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狗财是自更唯一的男娃，是自更四十岁的时候才有的。
　　自更是二十五岁和枣花结的婚。枣花娘家就在荒塬村北边的北赵村。枣花爹和自更大是在一次赶集的时候认识的。因为两个人都喜欢抽旱烟，经常在一个卖旱烟的摊子跟前坐着抽烟，一来二往两个人就熟悉了起来。从寒暄的问候就开始拉家常了。
　　有一次，自更大对枣花爹说：“老哥，你么看你村谁家有女子还没出嫁么？给咱小子说个媳妇么！”
　　枣花爹扭头问到：“谁家的小子呀！”
　　“我家的，今年都满二十五岁了，到现在还没说下一个媳妇，把我都快愁死了。”自更大抽了一口烟说。
　　“哎呀！咱家女子刚过二十呀！还没找到人家呢！”枣花爹说。
　　自更大有点兴奋的赶紧说：“那咱找机会让两个娃见一面么！你老哥这么好的人，女子肯定差不了。”
　　俗话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双”。自更大回到家托了个前巷的有财作为媒人就去枣花家提亲了。
　　自更大名叫赵德才。他跟有财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的。他们两个人曾经为争夺自更娘打过架。如今，那些年的往事早已烟消云散多少年了。这说起来都是解放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德才和有财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荒塬村逃荒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长得也颇有几分姿色。她叫麦草，就是现在的自更娘，村长就安排她住在村头的瞎子婆家里，瞎子婆家无儿无女一个人。
　　德才和有财都还没有结婚，他俩就对这个逃荒要饭的的姑娘动了心思。他俩经常去瞎子婆家干活，一个比一个勤快，大家都明白他俩的心思。后来，事情说开了，他俩就起了争执，都说自己比对方强，将来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姑娘的。自更娘更是吓得躲在瞎子婆的房间里不敢出来。突然，德才一把抓住有财的衣裳，把有财甩到了粪堆上。有财又爬起来，把德才压倒地上，两个人厮打了半天。最后，还是村长来了，两个人才松开了手。但是，村长有点偏向德才，因为德才力气大，饭量亦大，一顿虽然能吃几个蒸馍，但也是村上难得的一个好劳力。
　　村长看着浑身占满土的他俩，说：“你俩知道丢人不？那么得想媳妇吗？是这，你俩也别打了，我明天去街道上找个算卦先生问一下，这个姑娘的八字跟你俩谁合，就嫁给谁，你两个人么看这样办行不行？”
　　“行”。德才和有财异口同声的回答。
　　村长有朝围了一圈的人群说：“大家散了吧！我明天就去街道上找算卦先生把这事给办了”。第二天，刚吃完早饭，村长看见有财正蹲在门口吃饭，就故意从有财家门口走过。有财看见村长过来了，就问：“村长，你干啥去呀？”
　　村长说：“还不是为你跟德才的事情，我去街道上找算卦先生呀！”有财笑了，连忙把饭碗放在门口的石头上，起身递给村长一支烟。村长把烟叼在嘴里，有财给又掏出火柴给点上。村长美美地吸了一口，说：“你吃饭，我走呀。”
　　有财看见村长出了村子，沿着村口的路往南边走了，心里顿时一阵欢喜。其实，村长走到半道上，就停了下来，他蹲在路边的土埝下抽烟熬时间。因为昨天晚上，村长正和老婆在自家炕头拉家常，德才进来了，腋下还夹着一个报纸疙瘩。德才进来说：“村子，你俩咋都在呀！”
　　村长有点不高兴地说：“咋了？我俩谁应该不在呀？”德才这才觉得说错话了，连忙说：“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那意思。”
　　村长又问：“这深更半夜的，你来有啥事么？”
　　德才这才将腋下夹着的报纸疙瘩塞给村长，说：“我给你拿了一些旱烟，这烟抽着顺的很，我一口也没舍得抽，全部给你拿来了。”
　　村长立马明白了过来，连忙说：“德才，你看你，你这是干啥么？咱们都是自己人，你把烟拿回去，你把烟拿回去。”但是，德才还是硬把烟放在炕边上，转身就走了。
　　村长蹲在土埝下边一袋烟还没抽完。突然听见村子的方向远处传来几声急促的枪声，他就拔腿往村子里跑。刚走到村口，就看见几个国民党兵已经进了村子。村子里顿时鬼哭狼嚎，鸡飞狗跳，几个士兵跟土匪进村了一样，跳墙入室，翻厢倒柜，逮鸡拉猪，到处乱抢。村上人害怕地都急急忙忙跑进村子北边的沟里去了。村长刚要转身跑，就被两个当兵的堵在了村口。一个大高个兵用枪盯着村长的后腰子。村长顿时只觉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侧着头看着后面的士兵，说：“官把，你枪收起来，有话好说。”
　　其实，村长本来是能跑掉的，他只是心里还惦记着家里圈里的那头毛驴，那可是他家里唯一值钱的宝贝了。要是被这帮家伙杀的吃了，那可咋办呢！但是，村长不知道，就在他走出村外的时候，村长媳妇让有财牵着他家的驴去村外面小磨坊帮自己磨面去了。这几个士兵进村的时候，是德才看见的。吃完早饭不久，德才正在村口的麦秸堆后面屙屎，刚提起裤子，就看见村子南边来了几个当兵的，他急忙跑进瞎子婆家里。瞎子婆刚吃完饭，麦草正在收拾碗筷。德才朝瞎子婆喊，兵匪来了。瞎子婆也没有听见，他扛起麦草就往村子北边的沟里跑。麦草不知道咋啦！双手捶着德才的头，要他放自己下来。德才也不管这些，一边跑，一边喊，乡亲们，兵匪来了，赶快跑呀！这时候，乡亲们才跟着德才一起跑了。
　　几个士兵看见村长坐在地上不动弹，就把他往起拉，这才发现村长尿了一裤裆。村子里面的几个士兵在村里翻腾了一阵子，也没翻腾到值钱的玩意，就提着德才家的两只老母鸡出来了，然后他们一起又往南走了。这时候，北沟里的人才一个接一个的回到村子里，德才走在最前面，拉着麦草。村长看见德才过来了，就站起来，也顾不得换裤子，就问德才，我家的驴呢？德才说，有财拉着去给你磨面了呀！有财呢？有财没回来呢？怎么还没回来？德才一脸的漠然，说：“我也不知道呀！”。
　　突然，村长大喊一声，坏了。他赶紧吩咐德才带着几个壮年小伙去找有财，一直找到天亮，也没找见有财。后来，听隔壁村里的一个人说，有财连驴车都被国民党的兵抓走了。听到有财被抓走的时候，德才有点欣喜。他想，这下不会有人跟我抢媳妇了，但是，又有点伤心，毕竟是从下一起玩大的发小，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不见了，心里还是不得劲。后来，德才就顺理成章额和麦草结婚了。但是，德才每次想起这个事情，就会想起自己那晚上送给村长的那一斤旱烟，感觉白送了，那些烟也够自己抽个把月的。
　　自更五岁的时候，有财突然回来了。
　　德才连忙拉着有财问：“这些年跑到哪里去了。”有财说，那天磨完面快走到村口的时候，碰见几个士兵从村子里出来了，想跑也跑不脱了，他们用枪顶着我，我就跟着他们走了。我们走了三天才到部队。到了部队以后，部队上让他做饭，驴也被他们杀的吃了，他本来是有机会跑回来的。可是一想，在部队能吃好饭，就没回来。后来，部队打散了，他就偷偷跑回来了。
　　有财回来还带了个媳妇，比有财小好几岁。
　　有财说是回家的路看见她躺在路边。有财以为是个死人，刚要快步走过去，这女就突然坐起来了。披头散发地扬起一个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有财前后瞅了瞅，路上没有一个人。他心里有点害怕了。
　　这女的突然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劲喊了一声，大哥。有财这才停住脚步，慢慢地走上前就问：“你家在哪里？”
　　她说：“我家在北边山里呢。”
　　“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饿，你有吃的么？”女的看着有财。
　　有财连忙从怀里掏出来刚才吃剩下的半个馒头递给她，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有财又问：“你家还有什么人？”
　　“家里人都饿死了，一个人也没有了。你给我找个婆家吧！给口吃的就行。”说着，这个女人用手将盖在脸上的头发拨到了后面。
　　有财这才看见清楚了这个女人的长相，虽然脸上脏兮兮的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洗了，但是，这女的长得确实还有几分模样。有财就说：“那你跟我回家，你给我当媳妇吧！”
　　那女人说：“行。”就这样，她跟着有财回来了。有财也没有举行啥婚礼，她俩住在一起就开始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