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荒踪·小说戏剧】第五章

十一
方莹带了巧克力给何应，还送了他别的礼物。他们重归于好。看到她舒心的笑，我不再觉得何应不好，至少他给了她爱情的感觉，只有他能令她如此快乐。
很久不怎么出去，我有些心不在焉。娜娜说我在哪把魂丢了，没有把心一起带回来。象动物在冬眠，我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心绪黯淡，从前一直喜欢明亮的色彩，现在却只穿深色衣服，把自已淹没在人群里面，令人忽略。网也不怎么上了，因为肖戈在忙。他去了北京接受培训，回到济南又装修他的快餐店，没有精力哄只会给他添乱的小莫愁了。
接到汪际电话时，我正迷迷糊糊的睡觉，不耐：“你谁啊？”
“怎么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没睡醒。连你哥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我什么时候认哥了？你打错了吧。”
斗了一会嘴，他又对我讲他“对象”，我忍耐的听，听着听着觉得不对：“怎么不是那个老师了？”
“几百年的老黄历了。早换了。”他说，他的新女友在银行上班，性情活泼天真，刚刚二十一岁。“就是没有你聪明。”他说。
“哦，二十一，是小了点，能和你玩到一起了。”
“那倒是，她比我能疯多了。有时间出来和我玩吧，溶溶，老闷在家里容易发霉。”
“不，那让人看了多误会。大家对我评价挺好的，一看我和你这等人物在一起混，我岂不是找不自在。”我说。他也不生气，对他说什么，他都满不在乎，只是笑。
有朋友的感觉就是好，在自己都开始忘掉自已时，朋友会把你从这个城市的被遗忘的地方发掘出来，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意义。
某天下午腹痛，那种熟悉的疼痛是慢性阑尾炎的缘故。它已许久不找我的麻烦，现在让我无心做任何事，心烦意乱。还没下班就请了假，没来由的只想掉眼泪。似乎积蓄了太久太多的委屈，这时再也无法承受，快让我崩溃了。
可是也只有在温暖的氛围里，泪水才会流出来。外面的光线晕黄而明亮。忙碌的芸芸众生都似乎离我很远，开始不真实了起来。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能够想起的只有肖戈？是不是象他所说的那样，因为肖雨辰是“疼你的人”？
理智在疼痛中运转迟缓。我去了电话亭，打了一个传呼给他：“想你，莫愁。”十分钟在疼痛中格外漫长，而痛已越来越难以忍受。看电话的大娘问我：“小姑娘，你怎么了？怎么脸不是色儿？”
“胃疼。”我撒了谎。泪已控制不住了，只怕多说几个字就会滚落下来。给他又发了一个传呼：“不必再联系了。莫愁死了。”
出去打车，去医院。热泪流了满脸。他不知道我在生活中的电话，他找不到我。我仿佛看到在那个渺远而陌生的地方，在炎热的天气里，他的焦灼。我感受得到，它在那一刻是那么真切，就象现在令人不欲生的疼痛。
医生检查后，说马上要做手术。我打电话给家里。真正疼惜我的人，可以让我依靠的人，还是亲人。他们出现的时候，我已经不哭了，反而安抚妈妈：“没事的，别担心。”女孩只能折磨自己和深爱自己的人吧。
远离了熟悉的环境和生活，生病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只有当同事和朋友来看望我的时候，才会觉出和旧日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对他们的问询微笑，看到了自己那一贯沉溺于中而不自知的生活，单调规律的往昔，就象湖水一样，安静而令人怀念。
开始怕看到血，不忍目睹那个伤疤。时间的流逝的意义，只在于伤口的复原。我常常会想起肖戈，只是平静了，反而怀疑起那天的激烈。每天都在想念他，渴望早一点回到网上去。那一定有他的留言。莫愁是为肖戈的牵挂而存在的，我并不想从此失去他。
在妈妈的面前，仿佛又成了小小的，需要照顾的女儿。在家人熟睡的时候，我的泪水会悄悄地落下来。疼痛和惊悸，固然难耐，可是莫名其妙想哭的理由并不是这个。借着不相干的事流着不相干的泪。
重新回到单位已是一周之后。人单薄了些，也更加沉默。邮箱里有肖戈的信等待着我的归来。
“许多许多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往事……
今天下午五点零一分收到了你很灰色的一个传呼。今天是九月四日。给你回电话时，你已经离开了。我知道当时你的胃一定很疼，还有你的心情更痛。是我给你回话不及时，是我错了。但我不会去找理由，也不想找一个让你充分相信的借口应付你。因为再有理由也晚了，错了就是错了，再解释也没有必要！对不起！！！
不知你的胃怎么样了？当时电话那边的一个人也没有说清楚，只是你说的胃很疼。看到这封信时，不知好点了没有……
我知道你的心情一定不好，要不，不会那么灰色的！溶溶，不管以前的许多事是这样还是那样，都已时过境迁了，不知你以这种突然的方式来结束一切对我产生的冲击有多么的强烈。也许我只是一个过客，就象认识你，我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一样。只是尽最大努力去宽容对方，去理解对方，只想让你快乐。但这次你以这种灰色的谢幕词来告别，轮到了我伤心。虽然我不知道这次你的理由。也许，以后许多年里你每天都过得开心，每天都充满阳光，这是我想的，也是我希望的！以后的以后里……
没记错的话，你从没告诉过我你的生日，我猜好象是2月份的。我的生日是七月二十九日。也许说这些是多余的。也许做为好朋友应知道。即使那天没有礼物，我也会送上深深的祝福！
如果以后伤了，累了，可写信给我！
如果以后我地址变了，我会通知你，不知是应该的还是多余的？
如果以后我闷了时，伤心时不知再向谁诉……？
不知多年以后，彼此的追忆里有没有……？
唉，再见了！保重自己的身体！
也许有四个字不会经常写了，再写一遍吧：莫愁
溶溶
红尘难醒人：肖雨辰
凌晨O点O2分”

他不在，QQ上一片空白。有一句他的留言：“我不想离开你……你带给我伤，整个春天的一场伤。不知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这些。”
也许是泪模糊了视线。和肖戈相处的时间越久，我就越象是水做的，动不动就想哭。那些他的温情和抚慰，都那么苍白而模糊。我想听到他的声音，想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关爱，我越来越不能忍受这样的分离。
“溶溶……”QQ上他的头像闪动，发来这样的一声呼唤。我惊喜交集。他的QQ又急切地晃动了起来：
是你吗？”“你的胃好了吗？看到我的信了吗？”
我没有打字，只是看着屏幕。那些他的温暖的问候，那些熟悉的久违了的关切。我离不开肖戈，我不能没有他。以后再不能和他轻易地闹意气了。
“溶溶？怎么不说话？还生我的气？”
“我哪有。是我不好。”我不好意思了。
“以后我们别再折磨彼此了好吗？谁都不要说自己错了，因为都太珍重我们之间所拥有的仅仅属于我俩的一切了，以后别再说分离，好好的……就算溶溶真的错了的话，我也会宽容她的！不需要理由。”
我看着那些字笑，“偏不。”
“我当你同意了，呵呵。有一封信写了很久，本打算让它尘封，明天我寄给你。我怕再写什么信会太重了，邮局不给寄。在信的反面再写字很不礼貌，不好意思了，因为我是你的肖戈，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但愿早早的收到……”
那一定是一封长信。肖戈说我去医院的那天，他正在开会，身边都是他的领导。根本不能离开。等他心急如焚的奔了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知道自己胡闹，恃宠自骄，仗着他的纵容和耐心，就滥用他给我的感情。是因为总是处于恐惧之中吧？才会不断地去验证他的用心，害怕哪一个瞬间，当我去寻找时，他已经象海市蜃楼一样在地平线上消失了。
“你喜欢别人叫你肖雨辰还是肖戈？”
“雨辰。”他说。我沉默。我却不喜欢，那不是我想要的答案。雨辰是很多人的，只有肖戈才属于我自己。
“真是一个心理有阴影，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放心吧，肖戈不会消失的。我这里有口香糖，你吃不吃？”
是上次我在信中说起一个男同事和他喜欢带口香糖的缘故吗？这么远，怎么会吃得到？笑肖戈同样的痴语。他说：“我想看你的影集……想吃到你做的菜……如果我们是同事关系，也许整天见面，漫无边际的聊。我也许会讲故事给你听，偶尔也会给你一块口香糖吃，也许还会吵架。天黑时你回家我会去送你，在路上我会唱歌给你听。如果也一块去酒店吃饭，我会把你眼前桌上的茶杯用开水烫下再给你。我们还可以一块去看江，去野炊。”
“真好”。我说。如果一切不建立在“如果”的上面就好了。可是我与同事只在工作上必要的接触，并不深入走近他们。这也是肖戈的叮咛发挥的作用呢。
“肖戈，你吸烟吗？我周围的很多人都很爱吸烟，几乎没看到哪个男的能离开它。看别人吸，我没有感觉，但是如果肖戈也喜欢的话，我一定反对。”
“谢谢。好感动，真的！”
看到谢字真是让人扫兴。那只会让人意识到生疏和距离。我更希望他能坦然接受，证明他值得我关切。就象我想得到什么，也让他觉得情愿为莫愁倾注心血和时间。
“那你让我用什么来表达呢？”他也会问这么笨拙的问题。“只要是有人选择了吸烟，最起码他自己认为是有必要的。我并不太讨厌吸烟的人，做为一个合法公民，他们享有这种自由自在吸烟的权利。除了在禁止吸烟的场合以外。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个在美国的‘香蕉人’写的一篇文章对我的震撼很大，她说吸烟代表和反映着一个地区或民族的落后，那文章很长，这句话给我的印象最深。”
“最近好吗？”我问：“店怎么样了。”
“现在准备得差不多了。那家公司总部在北京，全国联锁那种。我去和总公司签了合同，随后又参加了培训。一共是四天。因为是连锁店，各地的很多，和我们一块的有你们省的一家。我还急着上班，差不多了，就抓紧回来了。房子也装修好了，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开业吧！别笑我太不安于现状，也不要笑我为何把钱看得那么重，不为别的，就想证明自己。也许是受周围亲人的影响，他们都很成功。我不想在他们面前黯淡无光！我的表弟表妺好几个，除了我姐，就轮到我最大了。在他们面前我是榜样，他们也很听我的。所以我努力着，为了自己和别人，这样很快乐，不觉得累。如果成功了可以去帮助那些弱势群体，比如贫困的失学儿童。”
是不是遇到困难时毎个人都有怀疑和矛盾的时候？肖戈已渐渐走上了另一条路，我不了解也不懂得的商海。而我仍在纯净的象牙塔里面，我们，会有一天越来越不同吗？
“以后我一个人去努力，会有许多的困难，意想不到的。我早有了准备，会拼搏的。不知我心中所想的这一切在你眼中是什么颜色，有时觉得心里的压力也很大。替我分担一些吧！不说谢了。”
“支持你，肖戈，在我心目中你是最优秀的！”我说。只可惜太远了，我都觉得自己的话很苍白无力。
“谢谢你给我的鼓励，也许，这是我以后的动力。你等一下，我现在离开网吧。马上给你打电话。突然很想听到你的声音……”
我飞快的关机，跑出来。心跳得厉害，在满天的星光下平静了一下。我的笑在风中晃过，就象是雨中那些闪烁的霓虹，那些流动生辉的光影。我想，肖戈那一定是静谧而安宁的。彼此喜欢的人在一起时弥足珍贵，时光象黄金。
那几秒钟我等候得焦灼，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在手机终于响起的那一刻，我的声音也衰微而哀切了:“你---好。”
“你好，我是肖雨辰。”他的习惯开场白。熟悉的沉稳的声音。
“闭上眼睛……”我轻轻的说，“别用思想，也别用判断。让我念给你听：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慢慢的，从我的心里发出来的温柔的声音，只希望听到他的心里去。
他在微笑。相信是甘愿的沉沦，他亦是我无法逃避的泥沼。理智已渐渐失去了约束的力量。只让思念肆虐，孤寂疯长。
一个人回家时有些孤单。幽黑的天幕下，桔色的路灯，温馨的。有刚下了晚自习回家的学生。两个男孩子骑得飞快，扬起一阵笑声。几个走在我前面的女孩子轻声议论着心事，只听得见她们在谈一个男生的名字。
偶然的看到一个年轻人经过。他平淡无奇。可望着他的身影，我不由想起肖戈的。他一样会有真切的形体，令我陌生的……想象着一个人，他心中深埋的感情，化为了一封微小的信，而收到那些的人是我。看到信时，会想象得到他的手指在信纸上移动，他的钢笔发出轻微的磨擦纸面的声音……那些看不到但真切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