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品名称:柴门人家 作者:一飞 发布时间:2018-04-03 05:00:21 字数:3987
荒塬村栽植果园是九十年代后期的事情了,原来村里人只是种麦子和玉米,也有夹杂着一些豆类作物,有的家庭里再喂几头猪,养几只羊,稍微好点的喂头牛,增加一点收入,但是,一年到头日子过的还是紧巴巴地。九十年代后期,村里先是有两户人家栽植了果树,也卖了钱。后来村里人就渐渐地家家都栽了果树,或是梨树,或是苹果树,或是桃树等。村子北边地里往日连成片的麦浪又变成了一片花海,老百姓的收入也渐渐增加了。但是,村民的脸上还是有很多惆怅,因为地里的各种投资和家里的花费也增加了不少。
自更家也栽了五亩苹果园。果园在村子最北边,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他到地头的时候,枣花已经在果园前面的大桐树下坐着了。枣花看见自更来了,便站了起来说:“你咋才来,骑的车子还没我走的快。”自更说:“路不行,我差点骑到沟里去。这么热的天,我也不敢骑快呀!怕自行车爆胎了。”枣花看了一眼自更,浑身上下也没发现有啥问题,就带上草帽,拿着果板(一种测量苹果大小的工具)说:“我们先从东边这行果树上开始摘吧,我看这行子树上的苹果都长得大”。
自更把自行车放好,手里提着笼,问:“狗财呢?你俩不是一块来的吗?”
枣花疑惑地说:“我不知道,应该在果树行子里面钻着吧。”
自更就朝着树行子里喊:“狗财,狗财……”见没人答应。
枣花说:“这怂娃,可能跑回去了吧。”
自更说:“我上来的路上没有碰见他呀!”
自更又骂道:“唉,这怂娃,嘴馋身懒,一干活就溜得不见人了。”其实,枣花是和狗财一起出门的。但是,狗财走到村后不远的地方,就喊叫着自己肚子疼得不行。枣花就指着路旁的玉米地说:“那你去玉米地里屙一泡屎,我先走了,你跟着来。”枣花看见狗财钻进了玉米地,就往前继续走了。狗财钻进玉米地并没有屙屎,等了一会儿,他从玉米地里悄悄钻出个头来,往北边路上看了看,发现枣花已经走远了,他就钻出来往回走了。
狗财刚要进村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了自更骑着自行车从巷道里出来了。他撒腿就赶紧又跑到村口的玉米地里躲了起来,等自更骑着车子过去了。他才出来慢慢地往家里走去。却碰见了善文拉着架子车从屋子出来了。狗财看着大门锁着,自己也没有带钥匙。他就站在门口等善文走了过去,他就把门槛卸下来,从门底下钻了进去,狗财身体瘦小,经常从门底下往进钻。
自更把自行车上的两个大竹笼全部取下来放在地头,又提起一个大竹笼和枣花一前一后走进了果树行子里。这样的天气里,摘苹果的确不是个好活。虽然天旱,但果园里也是树枝叶茂盛,密不透风,整个果园就像一个大蒸笼,人走进去就像走进了桑拿房,汗水刷刷地往下流。树上地苹果结了不少,大的少小得多,特别是树梢的苹果都跟核桃般大小,半面还被太阳晒得像是被烤过一样的发黄,就连树下的杂草也被晒得耷拉着脑袋了。
自更提着一个竹笼走在树行子里,枣花猫着腰钻在树底下。她一手拨着树枝,一手拿果板,一棵树接一棵树地看着,一个苹果接一个苹果地量着,总是害怕摘下来的果子大小不够规格。枣花摘一个,就顺手递给自更,自更接过苹果小心翼翼地放进笼里,笼里早已垫了柔软的绿草。但是自更还是放的很小心,提着走的时候也是格外地小心,轻脚慢步,就像提着一笼脆皮鸡蛋一样。因为如果那个苹果不小心被磕伤了,商家就肯定不要了。
今年的天旱,缺水,井水浇了两次基本没有起到啥作用。树上的苹果长的苹果都不是很大,不光自更一家是这样,全村人的果园都是这样。自更看着满树的苹果,又看了看手里提的笼,有点不耐烦了。对枣花说:“走了快半行子了,才摘了不满一笼苹果。简直是把先人亏了,咱这也叫务果园里,还不如把这树砍得烧了柴去。”枣花说:“那咋办,卖一个算一个嘛!又不是咱一家是这样子。”
更又从枣花手里又接过一个苹果放进笼里,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太阳光就像一把带火的利剑一样刺进了他的眼睛。他连忙用手遮住眼睛,又开始骂这该死的天气,枣花也不理他,只是从树底下钻出来,透了一口气,顺便拿头上的毛巾擦了把头上的汗水擦了擦,又继续钻到果树底下寻找合规的苹果。他俩个整整走了两行半,才摘满了两笼苹果。
自更将两笼苹果提出来放在地头上,又用手往上提了一下快要掉到腰下的裤子。他发现自己短裤的档补都湿完了。枣花也跟了出来,把果板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哎呀,我的妈呀!这鬼天气,简直热死了。”说着将头上的毛巾拿在手里擦了一把汗,觉得毛巾上散发着一股汗水的腥臭味。枣花又站起来朝隔壁果园的水井上看了看。她是想找点水将毛巾在水里洗一洗。自更看了一眼枣花,说:“哪里来的水里!这天气,井里的水都快没了。”自更用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又将自行车摆顺。他让枣花把车子扶住,然后,提起两个笼沉甸甸的苹果笼挂上了车子上。
回去的路还是刚才来的那条路。但是,车子挂上两笼沉甸甸的苹果,自更就不敢骑了。只能推着车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头上的汗水就像下雨一样,顺着自更黝黑的脸庞往下流。走在这样的路上,自行车就像装了两根弹簧,两个笼一上一下的闪着。自更双手紧握车把手,生怕一不小心,自行车子摆到沟里去了。那两笼苹果就全部倒进沟里了。但是,不管他手用多大的劲,自行车头还是不停的乱摆。推苹果车子这是个技术活,不能快,不能慢,快了笼一闪一闪,苹果之间相互挤压,容易把苹果压软了。慢了推起来很重,车子还不稳。
枣花跟在后面紧紧地抓着自行车后座,猫着腰使劲地往前推,自行车就越发的左右摆的厉害。自更回头看了一眼枣花,嘴里便骂道:“你使得那么大的劲是日你妈呀!你么看车子摆成啥了,推到沟里去了,你心里就歇下了”。枣花反驳着说:“自行车摇摆着才能走得稳哩!”
突然,车子往后反弹了一下,停住了。原来自行车后轮碰倒一块半截砖上了。车子晃了一下,刚要倒下去,自更眼尖手快,一手逮抓住车头,一手抓住了后面的笼攀。车子才没倒下去。但是,两个苹果从笼里跳了出来,掉在了地上。自更停住车,拉着脸,眼睛狠狠地瞪着车子后面的枣花。枣花赶紧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两个苹果拣了起来,又用手擦了擦苹果上的土,对着嘴吹了吹。转着一看,苹果有一块地方已经被摔烂了,果汁都流了出来。枣花想,这样的苹果客商肯定不要了,刚想随手扔进路边的沟里去。
自更便呵斥道:“你咋呀!”。
枣花说:“这个苹果已经摔烂了,人家果商肯定不要了。又没熟,人也吃不成。”
自更说:“两个笼一共能摘几个苹果,你他妈的就知道糟蹋,人吃不成,不知道拿回去给猪吃,屋里就你一个人长得嘴呀!”
枣花有点生气地嘟着嘴顺手把两个苹果扔在笼里。这时,又听“啪”得一声响,自更又扭过头,喊道:“你慢些,我的‘婆’呀!你再把笼里的好苹果砸坏两个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把车子推到了村口。路面才变得平坦一点了,自更长舒一口气,停下来,又擦了一把汗。枣花说:“这下你骑上车子走吧!赶紧给咱排队去,估计卖苹果的人多得很。”自更就把腿搭上去车子,枣花在后面将车子一推,靠着惯性,自更骑上了车子往前走了。走了不足十米远,却听见“爆”的一声。自更停下来,用腿撑住车子,侧仰着身子,扭着头看了看干瘪的后轮,又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枣花说:“把他妈日的,这狗日的破车,后轮胎爆了。”
枣花急走了两步跟了上来,说:“我把车子扶住,你把两笼苹果提下来。”自更把车把手交给枣花,转过身将两笼苹果提了下来,又用手摇着车子后轮转了转,抬起头又朝枣花骂道:“你把这车气打的这么硬的干啥!”枣花生气地说:“那是我打的气,自行车都是你弄得,我根本就没动过。”这时候,自更才想起,早上让儿子狗财给自行车打的气。他又朝枣花骂道:“这个狗财,跟你还不是一个货色,啥事都弄不成。”枣花生气了,说:“这个屋里就你一个人能,你是‘十二能’。”她一边说,一手把车子推向自更,转身一屁股坐在路旁边的一块烂石头上,又腾得站了起来,说:“我的妈呀!石头这么烫的。”自更慌忙中一把抓住车子,车子才没倒下去,说:“烫死你算了,你赶紧回去喊狗财把架子车拉过来。”枣花拍了一下屁股,朝巷道里面走去。
自更把自行车撑好后,又将两个苹果笼挪到路边。他拉起短袖下角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四处瞅了瞅,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一块阴凉处,他走过去蹲下来,又从短裤兜里掏出一盒烟,烟盒已经被压瘪了。自更将烟盒全部撕开,发现里面仅剩的一根烟也已经被压的歪扁了,他先将烟掏出来捋直,然后点上,美美地抽了一口,似乎要把连同这炙热的天气全部吸进他的肚子里。
枣花走在巷道里,发现巷道里没有一个人。其实,这个时候,人们也都已经睡午觉起来下地了。不是在果园里忙活,就是在玉米地里除草。即使今年天气如此的干旱,即使颗粒无收,他们依然每天都在忙碌着,不坚守到最后一刻,他们是绝不会放弃。祖祖辈辈都是这个样子坚持活下来的,他们也像祖辈们一样看得清过去,却看不清未来。
枣花走到门口,看见自家大门锁着,门槛却扔在一旁。她打开门,一边往屋里走,嘴里一边喊:“狗财,狗财……”,叫了几声,屋里还是没人答应。她心里一惊,快了两步跑进了屋里,看见狗财正在凉席上睡得正香,凉席铺在屋子中间的地上。狗财穿着一个短裤,几只苍蝇在狗财的脸上乱飞,但这根本不影响狗财的睡眠。枣花朝狗财喊了两声,狗财还是没有吭声。枣花走过去,朝狗财屁股上狠狠的踢了一脚,狗财猛地坐起来,擦着口水,揉着眼睛,抬起头一看是枣花,就朝枣花喊到:“咋了么嘛!人睡得正香里,你踢我干啥哩。”说完又躺了下去。枣花说:“你啥时候跑回来的?一干活你就溜的不见人了。”狗财说:“我乏的很,叫我再睡一会。”枣花说:“你乏的是昨晚上做贼去啦!碎娃一天动不动还喊叫乏的。你麻利起来,把架子车拉到村口去,自行车爆胎了,你大在那等着你呢!”狗财一听这话,赶紧一骨碌趴了起来,趿拉上一双黑布鞋,双脚慌乱的往院子里跑去,拉起放在墙根的架子车出了门。
枣花走进屋子喝了一口水,又把头上的手巾在墙角脸盆的水里洗了洗,拧干了披在头上,跟在狗财后面往出走。出门的时候,她顺手抓了一把草,扔在了门外的羊槽里,转身又锁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