第二十一章

　　文生的房门虚掩着。“笃笃笃”柳萍敲了几下没人吭声，便径直推门走了进去。房间的设施和柳萍所住的那间一模一样，也是一张单人床、一把椅子、一张三斗桌。文生面朝着墙，脊背向外斜躺着。
　　“文生，起来，我有话对你说。”柳萍轻声呼唤道。可是文生佯装睡着，一动也不动，不说一句话。“文生，你不是说爱我嘛！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嘛！还说要让我过上好日子，做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难道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空话、假话，不算数了？还是当初就是一句谎言，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所说的都是真心话。”文生一翻身，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柳萍气鼓鼓地说道。
　　“既是真心话，那为何还要和我解除婚约，难道我们俩之间的感情在现实面前就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很爱你，但是我又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你喜欢的是展云飞，是迫不得已被爹妈威逼利诱才和我订婚的。过去我一直盼望能用真情打动你，使你回心转意。为此，我使出浑身解数，百般讨好你。可是三年过去了，眼看咱俩都快要结婚了，你依旧对我不冷不热，形同陌路。你说我心里能好受吗？好似一滴一滴在滴血。现在我想通了，也心死了，彻底明白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选择放弃，退出这场情感的角逐，成全你和展云飞。”
　　文生的这一席话说得柳萍一愣一愣的。她惊讶地望着文生，望着这个纠缠了自己长达三年之久的未婚夫，一种自责、愧疚，乃至忏悔之情油然涌上心头。
　　在柳萍的心目中，一直认为文生就是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哥。这样的人根本就和自己不是一条道，他看中的只是自己的美貌，而没有任何真情。这样的人多半都是玩新鲜，一旦得到了自己，过不了多久定会把自己抛弃，寻找另一个猎艳的目标，是绝不能托付终身的。就是带着这种排斥的心里，柳萍打心眼里一直不愿接受文生，把他视作毁掉自己终身幸福的根源和罪魁祸首。所以刚才，当文生主动要和自己亲热之时，她心中便感到说不出反感和厌恶，不由自主给他一巴掌。
　　其实这一巴掌下去，柳萍当时就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对文生动粗。文生是谁？是大财主张万祥的嫡亲孙子，又是三代单传，凤溪县城有名的官二代、富二代。这样的人养尊处优，从小在温室中长大，恐怕长这么大也没挨过打。如今冷不丁挨了自己这么重重的一巴掌，如何又能承受得了，不和自己拼命才怪呢！所以当时便做好了接受文生还击的准备。然而她错了，文生不但没有还击她，还哭着说了一席义正言辞的话语。这些话句句在理，好像全是自己的不对。
　　文生有错吗？他不就是一心痴迷自己，喜欢自己吗？为了追求她，成全这桩婚事，张家答应了爹妈蛮不讲理的所有条件。三万元的彩礼，天文数字，在凤溪县绝无仅有。就像程奶奶所说的，以张家的经济条件和在凤溪县的名望，要说给她孙子说亲事，真不知有多少好姑娘排着队让自家挑呢！然而文生却一心痴迷柳萍，且发誓非她不娶，张家才不得不倾尽全部家产，迎娶这位柳林镇的一枝花。
　　世上最复杂的莫过于人的内心世界。柳萍此时才感到过去之所以对文生有偏见，排斥他、仇视他，是因为他并不了解文生，可以说是戴着有色眼镜看文生。现在，她突然感到自己被文生感动了，同时决定一心一意嫁给他，做他的贤内助。
　　柳萍想到这里，抬起自己的纤纤玉指轻轻摸了文生那挨打的半边脸颊说：“傻瓜，我不爱你能和你订婚吗？能跟随你去你家吗？能和你一起来省城买结婚衣服吗？明对你说吧！其实我柳萍并不是那种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人。常言说：人心换人心。只要你真心真意对我好，我也会一心一跟你过日子，白头偕老永不变心。怕就怕你结婚没几年，变了心，又喜欢上了别人。”
　　“你认为我会是那种人吗？”
　　“人心隔肚皮，说不准。”
　　“咯咯咯，咯咯咯”柳萍笑了，文生也笑了。一场突然而至的风波悄然化解了柳萍和文生之间长达三年之久的隔阂。两人有说有笑讲述自己过去的许多趣事，讲述了各人在上学期间的美好理想，及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三年了，她做他的未婚妻已经三年了，他做她的未婚夫也已经三年了。但是他们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推心置腹畅谈过，愉悦之情难以言表，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快乐的时光总是那般易逝，那般短暂。天黑了，夜深了，柳萍站起身要走了，要回自己的房子休息了。
　　“萍，留下来，不走了，做我的新婚妻子行吗？”文生牵着柳萍的手，瞪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说道，显得是那般依依不舍、难舍难分。柳萍附在文生的耳畔娇嗔地说：“等了三年了，难道还等不了这半个月吗？最美的东西留在最美的时候去享受，这才是最大的幸福和快乐。”
　　文生冲动了，他只感热血沸腾，涌上整个身心。他一下紧紧地抱住了柳萍，将自己滚热的双唇贴在柳萍粉嫩的红唇上。柳萍没有反抗，反而极力配合，伸开两只玉藕般的双臂紧紧搂住文生的脖子，双目微闭，尽情享受着爱的交流，爱的升华。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从这爱的沉醉中苏醒。柳萍轻轻推开文生，莞尔一笑，缓步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第二天，两人早早地起床，吃过早饭，向省城最大的集贸市场赶去。在市场，他们购买了六套衣服，六双鞋子，以及一些床上用品。回到友谊旅社之时天已擦黑。他们身子往床上一挨，只感筋疲力尽，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子一般。人常说，世上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相比之下，这逛街买结婚衣服真称得上第四苦。那晚，他们也没顾得上谈心、聊天，洗漱完毕之后，匆匆进入了梦乡。
　　第三天一大早，他们又搭乘省城发往凤溪县的班车回到了文生家。按原先出行安排，他们本打算第三天上午在省城逛半天再回来。可是，最后却更改了计划。因为他们对未来幸福生活充满了憧憬，希望这时间过得快些，早日跨进婚姻的殿堂。同时，他们好想把自己的心声告诉给自己的亲人、朋友，让大家分享这份难得的快乐。在班车上，他们一改往日互不说话、相互仇视的情形，相依相偎，彼此倾诉着未来的打算及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车上的乘客纷纷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到家之后，全家人见文生和柳萍甜蜜恩爱、形影不离，也都特别开心、喜悦。程雅芝、金玉婷婆媳二人已开始收拾起文生的新房。文生、柳萍二人下班之后，总会相约去逛街，他们常去河提边散步，但更多的时候又会去商场添置一些结婚用品。张志奎呢，开始忙着订婚宴、发喜帖。
　　一家人经过一番商量，决定将婚宴订在凤溪宾馆餐饮部。凤溪宾馆原是县政府招待所，其下属的餐饮部过去只负责政府接待，只对公不对外。这几年随着改革开放大潮的持续深入，餐饮部开始走民营化的道路，向外承包酒席、接待散客，其饭菜品质一直在同行业内遥遥领先。
　　这天，张志奎去餐饮部交定钱，竟然和何勇不期而遇。张志奎急忙上前打招呼，结果何勇理都没理，搞得张志奎甚是尴尬和狼狈。这时餐饮部经理刘丽梅走了过来。张志奎急忙问道：“刘经理，我刚才看见工业局何主任从那边走了过去，请问他是开会还是办理什么业务？”
　　刘丽梅“哈哈”大笑：“我说张厂长呀，您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只忙儿婚事呀！明对你说吧，张主任这次到我们餐饮部也是来订饭的。他的女儿也在十月一日那天举办婚礼，不过他定的是2号宴会厅，在二楼，您订的是1号宴会厅在一楼。听人说你们两家可是世交呀，难道您连这点消息都不知道？”
　　张志奎双颊微微一红，说：“知道，知道。老何那天对我说过，可是这几天一直忙儿子的婚事，竟一时糊涂给忘了。”话一说完赶紧转身离去。
　　走出凤西宾馆之后，张志奎心里酸楚极了，他真没有想到自己和何勇的关系竟闹成如此僵局。回想小时候自己和何勇一起玩耍、上学的情景，不觉刻历历在目，就像似发生在昨天一样。然而如今，春丽和柳萍闹矛盾，殃及两个家庭，致使上两代人的交情情断义绝，何勇见了他竟然形同陌路，不愿搭理。更为巧合的是，文生的婚礼和春丽的婚礼竟然同在凤溪宾馆举行。这抬头不见低头见，两家人一旦见面岂不更为尴尬？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既然是因自己而起，那就该让自己去化解。自己该主动去趟何勇家，争取冰释前嫌，获得他的谅解，好使两家人重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