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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筐篼文学*小说连载】我不是盲流(17)

作品名称:【筐篼文学*连载小说】我不是盲流      作者:茧庐主人      发布时间:2012-05-14 12:56:59      字数:4507

毛亚青也是有心事的,而且,是心事重重,她在念想遥远的故乡和久违了的亲人。
离开故乡已经十几年了,她一次也没回去过,毛亚青觉得自己无颜回去,为她狠心撇下的儿子,为她一时心动竟跟了别的男人离开了那个山村。这两桩事,无论哪一桩,都足以构成她无颜回家的理由。因为,那个山乡是传统的,那个山乡的人千百年来一直在恪守着忠孝节义这四个字,那个村庄,连女人改嫁都是一种耻辱,而她,甚至连改嫁都算不得,在经历了丈夫被合抱大树砸死的半年后,她就再也不想呆在那个只看得见树木石头和水的山村,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又步丈夫的后尘。于是,在那个做游方郎中的男人给了她一个许诺后,狠了狠心,她便和他私奔了,来了浙江。可惜,那个做郎中的男人没给她带来什么好运,一年不到,就在一次车祸中丢了命……
毛亚青这些年很多次想对刘志闵提起那个遥远的山村,可是,每次都在话到嘴边时有闭口了,刘志闵孤僻,连孩子都不想要,也很少和亲戚来往,所以,她不敢擅自将自己的过去对他说起,何况,她相信,有朝一日,刘志闵自己会问起的,到那时,再和他说。
尽管如此,毛亚青还是很难受的,儿子该二十七岁了吧,成家了没,过得好吗,是不是还和他父亲一样除了山里便是田头过着生活……这一切,成了她除了侍奉好刘志闵之外的全部牵挂。想到这些,坐在床头上的毛亚青眼泪大串大串地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罪人,是个不容饶恕的罪人。
接着,毛亚青又想起了刘志闵,她十分庆幸自己遇上了刘志闵,尤其是没调到杭州来之前,那时,刘志闵连应酬都不去参加,除了工作,便是在家里陪着自己,刘志闵是个知识分子出身,喜欢古典文学,还写得一手好字,于是,在家里,不是刘志闵陪着她侍弄阳台上的花草,就是她陪着刘志闵写字画画,刘志闵写,她磨墨铺纸。调杭州来以后,刘志闵变了,变得更沉默寡言,但是,刘志闵有了朋友,官场上的做生意的各种各样的朋友,再以后,素来不参加应酬的刘志闵也开始应酬了,打保龄球,泡咖啡馆,并喜欢上了古玩,对生活条件也开始更讲究了,虽然刘志闵从不对他说那些茶酒什么的值多少钱,但是,受刘志闵的潜移默化,陪着刘志闵看了那么多赏宝鉴宝的电视节目,毛亚青对这些东西自然也有了起码的了解。所以,她感觉到,刘志闵可能也像电视剧里的那些贪官一样有了贪脏,尤其是那个满脸堆着一种恶心笑的徐老板的频频到来,让毛亚青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这一来,毛亚青开始怕了,怕这个幸福的家最终像泡沫一样消失。但是,刘志闵自己不说,她就不问,她觉得不该问,男人就是男人,男人做什么事有他自己的主张,作为女人,只要把家摆弄好了就对了,问了,不仅帮不上,反而会让丈夫反感。故而,这种害怕的感觉毛亚青只能将之深深地压在心底,惟有背后,她才躲着偷偷落把泪。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先进虽然没有收获,但是,刘志闵的出现让他兴奋了,尽管对刘志闵与传销团伙有关系往来还只是一个猜测,一个正处级公安高官,能躬身到一个算不得大罪的传销团伙,只要这个猜测不错,就足以证明韩远桥的判断是正确的——这里面绝非只是传销那么简单。所以,宋先进的精神又奋发起来,他相信,多跟几天,一定会有大的收获。
与之相反的是徐成德,凭刘志闵在打了电话后还专程到他这里来,徐成德就知道这回严打绝对很严厉了。于是,刘志闵走后,他当即通知阿昆,要阿昆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天外仙”夜总会和“通神”贸易公司的两个主持叫到他这里来。
会议就在徐成德办公室里间的这个套间里召开的。徐成德简短地介绍了刘志闵不久前跟他透的风,然后要大家商量个对策。
“这种严打不是年年打吗,按说不是很要紧啊,刘局太夸张了吧?”率先开口的是天外仙的总经理张耀前,这人是个老江湖,黑白两道都认识不少人,故而有些觉得徐老板小题大做。
“不是很要紧?不是很要紧刘志闵会亲自跑到这里来?一年到头他也不会来这几次!阿维呀,你能不能别那么大喇喇,出事了可不是好玩的!你当是你早年拿刀子砍人那会呀!”徐成德说完很不满意地白了张耀前一眼,随后把眼光转向了展易欣,他希望这位素来头脑灵光的贸易公司经理能说点让他满意的话。
“可以肯定,这回严打,必定和往年不同,公安部专门下派了督查组,这点就是往年从来没有的,徐总,必须听刘局的,该歇的活先歇下来,这里,也必须转移,问题是,转移这里却不是很容易呀!”展易欣头脑果然转的很快,首先他同意了徐成德的观点,但是,接着,他又说了一句,“徐总,我还有个怀疑,是不是刘局胃口大了,嫌我们平时给他的好处少了,否则,以他现在的位置,我觉得不该罩不住?也就是说,他这是故意给我们出一个难题?”
“嗯,我也觉得展老板说的有道理,徐总,还真有可能是刘局故意摆的道。”这是阿昆说的,他也不是那种完全的大老粗,有时,他也还有些心眼。
“刘局想多得一点好处的可能也不是完全没有,不过,无论如何,我们得先做好打算,万一,这次动静果然是连他都罩不住呐。所以,两手准备都要做,我们既要再探探刘志闵的意思,又要考虑怎么安置这里的人。”徐成德毕竟是老大,说的话很切中要害。
“怎么散,一散,我们如何控制住这些人?我们的人手不够啊,一散开,顾得了东就顾不了西,特别是那些刚从农村来的白痴,更不好管,总不能都丢到我那去吧?”张耀前的天外仙吃住玩一条龙,短期内放些人到那,只要管理谨慎些,因该是没问题的,可太多了却安置不下去。
“你那里当然要放一部分人,先放了天外仙一部分员工和小姐的假,再将那些位置让给这边的人,通神这边也一样,能放多少算多少,不过,那段时间有的生意却只能暂时停下来了。”徐成德叫他们来之前其实已经有了算盘,话说明了,便不再瞎聊,把决定宣布了下去。
“可是,还是安置不完呀?”展易欣问。
“剩下不多了,趁严打还没开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快刀斩乱麻。正好,贵州那边催着要人呢,刚好送过去。”徐成德面不改色说。
“韩远桥呢?这种书呆子怎么处置?”问这话的是阿昆,因为前不久他听徐成德说过,这种人贵州那边看不上,而韩远桥那种书呆子气息的人绝对不能把他放在天外仙或者通神的。
“韩远桥?过两天再看,如果他会有所收敛,就把他放在天外仙去,他这种人放在那倒挺像那么回事,如果还是这么疯癫,干脆,把他身上有用的东西卖了,然后扔钱塘江去。”徐成德做了个恶狠狠的手势。
“还有农亦奋带来的那几个乡巴佬呢?怎么处置?”阿昆又问。这边的事基本上由他安排,故而,他不得不问个仔细。
“啰嗦,怎么这么多事!”徐成德喝斥了一声,接着还是回答了阿昆,“那两个傻瓜送出去,另外三个,分两边,女的和小的放耀前那里,还有个傻不拉唧的丢易欣那做搬运工。这回明白了?”徐成德说完倒沙发上闭上了眼。
徐成德和他的一班手下开会时,农亦奋也终于和孝娣说上了话。
孝娣是被农亦奋那句“前几日的电话是家里打来的”诱开口的,她太想家了。
“你,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骗人,骗人就有那么有意思么?”孝娣很气愤,脸上被窗外的月光一映,更显得冷若冰霜。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敢说,因为,我没叫你们去听电话……”农亦奋结巴了,说出是家里来的电话是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的决定,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让孝娣开口。
“那你现在又怎么敢说了?”孝娣有点信了农亦奋的,但脸上的气愤犹然不改,说话时头也没转过来。
“唉”,农亦奋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才有继续说,“是我作孽,我骗了你们,骗了小港村。我都悔死了!”
“哼!”孝娣更气愤了,差点起身斥骂农亦奋,但是,身子还没撑起就看到了一地入睡的人,她又躺了回去,接着也叹了口气,这才问:“谁打的电话?”
“贵金叔、毛老师、结牯家的毛仔家的,还有阿祥……”农亦奋又禁口了。
“阿祥?”孝娣再一次撑起声,接着有点语无伦次地指着农亦奋,“你,你,你为啥不让我接!”阿祥,孝娣这么久以来无时不在记挂着阿祥,所以,听到阿祥当时也在电话边,她的喉咙立时僵硬了。
这声音尽管已经拼命压低了,在农亦奋耳朵里听来还是有如雷鸣,他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孝娣别惊了别人惹来麻烦,看孝娣又躺回去后,农亦奋才回答说,“孝娣,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接电话,这是这里的规矩,谁都不可以坏了这规矩,你怪我吧!”
“阿祥说了什么?”这回孝娣居然回转了头,一双含着泪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农亦奋。
“他没说话,没机会说,在场的只有淑华婶和毛老师跟我说了话。孝娣,我知道这辈子你也再不会原谅我,可是,我向你保证,我骗了你们出来,我一定会让你们回去,我就是死也要让你们回到小港村。孝娣,我终于明白,城市,不是我们农村人呆的地方,真的不是!”农亦奋不敢再看孝娣的眼睛,更不敢继续说电话的事情,他转了话题。
“我不知道城里是不是农村人能呆的地方,我只知道,如果真能回去,我不出来了,一辈子再也不出来!我就想和阿祥好好地过,小港村才是我们的家。”孝娣也把头别了回去,又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
“我不会回去,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回小港村了,虽然我也知道城里没有属于我的地方,可是,我真的没脸回去了……”农亦奋突然就住了嘴,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上又不对劲了,不但手脚骤然开始有了抽搐的感觉,心里,也犹如钻进去了几只蚂蚁。他必须立即到卫生间去服药,于是,他一骨碌爬起,然后掀开枕头下的席子掏出那包藏了徐成德给他的药的香烟朝卫生间冲去。
这一幕,让身边的孝娣看了个目瞪口呆,孝娣不禁第三次撑起身子看着火急火燎的背影。
许久,农亦奋终于从卫生间回到了铺位上。
“你病了?”孝娣这句话的声音竟让农亦奋感动的要命,他觉得太久没听到孝娣这种声音了,这声音里裹满了关切。
“没,就是尿急!”农亦奋一不小心又说错了话。
“尿急?”孝娣吃了一惊,她不敢相信有谁的尿能尿这么久。
“哦,说快了,是内急,肚子里不熨贴,可能吃坏了什么吧!”农亦奋赶忙改口说。
“肚子不熨贴还不忘带上纸烟?没见你烟瘾有多大呀!”孝娣一贯细心,她注意到了农亦奋掏烟的动作。
“哦,是,是,是我的习惯!”回答这句话时,农亦奋的汗都冒出来了。他没想到孝娣的眼有这么尖。
“哦。”孝娣总算将信将疑地把头又扭了回去。
“孝娣,你说,我们小港村有没有像城里那样的一天,每个人都有工作,看病能可以报销,到老了可以退休,不再需要一辈子和柴刀斧头和犁呀耙呀过日子?”农亦奋轻声问。
“我不知道,就算有那一天,我们估计也看不到了,不过,我希望有,至少,我希望我们不再像祠堂里的那架老磨一样,只有过时过节才能吃点米浆豆浆的,而且,还得是转了又转累了个半死才能吃到。”孝娣说。
“我想不通,这几年我在义乌呆过,在温州也呆过,那里也有农村,可那农村和我们小港村一点也不一样,那里,倒真的和城市里没什么两样,而且,他们有钱,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看上去比城市人还更有钱。可是,我们小港村呢,按说,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而且,我们那里的人也不见得就比他们笨啊,怎么就一点也比不上人家呢!”
“唉,这些我不懂,也不想去弄懂!”孝娣并不是不想去弄懂,听了农亦奋刚才的话,她已经在思考为什么。
“唉,不说了,睡吧,明天我得去求求他们,让我去看一下结牯。”农亦奋叹了口气说。
“也不知道结牯他们身上的伤好的怎么样了!”孝娣也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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