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归

今晚六点我要去参加在杭师大举办的TATEAL写作工作坊。工作坊设在杭师大的仓前新校区，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也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仓前离我住的地方到底有多远。这段时间在单君的牵线搭桥和唤醒下，我答应去参加，一是去会会我的老朋友ORA和TATEAL的老师朋友们，我已近四年没有和她、他们见过面了了。最近几年，我发现我离他们好像越来越远了。二是为了我正在杭幼师上小小班的小孙女。我需要学习，为了孙女我都要学习。
为了不迷路，我打开电脑再一次确认了去杭师大仓前新校区的路线：坐322公交车能直接到新校区。以前我曾经几次去过杭师大参加TATEAL会议，我想从杭师大不应该太远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提前出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五点差二十分了。我还没有吃晚饭。我想如果吃了晚饭可能会迟到。我把手提电脑放进了双肩包，备用。
外面下着毛毛雨。我撑开雨伞。走到文二新村的公交站，没有332路车。我折回身，准备步行到文三路去坐。走到半路我向一位正在遛狗的老头打听322公交车的方位。他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
无奈，我又返身回到文二路。雨好像下大了一点。文二路上车水马龙，但是出租车很难叫到。我有点急起来了。怎么办？我好像被抛进了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没有了方向感。不知道怎样才能快点到达仓前。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来了一辆出租车，我马上跑过去向司机打招呼。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杭州师范大学仓前新校区。他说那个地方很远，在余杭那边。我感到奇怪，杭师大怎么办到余杭去了呢？司机说杭师大仓前校区就是在余杭。我的心有点凉了。余杭，从文二新村到余杭。会不会搞错。我打电话给单君。单君说她也在路上。杭师大是在余杭的海曙路上。司机说你看我说的没有错吧。司机问我要不要去了，我说要去，他说要50-60元的路费。我说没有关系啦，你开吧。
不知开了多少路，我问司机到了没有，他说还早来。这里才是西溪湿地。要过了紫金港校区，还要过去。他说你们为什么晚上开会，开的什么会呀。路费好不好报销。为什么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开会。在文一路这边开会多好呀。我说以前我们是在文一路校区这边开会的。我也不知道要到仓前去开。我告诉他路费是不能报销的。我们是教师开会讨论教育问题。我们是自觉自愿的。今天来开会以前我心里其实有点动摇过的，特别是在车上听到仓前在余杭的时候，我曾经自己对自己说，“早知道这么远我就不去了。”司机说你还想回去？我说已经过了一半路了，不回去了。
由于是高峰期，出租车总是开开停停，停停开开。我都快晕车了。我把头靠在前面的椅子背上问司机，还要开多久才到。司机说还要开过3-4个红绿灯站。我看到了希望。外面的毛毛雨还在下。
过了一会儿，司机说到了。他说车子不能开进校区内，他必须在大门口停下。我问多少钱，他说54元。我下了车。在暮色中我看到了几个醒目的红色电子词：杭州师范大学欢迎你！通向校区的大路没有大门，但有汽车栏杆。大路的中间是个岗亭，岗亭里坐着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我走过岗亭，其中一个男人问我干什么的，我说我来参加会议的。他说去吧。
进入校区，一辆校园巡逻车在移动。这让我想起了美国LEE大学的校园里，也是这样的警车。我肚子有点饿了，所以我问他们，食堂在哪里？其中一人用手指指左前方，说比较远，在那边。我谢了他们。我去寻找食堂。
到了食堂大楼前，我犹豫不决，因为里面不像食堂，太安静了。正好隔壁大楼里出来一位女人。我上前去问她食堂在哪里。她用手指了指，就是我第一眼看到的那幢楼。她说你要上三楼去吃，没有饭卡没有关系的，你可以问正在买饭的学生换。我谢了她。
来到了食堂三楼，里面还有十来位人在吃饭。在买饭的摊前，正好有几个学生在买饭，我走过去问其中的一位，我没有饭卡，可否借用他的卡打饭，然后我给现金。那位学生说，好的。他叫我先打饭菜。我点了一块大排，一份青菜，一份西兰花，一两米饭，一共9.8元，我给了那个学生10元并谢了她。
我拿着餐盆跳了个空位位坐下吃饭。吃好晚饭，精神好多了。我看了下时间，已经6.05分了。我马上打电话给单君，单君说她也刚到住处。我说我已经吃好饭了。问她开会的地点在哪里。单君说在19楼501。我记下了。我再打给明蕊，没有人接。
吃完饭，我把餐盘放到洗盘子的地方，走出餐厅，去找19号楼。刚出门，碰见了一个大概来吃饭的女生，我问她19号楼在哪里，女生说你指的是恕园吗？说实在的，我当时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她用手指了指前方，就在那里。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方位。我穿过两旁矗立着栏杆的马路，面对暮色中一排排没有亮灯的高楼，一时还无法确定哪个是19号楼，或者哪个是恕园楼。
为了确保准确性，我又问了在路上走的两位女生，她们说只要我朝前走，看到有路了朝右转就是19号楼了。我终于找到了！大楼上醒目地写着19号楼。只有等我靠近了我才看到。
我顺着墙角走，发现大楼的前面是一条小溪，两旁是杨柳，小溪的上面有一座小桥。我从右手转弯，进入大楼，里面一片漆黑。我想杭师大真是节约用电。如果在浙师大，晚上的教学大楼肯定是灯火通明。这里的大楼是黑的，几乎看不到人。我想当时应该只有6：30分左右吧。学生去了哪里呢？我现在突然想起来了，明天是春假，学生大概都回家了吧。
我看到大楼里的电梯还活着。我按了5楼的号。电梯把我带到五楼。走出电梯，走廊里漆黑一片。走了一小段路，走廊里出现了一个黑影，正在看手机。如果没有手机的亮，这里简直漆黑一片。我对那个影子嘿了一身。影子转过身，看了看我，叫了我一声黄老师是你啊。我是马妮啊。哦，是马妮啊。我也叫了起了。马妮的名字如雷贯耳。马妮把我带进亮着灯的教室。这是整幢大楼唯一亮着灯的屋子。
屋子里就马妮和我。马妮热情地招待我，给我倒水。会议桌子上摆着水果，糕点。马妮去洗水果。过了一会儿，ORA和明蕊来了，ORA看到我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但是我只
是无法像以前那样激动洋溢地表达内心了。单君来了，杨晓红老师来了，手里拿着两塑料袋吃的东西，说是给ORA，单君，明蕊的饭。他一边把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抱歉地说，大家将就着吃点吧。后来谢萍老师来了，陈君老师来了。洪秋艳来了，她是一位研究生。
我和大家已经好几年不见面了，感觉上既陌生又熟悉。但是等到话匣子打开后，那种陌生感迅速不见了。我们还是像老朋友那样进入了一种说不完话的状态。 ORA请我们每个人说一个词，或是一句话。杨老师说“无限的开放”，应丹君说：“我又找回了两个人”，ORA说：“actualization”,谢老师说：”距离愈远心贴得越近“，陈君说”寻找身份认同“，马妮说：”重新来过，或奇妙的感觉“，洪秋艳说“感谢，卓越：，明蕊说”感谢”。每个人在说出自己内心的词的时候，大家都会讲述一个与这个词有关的故事或感叹。大家在说的时候有个词从我心里冒了出来：“回归”。
我说自从去年退休以后，我在杭州带孙女，我的身份变了，从老师变为了奶奶，做了婆婆。我的生活圈很小：家务，菜场，幼儿园。落差比较大。有时候，我会感到孤单。但是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时独处不免思想：我的一生就像一片浮云，飘来飘去，一人从萧山飘向金华，年老了又一人从金华飘回萧山，又从萧山飘到了杭州，最后停留在我儿子家中带小孩。环境变了，我接触的人变了，心情也变了，那颗曾经火热的心就这样在变化中变得越来越沉静，越来越不想多与人接触。
但浮云的本质没有变过。以前我是为了学生而学习，现在我是为了孙女而学习。有时候我的内心深处渴望能在杭州有一个属于我的圈子，但是我好像找不到。凭着对TATEAL人的信心，我要来参加。我深信在这里能让我遇到我所需要的人。我从他们那里能学到我缺失的东西。
我现在唯一的一个学生就是我的小孙女，她是我正在带的一个“小博士”。我叫她“小博士”因为我现在一个人带一个而且是全职全心地带她。在带她的过程中，我又一次成了学生。我发现要带好小孩不容易，全方位地要关注，每天都很重要，一天都不能马虎。如果我不学习，我就带不好她。
退休后的学习是一种自由奔放的学习，那是一种向生活彻底学习的自由。我带着孙女从生活中吸取教育智慧，我发现生活中到处是学习的资源，到处都在跟我们说话。冬天到了腊梅在开放：“墙角数枝梅”；春天到了：“春眠不觉晓。”清明到了：“清明时节雨纷纷。”，到庐山去旅游：“日照香炉生紫烟。”有的树先开花后长叶，有的树先有叶后开花。我带她看花苞，有的先开有的后开，我们共同学习花苞的耐心。我带她去看春笋的成长，每天都去看一下，看着春笋从宝宝变为儿童，又从儿童变为少年，变成中年老年。生命就是一种变化的进程。
我们走在路上看着人们的衣着：“三九月的人们乱穿衣。”我带着她散步，我说着“East, west, home is best.”她跟着说：“East, west, home is best.”然后她自己也会独自说这句话了。小孩有巨大的学习能力，这是我以前没有仔细品味过的。
做过老师的人有个好处，即使退休了偶尔还会与以前的老学生相遇。每当我们相遇时，我总能从他们那里获得最新的儿童学习资源。小伟和文君夫妇是萧山一所高中的英语老师，他们的儿子在上中班，他们每次来看我时总会带给我一些资源，去年暑假他们给我拷贝了一部英语动画片PEPPA PIG，共有100集。我孙女看了爱不释手，尽管当时她还不完全听懂里面的内容，但是她会随着里面的小动物一起欢笑。我问她看懂没有，她说看懂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大半年下来后，她已经基本看完了，而且完全看懂里面的故事情节。
我以前带过的研究生中有些已经是妈妈了，在育儿方面很有一套，我就向他们学习。他们会主动向我介绍英语绘本丛书，育儿心理学卡通丛书《嘉顿小镇》。我就请他们帮我买，一套一套地买，有一次我一次性就买了1000元书，我一本一本地讲给孙女听，她爱不释手。
我在杭州的侄女也是我儿童资源的提供者。她的儿子已经2周所多了，她也会不断向我介绍她最新的收获。如英语动画片Little Bears, Super Numturns.
电视网络资源也是我索取的地方。我偶尔看到了花园小尖兵。从网上找到了一部动画片，全英文的，以歌剧的形式出现，我的孙女爱不释手，她看我也在边上看。网上的中国儿童资源网让我找到了很多英语小故事。我也充分用上了。
我们家对面就是博库书城，那里是一个免费图书馆。她在那里看了很多书，其中一套关于大脚丫跳芭蕾的书对她将来的梦想产生了影响。她说：“我有一个梦想，我将来要当个芭蕾舞演员。像贝琳达那样跳舞。”贝琳达从小双脚巨大，但是她有个梦想想跳舞。尽管她努力而且舞跳得好，但是由于她的脚比较大，总是在比赛中落选。后来她改了工作，但是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最后她终于成了世界有名的芭蕾舞演员。
从去年上半年开始她会自己挑选图书看了。她买的第一本书是蝴蝶仙子玛莉波莎。在博库书城她自选买了好几本关于芭比的书。她妈妈反对。我不反对。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引导是家长的事情。
今年开春她在博库书城买了一本学生英汉小词典。其实她不知道内容，只是发现特别好玩，这么小的书。我帮买了。她拿回家后认真地读了起来。第二天上幼儿园都带着走。回家后拿着这本书摇头晃脑地念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今年寒假听了《冰雪奇缘》，《木偶奇遇记》，《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绿野仙踪》长篇小说，不但读完了，而且还看了相应的英语动画片。有时她会被里面的人物所感动，会不自禁地唱起冰雪奇缘中的歌来：Let it go! Let it go! 现在已无法回头。一边动作一边唱着。孙女带给我的快乐远远超出我付出的。
读书也成了我熏陶她价值观的法宝。白雪公主是她最早接触的书。她爱的不得了。白雪公主很善良，但是她的后妈很骄傲，容不得别人比她漂亮。我说骄傲有时会杀人的。我叫她别人比我们好的时候要为别人高兴，千万不要嫉妒。否则要伤了自己。
她像一台“复读机”。有一天她对我说：“你真烦人，”我说我不来抱你了，但是她一个劲地往我身上钻。还一直对我嘻嘻地笑着。回到家里我听到了她妈妈对她说“你真烦人。”我找到了原因。
她有时候说话时有个别字我听不太懂，由于我无法重复她的话，急得她直跺脚。我慢慢学会了耐心：“你要学会解释，多说几个字。”那是发生在她两周岁左右的故事。有一次在火车上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告诉我：“奶奶，tong long fen yi的故事你知道吗？”我说知道知道。她说不对，“就是那个古代人写的。”我说知道知道。她说“你不要老是说知道知道，你要说！”言下之意就是要我精确地重复她的话。我怎么重复她都说我错：是土豆分宜？头荣分已？她说不是这样的，看着她那么痛苦，我干着急。直到她爸爸来火车站接我们才解开。她爸爸说是不是“孔融让梨”？她点点头说对的。我想想这也不对，她说的tong rong fen yi。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我就说你以后一定要多说几句话解释一下，直到我们听懂。现在她讲的话我们如果有个字由于她吐字不清听不懂，她就会耐心地解释一下直到我们听懂。
我在教孙女的过程中，与其说是我在教她，倒不如说她在教我。我从孙女身上学到了很多学习和教育的智慧。这些是书上看不到的。
我说着说着，心中好像有点激动起来，话也多了，我好像又有点回到多年以前的TATEAL会议上了。我的“浮云”比喻在圆桌上泛起了小小的涟漪，我带孙女的故事在年轻的妈妈心中产生了一些共鸣。
后来大家都建议是否能写一个今天发生的故事。为了这件事，大家又开始了热烈的议论。本来说好要9点结束的会议，我们一直开到10点，好像还有说不完的话。在结束前，我们一起分享了马妮写好的故事，她的故事文笔优美，故事可读性很强，里面是一幅幅的画面。但是大家还是提了一些修改的建议。
今天的会议结束了，明天上午大家要对已经交上来的故事进行深层次修改。我的任务就是把今天发生的故事写出来。
校园里一片寂静。我们坐电梯到楼下，发现两边的大门已经锁上了。无奈我们只得通过底下通道走出了大楼。ORA一路上挽着我的手鼓励我，她说她很想看我今天一路上来的故事，把它写出来。她还说我应该把我如何教我家那个“小博士”和“小博士”怎样成为我的老师的故事也写出来。她说她很想读我的故事。
大家分手了。单君和秋艳回学校宿舍，谢老师和陈君打的回家，马妮则开车把ORA，明蕊先送到住处。然后又把我和杨老师送到家。我想马妮今天到家肯定很迟了。回到家里后已经是近11点。我休息了一会，就开始把今天的故事写下来。当我一口气写完后现在已经是1:40分了。我又重新读了一遍，做了一些修改，现在已经是2:09分。这样的写作尽头我已是久违了。我今天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回归的感觉真好，我好像又找到了自身的价值，心灵的港湾。
（TATEAL2015年4月3日星期五 2015年4月4日凌晨2:10分 杭州文二新村13-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