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篼文学*小说连载】我不是盲流（13）

唯有激火了他们，他才能沉进这个团伙除传销以外的地方去，他已经肯定，这个团伙绝非仅仅是做传销这么简单。
可惜，没有人理他。
结牯和毛仔却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声音并不大，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听出了，有人和他们一样也被关了，否则，不会有这么吵死人的砸门声，和他们刚关进来时一样。结牯和毛仔的身体到底结实，那一通毒打，将他们打得皮破血流，尤其是结牯，整个脸因为淤肿变了形，两只眼睛肿得只剩了两条缝，连看东西都只能大约看个影子，毛仔也好不到哪里去，短袖的前胸后背都被撕烂了，露肉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头发也因为被撕扯乱成了一个鸟窝，这形象像是那年到小港村要饭的哑巴，不同的是，那个要饭的哑巴被小港村的人收留了，家家户户只要一办喜事都要叫他去帮个忙劈劈柴挑挑水什么的。然后好酒好肉地由着他吃，至于平时，也总会有几个像淑华婶或是毛老师一样的人，或是捡几件用不着的衣服，或是叫他随便吃点没什么好菜的便饭，总之，那哑巴在小港村是很好地生存下来了。可结牯和毛仔，却怕是没哑巴那么幸运，等待他们的，可能会是比遭到毒打更惨的迫害。
这时，和隔壁的韩远桥一样，他们也坐在窗台下的地上。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又惹了祸。”结牯先开了口。
“肯定是，呀，结牯，我越想越不对，这里怎么像是电影了的班房啊，除了三餐有个送饭的送点饭来，我们连鬼都见不到一个！”
“娘的头，就怪亦奋佬，那狗操的肯定是骗了我们，大公司，哄鬼差不多。公司会是这个样子？打死我也不信。我看，孝娣那天说的没错，就是传销，一点不错。怪不得那天农亦奋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说话，我就说，打工哪需要带那么多钱出来。”结牯用拳头擂了一下地，愤愤地说。
“周德旺就是被传销害得，结牯，你对那个周德旺还有多少印象？”
“我也很模糊，只大概记得周德旺是在广东一个叫东莞的地方做的传销，还记得骗周德旺去的是他一个什么姐夫，其它，我不清楚了，对了，还听说他是要饭回来的，带着一身的伤，回来不多久就死了……”
结牯说到这，两个人都觉得一冷——这景况多像他们这会呀！
……
“毛仔，我们得逃出去，我不管这是不是传销，反正，我不相信这里能赚到什么钱，一定要逃出去。”结牯想到了那天打回家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对家人说能赚到两千多块钱一个月，还有年终红包，如今看来，这谎可撒的真大。于是，结牯分明觉出了自己的脸火辣辣了。
“逃出去？怎么逃，这么多打手在这里，我们逃得出去吗？还有，钱，我带出来的四千块钱呢，就这么没了，我不甘心……”毛仔有点想哭，为他家那东拼西凑借来的四千块钱很可能再也回不来。
“是啊，怎么逃？就算我们逃得出，孝娣呢。还有非非呢？对，还有钱，四千块呀，这四千块要多久才挣得到？”结牯懵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
静了一会，结牯又忍不住了，用肩膀挤了挤靠在他身上的毛仔说：“毛仔，你说，还会不会有人和我们一样，也想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呀！”毛仔确实不知道，他是一个实心人，叫他干活没问题，让他思考什么，那很难，他根本就是牛一样的人。
“我觉得会，这些天下来，我发现有好多个人想去买点东西都去不了，跟我们一样，呆在楼上什么地方也不能去，还有，我发现挨打挨关的也不止我们两个，比如说隔壁拼死命砸门的这个人，我觉得，他肯定也挨了打……”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毛仔说了这句居然伸起了懒腰，他觉得好想睡，而且，说睡他还就真又把头靠到了结牯的身上，闭上了眼睛。
“你这人就是猪，怎么说睡就睡呀，真是服了你。”见毛仔在这步田地还能什么事也没有一样，结牯真服了他，说完，竟也笑了一下。但是，随即，他又笑不起来了，关在这里，明天该会出现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次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麻烦得他可能用尽全身气力和脑力也无法应对。可是，他不能停止思考，他必须思考出一个法子，既能离开这个如今他已近不仅仅是觉得憋屈的地方，这个地方已经让他感觉出了一阵阵恐惧，同时，他还必须带走他的几个伙伴，还有，每个人从家里带出来的钱。
轻轻托起毛仔的头让他在墙上靠好，接着，结牯站了起来，回转身，握住窗户上的栅栏凝神望着对面窗外，对面一栋高楼上的霓虹灯还在闪烁，红的绿的黄的，像是小港村春天山上头的花儿，这情景，更让结牯百感交集了。
今夜，不像夏天，城市的夏天应该很热。而结牯，这时却觉得很凉。比小港村的夏夜更凉，凉的有些碜骨。

韩远桥很意外，他以为他的一夜狂叫疯骂会激怒他们。然而，直到天亮，也没有人理他。相反，由于整夜不歇的嘶喊，他自己倒疲倦了，以至天还没完全放亮时就半躺在房门上睡着了。
韩远桥是被惊醒的，二疤子一拉门，韩远桥半个靠在防盗门上的身子就倒了下去，于是，韩远桥醒了。擦了擦迷蒙的眼睛，再睁开，韩远桥就看到了一脸狞笑的二疤子。二疤子蹲着，手上还端了一碗水一样的清粥，他没说什么，就盯着韩远桥狞笑。
“累吧，大知识分子？叫了一夜，我想你该累坏了吧！哈哈哈。”见韩远桥盯着自己发愣，二疤子笑得更得瑟了，还不失时机地捉狭一句。笑完，二疤子起了身，又揶揄了一句，“大知识分子就是好，骂了我们我们还得给你送饭，喏，热腾腾的稀饭呢。”说着故意用鼻子夸张地嗅了嗅，接着说，“哇呀，好香喏，太香了。”
韩远桥眼不转睛地看着二疤子做这些动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一直盯着，也不说话。
“哟嗬，关了一夜，把大知识分子给关傻了？”二疤子有点纳闷，怎么一夜都没住嘴的韩远桥醒来竟成了闷嘴葫芦。
“咵，”一声。这是二疤子手上那碗粥跌落地上的声音。韩远桥就挥了一下手，二疤子手上的清粥就被打翻了，挥手时，韩远桥“呸”了一口，转过身子，嘴里仍念念有词“君子不食强盗之食，更不食奴才之食。奴才，滚，别在我面前晃悠。”
“哈哈哈哈哈，你他妈的真是骨头作痒犯贱了，老子正愁没理由收拾你呢，这下好，你竟然敢把粮食泼掉，老子不修理你还真对不住你了。”二疤子不怒反笑，竟然抄起了手看着韩远桥不做任何动作，他要好好玩弄一下眼前这位书呆子，这下，正在脑子里盘算怎么玩呢。早上二疤子就接到了他的上司昆哥的指示，对韩远桥，先关着，若他还乱叫，就给他一点苦头吃，听了昆哥这话，二疤子不晓得有多开心，前天挨徐总一耳括子就是这书呆子惹的祸，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报这一巴掌之仇了。
“你叫徐总来，我要见他！”韩远桥仍然屁股朝着二疤子，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见徐总，做你他妈的春秋大梦去吧，你当你是谁呀!见徐总，先让老子玩玩你再说。”这话没说完，二疤子就抬起了脚往韩远桥屁股上死命踹了一脚。
韩远桥只是个文弱书生，那禁得起二疤子一脚，当即就被踢倒在地。这一扑，刚好扑到在二疤子刚才被他摔翻的饭碗边，韩远桥立即抓起了这只还碗里还有些米汤的碗，迅速翻转身子用力向二疤子的头上扔过去。二疤子没想到韩远桥这种书呆子竟然这么敢玩命，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到碗快砸到自己头上时才慌忙一躲，结果，碗到底避开了，可碗里的那小半碗米汤全泼到了他身上。这下，二疤子忘了玩了，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下就骑到了韩远桥身上，然后一只手捉住韩远桥的双手，另一只手噼里啪啦扇起了他的耳光。韩远桥怎奈何得了这三大五粗的二疤子，手被捉身子被压，能动的只有腿和嘴。可惜，腿又踢不起来，于是，他只能用嘴骂，骂二疤子流氓、骂他畜生、骂他狗操的、骂他娘的逼……
这时，门口还有两个二疤子的同伙靠在门两旁奸笑着看屋里二疤子和韩远桥两人一个打一个骂。等到韩远桥的两边脸都被搧肿了，其中一个这才不阴不阳地开了口，“疤子，这么玩不好玩，换个花样玩玩吧。”
听了那个同伙的这句话，二疤子才起了身，脱了身上的汗衫骂了句“狗操的。”然后对着那位说要换花样玩的同伙说，“赖子，你出个主意，怎么玩，只要别玩死他，怎么样都行。”
“我看，这姓韩的是个读过大学的人，那么咱就和他玩点文雅的吧，咱们玩悬梁刺股吧。”
“哟，这么文绉绉的，啥呀，怎么玩？”
“你等着。”那个叫赖子的人飞快地跑了出去，然后又飞快地跑了回来，手上拿了一
根钢钉一个铁锤和一根细铁丝。
“把他的衣服扒了，裤带抽掉。”赖子对二疤子和另外一个人说。说完，他没管他们，自己掂起脚用铁锤在墙上敲下了一支钢钉。然后又在钢钉上系上刚拿来的铁丝。这功夫，二疤子和另外那人已经把韩远桥拎了起来并听了赖子的扒了韩远桥的背心抽了他的裤带。
“呵呵呵呵，用他的背心捆住他的脖子，用他的裤带捆住他的手。”赖子又说。
二疤子照办了。
这时，赖子用钢钉上系着的那根铁丝先是在韩远桥被捆住的手腕上绕了两圈，然后又栓上了捆在韩远桥脖子上的背心，做完这些，又解开了韩远桥裤子上的扣子和拉链。这才拍了拍手，对二疤子他们一笑，“呵呵呵，这就完了，可惜，悬梁刺股的悬梁是做到了，这刺骨却没实现。”
韩远桥这下被整惨了，动都不敢动，一动，不但栓在墙上的那根铁丝会勒紧他的脖子使他喘不过来气，而且裤子因为少了裤带和没系扣子随时会滑下来。于是，他只剩下了骂，骂是唯一可以发泄他满腔愤怒的唯一手段了，他拼命骂，极尽所有骂的出口词汇。可惜，由于脖子被勒得太紧，影响了他的声带，他骂得声音就大不起来了，而且，依依呜呜含混不清。
赖子对他的骂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嘻嘻哈哈地对二疤子他们说：“他不是清高吗，不是要颜面吗？哈哈哈，我看他怎么清高！疤子，他在骂一句你就呵他一下痒，叫他他骂都不敢骂。”
二疤子果然听了赖子过去用指甲在韩远桥腋下轻轻一刮。
韩远桥被这一刮禁不住动了一下，结果，不但喉咙被背心勒住透不过气来，裤子也因为这么一动就往下滑了些许，吓得他赶快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