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七情纵栖霞（3）

　　“嗷——”
　　随着一声凄厉恐怖的惨嗥，天山大漠七匹狼同时应声暴扑，扬臂出爪，霎时间平地风雷骤起，罡风烈啸刺耳，腥风中蓝芒如电，只一闪便已到了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的胸前，其势凌厉无匹，迅猛异常。
　　面对狼群鬼爪，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不进不退，突地就地一个暴旋，双掌携轩辕神功以九重劈空掌力疾劈猛推，白色披风则猎猎作响，旋如利刃。一瞬间，沉闷的“波波”声连珠响起，打斗场内沙走石飞，第一个回合，天山大漠七匹狼只被震退丈余。待身形刚一站稳，天山大漠七匹狼复又凄嗥着挥爪攻上，其势更威更猛。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仍是不进不退，仍旧一个原地暴旋劈空出掌，这一次他有意摸摸天山大漠七匹狼的武功底数，轩辕神功提到了十一重。又是一连串的“波波”气爆闷响，这一次，天山大漠七匹狼足足被震退了两丈余。不同的是，这一次天山大漠七匹狼没有急于再扑再攻，而是愣在当地面面相觑，眼神游移不定，惊诧中隐含恐惧，看情形，仿佛对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太相信。
　　在将信将疑中，天山大漠七匹狼以特有的方式交换了一下心意，达成了一种共识。然后，领头狼瘆人的惨嗥又一次响起，这一次仿佛更加凄厉，如怨妇午夜泣悼亡夫，恐怖阴森，同时又隐含无限的凶恶凶残，功力显然也提到极致。当然，随之而来的，必是石破天惊的罕见一击。果然，这一次，天山大漠七匹狼虽然仍旧分别从七个方位向包围圈中心实施攻击，但是招式却从快变缓，脚步迟重。手中的鬼爪虽仍旧蓝芒晶闪，冷森欲择人而噬，但出招换式间，却不带一丝风声。
　　可是，反观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虽然仍旧一脸木讷呆板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运功出掌时却怪异难解不同于前两次。他的双掌上如拈重负，缓慢异常不说，而且仿佛很吃力，左一掌，右一掌，东一掌，西一掌，有时单掌横劈，有时双掌并推，毫无章法可言；更奇怪的是，有时他掌劈的方位竟是无人之空位，运掌过程中也同样不带一丝风声，就如同他们在上演一幕滑稽的哑剧。
　　就这样令人不解。
　　这还是命悬一线的生死搏杀吗？
　　其实，这种无令人不解的场面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后，一连串的爆裂声便轰然炸响，惊天动地，尘土飞扬中沙石激射如矢，观战群豪在惊呼中纷纷向后退却。待尘烟散去，众人才有幸目睹了这石破天惊后的结果。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双掌前推的姿势未变，脸上的木讷呆板依旧，只是双脚已深嵌地面寸余。再看天山大漠七匹狼，这一次却不是退后，而是凌空旋飞，足足旋飞出五丈有余，七匹狼或扑，或仰，或单膝跪立，或曲躬如虾，但无论何种姿势，俱是一动不动。
　　有顷。再有顷。再再有顷。终于——
　　狼动。七狼俱动。
　　爬起。摇晃。站稳。站定。
　　重新站起身形的天山大漠七匹狼一语不发，但仍踉跄着按方位形成包围圈，只是进逼到三丈外，便犹豫着止步不前。不进击也不后退，十四只狼眼中满是惊诧，目光游移慌乱，显然心存顾忌。七只狼的嘴边也已经是殷红片片，猩红刺目，凄烈惊心，令人惨不忍睹，很显然，天山大漠七匹狼已遭重创。尤其是头狼，口中鲜血还在殷殷浸出，满含恐惧的双眼，频频望向七指毒婆黑天凤，仿佛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等待她的指令。
　　其实，七指毒婆黑天凤内心深处的惊诧，比起七匹狼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七匹狼的主人，七匹狼的武功，犀利的鬼爪，七人合击运用的七星天魔阵，都是她的心血杰作。多年来，不知有多少江湖武林中的成名侠客，不世枭雄，都倒在了七星天魔阵中，惨遭狼吻。
　　她也知道，以七匹狼自身的天生神力，凶悍成性，加上她悉心传授的邪门武功，即使是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的师傅不老书生亲自出马，也未必能致七匹狼遭如此重创，看来这个浪子还真是可怕，必欲初之之念油然而生。因为七指毒婆黑天凤更知道，刚才双方虽然都是硬碰硬的惊天一击，但是对于七匹狼来说已经倾尽全力，且仍然身遭重创。
　　反观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虽也双脚陷地寸余，双掌击出姿势未改，到现在都一动未动，双目微睁，一句话都未说，如同一尊石刻雕像，可是七指毒婆黑天凤是武林名宿，高手中的高手，她心里十分清楚，对方虽然也几乎倾尽全力，但并没有受伤。他之所以怪异地如石刻雕像般不言不动，其实是在运用一种特殊的内家心法调息运功，这种特殊的内功心法已神奇到不必运用固定的练功姿势，也不需要固定的练功时间，反而可以因需要，随时随地即可调息运功。
　　假如她判断不错的话，这种特殊的内功心法，必定是来自于旷世奇学《七情宝典》。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浪子就不只是可怕，而是太可怕了。想到这些，七指毒婆黑天凤不禁道吸一口凉气，但她并不惊慌。她知道，虽然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底牌未出，但是她自己更是王牌在握，而且是必杀之王牌。
　　这王牌就是天山大漠七匹狼。
　　七匹狼？他们不是重创在身吗？遭受重创的狼，又怎么能称得起王牌？而且还有必杀之能事？
　　这是秘密。
　　这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
　　这唯一知道此中秘密的人，其实就是七指毒婆黑天凤自己。
　　七指毒婆黑天凤传授给七匹狼的邪门武功不仅威力无比，而且兼具霸道与邪恶，因为那是久已绝传江湖武林的“天魔解体大法”。之所以称其为邪门武功，是因为修炼天魔解体大法的人，每受伤一次，武功则更进一重，伤愈重，功愈高。待进得最高层次十二重时，练功者必会走火入魔，没有例外，也绝无生理。而天魔解体大法的邪恶诡异毒辣之处并不仅仅在于此，它的最阴险之处在于，一旦遭遇绝对强大的对手时，练此功者可通过自伤自残的方式，激发体内所有的潜能，做泣血归宗的最后一击，中者绝无生还之理；而施功者自身也必定魂飞魄散，血尽肢解，与敌人同归于尽。这就是天魔解体大法，这就是七指毒婆黑天凤的必杀王牌，这就是天山大漠七匹狼横行江湖武林的秘密。
　　可怜的是，天山大漠七匹狼自己并不知晓，他们只知道主人很厉害，传授给他们的武功也厉害，因为无论遇上什么样的敌人，要么对方自己退却，要么他们把敌人撕裂，没有第三种可能。
　　这一次呢？这一次有没有第三种可能？
　　七指毒婆黑天凤见头狼频频发出要求指令的信号，再看看仍然玄功默运的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然后把心一横，向头狼发出了指令；同时，她右手暗中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蛇公子兄妹立刻功运全身，待势出击。
　　原来，七指毒婆黑天凤要“舍”狼了，她要丢狼保自己，因为她向头狼发出的指令，是要七匹狼施展七星天魔阵中最威力无匹，也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一式——天魔泣血。
　　“嗷——”
　　头狼仰首向天，用一声凄厉的长嗥，向群狼发出了进攻的讯号。
　　当凄厉瘆人的长嗥响起后，其余六头狼也应声和嗥。在群山回应中，天山大漠七匹狼本如蓬草般的乱发，一瞬间竟根根直立，七双狼眼也凶瞪如铃，眼瞳充血欲滴，本来干廋的躯体竟奇迹般肌涨肉突，浑圆如鼓。更恐怖的是，七匹狼的口中竟然鲜血狂喷似箭，霎时间，七匹狼变成了七个泣血狂魔，在鲜血飞溅中鬼爪狂挥，向敌人发出了最后的惊天一击。
　　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虽然一直都在默运玄功，恍如对眼前的一切不闻不问，但对包括七指毒婆黑天凤打出奇怪手势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他并没有任何动作，仍然是装作毫不知情。他心里知道，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是目前最优选的屠狼策略。
　　在刚才的第三轮对搏中，他已经把轩辕神功提到了十二重，但也只是仅仅重伤了七匹狼，这也使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大吃一惊。按一般来讲，他已经差不多把轩辕神功运到了极致，当今江湖武林中能够接下这倾力一击的人不能说没有，但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过。在他出道江湖以来的刀风剑雨中，所遇到过的有限的几个绝对高手中，还没有人能够逼使他神功尽用而无功而返。可是，刚才差一点儿已倾全力的一击，天山大漠七匹狼不但没有被击溃，而且还有再战之能，看情形，将要到来的攻击似乎比之刚才还要猛烈。无怪乎江湖武林谈“狼”色变，果然有其道理，特别是在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狼子的眼里，甚至有点儿邪门。
　　想到这些，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暗暗提高了警觉。他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变，真气一转，默运起寻常轻易不用的七情神功，并且把功力直接提运到第十一重。他不相信天下间，还会有什么样的血肉之躯，能抵挡住这旷世神功的倾力一击，何况天山大漠七匹狼已经遭创在先。当然，他毕竟是弱冠少年，何况争强好胜之心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是与生俱来的，丢也丢不掉的天性。
　　好胜？好胜就真的能取得胜利吗？
　　天性？天性是什么？是福？还是祸？
　　天性在更多的时候，是不是也需要后天的打磨？
　　但是，不管是前者或是后者，天性对于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来说，这一次，又差点儿使他再次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因为就在他天性使然之际，天山大漠七匹狼的最后的惊天一击——天魔泣血已然发动，七匹狼泣血恶魔般的狰狞让他猛然惊叫出声，顿时如履万丈深渊，周围仿佛有七座巨峰同时向他当头压下，护体真气动颤如波，呼吸困难，胸腔欲爆，濒临窒息。
　　“天魔解体大法？！”
　　行道江湖前，他只听师傅说过这门邪魔外道的武功，亲历面对还是头一遭。可是，他没有忘记师傅的谆谆告诫，天魔功最威力无匹的杀手锏是“天魔解体大法”，因为施用这一招的时候，施功者早已人性无存，剩下的只有“魔”。因此，“天魔解体大法”不是任何人力所能抗拒的，如与之相遇，必先避其锋芒，让其自身实现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的毁灭过程，其魔性也自生自灭。
　　眼看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惊叫声中，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的七情神功意随心发，脚下急施旷世轻功情天恨海逍遥步，身形如疾箭般一鹤冲天掠起，而第一波如山罡飚则擦脚底而过，后续罡飚则附影随行再至。半空中，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顾不得暗称侥幸，左右脚交替互点，施出轻功绝学情天恨海逍遥步中的一式“龙门三跃”，本已凌空的身子，竟在无处着力的凌虚状态下，一拔再拔三拔，直直拔起七丈有余，在势尽将落之际，又一式“鹞舞鹰翻”，变式为头下脚上，蓄势凌空下击。
　　他要反击了。
　　他要给天山大漠七匹狼以致命一击。
　　可是，当他一眼扫过地面，大脑纳入地面的情形时，不禁椎心泣血，暗叹人性的阴险，也暗恨老天的不公。急怒中，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把心一横，七情剑已悄然滑入手中，明知毫无生的希望，但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予仇家及凶徒以旷世绝命一击——情天恨海雷霆斩。
　　最后一刻？
　　不是危险已过了吗？又何言生死？
　　是的，危机曾经已过。
　　但是，危机从头再来。
　　而且危机远甚从前。
　　更大／更凶／更危／更猛／更烈。
　　危机不但从来，而且无解。
　　因为，此时的地面上，仅仅弹指间便发生了惊心动魄的巨变。
　　当天山大漠七匹狼的必杀之式——天魔解体大法出手后，连续惊天动地的三击便接踵而来。这致命的三击仿如冲击波，不但式与式间衔接得天衣无缝，力道更是一波更上一层楼，且摧枯拉朽之势可谓登峰造极，根本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所能抵挡的。因此，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才不得不在惊心动魄中暂避其锋芒，不得不把神功绝学施展到了极致。也因此，才使天山大漠七匹狼的最后一击落空。
　　随着天山大漠七匹狼三击的落空，七匹狼体内的鲜血也已狂喷殆尽，正所谓的招空人亦空。此时的七匹狼，每一个人的全身三十六处要穴，连珠炮般“叭叭”应声爆裂，刚才还是浑圆如鼓的身子立时瘪如枯木，犹如七具快速风干的木乃伊。
　　狼凶。狼狠。狼狂。
　　狼却死。死得很惨。
　　其实，天山大漠七匹狼的惨死，对于七指毒婆黑天凤而言，早在当年传授给七匹狼邪门武功天魔解体大法的时候，就已经命中注定了。她所关注的，只是需要他们死在什么时候，怎么个死法而已。当她最后发出了“天魔泣血”的指令后，就等同于给天山大漠七匹狼签发了死亡令，因此天山大漠七匹狼之死，从那一刻起已成为必然。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七匹狼的死相竟如此惨绝人寰，以至于令她这样杀人如草芥的魔婆也惨不忍睹，心惊肉跳。因为在此之前，七指毒婆黑天凤自己也没有亲眼目睹过天魔解体大法实施后的惨烈结局。
　　一片黄土。
　　片片猩红。
　　七具狼尸。
　　具具干枯如木乃伊。
　　凄惨归凄惨，惊心归惊心，但七指毒婆黑天凤一点都不痛心，只是感到些许遗憾和失望。遗憾的是，从此后她的手中失去了一件杀人利器。失望的是，虽然舍了狼，却没有杀死猎物，因此她施出了最后的杀手——早已谋划好的死亡陷阱。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陷阱呢？
　　当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在最危急的关头，识破了七匹狼的邪门武功天魔解体大法后，并在危机一瞬间掠身冲天时，七指毒婆黑天凤毫不犹豫地发出了新的指令；眨眼间，一个铁壁合围般的杀人陷阱便已布局完成，从其布成的速度来看，显见事前曾经过煞费苦心的演练。
　　在七具狼尸错落的片片猩红中，七指毒婆黑天凤与其徒弟蛇公子龙傲水兄妹，以冲天飞起的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为中心，布就了一个“死亡三角”，也形成了第一重包围圈。在三人的身后约丈余，二十名飞龙堡豢养的专职杀手密布成一个圆圈，布就了由八十把淬毒飞刀组成的第二重包围圈。在飞刀杀手外围约五丈余，三十张诸葛连弩均布四周，组成了第三重包围圈。这真的是一个阴毒无比的杀人计划。第一波的攻击，是布置在最外围的远距离的诸葛连弩，可以攒射猎物于凌空，一旦得手，猎物必定会变成箭簇为针的大刺猬。即使猎物侥幸躲过，也会立即遭遇八十把淬毒飞刀的追杀，那时必定是猎物当空，无处可借力，纵有通天彻地之武功，恐怕也难以冲脱这近距离攻击的毒刀网。
　　更何况，即使冲脱了又能怎样，以七指毒婆黑天凤的武功，加上蛇公子龙傲水的欺天灭地断魂剑；再配以小妖女龙玲珑的无影之毒，猎物哪里还会有生还的希望，只能是万无幸理。一个由三位武功高手，再配以奇兵利器组成的三道杀人包围圈，即使是大罗神仙，在毫不知情和毫无准备的情形下闯入，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呢？
　　他也没有例外。
　　因此，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在椎心泣血的极度悲愤中，七情剑衔恨出鞘，他所选择的，是欲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不归路。
　　七寸七分短。剑已出鞘。
　　弓开如满月。箭已在弦。
　　等。双方都在等。
　　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等待血雨纷飞那一时刻的到来。
　　静！千余人的祭坛广场落针可闻。
　　惊！这千载难得一见的猎杀场景，让众多的武林豪雄闭不上张大的口。
　　可是无论怎样，即使时间和空间可以凝固，但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凌空的身体却停不下来。在完成了一系列的空中动作后，他已经变为头下脚上，他就要下扑了，下扑既是拼命，除此他别无选择。犹如扑火的飞蛾，这一瞬间的永恒就是义无反顾，悲剧真的会上演吗？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最后关头，突然一声悲呼如杜鹃啼血般划空而至，让心弦紧绷的人们不觉一颤。
　　“大老头儿，惊鸿千里——”
　　声波震荡中，一件扁圆形飞行物，带着破风厉啸疾射半空中头下脚上的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而另有一些鹅蛋班的球状物，则冰雹般砸向严阵以待的三重猎杀包围圈。
　　挟椎心泣血之痛，正欲行雷霆一击的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凌虚中听到这一声悲呼，不亚于骤闻天籁。七情神功功随意动，一式“龙门跃浪”，身形反旋，当他身形一刹间变为头上脚下之际，那带着破风厉啸疾射而来的扁圆形物体，则刚好到达他的脚底，时间与方位拿捏得丝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