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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作品名称:柴门人家      作者:一飞      发布时间:2018-04-04 19:13:32      字数:3030

  荒塬村人一天只吃两顿饭,这样的规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生活在这里的人从一下生开始,就一直是一天只吃两顿饭,他们不吃没什么早点,也不吃什么晚饭。两顿饭是早上十点左右顿,下午三点左右一顿。但是,他们吃饭都不喜欢围坐在桌前,等热菜凉菜上齐了再吃。其实,荒塬村人吃饭并没有那么多讲究,每顿饭炒一个菜,或者两个菜,生切辣子也算一盘菜,凉调生葱也算一盘菜。他们吃面饭的时候也就没有菜。所以,他们喜欢端着碗,拿着馍,或者聚集在村头,或者巷尾,或者树荫下,又或者围墙根……聚拢成一个个热闹的吃饭“部落”。或坐,或蹲,吃着谝着,看着很是热闹。他们坐的也很随便,不一定非要凳子,有人随便捡个半截砖当凳子,也有人脱了鞋,往屁股下一垫坐着,让脚臭和着饭香一块儿下肚。女人也大多一手端碗,一手牵了娃,张家出,李家进地串门儿,拉家常。他们的饭也吃得滋润;一大堆人,总是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或说:“哇,这狗东西有福呀,娶了个人模俊样的老婆,这碗面不吃,看着也香呢!”听的人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骂:“好你个老不正经的,赶紧吃你饭。”或说:“就这饭?还不如喂了后院的猪去”,便有人反击:“喂了猪,猪也不长膘呀。”他们言语碎粗,却不会翻脸。而且这饭埘也发布“花边新闻”的极好场所,谁家的小媳妇可跟谁家的老汉搅合在一起了;谁家的寡妇可勾引了谁家的男人,谁家的猪可拱了谁家的玉米地了……。谈天论地,说古道今,戏笑怒骂,无所不谈。大至美国总统,小至男婚女嫁。但是,村里的是是非非也往往是从这里传出去的,有影的事情,没影的事情,他们都在说,有时也是乱调盐加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其实,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们,借此也是一次惬意的消闲。
  自更端着饭碗,走出大门。站在巷道中央,往东头西头看了看,发现有几个人正聚集在水皮家门口吃饭,他就走了过去。他蹲在一个石头旁边,将面碗放在石头上,开始剥蒜,他先把蒜一颗又一棵拨的光净,又放在面碗里,才大口的吃了起来,一口面就一口蒜,吃的狼吞虎咽。自更吃完一大老碗面,用手把嘴一擦,又将碗放在石头上,朝自家门口喊叫:“狗财,过来,把大碗拿回去,给大舀一碗面汤端过来”。狗财便走了出来,端起自更的碗往回走。自更看着狗财一边走,一边脚下乱踢,就呵斥着说:“你把碗端好,小心摔烂了”。水皮说:“狗财,你给碗里尿一泡给端过去叫歪老家伙喝了起”。狗财笑了笑,也没理水皮的话,走了回去。
  狗财走进厨房,朝枣花说:“我大要喝面汤哩。”
  枣花问:“你大咋去了?”
  狗财说:“在东头跟水皮谝里。”
  枣花嘟囔着说:“你把碗放到案板上,面汤还给猪喝呀!一天就知道跑,人吃了,猪还没吃哩。”狗财也没说话,就转身出去了。
  枣花把碗筷洗刷完,又把泔水和面汤一起倒进猪食桶里,舀了两碗玉米料倒进去,提到后院的猪圈边,手里拿的木棒一边敲着石槽的边缘,嘴里一边吆喝着:“唠唠唠唠……”。老母猪侧躺在圈墙的阴凉下,先是有一阵没一阵小声地哼吱着,见枣花过来了,就支棱起前腿摇一摇头,再摇一摇头,一对扇耳忽打得一张横脸扑棱扑棱地响,肿浮着眼泡泡瞧见枣花手里的食桶,眼就瞬时亮了,一股脑儿地爬起来,摇头晃尾的走了过来,嘴里就“喝昂~喝昂~喝昂~”。枣花把木棒放在猪圈墙上,一手提着桶攀,一手揭起桶底,将食全部倒进石槽里。老母猪便闷着鼻子插进食槽里“噗噜噗噜”地搜寻了一番,捞起满嘴的面条,又“吧咂吧咂”的嘬起来。不一会儿,石槽就见着底了。
  枣花喂完猪,又走进厨房,端起一脸盆清水。从二门边旁一个瓮缸里抓了两把麸子洒在水里,麸子都漂在水上慢慢往下沉。端给大门外拴着的大奶羊。大奶羊先是用嘴舔了舔水上漂着的麸皮,又后退了一步,准备用头将脸盆頂翻。枣花赶紧大呵一声,骂道:“我看你死的了!”大奶羊便迈着步子后退了一步,站在了一边,抬头看着枣花,不去喝水了。枣花又拿起圈旁边砖堆上的一个树枝,在脸盆里搅了搅,沉底的麸子又飘了上来,老山羊还是不喝,只是不停地挪动着前蹄,总想瞅机会把脸盆顶翻。羊是聪明的,它这是想吃水底下的稠食呀!枣花扬起手里的树枝,老奶羊就又跑到了墙根。枣花没办法,又将脸盆端出来放在圈边上,回屋里用缸子又舀了一缸子玉米料洒进去,又搅了搅,放到老奶羊跟前,老山羊才几步抢过来,一股脑喝的见底了。
  自更正抽烟里。水皮端着碗走到了自更跟前。
  自更就问水皮:“你吃的啥饭?”水皮答道:“猪肉疙瘩(水饺)。”
  自更又说“你媳妇把你一天伺候的好呀!顿顿给你咥的硬料呀。”
  水皮笑着说:“把你妈×的,你媳妇么给你吃硬料,么上硬料你晚上咋干活哩么!”。
  水皮又笑着说:“你吃呀么?我给你舀一碗。”
  自更笑着说:“我不吃,我嫌你媳妇做下外饭脏。”
  水皮走过朝自更尻子上踢了一脚。自更嘴里说着:“小心饭倒了。”起身便闪开了。
  根后问自更,你今年苹果咋样?自更说:“不行,卖两笼能剩少半笼。”
  根后又说:“剩下的咋弄呀!现在苹果又没熟,吃不成。”
  自更说:“我家后院有老母猪里,剩下的喂猪么!有多么少它都能吃完。”
  根后唉了一声,骂着说:“这家挑的太细了,针尖大个黑点都不要么!”
  自更说:“那你有啥办法,卖几个算几个,总比坏坏在地里强一点。你看这天旱的,很多树梢上的苹果都直接晒蔫蔫了。”
  根后咬着牙说:“还不如喂了猪去!”他似乎要把果商咬的吃了,但他也是说说而已。他根本不可能把苹果喂了猪的。像他这样的农民,总是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这是他们对处境无奈的愤恨,也是对心中愤恨的释放。但是,他们嘴里的话题永远都离不开地里的庄稼。他们不管啥时候聚在一块,不是谈论着那个果商挑的细,就是那个果商挑的粗,自己卖了多少,又剩了多少。言语中有喜心的微笑,也有无奈的谩骂。尽管他们一个个浑身是土,尽管他们一个个满脸是汗,但是,他们还是争分夺秒地在果园里忙活着,日复一日。
  自更等了半天,也不见狗财把面汤端过来。他就扭着头往自家门口看了看,还是不见狗财的影子。他又继续蹲下来点了一根烟,和水皮谝闲传。在他正谝的起劲的时候,就听见枣花站在他家大门口“哎、哎……”地喊着。农村的女人一般不直接喊自家男的人名字的,要么叫掌柜的,要么叫娃他大,再要么就是哎哎地喊。自更趔着身子掖着脖子问:“喊的咋哩嘛?”。枣花说:“猪跑了”。自更赶紧转身就往回跑。自更家的老母猪养了三年了。老母猪长得很大,每年都要下一窝猪崽子,一窝下十几个,也是家里一笔不小的收入。但是,老母猪最近经常从圈里往出跑,可能是发情期到了。自更想着忙完这几天,就准备去隔壁村里养的种猪的地方给老母猪配种。枣花自从上次被老母猪撞到以后,她的后胯直到现在喊隐隐约约有点疼,所以,她只要看见老母猪跳出了圈,就赶紧躲在远远的地方急急忙忙地喊自更。所以,老母猪每次从圈里跑出来都是自更去往圈里赶,狗财看见也不说,他总是认为老母猪不应该关在圈里的,应该放养在巷道里,像他一样自由自在地到处乱跑。
  自更一口气跑到后院的猪圈边,一看猪刚吃完食,还在舔着石槽底。自更知道枣花又再骗他,这也是枣花惯用的伎俩。他转身走进屋子,瞪了一眼枣花,说:“把你妈×的,猪跑哪里了?我看你快耐打的了”。
  枣花却反驳说:“你一天就知道吃了,把碗一撇,不知道干活呀!晒在门口的绿豆你看不见呀!就我一天把你俩爷伺候着,我是养爷里么?”自更没吭声,又问:“狗财呢!”狗财急急忙忙从房间了跑了出来。自更看着狗财,说:“你一天毬活都不知道干,就知道天天看电视,把电视关了去,再让我看见你看电视,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你抠出来扔到猪圈里去。”狗财没说话,走进房间就把电视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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