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事如烟，一旋悠悠而过。是呀，人生如梦，都属于过往者。有财和德才在这片黄土地上生活了半辈子了，他们从襁褓婴儿长成少年，再到老年，那些生活的经历还原了他们人性善良质朴的秉性。他们在这里栖身安家，牛一样地耕种。在这晴天黄土把人埋没，雨夜泥泞将人淋透的村庄里，他们见证了土匪的抢劫杀戮，碾压下老牛拉车的印痕。酷暑严冬，春华秋实，树梢绿了，苞谷熟了，东头嫁娶，西头哭丧……多少如烟往事早已被封存那一袋闷烟中随风飘散了。
　　有财对于多年前和德才挣女人的事情现在已经闭口不提了。两个人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还是像孩子时一样，经常在一起，时不时就看见他俩叼个旱烟锅蹲在墙根下，聊着天南海北，聊着天上地下，聊着眼前这紧巴巴的日子。所以，有财对自更大托付的事情还是比较积极的。他第二天就去了枣花家。有财认识北赵村，但是不认识枣花家，走到村口。有财看见一个老太婆正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就走过去说：“老嫂子，你村枣花是哪一家？”老太太耳朵有点聋，说：“灶火在后院里”。有财笑了一下，又大声说：“不是灶火，是枣花。”老太婆这才扬起拐杖指了指，顺着拐杖，有财看见一个女子正在门口洗衣服。
　　有财朝老太婆笑了一下，说：“那你晒”。转身推着车子朝枣花家走去。其实，有财一到村口，枣花就看见了，她也没在意，只是低头洗着衣服。有财推着车子走到枣花跟前停下来，说：“你是枣花么？”枣花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有财，觉得这人自己也不认识，肯定不是自家亲戚，就说：“是的，你寻谁里？”“你大在屋里么？”枣花又扭过头朝屋里喊：“大，有人寻你里。”
　　有财看着枣花，这女子个子不高，长得胖胖的，就是看着有点邋遢。不过这身体，干活肯定没问题，大大的屁股也好生养。枣花爹正在屋里拨玉米，一听枣花喊，就走了出来。其实，枣花爹、有财、还有自更大都喜欢抽旱烟，经常在赶集的时候聚集在烟摊子前面抽烟，照过几次面，算是认识。
　　枣花爹一看是有财，有点疑惑了。但又马上明白了过来，两个人都笑了。有财说：“老赵让我来的，为两个娃的事情。”枣花爹赶紧把有财迎进屋子。正在洗衣服的枣花听见“为两个娃的事情”，又扭头看了一眼有财老汉。枣花爹泡上茶，又把旱烟盒子放到桌子上，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有财扭着头环顾着四周，又看了一看堆在屋子中央的玉米说：“老哥这日子过得红火呀！”枣花爹说：“那里，那里，马马虎虎。”有财又问：“老哥，你几个娃呀！”“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结婚了，也分开过了，大儿子在省城打工去了。二儿子在村头小学教书哩。”枣花爹一边倒水，一边说。
　　有财露出羡慕的表情说：“老哥，你有福呀！”
　　枣花爹笑了一下说：“有啥福呀！现在就剩下我枣花还没有出嫁，枣花他妈也不在了，家里就剩下我俩了”。
　　有财哦了一声，就说：“嫂子没福呀！”又说：“我看咱这女子长的亲着哩么！和老赵家的自更很般配呀！今天，老赵托我来就想把两个娃的事情订下来，找个好日子给娃结个婚，娃也都不小了，娃婚一结，你老哥也就放心了。老哥你么看行不行？”
　　“行么！只要两个娃愿意，其他都好说。”枣花爹笑着说。其实，枣花爹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因为枣花外表看着挺正常。但是，有时候说话有点彪，也不知道深浅，都说了几个人家了，人家男方见面都挺满意，和枣花一说话就都不愿意了。枣花爹也有点发愁了。
　　“那咱就订到后天吧！后天是这个月的二十三，是赶集的日子，咱就在集上让两个娃见一面，我到时候带着老赵的儿子来，你带着枣花来。”有财有点激动地说。
　　“好好好，那就按你说的办。”枣花爹点着头。
　　有财站起说：“那咱就这么订了，我回呀！”
　　枣花爹说：“吃了饭再走么，你看快到饭时了。”
　　“不了，不了，你老哥赶紧拨玉米，我就不耽搁你了。”有财摆着手转身就往门外走，枣花爹跟在他后面。
　　有财走到院子里，枣花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枣花就转过身说：“叔，你回呀！”有财又打量了一眼枣花，忙说：“回呀！你们忙”。有财顿时觉得：“这娃不错呀！”其实，枣花也就是偶尔说话有点彪，虎劲上来了蛮不讲理，穿衣服上有点邋遢，其他倒是没有啥大毛病。
　　从北赵村回来都是下坡路，路两边一派青绿，庄稼在这个季节里勃勃生长。它们的生命状态正在攀登一个新的高度。有财满怀欣喜，车子骑得快的很。他心里想着，这下子自更大要好好感谢我哩，还不给我炒几个硬菜，再弄一壶酒。有财进了村子，都没回自己家里去，直接到了自更家。
　　自更大刚从地里回来，正蹲在门口的石头上抽烟，看见有财过来了，连忙站起来，说：“咋样吗？”有财说：“你说咋样，我去肯定能成么！”自更大赶紧把有财迎进屋子，倒水上烟。又招呼自更妈说：“今天给有财炒两个硬菜，你把自更刚才街道里买回来的猪头肉切了，有财可给咱家办了大事情了。”
　　自更妈正在院子里用铁叉翻晒羊草，急忙放下手里的活，笑着走进了厨房，腿一瘸一跛的走进了厨房。德才又招呼自更去买一瓶酒。自更正在房子里睡觉，一听叫他去买酒，就喊：“咋了么？卖酒干啥！不年不节的。”
　　自更大提高了声音喊：“刚从街道回来就睡觉，你快些去！”自更这才揉着眼睛从房子里走了出来，看见有财老汉，就说：“叔，你来了。”
　　有财说：“你还睡觉里，你么看都啥时候了。”
　　自更说：“昨晚上跟勤生他们几个去看电影了，今早我大又叫我去街道上买猪头肉，我把累的兮兮的了。”
　　“你看你那怂式子，二流子样子。”自更大说。
　　“是得找个人好好管管自更了，一天再不能这样吊儿郎当下去了。”有财朝自更大说了一句。又说：“自更，你想要媳妇不？有了媳妇，再给你大生个大胖孙子，你再看你屋的日子，美得很。”自更看了一眼有财，说：“哎呀，我的有财叔呀！谁不想媳妇呀，人家善文比我小几岁里，人家都结婚了，你看善文那媳妇多漂亮的。”
　　“那你娃就赶紧给叔卖酒去，腿脚跑快些。”有财用烟锅指了指门外。
　　自更也是个聪明的娃，一听有财这么说，似乎有点明白了啥意思，他赶紧接过德才手里的钱，往村口的小卖部跑去了。
　　“我跟枣花他大说好了，后天，这个月的二十三，在集上让两个娃见个面。”有财有点骄傲地说。
　　“那好么！这事情多亏了你了，老哥得要好好谢谢你哦，你可是给咱家里解决了一件大事情呀。”德才说。
　　有财吸了一口烟，说“咱老弟兄俩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在一起吵吵闹闹半辈子了，兄弟啥人你老哥还不清楚呀！”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有财还是想着德才将会如何谢他呀！给他送五斤肉？还是二斤烟？或是两瓶好酒。
　　自更把酒买回来了，厨房的饭也好了。果不然，自更妈弄了两个硬菜，两个素菜，硬菜是凉调猪头肉和猪耳朵，素菜是凉调黄瓜和炒鸡蛋。自更给有财老汉把酒倒上，又给德才老汉倒了一杯。自己也拉了个凳子坐在桌边。德才招呼着有财说：“这猪头肉吃着香得很，你咥一口。”有财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再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随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肉。自更又连忙给有财把酒杯倒满。
　　自更笑着问：“有财叔，那女娃咋样么？长得好看么？”
　　“哎呀！你还着急的不行呀？”筷子停在半空中，嘴里还嚼着猪头肉的有财笑着说。
　　“那啥时候见么？”自更也吃了一口肉。
　　“后天，二十三，在集上，你有财叔带着你去。”德才看着自更说道。
　　自更心里欢喜着，忙说：“叔，你喝酒，你喝酒。”
　　不一会，三个人就把桌子上的菜全部都收拾了个精光，一瓶酒也喝光了。自更妈又给每人端了一碗疙瘩（水饺），疙瘩还是猪肉馅的。有财吃了满满一碗，德才说：“你再来一碗吧！疙瘩多得很，你吃好。”
　　有财用手把嘴一擦，又点上一锅旱烟。站起来说：“我回呀！我吃饱了，屋里还有猪还没喂里，这人吃饱了，猪也要吃呀！”
　　哈哈哈……有财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