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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理想之歌

作品名称:花城三月      作者:蒋黎      发布时间:2018-04-06 11:18:54      字数:10009

  一
  这天下午,全体同学集中在教室里,听厂部人事处李处长的报告。
  听说李处长是老红军,同学们不禁肅然起敬。只见他高高的微微有点佝偻的身躯,披着一件半旧的呢料军大衣,头发已经斑白,瘦长的褐色面孔,抬头纹非常明显,眼角鱼尾纹密布,两只深藏在限窝的大限睛炯炯有神。他清了清喉咙,、滔滔不绝不绝地说开了。
  “同志们!你们来了十多天,因为老是忙,今天才来看望大家,很抱歉!现在我代表厂部对同志们表示热忱的欢迎!”
  同学们被发自内心的暖流激励着,不约而同热烈地鼓起掌来。
  “现在我把口自们厂宏伟的建设蓝图简略地介绍一下。我们厂是发展国民经济第一个五年计划156项重点工程之一,从设计,施工,设备供应,安装、调试、直至生产出拖拉机,全部由苏联老大哥援助,将派来大批苏联专家手把手教我们。因此,我希望大家把俄文学好,这有助于更好地向专家学习。
  “首先,我想谈谈我厂厂址的选择经过。
  “厂址的选择实际上从1951年就开始了。最初在北京郊区选点,考虑到战备的需要,随即转移到太原、西安、兰州、长沙、汉口、石家庄等多处选择,都不理想;接下来到河南选厂址,沿陇海线花城、郑州、开封选,相互比较,最后确定在花城,这是1953年7月的事,7月14日正式成立筹备处。但具体厂址在花城的什么地方呢?在西郊勘探结果,古墓多,还有地道、阴河;东郊的古墓更多,而墓穴更深,经反复比较,最后确定在西郊,即现在厂址:谷水以东,洞河以西,北靠邮山;此处地基可以,又符合国防和农业改造的要求。向党中央、国务院呈报后,国务院派李富春副总理亲临现场视察,经国务院讨论研究,最后由毛主席决定在此建厂,时间为1954年2月。
  “花城是历史名城,号称九朝古都,但日前的花城还是满目疮痍,黯然无光的破旧小城,市区总人口不足八万,城市面积仅4.5平方公里,仅有一座500千瓦的小发电厂,十几家私营小面粉厂、火柴作坊等小企业。这就是几千年封建统治和蒋介石的二十八年法西斯专政留给我们的家当。我坚信,在毛主席领导下,通过我们的幸動劳动,用不了多少年,一定要把花城建设成与历史名城相符的现代化新花城。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因为,据我所知,在我们厂的东边、西边、南边,还要建六个大厂,都属于156项重点工程;与我厂连成一片,涧河以西将建成完全新型的工业区,然后通过市政建设与老城区这一贯通起来,花城的面貌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次,谈谈我们厂的产品方案。
  “我们厂是按现代化技术设计、大规模生产拖拉机的大型工厂。产品定型为中型履帯式拖拉机,每台拖拉机由3400多个零件组成。
  “按苏联设计,需要安装4500多台进口设备。
  “年产量:第一阶段15000台,平均30分钟出产1台。第二阶段25000台,平均15分钟出产1台。第三阶段32500台,平均10分钟出产1台。
  “厂区总建设面积26万3千平方米,生活区占地400万平米。
  “第三,介绍一下工厂的组织机构设计。全厂共设13个车间:总装配、发动机、冲压、油系、标另、机修、工具、锻造、铸铁、铸钢、有色、木模、热电站等。,共设32个处、室。按苏联专家设计,全厂共需一万〇六百人,我们还需増加50%以上,即将近两万人。
  “今年的中心任务是基建和生产准备。今年总建设厂房面积为14万平方米,即完成装配、锻造、铸铁、有色、机修、工具的土建任务,还有部分仓库的土建任务。完成宿舎15万平方米,共需完成30万平方米的土建任务。
  “生产准备工作的任务非常繁重,要求又急迫,而我们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不熟悉业务,担子重啊!因此,厂部对你们这些年轻人抱有很大的希望,你们来得很是时候,你们懂业务,年纪轻,是工厂的主力军,是工厂的真正主人。
  同志们!说实在话,我真羡慕你们。我们这一代打下江山,头发已经花白(他下意识地模模脑袋),建设江山主要靠你们。你们有知识有文化,只要肯学习,认真钴研业务,将来肯定能成为各个岗位上的专家。
  “同志们,任重而道远,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李处长的话音刚落,马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同学们全都心情激动,焕发出满面红光,目送李处长走出教室,又峰拥送出害外。只见李处长回首频频招手,走向等待在路边的破旧吉普车。
  
  
  二
  早餐后,大伙踊跃地上了车。
  为组织同学们去工地,王琦颇费了一番工夫,今天他比谁都起得早,到井台上漱洗,发现路边停放着一辆旧卡车,经落实确实专门为他们派来的。他赶紧洗漱完毕,各窑洞去通知赶紧准备,说是车已经来了。这时大多数同学都已起床,只剩郭超,梁庆悦几位还在被子里未动。他知道平时他们几个好睡懒觉,于是毫不客气地批评:“天天睡懒觉,今天总该有个例外!”昨天他得到通知后,立即传到每个人,特意交代今天早点起床。
  汽车很快进入市区,从北门经十字路口转西大街。司机开着慢档,不停按高音喇叭驱赶前面的路人。同学们沿车用两旁站着,看到路人被赶到两边的商店,联想到前几天在街上被过路的汽车驱赶的狼狈相,不由地会心笑了。
  离开西关,路人虽很稀少,汽车还得慢慢爬行。司机知道,在凹凸不平的原始马路上,如果开快档,车上的人受不了。
  车后扬起的尘土将车上的人都赶到车前半部,爱干净的想出了办法,有的用手绢搭在头上,四角打了结防止吹跑;有的脱去外衣顶在头上。郑云飞本来想领大伙唱几支歌,以壮行色,见此情景只好作罢,于是阴阳怪气的撂出一句:“这喷气式汽车真不乖。”马上引出一阵哄笑,于献民也笑了,他理解郑云飞并非有意奚落他的喷气式汽车的设想。
  沿途除了老乡的土房窑洞,看不到什么建筑物,只是到了西宫一带,才看到一排庙不像庙仓库不像仓库的建筑,四周有围墙围着,掺杂几棵稀稀落落的白杨。
  郭超介绍道:“这就是当年吴佩孚的大本营!”
  再往西,仍然是窑洞或土墙茅顶的农舎。到了涧河之滨,车速进一步减慢,准备过那座揺揺欲坠的小桥。王琦举手往北一指,说:“据说这一带将来要建成花城最大的公园,名字已经定了,叫王城公园,这是西周的王城遗址,因而取这个名字。这洞河上要造一座高大雄伟的天桥,因为在公园东边要建一个大型棉纺厂,以便‘织女’与桥西的‘牛郎’相会啊。”
  同学们的日光随着指向,看到的是一片丘陵麦地,稀稀落落几棵柿树掩着几个村落。这里能建成一个像样的公园,似乎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汽车过了小桥。王琦继续说道:
  “你们别看现在走的这条生土飞场的土马路,过不了多久就变成又宽又直的中州大道,也就是花城市主干道——我讲的这些都是前几次去厂部,在车上听来的。”
  又过了半小时,汽车驶入一个由四座拐角楼围成的大院场。
  停车后,大家陆续跳下车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舒展一下被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的筋骨。环顾大院四周,四座拐角楼是清一色的红砖红瓦。王琦介绍道,这是普通的家居宿舎,现在权且当作建厂指挥部。
  过了一会儿,过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人,上穿一件黄军装,大家认出就是昨天随李处长去招待所的那个人,他自我介绍,是来领大伙去工地的。
  同学们尾随着他出了大院,远远地望见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壮观情景:虽无任何机械作业,但有无数民工,手拿长杆凿,各就各位,不停地在麦地上凿着,恰如一个无形的将军在指挥着千军万马在排练阵势。
  走近才看清楚,他们手里拿的长柄平圆凿,足有三四人高,用来凿土打洞。洞口仅茶杯大小。凿一会儿,将带上来土取下,就近堆放在地面上,像座小坟似的。
  南方长大的这群小青年哪见过这种阵势!个个瞪大眼晴观看着,不知这是弄啥?穿黄军装干部似乎猜准了他们的心思,便解释道,这一带古墓太多,所以要遍地开花,每隔三五米打个洞,如发现古墓要马上挖开,然后进行相应处理,以免影响厂房地基施工。
  前方不远处正在挖掘一座古墓,东边一座正在填土夯实,西边又找到一座。
  带队干部怕大伙走累了,让在土堆上休息。他揶揄一句:“想不到过去盜墓的工具,如今也能为社会主义建设派上用场了。”这话把大家逗乐了。
  遥望北面,亡9山如同一条大蚕,东西而卧,陇海铁路沿山麓延伸,不时有列车通行。眺望南面,稀疏的柿林映衬着农舎,只有那四幢红楼的玻璃窗,在阳光下耀眼,显得分外妖烧。
  啊!这是一片不小的平原,少说也有数十万亩,麦苗青翠,猛汲着水分和养料拼命生长,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如今开来了千军万马,把它惊醒了。在这块土地上,今后再也不种庄稼,而要作为先进的农业机械的生产基地。
  似乎有人在对他们说:
  年轻人,这就是你们未来的家啊!你们将要在这里生根、开花、结果。
  你看他们一个个在指点江山,激昂兴奋。有的在商量着什么,笑容可掬,有的在争论着什么,面红耳赤。
  好啊!生活将是美好的。年轻人,前程似锦!
  
  
  三
  听了李处长的报告,接着参观工地后,就像热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同学们的心灵沸腾起来了。
  当天晚上,三号窑内热闹非凡,把一个窑洞挤得满满的。话题很自然扯到工厂的未来,人人对前途充满期望,憧憬着各自的灿烂前程。
  “几千人的现代化铸造车间,将是一个什么样儿啊?”周昆叹道。
  “那谁知道,没有看到设计蓝图。”胡相林说。
  “到长春去看了就知道了,大同小异吧。”郑云飞说。
  “我老是担心,过几年大学毕业生多了,我们这些人就吃不开了。”胡相林说。
  “我看那倒不必担心,各发挥各的优势嘛!我们进厂早,多抓一些第一手资料,多积累一些实践经验,这是一。第二,上夜大,弥补我们在高等数学和基础技术课方面的不足,至于专业课程,只要结合实际也能学懂,而且比课堂上学的更牢固。第三,我们有这么多同学,将来肯定会分散在不同岗位上,只要大家善于相互交流,知识面肯定会扩大很多倍。”何冠俦说。
  “老兄高见,我举双手赞成。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再扩大一些,把我校上届毕业分到我厂的同学吸引过来——据说他们之中已有几人被派往苏联实习;还有很多分配到外地工作的同学联系上,组织一个学术交流会。这样,威力就更大了。”李驭民满怀希望地说。
  “办法虽好,实现起来怕就难了!”胡相林说。
  “事在人为嘛!目前当然还不行,等我们实习回来便可逐步干起来。如果大家信得过,我可以牽这个头。要想在工作上有所造诣,就得下功夫,并尽可能利用一切有利于事半功倍的手段。”
  “对!事在人为。我这样看,如果随大流,仅求能应付工作,开始要难一点,一两年熟悉之后,可以不花多大力气。但是,要出色地完成任务,做出较大成绩,就得在一定时期内有一个奋斗日标;达到日标后,再给自己提出更新的目标。这样,你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够用。不怕大伙笑活,我决心成为本专业的行家里手。不然浑浑配噩一辈子,岂不虚度此生!”何冠俦认真地说。
  何冠俦说完,觉得脸上汗津津的,掏出手卷擦汗,同时感到空气很闷,直想咳嗽,这时才发现郭超蹲在地上狠狠地抽烟。他忍不住冷嘲道:
  “大炮!你的烟瘾也该克制点,王琦若在在场又得刮你了。”
  “毬!我怕他就不算好汉。好!为避免大伙讨厌,我走!”郭超说着,嘴上叼着烟出去了。
  气氛突然冷淡下来,何冠俦觉得,梁庆悦一言不发还可以理解,而于献民、熊福生等保持沉獣让人费解。这时,他感到空气更憋闷了,于是提议去室外换换空气,大家纷纷走出,一场热烈的讨论暂告结束。
  
  
  四
  一个星期天,适逢艳阳高照,于献民、杨柳岸、熊福生相约到距离招待所较远的地头去读书。读了许久,大家都有点累了,于是不约而同放下书本。
  花城的早春天气,气温还较低,尤其早晚比较寒冷,棉衣脱不下来,到正午前后,气温直线上升。他们经过半天日光浴的蒸淘,感到棉衣成了多余的东西,于献民、熊福生相继脱下棉衣。杨柳岸虽然也感到热烘烘的,但她强行忍耐,她觉得在男同志面前脱下外衣是不雅观的。
  他们讨论着这坡地上的麦苗长得又低又瘦,稀稀拉拉的,估计不会有多少收成,话题逐渐扯到今后各自的打算。
  是啊,大家都这么年轻就走向生活,走向社会,又适逢需要知识、急需人才的盛世,怎能没有想法、没有打算、没有理想呢?
  “苏联有个教育学家叫马卡琴珂,他说过,一个人从小就应该立下志向,那么,你的一生便围绕这个志向活动,你整个生命的光和热会充分发挥出来。”于献民引经据典地开了头。
  “提起立志,我倒有一段亲身经历。那是1949年春天,,我去报考我们县的县立中学,语文试题是《立志做大事》。我写道,志者,人之所必不可少者也,如志在圣贤则为圣贤,志在豪杰则为豪杰,志在做大事则能做大事。秦始皇之筑万里长城,隋:场帝之开运河,孙中山之领导国民革命……”杨柳岸滔滔不绝正说到劲头上……
  “好了!好了!什么陈糠烂芝麻也好意思搬出来。老一辈革命家,青年时代就立志振兴中华,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于献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杨柳岸的话头。
  “好了!我们是朋友之间随便讨论问题,又不是政治会议,不必那么严肃。老实说吧,在我们这个新时代,到底立什么样的志向?怎样立志?我说不清楚,大家都来讨论讨论,互相启发会大有好处,小杨刚才说的仅仅是解放前的见解,如今的看法和想法还未谈到。我建议不要带什么框框,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不是更生动活泼吗!“熊福生希望这场讨论不至冷场,看到杨柳岸闭了嘴,脸上现出愠色,低下头来回摸弄衣襟。
  “树立个人理想有个大前提——为了在中国实现共产主义,为人民大众的利益而奋斗终身。在这个大前提下各人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和特长立下自己的志向。我酷爱数学,希望在数学方面有所造诣,将来成为数学家,力争对社会主义祖国作出较大贡献。这样在临终前,我可以自豪地说:‘为在中国实现共产主义,我尽了全部力量。’“于献民兴奋地说。
  “我也这么想过,人的一生不能庸庸碌碌地度过,应该有理想,有志气,踏踏实实地干一番事业,才不至于虚度此生。我的理想是在物理学方面有所发现,等到头发白了的时候从科学院里走出来,看到中国已经实现了四个现代化,人民都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不过,客观条件能否允许,有点信心不足。还有四号客的人以及大L、小m他们,最近也在大讲理想,其日标是要成为本专业的专家,并希望将来出国帮助新解放的社会主义国家,可以拿高薪,名利双收。”熊福生开头高谈阔论,后来又降低了调门。
  “俗!单想成为本专业的专家比较容易,在我看来,小菜一碟,一个有点头脑和文化的工人都可以办到。”于献民对同学们的理想评价说,“老熊,你所谓的客观条件指的是什么?”
  “我担心的是,工作三年以后厂里允不允许我们去考大学深造。”
  “尽量争取,据说有规定,中专生工作满三年可以参加高考。”于献民满有把握地说。
  暂时的沉默。
  现在该轮到杨柳岸说点什么了,只因刚才挨了抢白,情绪没恢复过来,不肯贸然搭腔。其实她对理想、前途是有许多想法的,由于对新社会、新环境有许多未知数,拿不准如何具体立志。
  “小杨,该你说了!还在生小于的气么?”熊福生解嘲似的,希望杨柳岸开口。
  “对于立志,我想得很多也想得很久,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那时还未解放,学校里有位教语文姓愈的老师,二十多岁年纪,刚从上海复旦大学毕业。他常鼓励我们说,做人应该有志气,要给自己订个生活目标,并为实现此日标全力以赴。后来他又在校刊上发表论文,结合他的亲身经历阐明,年轻人应该有理想。他说,不要把理想看得过于玄虚,其实,理想就是手段,理想就是为实现自已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工具。我觉得他说得很见地道,当然,应该批判的吸收,再加上为了祖国和人民这个大前提就完美了。他的家境并不好,父亲是中学的职员,母亲是家庭妇女,兄弟姐妹又多,又无其他财源,哪有力量供他上大学?可他考上大学后省吃俭用,课余时打工,硬是坚持把大学读完。因此,我非常佩服他那种执着精神,对我的影响非常深刻。但是,在新社会,在现代化的工厂里工作,我的志向应该怎么立,还是下不了决心。”杨柳岸侃侃而谈。
  “那有什么不好下决心,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特强,选个目标不就行了。”于献民觉得女同志遇事总好扭扭捏捏。
  “问题就在这上面,你们大概也知道,我对理科不擅长,在校时尽管作了很大努力,结果还是成绩平平,而对文科却很喜欢,过几年如果有机会参加高考,非考文科不可!”杨柳岸自己明白,话虽如此说,具体情况通得她即便有上大学的机会,也无经济实力支撑她。
  “那你报考中专时,为什么不报文科呢?”熊福生不解地问。
  “那年我先后报考了四个学校:湖南省立第七中学,船山高级农业职业学校,省立第七师范,湖南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并且都录取了。上七中吧,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学农业技术,据说还是在农村转来转去,学师范当孩子王又不愿意,听说社会地位也低。亲友们以及我那位尊敬的愈老师都劝我学工,说是当今国家急欲搞工业化,肯定有出息,就这样身不由己地进了我们的母校。不过我并不后悔。”杨柳岸轻声叙说。
  “这就难了,又要考虑个人志趣,又要考虑社会地位和脱离农村。”于献民揶揄道。
  “小于,你也别挖苦我,我刚才说过,走这条道路我并不后悔。经过反复考虑,几年后如果没有高考机会,我就上夜大,一面工作一面提高文化水平,争取成为一名合格的工程师。最近我对俄语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打算一两年内攻克这个堡垒,偏重阅读和笔译,在专业俄语杂志上过到有用的文章,将它翻译过来,投到国内的专业杂志上供同行参考,以促进大家共同提高,说不定将来能成为业余翻译家呢!”杨柳岸说完,如释重负。
  “太好了!不愧为我们时代的新女性,考虑得深沉,想得仔细。”熊福生赞扬着。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五
  陈静娴睡到八点多才醒来,听到杨柳岸在窑洞外窗下读俄语,她想起昨晚与小杨约好,如果星期天天好,她俩都要拆洗被子。她知道小杨在等她,便匆匆起床梳洗完毕把被子的缝线拆下来,与小杨一块到井台上去。她们绞揺轆轳,刚绞上两桶水,陈静娴累得吃不消,小杨让她在一旁休息,但看到杨柳岸一人绞水非常吃力,于心不忍,这时,何冠俦在附近地头读俄语的声音朗朗传来,她灵机一动,提高嗓音把他叫来帮忙。
  何冠俦一连绞上十几桶水,在最后一桶水面发现一小撮动物毛,经仔细辩证还是分不清是什么牲畜,他明白井里有文章,又不敢吭声,只怕吓坏两位小姐,于是偷偷把那撮毛扔掉,见她俩正在大力搓洗,暂时不会用水,便等在一旁继续学习。
  “我说俄语迷,你真会抓紧时间,同学们都出去玩去了,你也该歇个星期天,松弛一下大脑。”陈静娴善意劝说。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并不感到脑子累,学外语要有毅力,讲究连续性,一天也不能停,不然,便会时倍功半。”何冠俦搭讪着,说完又钻进了自己的世界。
  两位女将一边洗一边小声地说些闲话,见何冠俦蹲在不远处专心致志地念着,一忽儿把书合起来背一背,一忽儿又打开念一段,俩人觉得好笑又可敬,便不与他搭腔,以免干扰他,只是一股劲儿洗啊,搓啊!
  郭超等几位早餐后见天气晴朗,谁也不愿意在黑暗的窑洞打扑克来消磨星期天,都主张到外面去玩,可是一无球类,二无运动场,进城逛公园吧,目前的花城还找不到一个,再说也没有钱——还得几天才能开工资呢,大伙都感到闷闷不乐,无所适从。郭超忽然将注意力集中在厨房门口的架子车上,他知道厨房采购员昨天才进了菜,今天不会用车,他向厨工打个招呼,拉了车就走,边走边吆喝:
  “要坐板车的快上来!”
  他估计几位扑克朋友都是南方人,很少接触这种人力车,保险招之即来。果然,听到叫声,他们争先恐后上了车。待到拉出招待所大门,郭超将车辕掉过180度,让车尾在前,同时自己也上了车,双脚踏上车辕令其着地滑行——招待所门口到外面的马路将近有半公里笔直土坡路,板车沿着坡道飞快下滑,到达平坦的马路,不一会儿便能自动停下里。大家觉得有趣,反复玩了多次。那个年代本来汽车稀少,像这种偏僻马路半天也碰不一辆汽车,因而还不致有多大危险。只是车辕与地接触面遭了殃,磨去了半指厚。
  郭超想,一辆板车对一户农家来说等于半个家当;对公家来说还在乎一辆板车?只要车辕不断能交车就行。
  几个人都玩得大汗淋漓,纷纷脱下棉衣坐在土坡上晒太阳。
  忽听车声辚辚,一辆牛车缓缓地过来了,车上坐满了小孩和妇女,还有几位老太太,她们的穿着几乎是清一色——土黄色的家织粗布衣服。多么淳朴的老乡啊!大伙在心里赞叹着。
  “大炮!他们的衣服为何都是土黄色?”李驭民不解地问
  “是自纺自织的土布,为了省钱,用黄土代替染料,放到大锅里煮,这是我们这一带农民的传统作法。这有其优点,劳动时粘上土也不显,用手拍拍便干净了。”郭超权威地解释道。
  “还有一个优点,敌机来了往地上一趴,比美军的迷你服还强呢!”李驭民揶揄道。
  这时,牛车从他们面前走,老牛强自停下来拉下一堆牛粪,似乎是对李驭民的嘲弄进行报复。
  此时他们的玩兴已过,口干舌燥,加上眼前的情景,好像一声无声的命令,把他们赶回招待所。
  两位女将的被子已洗好,淘尽,回去晾晒去了。何冠俦刚刚帮她们绞了几十桶水,疲意不堪,坐在井边休息。
  “大炮,快来呀!对你说件怪事。”何冠俦见他们来了,高叫着。
  他站起来迎向大家,把绞水时发现的情况公之于众。郭超听罢,将板车交给别人拉着,随何冠俦来井台上来。他们琢磨了一会儿,肯定井里一定有异物。等其余的人到齐,郭超脱光衣服,只剩一条短短裤,露出他那粗短健壮的体魄,准备下井。他叫大伙把紧轆轳手柄,自己两脚插人井桶,双手抓紧井绳,令轆轳慢慢转动。郭超的下半身进入井口,一会儿全身不见了。
  “停!”他从井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叫声。
  “往上拉!”十几分钟以后,井里又发出他的喊声。
  闻讯赶来的人围满了井台,陈静娴、杨柳岸站在远处观看,直到赤条条水淋淋的郭超露出井口时,杨柳岸害羞地低下了头。围观者紧缩包围圈紧紧盯着郭超,左手拈着泡得鼓鼓胀胀皮毛几乎脱光的死狗甩在井台上的时候,有赞叹郭超勇于下井的义举的,有奇怪狗怎么会掉下井的,也有理怨死狗汚染井水影响今后的生活,更有人如大梦初醒,怎么近来开水喝起来不对味的,一时间井台上乱哄哄的,热闹异常……
  杨柳岸在远处听着议论,死命不去围观,拉着陈静往回走。
  讨厌死狗把招待所唯一的水源污染了,炊事用水、饮水、洗刷用水全都落了空,怎么办呢?管理员盘算了一番,如果按正规渠道——请示,研究,批准,请专业淘井人,少说也得一个星期才能解决,只有自力更生一条道了。但住招待所的人都是客人,而且部里来联系工作的干部占多数,只有寄希望这批学生了。他与王琦商量,请学生们义务淘井,以解燃眉之急;王琦略加思考,觉得义不容辞,且正合胸臆,很快谈妥了。
  王琦马上召集团小组会议,要求团员在这次义务劳动中起带头、骨干、模范作用。第二天又召开了全体同学会,宣布停课一天,全体参加义务劳动;他将全体人员分了工:郭超的任务最重——下井,其他9名男同学分成三组,杨柳岸、陈静娴作为机动。
  他在布置任务之前,找胡相林商量过,请他对郭超做了工作,因他顾虑郭超最近经常与他顶牛,如果当中不服从他的分派有失威严;结果还不错,胡相林很快做通郭超的工作,心诚悦服地承担下井的艰普任务。
  淘井的义务劳动开始了。
  第一批由王琦、胡相林、梁庆悦上,王胡绞轆轳,梁庆悦倒水,再把空桶放回井口。他们一股劲地揺着轆轳手柄,一桶、两桶、三桶……梁庆悦的手脚略为慢一点,引起王琦的不满,他认为出水速度愈快愈好,这样可以大大减少工作量,杨柳岸看在眼里,急忙上去顶替他,开始王还不肯退,可他拗不过杨的执着。杨柳岸动作麻利,努力跟上王、胡的节奏,开始十几桶不太吃力,慢慢地感到有些吃力,水灵的脸逐渐红润起来,不时地掠过遮在眼前头发尽力支持着;陈静娴见状,赶快上来帮着干。王、胡揺手柄的速度渐渐放慢了。
  第二轮,熊福生,于献民,周昆上。绞水的速度又加快了。
  刚换下来的杨柳岸在旁喘着气,脸上汗涔涔的,略休息一会,觉得内衣背上有些凉意,又不便减衣服,她又要上去接替第二轮的某一位,可谁也不让。
  等到第三轮换下来,郭超叫暂停,他估计此时的水位可以淘井了。他很快脱光衣单穿短裤往井台走,杨柳岸见状,马上低下头,郭超哈哈大笑道:
  “看来我们的杨小姐还挺封建啦!将来咱们花城的游泳池建成了,男人都是这样穿着,我看你连游泳池也不敢去了?”
  “嘻嘻……”杨柳岸低着头走向陈静娴休息的地方。这时,管理员带领两名厨工用板车拉着一缸净水吃力地爬上坡来,据说是远处农村的水井里拉来的,为今天伙房的急需用水。
  王琦马上带领几位同学去接应,帮着推上坡。路过井台的时候,管理员满面春风大声嚷着:
  “好小伙子们,还有姑娘们,加油干哪!今晩我们做牛肉包犒劳大家。我还打发人去城里买澡票去了,干完活大伙洗洗澡。我代表招待所感谢你们!”
  “是该犒劳犒劳!”李驭民笑着说。
  一家人说两家话,这是我们应该干的。”王琦严肃地说,似乎是对李驭民的反驳,又像是对管理员的湘司。
  “我们替招待所省下淘井费,还不应该犒劳吗!”李驭民故意抬杠,露出狡點的笑容。
  大伙见王琦脸色愠怒,同时注意到李驭民的表情,不置可否,都嘻嘻地笑了。
  待郭超像个泥人似的被吊出井来,同学又接着干起来,也不知车了多少桶水,总算把井里的脏水淘舀殆尽,淘井任务顺利完成。值到洗完澡回来,吃着香喷喷的肉包子,觉得是一种享受,久不干体力活,突然干一天超强度劳动,胃口大开,二两一个的大包子,每人吃下五六个。胡相林一人吃了十一个,创造了最高纪录。正受到同学们的揶揄。管理员又来讲了些感激活,每人听了心里热呼呼的。想到第一次为我们的工厂干了一件好事,心里甜滋滋的。
  这今晩上,谁也没再去读书,早早地上床,很快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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