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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品名称:柴门人家      作者:一飞      发布时间:2018-04-03 04:14:27      字数:3017

  在这渭河平原和陕北黄土高原之间,形成了一个有山、有川、有塬的特殊地貌,那就是渭北高原。从高空往下看,或是田地,或是果林,镶嵌如带般的小路弯弯曲曲,而在田地之间突然有一片黑压压墨绿色的地方便是村庄,这里的村庄全在树木的掩映、笼罩之下。通向村子的都是宽阔的大路,大路两旁是长长的绿化带,他们为黄色的大路嵌上了两条绿色的花边,人走在路上,一点也不觉得热,那宽大的树叶是你最好的避暑伞,还有那高原吹来的凉爽的风。在这条路的尽头一个村庄,这便是荒塬村。荒塬村就处落在渭北高原的最东边。村子不大,人也不多。村子里基本上住的都是一些祖祖辈辈安分守己的农民。他们每天被这眼前能看清过去,看不清未来的日子煎熬着,但是,他们却始终挣扎着向前。
  八十年代初期,他们日子过得还是比较紧张的。人们就这样在南北二塬地刨日子,日子苦了一点,累了一点,但还不至于饿着肚子。村里的人都住着土木结构的厦子房。房内布置简单,报纸糊墙,贴张画,就算装修完毕。房内有大土炕,一家人挤在一块,其乐融融。每每到了冬季的傍晚,乡村的上空就会弥漫着烧炕冒出来的烟火味。整个村子就像蓬莱仙岛一般,村子的长着的桐树、樗树,槐树等等,就像在云层里长着一样。
  自从九十年代后期。村里这样土坯结构的房子几乎没有了。但是,在村子靠近西头还有这么一座四间的厦子房,坐北朝南,外带一间厨房,前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那就是赵自更家。这座房子还是自更大在世的时候亲手盖的。盖这房子的时候,砍伐了院子里一棵长了几十年的苦楝树,这棵树究竟长了多少年,谁也不知道。自更大只是说从他记事的时候,这棵树就长在院子里,树枝叶茂密,树荫覆盖了整个院子。
  自更妈说这是一棵神树,是庇佑子孙后代的,如果砍了就会给家里带来灾难。每年除夕下午,自更大去北塬坟地里请祖先的时候,自更妈就会在院子里给树烧香磕头。但是,自更大不信这个,砍树的时候,自更妈抱着树就是不松手,任由自更大和自更拽胳膊拉腿就是没有把自更妈拉开。自更大气的拿着板斧站在一旁,嘴里骂着:“你个死婆娘,再不走开,我连你一块砍了。”但是,自更妈还是紧紧的抱着树,也不吭声。直到自更大放下板斧,拿起锄头下地去了。她才把手松开,然后朝树作揖磕头,嘴里念着,树神莫怪,树神莫怪。
  自更大却在后半夜自更妈睡着的时候,和自更悄悄把树砍了。等自更妈起来的时候,树已经被刮了皮,放在墙根了。自更大正在收拾残留的树枝。自更妈指着自更大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父子俩造孽呀!”自更大瞥了一眼,大声吼道:“你赶紧凑饭去,再喊叫看我不捶你。”自更妈其实是很害怕自更大的。因为他们结婚以后,自更大经常打她,心里熬煎了打,吵架了也打,家务干的不好也打。但是,自从有了自更后,自更大才收敛了一下。她站在院门口看了看自更大,再也没有说话,就转身走进了厨房。
  院子里的这座房子盖起来已经十几年了,现在每逢下雨天,屋顶就四处漏雨。这时候,自更大就喊自更急忙拿着塑料纸爬着梯子上去覆盖。自更妈又拿着盆盆罐罐摆满了屋子,雨水滴答滴答地滴到盆盆罐罐了,又溅到了地上。所以,自更两口子很早就想把这座房子拆了,重新盖一院。但是苦于经济拮据,迟迟没有行动,为盖房买的四万快砖放在门口都已经几年了,上面都长满了青苔,落满了树叶枯枝。
  时令是立秋过后,渭北大地上还是异常的燥热。太阳还没高过头顶,就已经热的让人汗流浃背了。村口几棵白杨树的叶子都已经卷在了一起了,树上的知了也都在撕心裂肺地鸣叫着,好像谁把它们架在火炉上烤一样的痛苦。不远处是村里的玉米地,一家挨着一家,好大一片。但是,玉米地没有一点绿意盎然的意思。今年天旱得厉害,玉米从种进地里到现在就没有下过一场雨,全部靠井水浇灌后才勉强长到了半人高,也是良莠不齐。井水水位也下降了不少,一家接一家的往过浇,还没浇水的玉米都被这大太阳晒的低着头硬挺着,地里有的玉米被晒得硬是生生的开始吐穗了。
  这几天,自更和枣花正忙着卖苹果,根本顾不上被太阳晒得叶子拧成绳子的玉米地。用自更的话说,这些玉米浇水也是白浇,能收几个算几个吧。如果再这样晒个十天半个月,全部都得割回家喂羊。其实,果园里的苹果也还没有真正成熟的时候,但是,村里已经有客商来收了。这是为了远距离运输和存储的时间长一些。苹果也缺少水份,咬一口满嘴涩酸。所以,自更就疑惑的自言自语说:“城里的人都不知道吃这干啥,酸涩酸涩的一点味道也没有。”农村人也简单,根本不去想那么多。只要地里的苹果能卖钱,管你城里人买了去是给人吃,还是给猪吃。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荒塬村的人也都有午睡的习惯。但是,自更却是从来都不午休的,长长的巷道里静悄悄的,除了铺满一巷道的太阳,还有那高高低低的树木。他一个人光着上半身坐在他家门口的大槐树下,槐树上靠着一辆自行车。他把右脚的布鞋脱了垫在屁股下面,翘起的厚实的大脚趾肚儿结满了老茧,像是树皮一样粗糙,脚趾甲盖的缝隙里全是黑色的泥土,发出一股泥腥臭味。自更用手使劲的在左肋上搓着,一搓一层垢甲,一搓张开手一看,摇着手把垢甲晃到地上,又继续搓。他自言自语地从鼻腔里努出一口气来,说:“这狗日的老天爷,你把人往死的热里,你也不看农民可怜呀。”这时候,枣花已经走出了村子,往北边的果园走去了。
  自更扭头往村口看了一下,已经不见枣花的影子了。他嘴里嘟囔着说:“这婆娘还走的快得很。”他也站了起来,用右脚将屁股下面坐的鞋拨顺,把脚伸了进去。又用手在屁股上拍了两下。转身走到门口,用锁子将大门锁上。然后,他推起靠在槐树上的自行车,顺手拿起放在车子后座上的草帽戴在头上,一只脚踩在自行车的踏板上,借着门口的坡道一滑,便骑上自行车出了村口。自行车后座上挂一边挂着一个大竹笼,笼里面也都铺满了一层柔软的野草。
  去村子北边地里的路是个南北路。路面已经被来往的三轮车、摩托车压得坑坑洼洼。有人把烂砖头倒进车辙里,企图三轮车能碾碎砖头将车辙填平。但是,烂砖头倒到哪里,三轮车就避开那里,专门不去碾碎烂砖头。自行车是碾不碎砖头的,碰上去都车头左右乱摆就像跳迪斯科一样。自更双手紧握着车把手,两只脚使劲地蹬着。自行车车轮碾进三轮车圠出的窄沟沟里,不停地摇晃,前轮滚顺了后轮斜,后轮滚顺了前轮斜,挂在车子后面的两个笼被颠簸的快要掉下来了。
  自更扭过头朝自行车后座上瞧了瞧,赶紧停下来,跳下车子,把挂在车子后面的两个大竹笼扶正,又看了一下脚下的路。自言自语的骂道说:“妈乃个×,看这些三轮车把这路圠程毬了!”
  “自更,你还起身早呀!”自更刚要骑上车子,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他回头看了一下,原来是善文。善文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拉着架子车走在自更后面。架子车上也放着几个大竹笼,笼里里面使用蛇皮袋子包裹起来的,就像内衬一样。善文媳妇梅春跟在善文后面,她头上戴着个用水蘸湿了的洗脸手巾,把脸遮盖了大半。走起路来手巾一晃一晃,好像是两个猪耳朵在脸上扇一样。梅春看着自更说:“你也卸(摘)苹果去呀?你今年苹果咋样?日烧多不多(注:日烧就是苹果果面被太阳晒的变黄了。)”自更说:“多么!这狗日的天气,把农民往死的晒里,我看农民是活不成了。”说着,腿一抬,又骑上车子往前走了。
  善文对梅春说:“咱们多亏没骑自行车,你看这烂路,两笼苹果估计推回来就剩一笼了,也没人组织把这路修一下,骑着车子走在上面跟跳迪斯科一样,骑不好就在旁边的沟里躺着”。
  “现在的人都是各管各里,大队部那几个干部整天也不干人事,一年到头就知道收钱,收的钱都给他媳妇买药吃了。”梅春骂着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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