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荒踪·小说戏剧】第六章

十二
生日的时候，收到肖戈的卡片：“有一种承诺可以抵达永远。用爱心塑造的承诺，穿越尘世最昂贵的时光，祝福你。”他在信中写道，“如果上苍只给我们一样东西，我选择‘永远’。”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永远，是永远的忘却，还是永远的相知相惜？我是悲观主义者，深知雨辰是我向时空借来的。总有一天，让我无法预知、无法主宰的力量，会从我的身边带走他。
一天晚上，同事聚餐后，我拨那个新的号码，那是第一次去碰触那几个数字。觉得他象住在手机里，拨通了，那一端就是那个珍视我的人。只怕很难抵抗这种诱惑，怕会在许多时候想起他，想找到他。
“我收到稿费了，在想寄什么礼物给你呢？怎么才能让你快些的收到……”
“你能想到，就够了。”他笑。
“我刚刚请我们同事吃饭了……还喝了一点酒……”
“女孩子喝酒对皮肤不好。”肖戈笑了。是的，以后我不会喝的，因为我最听肖戈的话了。
“天天想你……”肖戈呢喃。他在电话中并不会象在笔下那么缠绵多情。这就是他在电话中说过的最甜蜜的一句了。我心已醉，只觉得他已不必再说什么了。我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怕这份酣畅的幸福太重，负担不了；怕它太奢侈，象从他的树上飘落的轻花，会不小心飞走。怕它象浮萍，本就没有根，让我再也无从去找寻。
这似乎就是我们感情的顶点了。到了最高处会四顾茫然，不知接下来要向哪里走。只有下山吧？生命与生俱来的就在习惯中渴求，却不知寻找的到底是什么?灵魂永远是孤独的飘泊者，无论哪里，都仿佛不是属于它的天地和家园。它坦然，从容而又静寂，它的叹息无声无息……拥有了也许仍会怅然，还会继续向前走，忽视了，抛掉了得到的东西，带着那种永恒的令人痛苦的莫名的需索。
走进夜的怀抱里，立刻痴在了那里……因为一眼望去，星盈盈欲滴，凄迷地闪烁着，象极了晶莹的泪滴。星星在走，仿佛要落到我的手心里。不要跌下来！那样你的心会碎的。我眨了下眼睛，星确实在飘，慢慢的……它会到肖戈的身边吗？
很焦灼的想念他。不能忍受没有他的消息。只希望他每天写一点东西给我，哪怕只有一句话。好让贪心的莫愁知道她是存在着的。他在我完全无法感知的另一个天地里忙碌，奔波。他在面对各种变化，成为独立自主的年轻男人。我只是一粒他望也望不到的尘埃。往事象风一样偶尔拂过他的面颊，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每一天都会有无数我不知道的因素在影响着他，我害怕他会渐趋浮躁，会忘记了他是肖戈，会忽略了他还有我。
机构改革没有影响到我。身边的同事有变化，增加了新面孔，走了熟悉的人。只是我的工作量加大了，开始匆忙。有些象一个下雨天，我站在窗前。虽然没有淋到一滴雨水，可是我的心里面都是雨的气氛。没有一丝稳定的气息，动荡不安。
对人也严重缺乏信任和安全感。那段时间被周围的一个男同学纠缠不休，他一直不肯接受被我拒绝的事实。最后收场不堪，我平生第一次给了人一记耳光。他让我很长一段时间对人保持戒备的状态。甚至怀疑，肖戈是不是象那个男同学一样有着男性的缺点：自私、狭隘、偏激、自负……？
肖戈在改革中选择了轮岗，第四年再回原单位上班。现在他的店已开张了，忙得无暇上网。他深夜结束工作时，那时的我已在睡梦中了。每天我都在盼着邮递员的到来，肖戈的信也受着纷乱现实的干扰，有些力不从心，几乎毎封信他都在陪不是，在哄我。是我越来越不讲理了吗？我总是控制不住地生他的气，他一到我面前好象就有很多的不对，哪都错了。
看不到他的字，我就严重失落，沮丧。一封信在写完之后，就是一种结束了。在我收到下一封的这段间隔里，他又在做什么，又感受到了什么？又有怎样我无法体会的变化？
合乡并镇，单位变了地址，十多天没收到他的信，我都快崩溃了。那天回单位原址，果然是邮递员投递错了。无法形容那时的欢喜,有两封呢。最好笑的是,肖戈在一个信封的侧边上写着一行小小的字：“感谢一路上为我们传递邮件的人！”
信很厚，是A4那么大的纸。我的精神食粮：
“莫愁：
你好！我现在是在深夜写信给你，好挂念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听我的话，一切都好好的。
溶溶，你在信中提到，我的信是费了思量的，的确是。因为我在乎你，这就是我追求完美的原因。你说我的语气力不从心，不知从哪些话中显现了出来。如果真的是在勉强我自己，又何苦呢？近一段时间我真的累，有许多许多的事在身边，有好多的人要应对。也许真的是受了其中的影响，让你感觉了出来。别怪我……既然写信给你，我就认为是值得，也不会去勉强应付你，那样的话没必要！毎封信，我都在用心去写，尽管我的字不好，尽管让你觉到了一些不是。但我还是在努力着，而不是勉强着。我为自己争辩了，就象我们之间这份特殊的感情，彼此所拥有的那么一点点属于我们的东西，对彼此的关心、疼爱、问候、想念，这些唯一能做到的，还能再企求什么？我们所有的一切我都十分的珍惜，这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也不是哄你开心，只是一句凭心而说的话，只是心中所想。
是不是对我产生了怀疑？也许是我的言行不一吧？承诺过不会让你失望，可是让你失望的地方太多了。那些一次次的碰面已不是缘分？已不是感觉？唉，写了这么些东西，又伤透了你，就象你在信中对我说，如果文字里有情绪化的东西，请你别在意！是怕你受伤，偏偏又写了这么多。是不是心情的原因，也可以尽情的玩，自己却努力的去拼，不知为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只知道有的人还在信任我，鼓励我，还给着我自信！
溶溶，你的肖戈也是凡人，平淡。只是他关心你，疼你，宽容你。如果他的话不养眼，不要难过，也不要怪他。他也有难过的时候，就象有些事情太在乎了，反而伤心。听肖戈的话，他所说给你的，起码是他认为对的。溶溶，收到这封信时，不知是在长假前还是长假后，如果是在十一前，祝你玩得快乐！回家时路上要注意；之后收到的话，我应问你十一过得快不快乐？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溶溶，你是学医的吗？是什么专业？说一下我听听！本打算给你张照片，可是这次照的不合我意。下次写信时再说，不会让你等太久。
最后，不要拿你的肖戈跟你那个可恶的男同学比，我不会象他那么自私，自以为是……哈哈，连我都烦他。写到这里吧！
过得好好的！永远莫……愁！
疼你的人：肖雨辰”
另一封很厚，我回到家才打开，读了很多遍。
“滚滚红尘
春：春天十分的美，说不出的特别。初春嫩嫩的枝芽，黄色的迎春花，细细的雨丝，还有春寒。暮春，花色隐约。绿得鲜嫩的树叶，青草，空气中那种让人萌动的气息。吹过身边令人心醉的暖暖的风。柳絮如白色的精灵，随风到处漫无目的的飘飞，那么的悠闲。如果春天少了飘忽不定的柳絮，应是一种遗憾。此时，不知别人心情如何？只觉得自己很迷乱。古人在春天演绎了许多，他们可饮酒、做诗；可踏青，可思念，可凝神；可相聚，可分离。而现在，繁华的一切淹没了真正的春天，误导了人们的双眼。只有认真、仔细地才能闻到春天的气息。也许是古人对它们描写得太夸张了，让没有灵感的现代人费尽心思也找不到古人诗中的那种浪漫。真正的生活平淡而无味，如一杯白开水，可我们离不开它。
夏：初夏时，树叶已经十分的大了，打了蜡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深夜，躺在床上，听微风吹过枝间树叶发出的哗哗的声音。初夏的时光似乎很短暂，天逐渐的变热，树上有了蝉声，真正的夏天来了。火般的烈日，滚滚的雷声，狂风和暴雨，还有闪电。人们更渴望树荫，很多人讨厌夏日，可经历夏，四季才完美。
秋：天高气爽。秋天是何等的景象，属于浪漫的人，还是属于离别的人。天空很蓝，可以看得很远很远。秋天时，心情好象又回归于平静。人总有一种愁绪，说不出来，可在心里十分的清晰。午后脸容易发热，不知为什么？烦躁？还是夏日的遗留？几夜过后，空气开始变凉，室外到处是秋虫的鸣叫。深夜时，常想起首诗，《枫桥夜泊》，张继写的吧？月落、乌啼、寒霜、古寺、枫树、渔火、客船……很多很多。秋天的很多夜晚会有明月，多了一轮明月，随之而增的愁绪，月色西斜时，还醒着。
冬：真正的冬天有人爱用荒凉来形容，或用冬天喻示别的，比如周……应该是鲁迅，不知他在冬天曾感受过什么。冬日并不漫长，午后闲暇时，一杯热茶，一本书，安静地找个地方坐下，透过玻璃和阳光洒在身上，那时不需要音乐，越静越好。可看书，也可怀念你曾经的一切。忘了的和记着的。雪后，可一个人去散步，看蓝天，远处白雪覆盖的山，光秃秃的树，枝上的鸟巢，该是幅油画。冬夜的月最明，最白，带着股寒气。亮的时候能看到气势恢宏的广寒宫，嫦娥还有她的玉兔。也许当年她应珍惜一个叫某某大元帅的天神，害得大元帅下了凡间保护一个凡人去西天取经。可能她不喜欢他。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当初她就不应奔月。
牛仔裤：当年发明它的人，一定没有想到今天它会遍及世界各地的各个人群。不知你喜不喜欢穿，但信里你提到了好几次。我比较喜欢。一条好的牛仔裤不一定是名牌，是穿出来的，要不会有人把新买的牛仔裤放在水里用刷子刷出岁月的痕迹和品味。
电影：《东邪西毒》，悲凉，迷乱，荒漠，离别……《卧虎藏龙》，江南水乡的绿色对许多人来说是种向往，小龙自杀跳崖时绝美，像是去天堂。《暗战》里的刘德华，那动人的爱尔兰风笛……《人约黄昏》中旧上海的一切；梁朝伟、张曼玉的《花样年华》不声张，不宣泄，连张曼玉的哭都咬着嘴唇。还有《甜蜜蜜》中的黎明和张曼玉那种剪不断，……还乱的感情。还有很多……你无法理解的话怪我的表达能力。电影真的很好。
缺点：毎个人都有自已的弱处，就象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一样，如同武林高手也有自己的死穴。
我的缺点：很多。如同你现在看到的，字写的不够好，这就是其中之一。
优点：一个人的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及时发现自身的弱处和不足，做到这一点实则不易。
莫愁：有一天专门去查了一下。莫愁，梁武帝萧衍《河中之水歌》中的人物……
今天：早上突然下起了雨。很大。看着阴的天空，自己想的有许多许多。
你：不知你现在怎么样了。换了新的工作环境，适应不适应？晚上学习累了，出门来看一下星星，说不定遥远的地方有人和你共同关注一颗！天气是不是冷了些。要及时添加衣服。我希望你那里多些春天，少些严寒。明年的春天你会看到你那里没有的迎春花。
我：原谅我改变一种格式来写这封信！因为那次你生气时说见够了原来那种方式。不过仍要问你好。因为牵挂着你！溶溶，我不会消失的。我的一切如有变动，会及时通知你。只要承认我。把心中所想的很多都倾诉出来，不知带给你喜还是忧？给你写的上封信是不是早已收到了。在那封信里，有些话是不是好生硬，好让你伤心？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看到了，却让你难过。有些话我也后悔不该写的。如果伤了你的心，我在这里陪个不是，别怪你的肖戈.那天晚上梦到了你。在梦中，去那里找你，看到你那的房子都是粗大的木头做成的，我们都还穿着古装。只知道跑了好长时间才到你那里。天气很冷，你的木头房子里点着红红的炉火，很暖和，好象跑到你那里时天已黑了，但找到了你！醒来时只觉得挺好笑的。
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次下午你和那个讨厌的男同学吵架后，给我打电话时，我用手机把你的声音录下来了。没事时常听你的声音，好开心的。看到这里你可不要生气！如果生气以后有什么秘密不会和你说了。我笑了，我也不讲理！
你寄给我的那篇散文，不是我读到的最美的文章，却是我最珍惜的一篇。你的肖戈虽写不出，但他看得懂！也许文章里的一切只有两个人能真正的读懂……
忘了痛苦的，记住快乐的！
好好的！溶溶！
肖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