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品名称:柴门人家 作者:一飞 发布时间:2018-04-03 21:02:00 字数:5058
“这是谁的苹果?人咋了?把笼往跟前提一下么,放的那么远手能够得到吗?谁能长多长的胳膊呀!”自更听见挑拣苹果的女人有点抱怨的喊着,他就扬起脖子瞅了瞅,才发现那女人正在用一只手抓着笼边将笼使劲往自己跟前拉,原来是轮到自己了。他立马就小跑了过去,一把提起笼放到女人跟前,嬉皮笑脸地说:“好好挑,争取一个都不剩,哥弄这几亩苹果都不容易哩,你看这黑水汗流的,一天把尻渠子当水渠的用哩。”那女人抬头看了一眼自更,笑了说“你卖钱是不是给你狗财娶媳妇呀?”自更回答说:“是的,你么看你村有合适的么?给我狗财介绍一个”。那女地说:“你狗财才多大呀,就找媳妇里。”自更说:“先找么,找到了也就长大了。”那个女的笑了一声,也就没在说话,只是低下头看手里的苹果。这个女人自更认识,是隔壁村里的,和自更照过几次面,也说过几句话。她大约三十岁左右,长得一双大大的眼睛,高高的微胖的身材,皮肤白嫩,好像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荒塬村这片太阳的炙烤和紫外线的穿射,脸色就是那种很健康的红白了。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的牛仔裤,上身穿着带了花边的白短袖,看起了很有气质的女性。自更心想,这样的女人在荒塬村肯定是没有的,她也肯定是不下地的人。想到这,自更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女人,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包苹果的枣花那黝黑的脸庞和肥胖的身体。
自更看挑苹果的女人不理他了。自更就抱起放在磅上已经装满苹果的箱子,又就扭头喊“狗财,过来给咱拿一个箱子放到磅上。”叫了半天,不见狗财答应。这时候,他才发现狗财已经不见踪影了。自更连忙把抱着的苹果箱子放在枣花跟前,又走过去拿了个空箱子放在磅上。挑苹果的女人将手里挑好的苹果放了进去。自更嘴里骂到:“唉!把他妈的,我咋生了这么个狗东西,一闪眼就跑的不见人影了,我看这货这几天可皮涨的兮兮的了(意为有点膨胀了)”。听到这些话,挑苹果的女人抬头看了一眼自更,低着头笑了。
原来狗财放好架子车后,趁自更跟善文谝闲传的时候,他就跑到歪嘴爷的牛圈里玩去了。牛圈就在路边上,圈里有一头大黄牛,刚吃完歪嘴爷给它扔的一堆树叶,大黄牛正卧在圈里眯着双眼闭目养神。狗财一看大黄牛卧下了,他心里一阵窃喜。心想,这下我可以骑上牛背了。因为他平时看见大黄牛都是站着的,还比他个子高,他是没法骑上去的。
狗财向歪嘴爷门口瞄了一眼,大门紧闭着。他就轻手轻脚地走到大黄牛的后面,抬起右腿,跨上了牛背,还没等他坐稳时,大黄摇了一下脖子,前腿一撑后腿一蹬,屁股一翘,呼地站起来,身子猛地往上一弹。狗财的身体就像飞机着陆一样“砰”的一声,趴在了地上,嘴上啃了一嘴的牛粪,就如同唇上涂了黑色的唇膏。他趴起来急忙跑到牛圈边,然后用手抹着嘴角的牛粪,使劲张了几次嘴,也哭不出声音来。然后,老黄牛伸长脖子“哞”的叫了一声,屁股一撅,掰开两个后腿,尾巴向上扬起,尾巴下的软肉皱成了堆儿,又往里紧了紧,就“哗”地泻出一股子尿来。
狗财使劲用手擦着嘴上的牛粪,但无论怎么抹,嘴上都是一股子牛粪的味道。狗财用眼睛咧着大黄牛,弯下腰捡起了一个树枝,刚准备走过去打老黄牛。一看牛尿开了,就站住了,也不敢上前,只是愣愣地站着盯着牛屁股等大黄牛尿完。老黄牛收齐后腿,抖擞了一下身子,地上一摊子尿流散开来,推着白浪没漫多远,就慢慢地渗进了土里,边边沿沿涌出来的泡沫也一个接着一个“砰砰砰”地破碎了。当然,这声音市听不到,只能看到。这时候,狗财又看见一只牛虻趴在大黄牛的腿上,他先是朝大黄牛扬了扬手里的树枝,看大黄牛也没啥反应。他就扔了手里的树枝,直接跑过去“啪”得一巴掌打在大黄牛的腿上,张开手一看,手心里一片血,牛虻已经被打地沾在牛腿上。老黄牛扭头看着狗财,又伸长脖子叫了一声。狗财最喜欢逮牛虻了,他经常将逮来的牛虻装在捡来的塑料瓶子里,然后把瓶子靠近耳朵,听着牛虻在瓶子里嗡嗡地乱飞,玩够了的时候,他会把瓶子晒在太阳能底下,看着牛虻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他开心极了。
歪嘴爷经常看见狗财往他家牛圈里跑,他以为狗财在牛圈里使坏,就经常训斥狗财,但是狗财并不以为然,依然往他家牛圈里跑。因为歪嘴爷的腿脚不好,根本就撵不上狗财。
这个季节是黄鼠正多的时候,尤其是村子最北边的豆子地里黄鼠特别多。狗财也喜欢灌黄鼠,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暴晒着,人们都在家里午睡,地里一个人都没有。狗财一个人就悄悄提着水桶往豆子地里走去。刚走上土埝,老远就看见几只黄鼠在豆子地边上嬉戏,这时候的黄鼠是不害怕人的,它们看见狗财,也不着急往洞里跑,而是站起来两颗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狗财。狗财先从旁边不远的水渠里灌满了一桶水,然后提着水桶向黄鼠活动的地方走去,这时候,一个个大小的黄鼠才急急忙忙钻进了洞里,狗财揭起水桶一股脑地把水全部灌进洞里,不一会,水里开始冒泡了,紧跟着一个个大小的黄书都纷纷跑出来逃命。它们泡在水里闭紧着眼睛,刚将头伸出洞口。狗财的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握成钳口状迅速出击,一下子就卡住了黄鼠的脖颈,然后一把将黄鼠扔进身旁的水桶里。
狗财也不知道听谁说的“黄鼠喜欢钻牛屁眼”。他就用绳子拴在黄鼠脖子上,看见歪嘴爷家的老黄牛正卧在牛圈里,趁门口没人的时候,他把黄鼠放在牛屁股边,用脚踢着让黄鼠往牛屁眼里面钻。这时候,歪嘴爷刚好从门里出来,看见狗财在牛圈里,就在地上捡起一个土疙瘩砸上狗财,嘴里骂道:“我把你个碎狗财,看我不把你碎怂的腿你给卸了哩,一天不学好净学写坏本事。”狗财嬉笑着拉着黄鼠跑远了。
狗财正在牛圈里玩的起劲。路过的善文说:“狗财,你咋还在这里玩里,自更叫你哩!”狗财看着善文,疑惑地问:“你的苹果都卖完了?”善文说:“完了,轮到你了。”狗财看了一眼善文架子车上的空笼,随手就扔掉攥在手里的牛虻,拔腿就往收苹果的地方跑去。刚起步就被牛圈边的烂树枝绊的趴到了地上,膝盖蹭破了一点皮,流出血了。狗财用手揉了一下,又赶紧在路边捏了一点干面面土敷上去。这是狗财跟恒升学的。荒塬村人有俗话说:“面面土,贴膏药,不看先生就好了。”这也是过去农村的医疗保健水平低下,医疗设施和机构难以满足群众的需求,加之收入低,少有闲钱去看病买药。在生产劳动过程中,偶尔遇到擦伤、划破手指什么的小病,往往会就地取一些陈年老土捻面敷上。逐渐地,人们就流传了下来,也有人就地采集刺蓟,捣烂取其汁液止血的。这些土办法都是很有效果的。当然,
狗财跑到门口的时候,自更家的两笼苹果都挑完了。自更正在把装好的苹果箱子往墙根的摞子上抱。看见狗财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自更立马阴沉个脸问:“你跑哪里去了?”狗财说:“我没去哪里呀!就在旁边玩了……”。枣花看见狗财一脸的汗水,又被自更吓得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连忙喊:“狗财,过来,把这个箱子抱过去……”狗财便走了过去。
两笼苹果一共装了五箱子,箱子不大,记了账。自更把两个笼提起来扔到架子车上,叫狗财拉着往回走,枣花也跟在后面。苹果倒是不值钱,但是果农的售后服务却是极好的,他们不但要把苹果包装好,箱子包装好,还要将箱子堆放在指定的位置,商家才给算账,付钱,甚至有的果商还要欠账。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是没有办法,虽然满腹怨言,但他们还是忙的热火朝天。
狗财将架子车拉回家放到院子的墙根下,又把架子车上的笼拿了下来。自更就走过来,朝狗财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下,说到:“你一天再不好好干活小心你的皮着……”狗财立马站在架子车旁边,看着枣花也不吭声。枣花瞪了一眼狗财,也没说话,就走进了厨房,准备做饭了。枣花一揭水瓮盖子,发现瓮里面没水了,就喊自更去挑一担水。这时候,自更刚坐在凳子上,准备喝水。一听枣花叫他去挑水,就站起来走进了厨房,说:“人乏的跟啥一样,挑啥水哩。”枣花将水瓮盖子一摔,说:“你看,一口水都没了,你们是吃饭不吃,不吃就算了。”自更走到水瓮跟前,朝瓮里看了看,确实没有水了。就提起放在水瓮边的水桶走出了厨房。他刚要开口喊狗财去担水。一想,狗财这个头也绞不了水,万一掉到井里去了,还麻烦了。他嚅动了几下嘴唇,也就没喊出声来。
水井就在自己院子里的墙角里。这口水井还是自更爷在世的时候打的,也有几十年了,井里面的水量不大,但是足够一下吃喝洗漱用。自更一连绞了五桶水,就把水瓮倒满了。枣花拿起瓢,刚要从瓮里舀了一瓢水要往铁锅里添。自更就一把夺过水瓢就往自己嘴里灌,水一下从嘴里流到脖子,顺着腔子流到了裤裆里。枣花笑着说,你看你,跟尿到裤子上了一样。自更只顾喝水,也不理枣花,喝完半瓢又从瓮里舀了半瓢。这次他瓢到嘴边却停住了,眼睛瞥了一下枣花,说:“喝凉水长膘里,你不知道吗?”然后,一口气又喝完了半瓢水,随手将瓢递给枣花,转身走出了厨房,坐到门口的槐树下抽烟去了。
狗财看见自更出门了,他也跟在自更后面出了门,朝村口走去。村口还有一个水井,而且水井旁边还长着一棵老榆树,这棵榆树的时间还比水井要早。听村里的老人说,当年给水井选址的时候,就是看这棵老榆树长得茂盛,大家都说这块地下水肯定很充足,就在它旁边打了这口水井。
今年虽然天旱。但是,老榆树依然还是枝叶繁茂。洁丽正坐在树下洗衣服,洁丽和狗财年龄一样大,原来是同班同学。两家相距不足二十米。她是巷道里唯一个愿意和狗财在一起玩的朋友。说起这个也奇怪,村子里跟狗财一样大的孩子有好几个。但是,人家都不怎么愿意和狗财玩,有人说狗财笨的很,有人说狗财衣服脏的,有人说狗财经常流鼻涕……只有洁丽不嫌弃狗财,狗财也喜欢去找洁丽玩。
狗财都辍学好几年了。洁丽现在都已经读初三了。但是,洁丽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母亲去世的早,有个哥哥比洁丽大好几岁。初中没毕业就去南方打工了,也不经常回家。现在家里就剩下她和父亲,还有一个爷爷。所以,家里的家务活基本上都落在了洁丽一个人身上。洁丽放学后不是做饭,就是洗衣服,要么就是收拾屋子。
狗财见洁丽看见自己也不吭声,就觉得奇怪了。要是放在往常,洁丽老远就会喊狗财的名字。他走向前一看,洁丽愁眉苦脸的情绪有点低落。狗财就问道:“洁丽,你怎么啦?”洁丽只是在搓衣板上的搓着铁盆里的衣服,劲很大,似乎要将搓衣板搓断的样子,也不说话。狗财从水井边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走到井台旁边,猛地跳起来,一屁股坐在井台上,仰起头叹息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洁丽立即停了下来,诧异的看着狗财说:“哎呀,看不出来,你还会吟诗呀!”狗财有点自豪地笑着说:“你以为,我还会得更多呢?”“那你知道这两句诗是啥意思么?”狗财一愣。其实,这两句诗是狗财从电视学来的,也就学了这两句。他也不知道是啥意思,这次真是“瞎狗吃屎乱啃里,一嘴啃到屎尖尖上了”。狗财看着洁丽笑了起来。洁丽说到:“狗财,你笑屁里,我都快烦死了”
狗财认真了起来,从井台上跳下来,蹲在洁丽跟前又问:“你到底怎么了?别绕圈子了,好吗?谁欺负你了,你给我说,我去捶他一顿。”洁丽吭哧的笑了,说“你那胳膊还没我胳膊粗,你能捶过谁呀!”狗财狡辩道:“那我可以给他羊圈里扔个鞭炮,把他家的羊惊跑。或者,我去他家地里把他家的果树折几个,看他还敢欺负你不。”洁丽又低下头,说:“我大不想让我念书了。”狗财说:“为啥呢?你念的那么好。”洁丽说:“我大说家里没人干活做饭,让我呆在家给他做饭哩。”狗财放低声调凑到洁丽耳朵跟前说:“你大就是个大哈怂(坏蛋)。”洁丽吃了一惊,用手扬起铁盆里的水朝狗财身上洒,说:“你大才是个大哈怂哩。”狗财“啊”的一声跳开了,站在不远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洁丽,说:“我替你骂他里,你咋还给我扬水里。”狗财回头朝巷道里看了一眼,确定后面没有人来,又说:“你不管他,他爱吃不吃,这老家伙一天懒得跟猪一样,事还多的很。”洁丽又白了一眼狗财,狗财这才停住嘴不骂了。
“狗财,你干啥哩?是不是可欺负我家洁丽里?”狗财一回头,心里打了个冷战,原来是洁丽的父亲扛着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狗财说:“我没有呀!我问洁丽学校的事情哩。”
“你还问学校的事情哩,你知道学校门朝哪边开的么?一天懒得跟猪一样,就知道在巷道里胡溜达,你么事了,就赶紧好好把你地里的活干,小心自更毛不顺了可捶你。”洁丽父亲说。
“地里地活有我大和我妈干里,我不管。”狗财侧着头看着洁丽大说。
狗财又问:“你干啥去了?”这下洁丽父亲没理狗财,而是问洁丽:“衣服洗完了吗?”洁丽头也没抬说:“快了。”“洗完了,赶紧回家做饭”,说完,洁丽父亲便扛着锄头往家走去。临走又朝狗财喊了一句:“离我家洁丽远一点,看你那怂式子。”
狗财看着洁丽父亲走出一大截了,就悄悄的在背后唾了一下他,然后用脚狠狠的踩了一下,洁丽父亲没有看见,洁丽也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