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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消融(15)

作品名称:生活的土地      作者:韩治欢      发布时间:2018-04-06 09:42:03      字数:4860

  金善水结婚当天,我姐在家里坐不住,就出了门,去了村后的青龙岗。
  她来到经常和金善水约会的地方,看着那里的树叶落了,杂草枯了,没了一点儿生气,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甜言蜜语、温情爱意、忠贞誓言如今都埋在黄土里了,都随风飘到天涯海角去了。她孤零零地站在龙岗上,冷风吹拂着她撕裂的心灵,她就像一片风中的落叶,脱了枝蔓被寒风吹来吹去,失去了依靠、失去了信赖,她不知道自己最终将飘落何处。
  村子里传来一阵鞭炮声,我姐抬眼望去,只见三辆马车在西面进了村子,两车人,一车嫁妆,那个穿红袄的女人就是金善水的新娘了。不看还好,看了马车带着新娘驰向善水的家,她身上的气力就一点一点地被那马车拉去了,最后两腿不能支撑她那颗沉重的心,她就卧倒在杂草丛里失声痛哭了。
  接连几天,我姐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尽管她也知道金善水已经不再属于她了,但她心里还总是想他,我知道想一个人是很费气力的,特别是想到痛苦绝望的时候,身上的气力会随着哀思一点点的被抽尽,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把人熬死。我姐就是在想念金善水的悲伤中一点点地散了身上的气力,她越来越感到浑身无力,就像躺在灼热的太阳下,强烈的日光射穿了她的眼睛,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躺在黑暗里,灼热的身体感到疼痛不堪,那颗心越来越沉,后来就觉得那颗心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滴着鲜血掉下悬崖去了。
  我姐烧到了四十度,她昏迷不醒了。我爹就急着去找精和爷。在街上遇到了孟德武,他问我爹火急火燎的出了何事。我爹说我姐烧得厉害,急着去请精和爷给她瞧病呀。孟德武就催着我爹快去,说他一会儿就带着妻子到家里去瞧我姐。
  那天,孟德武是带着他侄儿孟高峰到俭农伯家里请罪去了。孟高峰是孟德顺的二小子,他是个吹牛逞能的家伙,平日里依仗着他伯是大队支书,就爱跟人打架惹事。前一天在工地上,他又跟俭农伯的儿子田治华打起来了。
  傍晚快下工的时候,孟高峰赶着马车路过三队工地,见了田治华笑嘻嘻地问他,田凤是不是要嫁给一个哑巴。田治华让他滚,他就说他心疼田凤呢,还说田凤也喜欢他呀。田治华就骂他满嘴喷粪,孟高峰就从马车上跳下来,冲着不远处的田凤喊了一声:“凤妹子,你愿意嫁给我孟高峰呢,还是愿意嫁给一个哑巴呢?”他这么一喊,三队和一队的社员们都把目光投到这边来了。
  田凤受了耻辱双手捂着脸哭泣着跑开了,田治华一见妹妹哭着跑了,提起铁锹就跟孟高峰打了起来。他俩一打,田家、孟家的人都朝这边跑。孟高峰的大哥孟高君跑上来,一脚就把田治华踹倒在地了,田治华的堂弟田治宏见孟高君也帮手了,就窜过去一脚把他给踹倒了,两人也抱成一团打起来了。田家、孟家的上百口人都围了上来,四个人打得你死我活,谁也拉不开,田俭农和孟德顺也没能拉开。
  孟德武黑着脸走了过来,人群中让开了一条小道。他走到人群围起来的小圈子里,照着孟高君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吼了一声:“瘪犊子,都给我起来!”孟高君和孟高峰兄弟听了他的声音立刻住了手,他俩住了手,田治华和田治宏兄弟也就收了手脚。孟德武盯着孟高峰问:“为啥和人打起来了?”孟高峰指着田治华说:“他先骂了我。”孟德武朝他身上踹了一脚,说:“你不招惹治华,他能骂你?治华啥性子我还不知道?如实了说,治华为啥骂你?”孟高峰嘟囔了一句说:“我就跟他开了个玩笑。”田治宏听不下去了,说:“放屁,你那么大声喊,凤妹子是愿意嫁你还是嫁个哑巴。你当众羞辱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害得她哭着跑开了,你还是人吗你!”孟德武听了大动肝火,一巴掌甩在了孟高峰的脸上,骂了一句:“你个信球货,滚回家去。”然后又瞪着孟高君说:“你好歹也是个队长呢,不问青红皂白就上来打人,丢不丢人!”孟高君被骂得满脸通红,垂着头走开了。
  等这边处理完了,田凤的母亲才想起自己的女儿来了,想起了女儿她就害怕了,她知道女儿脸皮薄,这么一闹只怕她想不开啊。于是急忙朝家里跑了去。没想,回到家里一看,可怜的女儿整个身子已吊在房梁下了。等她使了浑身力气把女儿放下来的时候,田凤已经像个死人一样昏迷不醒了,她用力摇动着女儿的身体,哭喊着她的名字。田治华跑了回来,见母亲坐在地上抱着妹妹的身体痛哭,他几步窜了过去,端起妹妹的头,用手指用力掐了她的人中。治华的奶奶听了哭声,也不顾穿鞋就从西屋里敲着拐杖一摇一晃地跑了出来。
  田凤慢慢睁开了眼,看到她的爹娘,说了一句:“你们干嘛救我呀,让我死了多好……”奶奶心疼孙女就骂起来,她指着儿子、儿媳骂道:“都是你们这狠心的,非逼着我凤儿嫁给一个哑巴,我的乖孙女要被你们给逼死了,我一个个饶不了你们。你们听着,从今往后,谁也甭想再打我孙女的注意。”骂完就抱着孙女哭起来了。田俭农夫妻也真怕把女儿逼上绝路,就说把那哑巴的婚事给退了。孟德武听说了田凤寻死的事,第二天就带着孟高峰到田家谢罪去了。
  我爹把精和爷请到家里,他摸了摸我姐的额头,又把了把脉,说:“孩子外感风寒,恶寒发热,体内存有郁气,我抓服药你们熬了给她服下,出了汗再养上一两日就见好了。”我爹娘谢了他,精和爷就抓了一些麻黄、桂枝、甘草、杏仁、生姜等药材,分成三包交给我爹娘,我娘赶忙拿去熬了。在我娘熬药时,孟德武夫妻赶过来了。他们坐在厨房里跟我爹娘说了一阵子话,等药熬好了,又一起来到我姐房里,把药给我姐喂下了,等了一两个时辰,我姐身上出了汗,高烧就慢慢退了,两家人这才放了心。
  过了两天,孟高智从县城回来,过来看望我姐,来的时候还带了些营养品和一件红毛衣。孟高智守在我姐床前,跟她说话,但我姐不想跟他说,只说自己累了,想要睡一会,孟高智就只好离开了。前些天,孟高智已经把自己定亲的事告诉了杨莹及她的家人。
  那天杨莹约他到家里吃饭,孟高智很爽快地应了。他想早点把与我姐定亲的事告诉给杨莹一家,好早让杨莹对他断了念想。到了杨莹家里,她母亲对他分外热情,又倒茶又拿水果,看他的眼神里都有一种亲近。那天杨莹的母亲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准备了一桌饭菜,她还开了瓶酒给丈夫和高智倒上,说:“今儿高兴,你们爷俩多喝几杯。”孟高智说:“阿姨,我酒量不行。”杨书记说:“喝点吧,这是我存放的好酒呢,莹儿非拿出来让你尝尝。”孟高智说:“我也不懂酒,让我喝了太浪费。”杨莹的母亲说:“哎,看你这孩子咋能这么说自己呢,这是莹儿对你的一番心意啊。”母亲说得女儿羞红了脸,孟高智看了这情形就不敢接话了。
  孟高智敬杨书记两杯,杨书记就问他父母最近身体可好,孟高智说都挺好。杨书记说:“这段时间,我得抽空去一趟青龙岗,到时候跟你爹好好唠唠。”孟高智说:“我爹在家里也常念叨您,每次从家里回来都让我给您和阿姨问好呢。前些天,他还说来县里看您和阿姨呢。只是最近队里老忙,也没能抽出时间过来。”杨书记问:“你爹他最近忙啥事哩?”孟高智说:“前一段忙我定亲的事,最近又带着社员改造老牛圈呢。”
  “你定亲的事?你,你定过亲了?”杨莹的母亲一脸惊诧地问。孟高智说:“我爹娘做的主,和队里梅家定了亲,今年腊月份就结婚了。”杨莹听了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了,随着眼里就含了泪,生气了说:“你定亲咋不告诉我一声呀,谁同意你定亲了?”父亲觉得女儿失态了,在桌子下踢了女儿一脚。女儿正委屈难过,父亲一踢,她更难受了,哽咽着说:“爸,你踢我干嘛呀!”然后站起身对着孟高智喊:“孟高智,你就是个骗子。”说完哭着跑进卧室里了。母亲撂下筷子慌忙追了去,杨书记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么早就定亲了,是快了点。”孟高智把这一家人搅得乱了套,慌忙向杨书记告辞了,就这样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从杨莹家里出来,他原想以后杨莹不会再理他了,可不想,第二天她又去了他的宿舍。中午他正和张阳在宿舍里吃饭,杨莹就气冲冲地把门给踹开了,两人都吃一惊。张阳见书记的女儿来了,赶忙放下碗筷笑呵呵地站起来问:“大千金,您咋来了,快坐快坐。”谁想杨莹瞧也不瞧他一眼,骂了一他句:“滚一边去。”张阳看她正在气头上怕得罪了她,“哎”了一声就端起饭碗出去了。张阳把门带上没有走远,为了弄清他俩的情况,贴着门站在那里偷听。
  孟高智很不高兴地说:“你咋跑到我宿舍来了?”杨莹冷笑着说:“哼,你做了亏心事还想躲着我呀?”孟高智气得站了起来,说:“我做啥亏心事了?”杨莹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说:“你骗了我。”孟高智说:“我哪里骗你了呀?”杨莹说:“你偷着定了亲就是骗了我。”孟高智很无语,他坐下来平静了一会儿,说:“杨莹,我没骗你,我和队里的梅香早就相好了,我们两家也都和乐意,定亲不是很正常嘛。”杨莹噘着嘴说:“我不管,你就是不能和她定亲?”孟高智又气愤了,问:“为啥不能?这是我的私事。”杨莹说:“因为我喜欢你。”屋子里一下冷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孟高智说:“杨莹妹妹,我已经定过亲了,咱们俩是不可能的。”杨莹含着泪说:“只要你和她退了婚,我能原谅你,真的,我不介意的。”孟高智苦笑了一下说:“我和梅香定亲的事,全大队都知道了,你让我咋去退婚?我不能对不起人家。”杨莹流着泪说:“你不能对不起她,就能对不起我了吗?”孟高智说:“咱俩又没啥,咋就对不起你了呢?”杨莹说:“你陪我去看电影,去逛街,还陪我参加了同学的聚会,我的那帮同学们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了,以后你让我怎么见他们呀!”
  孟高智见杨莹哭了,担心别人听到,忙说:“杨莹妹妹,你家境这么好,喜欢你的人多的是,何必跟我一个土里土气的人呢,我跟你说,我这人不爱讲究也没啥追求,跟了我你一定后悔的。”杨莹抽泣着说:“我就是喜欢你,你得答应跟我好。”
  孟高智好说歹说都不行,最后干脆狠了心跟她说:“杨莹,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打心里就对你没感觉。我这话可能会伤了你,但我说的是真话。你要不恨我的呢,以后咱们还是兄妹、朋友,你要恨我呢,那以后咱们就别再来往了。”杨莹听了之后“哇”地一声哭了,接着捂着嘴跑了去。结果出了门就把站在外面偷听的张阳给撞倒了,半碗饭菜撒了他一身。
  张阳从地上坐起来抖掉身上的饭菜,来到孟高智跟前说:“兄弟,你让我说你啥好呀!一个天大的好运‘嘭’地一声落到你头上了,你不但不接住供着,还把自己的头给割了,你说你这不是自毁前程嘛!”孟高智说:“你明明想穿裤子,别人却给你个花裙子你穿吗?”张阳说:“我穿,只要我穿了有人高兴,有人肯给我想要的东西,我咋不穿!”孟高智说:“你乐意那你穿去吧,我看着就别扭。”说完他起身刷碗去了。张阳在他背后说:“我倒想穿,可人家不给咱呀!”然后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白给的偏不要,想要的偏不给,奶奶个球,我咋没这么好运呢!”
  杨莹的母亲看女儿哭成了泪人,怎么劝都不成,又心疼又懊恼。她对丈夫说:“我看这个孟高智真是不识抬举,咱闺女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多少人都盼着做咱的女婿呢,这让他祖上冒回青烟吧,他还给咱甩脸子呢!”杨书记说:“你莫这么说,人家已经定过亲了嘛。”老婆说:“定过亲又没成亲,让我说你去见见他的父母,让他父母说,是选咱闺女还是选他队里的姑娘做儿媳?他儿子的工作都还是你给安排的呢,我敢说,论前程论恩情他父母都盼着跟咱成为亲家呢。”杨书记说:“她妈,你要知道,人家对咱有恩在先啊。人家定过亲了,咋能说退婚就退婚啊,人活一张脸呢!”老婆一听就哭了起来,他劝她不住就进屋去安慰他的女儿了。
  孟高智看望我姐之后,回到县城安静了一段日子。杨莹十多天没来找他了,这让高智心里释怀了,他想苦恼的事情终于过去了。这段时日,他满怀激情地工作,局里一有紧要的工作他就主动申请加班,在张阳等人看来,孟高智之所以这么卖力是因为他想通过工作上的加倍努力来弥补自己对杨莹的创伤,以挽回杨书记对他的器重。孟高智也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但是给他最大动力的还是我的姐姐。每当想起我姐的时候,他心里总是甜滋滋的,一种激情、活力就充满了他的全身。那时,他的眼里放出的是幸福的光彩,目光里看到的是美丽的世界,周围的世界光彩而温馨。他的步子轻快而矫健,走起路来身体总是不自主地从地上弹起来,就像儿时梦里的飞步,他感觉自己就像春风一样快活,随心掠过青山、绿水、鲜花、草丛,他嗅着芬香与蝴蝶飞舞,正用一颗热腾腾的爱心拥抱这个美好的世界。
  但孟高智并不知道,当他满心沉浸在幸福时,一场可怕的事情就要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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