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荒踪·小说戏剧】第七章

十三
汪际毎次打电话给我，都很得意地讲到他的女友：“小孩一个！我俩天天出去玩。看到没有？就得这个！我去办麻烦的事，累了，就熊她：做饭去！她踮踮就去了。”
“能忍受你的人多难得。”我笑他。“没准你天天做饭给人家吃呢？”
“当然她若心情不好，我也做给她吃。两个人么，就得这样。”
有时他会问我一句：“你怎么搞的啊？听说给你介绍你连看都不看？是不是有情况了？”
“哪有情况，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你骗谁呀。溶溶，这个不用大脑都能想出来。你又说没有对象，别人介绍你又一个不看，你说能让人怎么想？除非那什么。”
“哪什么？别乱猜，要不小心后果。”我俩总这么唇枪舌战一番。他也不生气。
汪际总做出让我意想不到的事。一次快下班时神神秘秘的打电话给我：“你晚走一会儿，我去找你。”
等他带一个严肃的战友去了，他又将我叫到走廊，张口结舌了半天，“我，我，你们这有那什么是吧。”
我有些明白了，“你想拿药具？”虽然我在计生办工作，但头一次有人开口向我提这个。
“是。”他如释重负。还一本正经的解释说：“我一个亲戚管我要……”来取的人都这么说。我很尴尬。尤其是他怕人知道还带个战友来。回办公室拿给他。他一边往袋里装一边说：“我多么纯洁的孩子。你可别多想啊。”
“快滚吧你。”我气哼哼的说。“你不注意影响，也为我想想。”
他扬长而去，连个谢字都没有。真是混熟了。后来又打电话给我：“我战友没事，他不是外人。我俩都没见过这个，刚才打开看了一下，有些好奇呢。原来还有保质期啊。“
“费话。”我截断他。我又不是他哥们，为什么要与他探讨这些。
放下电话又好气，又好笑。娜娜说：“溶溶，你是不是对他还有感情啊？”
哪里。不讨厌他倒是真的。
方莹说：“这样下去你会错失许多机会的。现在年纪小，一转眼就大了。结婚是多么好的事啊。”
可是我在秋日淡淡的阳光里，还沉浸在一个不会醒来的梦里。归宿，结婚之类的字眼，还在我的视线之外，想不到它们与自己会有联系。
不能对别人提起肖戈。我知道用他们的逻辑，是经不起推敲的。他温柔的藤蔓是我无力挣脱的束缚，我心甘情愿被缚于中。
这周是何应的生日。虽然方莹刚与他生过气，她还是去找他，请他吃饭。当服务员将方莹事先准备好的蛋糕、蜡烛送进来时，他惊喜，前嫌尽释。那晚，他们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来回走了三次。她讲起喜欢他的地方，他听了感动，他们的心终于靠近了。
娜娜听时反应热烈：“浪漫啊，再多讲点，呵呵，详细点……”
我心不在焉的想，肖戈生日的时候，我会如何祝福他呢？通过花店的相关业务，将一束鲜花送到他单位？那太张扬了，不是我的风格。他的生日7月29日已经过去了，只有等明年了……我们之间，会有明年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忧伤一点一滴地浸润了心田。是开始企盼永远了吗？当达不到我想要的高度时，反而想放弃了手中拥有的此刻？
2002年春天。主管女镇长蒋艳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没有。她介绍秦怀给我。他28岁，工作优越，生活舒适，沉稳成熟。明亮的大眼睛中，盈满了温和的笑意。无形中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让我暗暗诧异他为何这般和谐自然？
秦怀是一个整洁、宽厚、可亲近的兄长，似乎会倾听你的一切。他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引起一些美好的联想，无法抵御的。我看到他的时候，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肖戈，如果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你……我又闷了，我对肖戈没有任何的要求，他只要一般又一般就可以了。
肖戈，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莫愁只有一颗心，此时她的心里面已经没有了多余的空间。然而，你又是关机。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秦怀每天傍晚来找我。他是那种典型的上班族，仪表高洁，一望即知有身份、有地位。而我穿缀有白芽儿的水粉裙子，看上去象高中女生的样子。他在单位负责写材料，讲起话来也逻辑周密：“经人介绍也是一种缘份。两个人认识了，就可能产生两种结果：彼此有共同的未来，或是成为好朋友。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你的话经过理智的思考。”我讽剌。“毕竟你有这方面的经验么。“
他眨了一下眼睛：“我的话经得起任何人的检验。经验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我笑：“至少，你有过一些经历，也有很多感受了。”
“过去的事，知无不可对人言，你有权利问我相关的问题，对于相处的方式可以提出意见。现在我的一些想法已经改变了。和你相处是我最理智的一次。两个人先从普通朋友做起，慢慢了解。给彼此一份空间和余地。以前小青年脑子一热，就不考虑那么多了。”
我皱眉：“相处是顺其自然的吧。”
“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有时气氛也是可以营造的。感情可以慢慢积累……我不相信一见钟情，火山爆发的那种。”
“那不符合你的个性……”我看着平和安定的秦怀说。或许他那个阶段已经过去了。
“我对你的印象很好。”他说，“那天看到你厚厚的业务学习笔记。你的同事都称赞你的能力，说你是好女孩。”
“我决定不等你去发现，尽量多的让你看到我的缺点。我的身体不好，低血圧，太阳一晒头就会晕。我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过惯安静简单的日子，不会生活，更不会应付周围的人际关系。我还很喜欢上网……”我停住了。想起了肖戈，唉。我不期望对方认可这些，只是想用它们吓跑他。
他听着，静静的没什么反应。“这些事情分从哪方面去看……我的角度并不一定与你相同。我了解一个人很慢很慢的。”他说这句话时疲乏的，慢呑呑的，我立即体会到了那种“慢”的感觉。
“我们明天就下乡了，要十几天。”我说。“为了迎接上级的检查。”
他意外，没想到我立刻就要离开了，问了一大堆的问题。他并不希望我就这么消失了，“本以为单位的那些刚上班的小年轻都是孩子，没想到……值得我注意了。不过单位的女孩都是另一种类型，很容易就能把她们看透。整天有时间了不是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就是谈恋爱，想着今天去看谁呢，这个黄了还有下一个在排队……”
我与周围的同龄女孩不同，这点我也知道。在炎炎的烈日下，下乡，与村妇女主任一起入户调查。详细询问五年以来的本期手术史，核实出生情况、避孕节育措施、独生子女领证情况、药具发放、流动人口管理……进每家每户，同时发放调查问卷，讲解并进行必要的宣传。
内容繁杂而令人忙碌。记得刚上班第一次下乡时，我是个旁观者，只是走神看屋顶正在消融的白雪。而今，到处是郁郁郁葱葱的绿，我已经明白了工作的意义和重要性，也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
即使妇女主任非常了解的村民，我们也走进去，再细致地询问一遍。正值农忙，我必须赶在村民中午的吃饭时间，或是起早贪黑，才能赶上他们在家。
往往村人忙于劳动，无暇整理，家里又乱又脏。他们也不太欢迎我们的出现：“不用来了，就算再给指标，我们也不要二胎了！”这固然是可喜的变化，但有些内容是必须是从他们的利益，为他们服务的。我只有去讲解，让他们明白办独生子女证的好处。开展避孕节育措施知情选择的必要，申请二孩生育指标的条件…符合不同育龄群众的不同需要，有针对性的宣传。
但是有的人近乎文盲，无论讲得再浅显易懂，对方仍是迟钝，木然，毫无知觉。虽然她明明看着我，却仿佛我是外星人，在讲着她完全不明白的语言，她什么都没听进去。这种落后与愚味，令我极度的震惊。而有的家庭极度贫困，他们的后代又早早辍学，去干农活，结婚生子，重复着这种消极的命运。因为没有知识，改变不了命运，形成了恶性的循环。
我爱着我出生的家乡，却对农村缺乏深层次的了解。而现在，从另一个侧面，看到了农民的生活。他们的热望和痛苦；他们的狭隘和封闭，所受的经济、教育上的束缚。而我所做的，是那么具体而细微，那么的少。
然而那无边无际的碧蓝的天，那白云，那辽阔的绿野……蓝与绿的冲击，美得惊心动魄。我对这片土地怀有复杂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