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更蹲在村口等了半天还不见狗财拉着架子车来。他有点不安了，使劲抽完最后一口烟。他站起来，扭头往北边看了一下。看见善文拉着架子车从北边过来了，架子上放着几笼苹果，梅春跟在车子后面。善文走到自更跟前停了下来，一看子自更的苹果笼放在地上，就问：“自更，咋了么？车子烂了？”自更说：“车胎放炮了。”善文“哦”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装的满满的架子车，说：“实在装不了，要不我给你捎上”。自更笑呵呵地说：“你先走，我让狗财拉架子车去了”。梅春在后面推了一下架子车，善文便拉着车子走了。
　　自更又往前走了几步，往巷道里看了一眼，这才看见狗财慢慢悠悠的拉着架子车走了过来。自更就朝着狗财喊到：“你快些，我的碎先人呀！苹果都快晒熟了”。狗财抬头看见自更在前面，就拉着架子车跑了起来。架子车惯性太大，狗财力气小，他也没看见放在路边的苹果笼，架子车差点撞到苹果笼上。自更一脚蹬住了架子车轮子，瞪了狗财一眼，说:“你慢些，我的先人呀！”狗财气喘吁吁的看着自更。自更让狗财把架子车转了个圈，说：“你把车子辕扶好了。”他走过去把两个苹果笼提起来放在架子车上，又用绳子绑好，朝狗财喊：“拉走……”。狗财便乖乖地驾着车辕往前走。自更又朝跟在后面的枣花喊：“你把自行车推回去，一会来包苹果。”
　　狗财驾着车辕走往前走，自更一手扶着车辕，害怕狗财力气不够，直接把车辕扔在地上。他一边走，还不时回头看后面的自更。自更便开始训斥着狗财。其实，一路上，狗财只认真地听到了两句话，一句是“你吃的这么大了，一天懒的跟猪一样，就不知道干活。”另一句是“就这毬样子，还指望你能干啥，早知道你是这样，出生的那会都把你扔到尿盆淹死了”。两个人走在路上，太阳像一把火一样的炙烤着他俩的身体。狗财眯着眼只管往前走，自更也不时地擦着脸上的汗水，他明显的感觉到地面上细细的看就能感觉到一种蒸汽在活动着。要不是卖苹果，这样的天没有人愿意出来。
　　苹果收购点在前巷的一个空房子里，房子刚盖好，还没有住人，里面的空间很大。正是收购苹果的好地方。狗财拉着架子车走到收购点的门口。此时，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人，长长的苹果笼从屋子门口分两排一直排到巷道上，架子车、三轮车、摩托、自行车等等巷道里到处停的都是，跟赶集一样。屋子里面堆满了装苹果的纸箱和一袋袋的发泡网，一摞又一摞高的挨着屋顶。两个妇女坐在门口的磅秤跟前，一手在笼里挑拣，一手把苹果放在磅上的纸箱子里。一箱满了，站在一旁的男人立马抱走，又赶紧换一个空箱子放在磅上。身后还有几个妇女坐在发泡着，或路边，或树下，抽烟，聊天，谈论着苹果的好坏。人群里还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笑骂声。突然，挑苹果的女人高声喊到，这是谁的苹果笼，赶紧挪一下。只见一个人立马赶紧跑了过去，将苹果笼提地放在女人跟前，又站在旁边看着女人将一个又一个苹果从笼里挑的放在纸箱子里，心里洋溢着欢喜，但是，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笼里所有的苹果都放到箱子里去。如果那女人将一个苹果拿出来放到地上，就表示这个苹果不合格。这个人也赶紧把苹果拿在手里转地看着，露出很可惜的表情。有时还会跟挑拣苹果的女人狡辩几句，这个苹果没啥毛病呀！就这一点小毛病，不碍事。那个女人翻着眼，又把苹果接到手里看了一眼，便扔进纸箱子里。
　　自更看着这场面。心想，估计一时半会也轮不到自己。他就找了个荫凉地方，让狗财把架子车放好。自更又从架子车上提下来一笼苹果放在一条长排笼后面去排队。然后，他就蹲在树荫跟善文片闲传。自更一摸裤兜，没烟了，就跟善文要烟，善文摇着手里的烟斗说：“我不抽纸烟，纸烟抽着没劲，不过瘾。”自更说：“你把你爷的班接的上上的，年龄不大，一天还喜欢抽旱烟，你这烟袋锅是不是你爷给你留下的。你娃慢点抽，小心把你早早抽到北塬坟地去了。”善文抽了一口烟，唾了一口唾沫，瞥了一眼自更，说：“你娃再包嚣张，咱俩谁先去北塬坟地还不一定哩！我还等着你给撇两铁锨土哩。”
　　自更又扭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香叶。香叶坐在两个砖上，连说带笑地格外高兴，心里热乎的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到达了最高的温度。
　　自更问：“你高兴的咋哩？是不是你娃他大要回来了”。
　　香叶说：“还没到屋里里，估计到下午才能家里”。
　　“那你今晚上可要享福呀！”自更坏笑着说。
　　“你天天晚上都享福里。”香叶瞪了一眼自更，又扬起手就去拍打自更的胳膊，自更顺势一侧身，躲开了。
　　香叶的老公常茂，年龄和自更一样大，还有善文。几个人都是同年出生的。不过常茂和勤生经常去省城的建筑工地上做钢筋工，只有农忙的时候才回来，家里的二亩果园全靠香叶一个人侍弄着，香叶也很能干。不过最近城市里的天气更热，工地上的钢筋被太阳晒得就像被火烤过一样，手摸到的钢筋就好像是从火里捞出来的一样烫手。虽然工地上的活很辛苦，但是，这也是农村人大字不识几个人的人目前一个很好的赚钱门路，毕竟准入门槛低。辛苦归辛苦，常茂每天也能赚个五十多元了，这个数字对于农村人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工地上一般都是收秋、种麦才放假，这个季节常茂本来是不放假的。但是，最近他们工地上很多工人都热的中暑了，头晕干呕，抬不起头。常茂也中暑了，头晕的厉害，这样下去老板害怕出人命，加之最近也到了卖苹果的时候，老板也就借坡卸驴给工人放假了。回来的时候，老板也没有给开工资，只是每人给了100块钱作为路费。常茂给老板说：“最近家里正用钱，能…能…能…能不能多给一点”。老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说：“老哥，你拿着，最近工地上也没有干啥活，业主没有给我开支，钱有点紧张，你老哥理解一下，等业主给我付钱了，我把工资全部给你付清。”
　　常茂看着老板，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低着头也不说话。老板沉思了一下，又拿出来200块钱递给常茂。转身却对勤生说：“常茂大哥有老婆有娃的，家里花钱的地方多，我就先给他多拿一点，你的工资再缓一缓。”勤生笑了一下说“没事”，随手就提起装着自己几件衣服的蛇皮袋子准备走，常茂却说，他去上个厕所，勤生说，你去吧。常茂提起自己的蛇皮袋子就往厕所走去，勤生说，你上个厕所，还提着烂袋子干啥呀！常茂没有吭声。其实，常茂只是走进厕所，把老板刚才给的三百元钱塞进了蛇皮袋子里的行李里，又抗在肩上出来了。他俩就一起走出了工地的大门，坐上公交车，直奔了汽车站。
　　常茂和勤生站在吵杂的候车大厅里瞅着通往荒塬村的班车。车站好像是刚刚装修完，他们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常茂四周环顾地打量着车站。十几排的崭新的铁质联椅，左边是一排卖香烟饮料的摊位，右边是一堵很长的玻璃幕墙，透过幕墙能看见来往行驶的大巴车出出进进。常茂看到在座椅中间的墙上有几个很醒目的红色大字字：公共厕所。常茂还真有点想上厕所的感觉。又想着，如果去厕所的话，我行李怎么办呢？行李里面还塞着老板刚给的三百块钱呢！这时候，他连勤生也是不相信的，他也就没吭声，也没去厕所。
　　常茂和勤生在候车厅里转了半天。商店里的东西一个比一个贵，外面卖一块的矿泉水，里面卖三块。真黑，候车室里来来往往的人是各式各样的打扮，学生，白领，最多的就是像常茂一样模样背着蛇皮袋子的农民工。他和勤生转了几圈后，常茂感觉有点犯困，这么多卖东西的店铺，竟然没有买到一件东西，其实常茂是心疼钱。常茂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但他想着几个小时就到家了，忍一忍也就没必要花这钱了。车站里的一碗炒面至少也要10块钱，像常茂这饭量，一顿能吃三碗。常茂又看了看勤生，想着自己要是吃饭，勤生也要跟着自己吃，要是再让自己掏钱，自己岂不是赔了。常茂咽了一下口水。就和勤生去售票处买了车票，两个人便找了个没人凳子坐了下来。
　　每天通往荒塬村的汽车就一趟，其他的只到镇上。突然，广播开始响起，“从西安开往荒塬村的汽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前往荒塬村的乘客带好行李，从二号入口上车。”常茂看了一眼勤生，两个同时起身，将蛇皮袋子扛在肩上，随着人群从二号入口上了汽车。
　　四个小时的路程，常茂竟然靠在勤生肩膀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到村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