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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作品名称:浮萍      作者:王国强      发布时间:2019-01-11 17:44:37      字数:3485

  吃饭是在热烈而活泼的气氛中进行的。齐小燕和柳志宏特别高兴,夫妻二人不断给这伙年轻人端菜、递酒,劝大家吃好喝好。相对于柳海、黑妞、海军、菊香、红生等人,文生和柳萍竟然一下成了东柳村的客人。大家以文生和柳萍为中心,吹捧他俩是城里人,是在座各位的主心骨,在以后的日子里还要仰仗两人关照大家。
  听着这些话,文生高兴地连连点头,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脚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柳萍对此却有些心酸、难过。回想自己即将出嫁离开东柳村,心中酸楚之情难以言表,但是她还是佯装出一副快乐的表情。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难过的样子,只是把委屈隐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让泪水在心底默默地流淌罢了。
  饭后,齐小燕一行人将柳萍和文生送到了村口。摩托车启动了,柳萍回首遥望送行的亲人,情不自禁潸然泪下。齐小燕见状,心里也不由得一阵酸楚。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闺女,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今天就要离开,成为别人家的人,心里只觉得乱糟糟的。
  文生和柳萍回到家后,见母亲一脸的不高兴,便问是什么原因,是谁惹她生气。金玉婷便把白天去何家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唉声叹气地说:“我和你爸一直待何家不错,真没想到她秦凤丽竟然这么不识抬举,让我在她家受难堪,下不了台。”
  文生听母亲这么一说,不由火冒三丈,说:“我看她何春丽就是个贱人,十足的贱人。得罪她的人是我张文生,她何必要把气撒在柳萍身上?就这还不算,又把此事告诉她妈,让她妈故意刁难你。不过这样也好,他老何家既然把事做到这种绝情的地步,也就休怪我们老张家不仁不义。从此以后张何两家两辈人几十年的老交情一刀两断,互不来往。”
  金玉婷见儿子说出如此冒犯祖训的话,连忙上前去捂儿子的嘴,可是却被文生巧妙地躲开了。她连忙说道:“文生,这话说不得,当年春丽爷爷可救过你爷爷的命,对咱们张家有恩;即使何家人不顾情面,做出有损咱们张家的事,咱们也不能再犯糊涂,错上加错,说什么‘一刀两断,互不来往’的浑话。”
  “不是浑话,纯粹是何春丽和她妈先不仁,才会有我张文生后不义。”文生对母亲的劝阻压根就听不进去。
  正在母子二人争吵不休之时,张志奎走进了家门。金玉婷见丈夫走进了家,一下子感觉找到了主心骨。上午在秦凤丽面前所蒙受的委屈,以及儿子的不理解、不通融,两种急需包容和理解的感情交融在一起,就像一股火山熔岩一般不由喷涌而发:“志奎,我上午去何家,谁料秦凤丽将我的水果给扔了,你说让我该咋办呀?”金玉婷几乎要哭出声来,两只眼眶泪光盈盈。
  “咋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有什么办法,一切都听天由命吧!这事咱先搁一边,萍儿、文生,你俩回了趟东柳村,家里一切都好?”张志奎听妻子这么一说,先是唉声叹气,紧接着是强挤出一丝欢颜,到后来竟显得特别开心。他阅历丰富,历经过“文革”的磨砺;后来又饱受官场的熏陶,其涵养性和自制力都是常人所能比拟的。
  “爸,我家一切都好着呢!今天我和文生回到家,正碰上我哥往新房搬家具呢!”柳萍过去一直称呼张志奎张叔叔,在凤溪酒厂有时称呼张厂长,现在婚期将近,就直接改叫“爸”了。
  “搬新家具好呀,新人、新房、新家具、新家电,一切都是新的。这下你爸、你妈可要在东柳村扬眉吐气、大长脸呦!但是咱家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为了凑足你那三万元天价彩礼,咱家几乎都被掏空了。前几天,我去凤溪宾馆缴了婚宴钱,现在一点钱也拿不出来,所以给你们买家具和家电的事也就只能暂且搁着。”张志奎说到这里,显出一副非常难为情的神态。
  “爸,咱家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了吗?这可是我的新婚大喜呀,没有新房,没有新家具,没有新家电,我这还能算作新婚吗?”文生流里流气,笑嘻嘻地说道。
  “不算新婚算什么婚?你这孩子说话咋这么不着调呢。”金玉婷白了儿子一眼说道。文生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柳萍顺势坐在椅子上一句也没有言语。她心酸极了,在外人眼里她将嫁的是凤溪县城最大的首富,大财主张万祥的孙子,现任凤溪国营酒厂厂长的儿子;实际却连结婚家具、家电都买不起,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她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孩,只希望找一个真心待她、踏踏实实的人过日子,过好生活中的每一天。
  上学期间,她的理想是考上师范大学,做秦华老师一样的人民教师。可是她后来落榜了,沦为哥哥婚姻的牺牲品。她有时恼恨命运的不公,偏偏让她长成一个女孩。女孩就注定没有婚姻自主权吗?就要为哥哥的婚姻而付出自己,牺牲自己吗?这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吗?此时,她再一次想到了展云飞。从小到大,她一遇到困难,或有什么心事,都会去找展云飞。其结果,所有的困难都会在展云飞面前迎刃而解。他会静静地听她倾诉,帮她出主意、想办法,直到她笑逐颜开为止。在她的记忆深处,展云飞就是她的依靠、肩膀,是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可后来,文生出现了,而且活生生将他俩给分开了。现如今,她和文生成婚在即,展云飞却不知在哪里,早些年听人说去了新疆,可这几年音信全无,彻底中断了联系。
  柳萍就这么默默地想着,猛然一抬头,才发现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未来的公公、婆婆,还有文生都进屋睡觉去了。她慢步向奶奶的屋子走去。
  第二天,柳萍去上班,刚跨进凤溪酒厂大门,就被一帮小姐妹围了个严严实实,大家伸出手纷纷向柳萍讨要喜糖。原来柳萍和文生国庆节在凤溪宾馆这天举行婚礼的事,在厂内已传得人尽皆知。柳萍笑着说,喜糖肯定要发的,而且人人有份,不过现在还没准备好。大家又都吵闹着扬言下班后要去看新房,看厂长儿子的婚房和普通职工的有什么不同。柳萍脸红了,说新房也没收拾呢,还是再等几天收拾好了再看。大家不相信,纷纷说柳萍在撒谎,眼看距十月一仅剩十天了,新娘居然说新房还没收拾,这话鬼才会相信呢。正在柳萍被众人纠缠不休之时,只听到“咳咳”的几声咳嗽声,厂长张志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大家面前。众人见状,干紧四散离去。
  柳萍走进财务科,见张军旗正在低头算账。张军旗见柳萍走了进来,抬起头,微微一笑说:“小柳,我以为你今天不来呢,如果家里有事就回去忙你的事吧!工作上的事都交给我就行了。”
  “张叔叔,我呆在家也没事,何况我也没请假呀!”柳萍说。
  “请假手续后面再补,你还是先回去吧,谁结婚还能没事呢!”张军旗关切地说道,流露出长辈的关心和温情,这使柳萍心里感到暖烘烘的。可是回家又去干啥呢?文生爸妈都上班去了,文生也不知去向,家里只剩下奶奶,自己确实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柳萍茫然地走出财务科,走出凤溪酒厂大门。大门外,两个环卫工人正在低头清扫路边的落叶,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柳萍抬头环顾四周,天空蔚蓝如洗,几朵白云漂浮于空中,远处的群山,近处的楼宇全都沉浸于墨绿色的氛围当中。不知为何,柳萍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像失去了什么,不踏实。别人结婚都是兴高采烈,而自己竟然一丁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伤感。不知为什么,她总是会情不自禁想起展云飞。并不是她从昔日的情感漩涡中不能走出,而是在她的心中,还是对展云飞怀有一丝牵挂,一丝担忧,此时此刻,也不知他身居何处,人在哪里。
  正在柳萍迷茫失落、犹豫徘徊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柳萍,柳萍!”柳萍回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展云飞的母亲王晓霞。
  “王婶,你啥时到县城来了?”柳萍大惊失色。在柳萍的印象中,王婶从来就没出过远门,如今突然来到县城,而且在凤溪酒厂门口出现,一定有特别重要之事。
  王晓霞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柳萍面前,满含热泪地说:“萍儿,你是婶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你快要结婚了,婶子也没啥贵重的礼物送上;这条被面就送给你,希望能帮你添个喜庆。”她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红包袱,包袱打开,一条大红色的鸳鸯戏水绸缎被面展现在柳萍面前。
  “王婶,这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留给云飞结婚时用吧!”柳萍推让道。
  “就别提云飞了,他这一辈子怕没那福气了。我原来一直希望你长大后能嫁给云飞,也一直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对待,可最终你却要嫁给张万祥的孙子张文生。这一切都是命,命里该是你的它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再努力也是徒劳。看来我家云飞上辈子注定就没有和你做夫妻的命!”王晓霞说到这里,不由得泪水涟涟、失声痛哭起来。
  “王婶,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云飞,更让你伤心了。”柳萍连忙扶住王婶,掏出手绢,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
  柳萍搀扶着王婶来到路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下,王晓霞这才止住了哭声。两人互拉了一阵家常,最终还是将话题提到了展云飞身上。王婶说,展云飞来信了,他现在在新疆乌市一家家具厂打工,各方面都挺不错,也学了一身本事。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凤溪县,回到柳林镇。他要办一家家具厂,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柳萍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又惊又喜。她真没有想到,失联了多年的展云飞竟然又联系上了,而且要回来了,还那么有成就,竟然要开办家具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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