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杜冰洁的父亲沉声喝住 “小黑”，再仔细一看，却是自己从小到大的伙伴杜丰锁的媳妇，听说杜冰洁今天回来了，托媳妇过来叫去他家喝几杯，以叙兄弟之情。
　　不得已，杜冰洁只好先让杜丰锁媳妇先走一步，自己稍后就到，杜冰洁从自己读高中离开家，到现在教书上课，除了家门邻居过红白喜事，自己简短地回来送个礼、吃顿饭，也很少在家过夜，往西就是一条长堤。大堤是沿着河道蜿蜒着，是为了防范小河涨水而修建的。朱集镇方圆五十多里，东边有条黑河，是朱集镇和程河镇的分界线，西边有条白河，是朱集镇和古驿镇分界线。北边同河南省南阳市新野县、唐县交接，朱集镇是河南中州平原的延伸地带，是有黑河和白河长期冲积而形成的狭长地带，河东河西的两个乡镇都是延绵不绝的丘陵山岗。发源于河南伏牛山区的黑河和白河曲曲弯弯、蜿蜒南下，在朱集镇南边的一个乡镇汇合后进入汉江，在武汉又注入长江，最后归到大海，而黑河和白河把朱集镇夹在中间。如果把黑河和白河想像成一个倒立的树叉，那么朱集镇就像是一个鸟窝，刚好架在树叉上。
　　朱集镇在行政建制上，归属于襄阳市襄州区管辖，是个农业大镇，农作物主要有冬小麦、稻谷、玉米等；经济作物主要有花生、棉花等。当然，什么绿豆、黄豆、芝麻、油菜等都能在这里茁壮生长。它刚好在河南、湖北两省交界地段，相对封闭和落后西北边和河南新野县交界，东北边和湖北省枣阳市交界，所以，素有“一脚踏两省，鸡鸣闻三县”的说法。
　　小周杜村紧靠白河，因此大堤便卧在村庄与白河之间，河堤上栽种了许多杨树，构成了一道绝妙的风景。每到夏天，由于河边河风比较大，因此，晚上，大提便成了村民们纳凉避暑的绝好去处。晚饭后，人们搬上小凳子，拿着凉席或者抬来竹凉床，带着大蒲扇，就在河提上乘凉歇息。洗澡当然也成了河边村庄的家常事，俗话说“有理的街道，无理的河道”，一到旁晚，河边的人们也不讲究那么多了，女人们在河的上游，男人们在河的下游，洗起露天澡来。洗完澡，人们便在河提上谈古论今，议长论短起来，有的干脆把电视机搬到河提上，人们一边乘凉一边看电视，河提上一坐一大片人，什么武打剧、爱情故事剧、战争据等等，随着剧情的不断变化，笑声、骂声、叹息声……是常有的事情，一看便是深更夜半，知道天气转凉，瞌睡了，人们菜渐渐睡去，剩下河水哗啦啦地流着。
　　可以想象得到，几乎每年，村子里都有在河里洗澡淹死人的现象。今年夏天是村西头周安水的孙子周凯伦，五一刚刚过完九岁生日，周凯伦的爸爸是一个开长途货车的司机，常年在外地跑车，几乎很少在家，妈妈在南方玩具厂打工，中途认识一个四川的技术员，时间相处久了，两人就好到一起了。后来就和周凯伦的爸爸离婚，嫁给了那个四川人，周凯伦在上村小，就在爷爷奶奶监护下，像很多下孩子一样，成了留守儿童。由于前几天一场大雨，白河水位暴涨，几天后，水位也刚刚回落，但是河水流的还比较湍急。周凯伦中午乘爷爷奶奶睡着之后，就偷偷打开门，去河里洗澡，本来几个孩子在浅水沙滩上玩耍，可是周凯伦，玩得高兴过了头，却去深水变玩耍，一不小心，一脚踏空被湍急的河水淹没流走。等周凯伦爷爷奶奶午睡被人喊醒，来到河边后，只看见孙子脱在河边大堤上的鞋和衣服，最后在下游五里多远的一个沙滩上，找到了被水草挂住的孙子。多么开朗的一对老人，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家里充满了死气沉沉的感觉。看见和周凯伦一般大小，经常在一起上学的孩子，老两人眼里就蓄满的泪水。
　　当然，大提上也出现过风流韵事，前些年割麦时节，村里杜老三的媳妇，由于白天割麦劳累过度，晚饭后为了避暑，躺在大堤上离家不远的木床上，一不小心就呼呼大睡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缺德鬼乘机上床，占了人家的便宜。因为太累了，这媳妇迷迷糊糊还认为是自己的男人，就任他在上面折腾，完毕后又睡着了。谁知道过了一会儿，自家的男人在稻场里做完活儿后，上床也想干那事，女人才忽然惊醒，当弄清真相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泼辣的女人硬是顶着风言风语在村子里骂了半年多。杜老三也在派出所报了警，民警们也在村子里忙乎了几天，苦于当时侦破手段底下，又没有DNA提取技术，这件事就只好不了了之。
　　杜冰洁是喝白河水长大的，当然与河和堤有扯不断的感情，在大堤上放牛放羊，在树上捉蝉打鸟，在河中摸鱼捉虾，在水中游泳嬉戏……这些童年的经历，放佛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河水里泡大的杜冰洁更爱小河，他觉得：河水是流动的，她温柔，像母亲乳汁一样用河水滋润着沿岸的生灵；河水是灵性的，她宽容，像母亲的胸怀一样用河床包容着涨水枯水的起落；夏季河水的大起大落一泻千里，冬季河水的清澈见底平静淡泊，也仿佛人世间跌宕起伏荣辱升降。喝白河水长大的杜冰洁好像每个细胞、每滴血里面都早已参透着这种丰富感情，多少次做梦，还在河边堤上和伙伴们尽情地玩耍。
　　然而，现在的小河却发生了蜕变，早已污秽不堪了，为了追求经济效益，上游办起了很多小型加工厂，排污净化设施几乎没有，含有很多有害物质的污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河水了，早已超过河水的净化能力，河水不再那么清澈了，沙滩不再那么白了，小鱼不见了，水鸟也飞走了，这种先污染后治理的恶性循环，早晚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与报复的。
　　杜冰洁沿着河堤往南走，偶尔也碰上一两个熟人打个招呼，不知不觉地便到了小村尽头堤旁的一颗大楸树下面。
　　这树下的人家便是杜丰锁家，按辈份，他俩刚好同辈，都是“丰”字派的，按年龄，杜丰锁是五月份的，杜冰洁是七月份的，从光屁股到上小学一直到初中毕业，几乎形影不离。杜丰锁的数理化成绩特好，只是英语这门课太差，初中老师多次讲过：升学考试是多门课齐头并进，缺课是升学的大忌，就像“木桶原理”一样，装满桶的水，终究会从最低的那块儿木片处流出来。你有一科跟不上，到头来还是升不上重点高中。正如老师所言，杜丰锁未能考上重点高中，因为英语对他来讲真正变成了 “木桶原理”中最低的那块儿木片。杜冰洁如今当教师了，很多次用自己和杜丰锁的经历，给学生讲述“木桶原理”的道理。
　　杜丰锁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继续上学了，一开始在县城推三轮拉人送货，嫌弃辛苦，改摆摊卖菜，又嫌弃挣钱少，最后学习修理家电手艺。如今生活富裕了，每家每户电器也增多了，同时坏的机会也增多了。杜丰锁从小就有个小聪明，杜冰洁记得小时候伙伴们一起学吹笛子，其他人不是吹不响就是跑调，杜丰锁只一会儿就学会了，优美的音符从笛空儿里飘出来，清脆动听。还有学骑自行车，杜冰洁他们摔得鼻青脸肿，自行车也摔坏很多零件，而杜丰锁似乎没有费很大的劲，轻飘飘向前滑行，只几下，就骑上到处跑了。现在学习修理电器，杜丰锁的聪明才智就一下子给充分挖掘出来了，加上自己勤学肯钻研动脑，在小镇集市上很快就变成了修理家电的行家里手，开始在集市上租房子，现在光在自家里，就忙得不可开交。还真有点“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居深山有远亲”、“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味道。
　　如今，大楸树下小洋楼已经取代两间破旧的瓦房，院子用水泥硬化，花木成行，还栽有柿树、石榴树、桃树等果木树，俨然花圃果园一般。其中一间房子正中，一排玻璃柜台，里面陈设的是各种家电的配件，柜台上和地上有很多修好或拆开正在修理的电器，什么洗衣机、电冰箱、电风扇、电饭锅、电水壶……有的已经布满了灰尘，看来生意真是不错。
　　杜丰锁见到杜冰洁进门，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就兴奋起来了，尽管杜冰洁一再强调吃过晚饭，但是杜丰锁还是执意一起和几杯酒，考虑到杜冰洁父母可能还在家等儿子，便又叫媳妇到杜冰洁家告诉两位老人，杜冰洁晚上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休息。同时，杜丰锁又打电话给杜丰强，也是儿时的同伴，高中毕业后当了一段时间民办教师，后来因为生“黑娃儿”被辞退，现在任村调解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