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品味成长

　　懵懂相识，隔雾看花
　　初识TATEAL，源于导师，源于生命的那个停靠点。2004年的初冬，我，一个初出茅庐的研究生，听说有位香港大学的教授要来做讲座，心情异常激动，会是什么样的教授，什么样的讲座呢？我好奇、紧张地坐在一个角落里，脑袋里时不时地冒出一个个大问号。可是情况似乎是“大失所望”，“严肃、不苟言笑、高深难测”和这位教授一点都沾不上边——平民化的教授是最好的描述。而讲座呢，是关于TATEAL，可是却没有太多的艰涩难懂的理论，几乎都是日常生活的教学故事。讲座是这样的么？我有点糊涂，和以前听的讲座截然不同，自然也没抓住什么重点。没有教学经验的我似乎很难跟上大家的步伐，很难理解大家为什么这么沉浸于其中。在我看来这些资深的教师是那么博学，难道还会有这么多教书育人的“痛苦”么？对大家的故事有点感动，对人有点迷惑。
　　在导师的指导下，我开始尝试看一些有关英语教学和课程设置的书籍，试图走进书中教师的世界，可是总好像“白内障”病人似的在挣扎。一个个问题开始在心里萌芽：我们总是关注英语教学和改革中的诸多问题，可为什么很少提及教师的心灵境况呢？人类灵魂的净化师，他们的心灵又改如何被净化，如何被呵护呢？2004年教师们在会场上诉说自己的故事的场景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起来……他们到底在追求什么？
　　2005年，又与那位教授相遇在杭州，带着自己的研究疑问，我开始能够从心里去享受TATEAL成员的意气蓬发，众人“促膝长谈”式的探究教学、体验成长的情景，满是敬佩。而自己，好像还总是享受多于贡献，像一只趴在阳光下舔舔小爪，静静享受的小猫，被沐浴，却无法深入地去感同身受，体验真谛，自然也从来没有想过我是否会沿着他们的足迹一步一步走下去。
　　相聚的某个下午，我们决定骑单车同游西湖。一路上，我只是一个劲地骑啊骑，气喘吁吁，风景早已成了生硬的路牌，唯有最年长的教师兴致勃勃，一路鼓励我们继续前进，绕西湖一周——“老当益壮”得让我有些惭愧。站在苏堤上远眺，夕阳，泛着让人痴迷的红晕，静静地躺在湖面上，“雷峰夕照”画卷版真实展现。想来自己在西湖边住了二十多年，对于苏轼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赞美早已审美疲劳，各种西湖宣传照在我看来都是PS的杰作。依然记得那位教师连喊，“好美，好美！”寸草寸心，滴水滴情——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是如此麻木，好在行尸走肉也有被唤醒的时刻。那晚，激动难眠，多次参与讨论却从未真正考虑TATEAL的真谛——ACTIONLEARNING。西湖之行，刻骨铭心——原来渺小如沙的我也能感知这个世界的美，只要我愿意用心灵去触摸，TATEAL像那火星，开始在我的心里燎原，而我的心灵应该走向哪里？我开始踉踉跄跄地摸索前进。
　　写硕士毕业论文那年，我以杭州农村骨干教师的培训课程为切入点，又一次有机会作为旁听者走进课堂，和他们一起培训，一起听课，一起讨论，开始深入一线中学教师的生活。课堂上，教师们在讨论自己的现状时也纷纷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欢笑和泪水交融的每个故事都浸透着灵魂的呼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可是那些担负树人重任的教师的灵魂又该安在何处呢？麻木的神经被当时的情景根根拔起，在课堂上他们挣扎，在生活中他们困惑，这里的情景和TATEAL的灵魂开始相融。教师们为什么会不安，为了谁而呐喊？我开始思考，TATEAL到底在带领我走向哪里。
　　初为人师，如履薄冰。
　　2006年正式毕业了，我开始站在那片天地里，困惑、忙碌、艰难、坚持是最初一年的代名词。记得那堂五味杂陈的英语写作课，不大的教室里却刮着飓风，自己像无法收起翅膀的鸟儿，落寂地挣扎着……
　　匿名点评学生交的作文。突然，一个坐在最后的女孩举手，满脸的不悦，当然还有不屑，“老师，那是我的作文。本来我不想说点什么，但是你指出了我这么多不好的地方，我就非说不可了。我一点都不赞同你的观点。我的作文此前交给别的老师批改，他却认为我写得很不错。你凭什么说我不好？”教室的空气突然间紧张了起来，弥漫着一种火药味，世界大战一触即发。女孩的话如一记重拳击打在我的身上，措手不及，教师的尊严瞬间荡然无存，一种羞辱感的热浪几乎让我窒息。我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镇定、镇定。
　　“哦，哦，你很有想法。对于我批改的建议，我很欢迎大家和我讨论。不过，写作课上我们总归是要指出问题的，而且发现问题越多，大家进步的空间才越大。”我发觉自己有点语无伦次，始终不敢正视她眼中的咆哮。我试图说服学生我必须以指出问题为主，但是这不代表她的作文没有可取之处。而她，歪着脑袋，玩弄着手中的笔，面有愠色。很明显，我的话是那么苍白无力，我就像掉进陷阱里的小熊，惊恐、无助，第一次期盼时间就此溃烂地死去，永远不要复活在我的生命中。
　　突然间，之前TATEAL会场上教师们讨论的现实中的种种场景似乎成了我的故事预播，我开始真正体会到他们所面临的问题，课堂技巧的显性和教育功效的隐性似乎总是在艰难中寻找平衡点。夜间转辗反侧，白天孤军奋战，心还是如麻花，自以为的负责却不能换来学生的认可。而学生英语写作进步的理想成果却似乎遥遥无期。我又尝试让学生进行互批，可是学生对互批更是一头雾水，有的直接说还是自己批吧。我开始向其他资深的老师求教，但是发现原来这是大家共同的痛苦，渴望战胜这个困难，一定要追求一个完美的答案成了我的目标，却还是无从下手……
　　2006年的初冬，带着自己教学中的疑惑，迎着北风，我独自一人坐了一夜的火车追随TATEAL来到了北京，讨论、发言让我再次感受到了这个组织的魅力。追寻自己在现实中的灵魂似乎成了我最大的动力。依然记得组织者主题发言时的PPT画面，一位船夫独自一人拼命划船，神情严肃，拼命三郎一般。也依然记得一位教师在发言中感触至深而涕零，我也鼓起勇气诉说自己对教育的看法，虽然浅薄却发自灵魂。热烈，没有束缚；自由，没有隔阂；深刻，没有造作——如涓涓细流般长久，如牛奶般香甜。我再次感受到作为教育者，需要的是用一生去历练，需要用心灵去激发。我再次问自己，教育到底是什么？我日夜都在研究的知识的传授方法到底有多大意义，在什么层面上有意义？！为什么在这个组织中无论是组织者还是参与者并没有特别强调自己的独特教学方法的有效性，却不断重申自己的行为的社会性，都在为了那份神圣的责任而不断奔波。与会者说，尴尬处处时时有，人生才会有目标，幸福才会珍惜，教学和工作才有意义。我开始领悟到在这个组织中，除了享受平等自由的话语权，更为重要的是用共振来拨动阿基米德的杠杆，思考加行动才是那根金箍棒的合体。TATEAL开始融入到我的灵魂，我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平静。往日里的痛苦应该是幸福的一部分，因为那是下一个幸福的开始。我开始好好思考自己的教学。学生在渴望什么？他们期待怎样的交流？一个个问号又开始在我的脑海中盘旋……
　　历练成长，苦乐相伴。
　　时间如梭，细雨润物，一年又一年的相约，一次又一次地碰撞。2009年金华的相聚又开始了我的另一个旅程。我和新同事来到那里借力浙师大RICH教学团队，享受TATEAL在那里的枝繁叶茂，贡献自己的一份顿悟。我说，教学之初，永远要记得微笑；教学之中，时刻要保持警醒；教学之后绝对要三省。各位成员的点评让我醍醐灌顶，大道之行，始于内心的那份真。有教师讲述了玉米地的故事，还有豆芽的故事，我深深地被这些故事中所蕴含的哲理打动了。教师权威的后效作用亦需要可持续性发展，也需要不断地呵护。师生关系的升华会使程序化的教学充满活力，尊重学生的话语权更是对我们自己教学的尊重，在彼此的生命中画上一个感叹，相得益彰才是王道。
　　重聚之时升华现实中的种种灿烂，真是不得不为TATEAL的魅力所折服。在这个舞台上，我开始体会到什么是学习型的组织，谁才是人类火炬的真正传承者。步履维艰却步步勇敢，如履薄冰却步步向前。
　　回到讲台，学生的需求再次让我陷入了沉思——批还是不批？挣扎着，突然间，我感到更应该反思的是谁应该对英语写作真正负责，谁来创设愉悦的学习空间，如何真正激发探究学习的动力。TATEAL中ACTIONLEARNING对学生的英语而言也是何等重要。想要的结果很简单，但是通向它的道路去迂回翻覆。曾经的这种自以为是的“认可”开始让我噩梦连连。细细回想，真应该感谢那位对我提出异议的女孩，唯有她的存在才给我敲响了警钟。虽然时常强颜欢笑，内心却愁肠百结，不想让自己和学生总在囧途。真的需要好好体会TATEAL组织中特别强调的公共话语权，追求的自由和开放性。而这正是“成功教育”和“愉悦教育”的最好印证——太多的指正反而导致了失败，至少是师生情感上的失败。把这个评价的话语权交给学生才是更好的出路。深夜，一个个寒颤如海啸般袭来，原来的我是多么可怕，学生是否是倍加煎熬呢？那时那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互批、自批和仿写这些公式化的进程需要灌注的是学生自我体会和探究问题的幸福，从而使他们得到凤凰涅盘阵痛之后的新生。
　　这正是TATEAL给我的生命之水。放弃了事无巨细式的修改，采用了建议性面批；摒弃小组成员循环式的纸质互批，采用小组成员精细式的电子稿互批和课堂点评；从毫无反馈的要求性反思到三改其稿的课堂呈现。几次下来，突然发现学生的智慧远远比自己想象得要神奇得多，大家对这样的批阅方式除了新鲜感，更有一种动力——发现和探究的动力，我开始被大家的激情和能量所感动。TATEAL中的故事让我突然豁然开朗，我们孜孜以求的不正是“树人”的智慧和艺术，而在这个过程中，TATEAL成员间看似相距甚远，却一直在一起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前进中我们不再形影相吊，不再孤立无援。
　　净化心灵，分享与共建。
　　2010再次遇到TATEAL的组织者，再次如浴春风，本次主题是教育权威的理解。虽然那天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全程参加，但是，我坐在教师中间听到了中小学教师一些最原始的声音。还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理解教育权威的，“大家都对教育权威很有感触。只是有的人感同身受，回到教学战线上会有深思和行动；有的人浅尝则止，当时激动，回去之后又是安于现状。就像我们的学生同学一门课，最后的收获却不一样。这很正常，这才造就了人生的多样性和丰富性。”突然，发现自己比以前成熟了，不会那么焦躁地想马上寻求一个最好的答案。生活就是这样，当我们苦苦追寻时，“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教育的过程和权威的后效亦是如此，然而这种追寻才是成功最重要的见证。我开始明白写作课上我的痛苦的根源——教师如何去理解权威就会影响到他的教学理念和课堂行为。所以自己的理念往往才是教学行为中的最大困惑——究竟是恶性循环还是螺旋上升？如果教师看清了自己到底是哪种权威，对上司和对学生，对现在还是对将来，才能对教学过程有更好地了解，对学生有更深入地理解。“教学相长”是最好的印证。而这过程需要的是艺术，悠然见南山的艺术。TATEAL给我的正是这样的艺术之弦。
　　我的英语写作课还在进行，我的TATEAL之旅还在途中，这些年，似乎多了一些淡定，少了一些焦躁。行至十年之际，对于我，对于我们的组织，借力，接力，是最好的阐释。从香港到杭州，从杭州到北京，从北京到金华，从金华到杭州，万里长征，开启心灵的每一步。TATEAL中，我渐渐地学会做自己，学会做别人，做智慧和艺术的传承者，做心灵之旅的火炬手，让每个人都成长，都品味之中的点滴，才能成为一个真主的教育者。
　　【杨小洪点评】
　　陈珺，你好！你的叙事已经拜读，既惊讶于其脱胎换骨的变化，又沉浸于其起伏跌宕的情节，心动于其感触的细腻和情感的真诚与热烈。读着，有劲，喜欢你的文字和文字背后的敏感与洞察。尖锐如我，却提不出什么意见，这实在值得庆贺。估计要等到Ora的叙事完成之后，我们才能拿出新的建议。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