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生活

　　推开宿舍门进去，卫紫云见到了来到这个厂里，认识的第一个同事兼室友：她个头不高，身材却玲珑有致，这当然不足以成为吸引紫云的原因，让紫云眼睛一亮的是她的气质独特，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安静和慵懒，哇，在这么个厂子里，这样的人物也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了吧？
　　卫紫云几乎想都没想，便认定了她是自己人，呼啦啦地就把气儿撒在了她身上：“这厂子里的男人都没有见过美女的吗？我从楼下走过，竟然还有人在那里吼啊吼的？”
　　“就你这样子，也能算个美女？”显然，姑娘眼界也不低，只见她白眼一翻，该干嘛干嘛，而卫紫云贱兮兮的，要的不就是这恰到好处的人际距离吗？这态度……真的是让她太有安全感了！
　　走廊里人声涌动，刚才那个往楼下看风景的男人还在，另外是一个女人引着小孩儿玩脚踏车。卫紫云习惯了下意识里去倾听竟可能大的外界，而姑娘已经起身，循声而出门去。
　　“见到了新来的同事了吗？”引孩子的女人是厂长夫人。
　　“在我们寝室里。”姑娘想听那男人先开口没有希望，于是极不情愿地吐出了简短几个字。
　　男人始终没有开口，于是那姑娘一声叹息……
　　“现在这社会上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真的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他们大概是一结婚就啥事都不用想了，所以除了骚还是骚，一身的骚气子……”
　　“又跟她们出去夜生活了吗？”厂长夫人关切地问。
　　姑娘无声。姑娘说的四十岁左右的骚女人是后来才回来的两个室友，这两女人说话做事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可是从衣着外貌上看去，也就两十足的农村劳动妇女嘛。
　　那美好又有气质的姑娘为什么会跟她们走得近呢？不到两天，卫紫云弄明白了缘由：姑娘年方二八失恋了，男朋友夺走了她的纯洁初恋便远赴军营，那种伤心近乎崩溃要了她的命。
　　当然，细节有赖于卫紫云出神入化的脑补：每天晚上，姑娘平躺在床上只能以泪洗面，真的好担心，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能不能起床去坚持一天的工作……而这两个农村妇女的到来，就是用她们自创的骚段子解救了她的命运。
　　那么，两农村妇女的骚段子到底是怎样骚到让姑娘难以承受？骄傲的卫紫云自以为见过些世面，于是不动声色地又观察了几天后，就怎么也忍不住了，恬不知耻地决定告诉姑娘：“我也失恋了呀，怎么就没见要死要活的哦？我倒是有点想像你那样……”
　　滑稽的是，姑娘竟然相信了她的话，给她的回应竟然是无微不至的同情。
　　夜生活的男主角是一个傻憨傻憨的男孩，是两个农村妇女的至亲，弟弟或小叔。姑娘毫不吝惜自己所得的宠荣，全都抖出来与卫紫云分享，条件是什么呢？食堂里饭菜太差了，卫紫云表姐家就在附近，如果能每周末带去享用一两顿家常饭菜……
　　吼！这算什么条件呢？
　　姑娘十四五岁初中毕业，还没曾考虑过要不要继续深造学业，就因为一次负气离开了父母。出门就是社会，于是姑娘选择了委身于工厂，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打工一族。
　　姑娘自认为还算幸运，第一份工作并没有被坑，而且一做做到现在风平浪静，却又有一份实实在在的存在感。姑娘一直都是厂长面前的红人，厂长夫人更是与她亲如一家，可她一直坚持以诚实肯干的本来面目示人，于是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底层职员走到了车间主任的职位上。
　　姑娘姓陈名媛，大家都亲昵地叫她媛媛。
　　她会说自家兄弟考的大学也属名校，为啥自己就没觉得有多了不起？还会说以前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那些男同学的妈妈却总喜欢找他说笑：“媛媛，你将来做我家××的老婆吧？”其中有一个竟然还是她的亲姨妈……
　　看她眼神迷茫，真的让人心疼，于是卫紫云会变得一脸诚恳，说话却又结巴，“也许是你的这个名字……会让人联想到，历史上曾经有一个美人，……与你同名，叫陈圆圆。”
　　就这样子，卫紫云的人际关系攻坚首战轻易告捷，而心里的得意洋洋在鼓励着她继续开拓进取。
　　车间里，分配去的这个岗区里，有一女孩看到卫紫云的到来，似乎挺欢迎的样子。哇，她真是个爱笑的女孩，就是始终没有听到她开口说话。
　　卫紫云粗枝大叶地打量着诺大一个生活及工作圈子，饶有兴趣得既真实又虚幻。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天下班，有人告诉卫紫云，同一岗区那女孩子，一不小心竟被男朋友家暴了！
　　而她的这个男朋友，卫紫云见识过，进这厂里第一个遭遇的就是他不是？女同事们在楼下走着，经常能看到他在楼道上往下观望，时不时想引起点注意的样子。
　　卫紫云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钻进去，却看到那女孩招待着那男人，比招待刚来的卫紫云还熟络，而且，一看到卫紫云进来，她就不再说话，只顾着低头浅笑。
　　“是你？”卫紫云踹开房门，很不客气的盘腿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床上。“切！我还以为是谁呢？”
　　“切什么切！”那男人也很没好气地回应道。“你确定自己可以在这间屋子里安身下去？”
　　“怎么？不可以吗？这里可是女生宿舍，请你出去！是不是，丫头？”听卫紫云扯自己帮腔，那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却怎么也不肯说话。
　　“请我出去！？”
　　那男人扭了扭脖颈，看看那个女孩，然后笑得很是肆无忌惮，再一看卫紫云，却露出一脸凶蛮相，仿佛眼睛都是充血的，瞪得老大老大。
　　“呵，还有这么搞不清楚状况的！你不要到哪都把自己看的那么了不起得像个炸弹，好吧？”
　　就在那男人扭头看那女孩的瞬间，卫紫云好像突然明白了，那女孩脸上的表情，分明是甜蜜好吧？啊，原来这两人关系还非同寻常啊！
　　出于维护自尊，卫紫云脑子里灵机一动，冒出个念头，于是高调地嚷道：“怎么，你和她好？那我算什么呀？”
　　男人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后来又觉得有些无奈，于是嬉皮笑脸地反问道：“是呀，你算什么？”
　　“给我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和她好上的？”卫紫云歇斯底里地，又吼出一句。
　　“我什么时候和她好上的，告诉你干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那男人大概真是有女朋友调教比一般男人成熟了，让卫紫云都暗地里觉得惊讶。
　　“那敢情你以前纠缠我，都是假心假意？你这男人胆子不小呀，竟敢调戏我一望城本地人，我家亲戚朋友在这里一串一串的！”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这么不稳重，轻浮！他妈的翻脸比翻书还快，换女朋友就像换衣服样的吧？”
　　窗户外面还是挤满了黑压压的脑袋，不过他们想看卫紫云大吼大叫也是不可能的了，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只是可怜那满腹的牢骚又开始了抽刀断水愁更愁……
　　不到两周，这工厂里普通职工们可以有的坏脾气，臭毛病，卫紫云全都沾染上了，比如说，自然而然地恋上了煲电话粥，吃饭，睡觉，上班，下班，无时无刻不是在摆弄着手机，打通一个电话，心里就特有成就感，——开始工作了，是得向所有姐姐兄长们报告，更得意的是，再也没人敢随便说我有病了不是？
　　一不小心拨通的是卫母的电话，那时车间里各路生产线都忙得最热火朝天的时候，车间主任就是寝室里同进同出同吃同睡那陈媛姑娘，嗓门都喊哑了，卫紫云没有注意到，就因为自己这个新来的只顾着自己干活没听指挥，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有的说她是找关系进来的，有的又说她行为不检点，前一向还在宿舍里跟男人吵架，于是说着说着大家都不愿意服从指挥调派了。
　　“喂！妈，我在熟食厂里呢？”
　　“哎呀，你去熟食厂了？”卫母好像很是揪心，因为她打电话给卫红，听说卫紫云独自一人出门了，幸亏还好，手机还开着，能联系上。“你也没去文芝表姐那里先报个到吗？”
　　“去了呀，在她家玩了几天。“卫紫云说。
　　“现在不是下班了吗？你还在干什么？”大概是为了掩饰揪心，卫母的语调又变得漫不经心。
　　“哦，快要下班吃中饭了！”卫紫云大大咧咧地，开始滔滔不绝。“呀，妈，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在这里挺好的，一切顺利。”
　　“哎呀，就是昨晚碰上个痞子样的男人，妈，你知道吧？我以前在这厂里，他还想追我来着。”卫紫云一开始絮叨，就好像完全忘了自己那一身的罪孽。“那男人好讨厌呢，自己有女朋友了，还敢来惹我啊。他不知道，我一看到他就觉得恶心到想吐！讨厌！讨厌！讨厌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