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矿洞拚杀（二）

　　就在这时，陶建中背着一口袋沉重的炸药，摸索着从矿洞深处走来，惊恐得睁大眼睛问道：“耳朵差点聒聋，是咋治的呀？”何大耳道：“晒（扔）进来一棵手榴弹，冷大哥受伤了。”陶建中大惊，赶紧放下口袋，关切地问道：“伤在哪儿？重不重啊？”冷冰石道：“别听他瞎蝎虎（声张），只是胳膊上擦伤点皮，没啥大事！炸药背来了吗？”陶建中拍拍口袋道：“整一谷囊子（口袋），五十多斤重。”冷冰石道：“足够用了，连这座山也能炸飞。”
　　沈立宝道：“要是把炸药点着了，咱们却跑不出去，那咋归佳法（怎么办）呢？”何大耳顿时怒发冲冠，厉声吼道：“又没拉着你，你这会出去呀！除了砍凉腔，快夹上你那张熊嘴，再放闲屁，何大爷这就点炸药包。”郑智生冷笑道：“没想到改姓丁，也同样不是东西！”沈立宝怕郑智生揭穿他的把戏，忍气吞声。何大耳道：“丁奉彬！你还掺茧（拖延）啥呢？有抹（本事）闯出去吧。”挖苦了一通。沈立宝任由他说，也不搭腔。
　　冷冰石道：“别瞎抱（埋）怨了，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咱们得齐心合力，不能起内讧呀！”陶建中突然问道：“游击队万一打不进来……”一句话说出了大家的心病，全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冷冰石！冷冰石苦笑道：“拚着一条性命，跟煤矿同归于尽。”何大耳也道：“出又出不去，藏又没地方藏，只能这样干了。”郑智生道：“老冷说得对，万不得已，便炸矿。”李三桥、赖吉成也纷纷表态。陶建中更是豪气顿生：“我窝囊一辈子，得做件轰轰烈列的大事！你们先走，我点这导火索。”冲候任吉道：“候呆瓜！你搭把手，咱俩把炸药捆上。”候任吉笨手笨脚地去拿绳索。路春全见状，笑道：“还是我来吧。”和陶建中一起，把炸药从口袋中取出，往一块捆。捆好炸药，陶建中又安上雷管、导火索。
　　何大耳道：“老陶！还没到生死关头！游击队半夜才来，你这会就点，咱们一个也跑不了啊！”陶建中道：“你说得也是。丑话说在头里，点炸药的事我可包了，你们别争。”何大耳道：“放心吧，没人和你争的。”陶建中道：“没人争就好，我就掌回大权！放个大雷子。”何大耳问道：“老陶！你恐怕没当过家吧。”陶建中认真道：“这倒不是。”何大耳不信：“是吗？”陶建中尴尬道：“你乍一问，我倒想不起来了。”大家被他逗得笑了，气氛有些活跃。
　　就在这时，骨碌碌又扔进两棵手榴弹，洞内响起剧烈的爆炸声。因矿洞崎岖，大家又藏在岩石后头，只是被浓烟炝得难受，却无人受伤。矿丁们有前车之鉴，也不敢贸然进来，不时地放冷枪，或者扔棵手榴弹。大伙也不理他，两下呈胶着状态，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未几，从洞外滚进一个圆滚滚的大家伙！因不知是何种新式武器，大家面面相觑，十分惊疑。何大耳茫然道：“这古轮（滚）进来的物件！是个啥簧子（东西）？”冷冰石道：“到了跟前再说。”何大耳却耐不住性子，一搂板机，枪却没响。何大耳顿时慌了：“丁奉斌的熊嘴真臭。”冷冰石道：“可能是枪子雾霉（臭）了。”接过枪来一看，笑道：“保险没开。”“咔嚓”一声，把子弹顶上了腔，朝那东西就是一枪。只听“砰”得一声，子弹打在上头，发出清脆的声音，原来是个铁家伙！冷冰石冷笑道：“后头笛本里（一准）有人！何大耳、郑智生！你俩上去，打他个冷不防。”原来矿洞内漆黑一团，外头进来的人啥也看不见，而从里往外看，借着洞外射入的光亮，却能洞察一切。何大耳、郑智生紧贴石壁，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铁家伙后果然藏着数人！正拚命推着铁车，往洞内滚来，却没提防旁边有人伏击！郑智生、何大耳待铁车滚到跟前，猛扑上去，把车后两人扑倒在地。那两人还要挣扎，当不住陶建中、赖吉成、李三桥等人一拥而上，摁了个结实。余下人见状，哪还有魂，呐喊一声，一窝蜂地往外跑去。郑智生、何大耳把铁家伙堵在洞中，变成一道屏障。郑智生厉声喝道：“再往里晒（扔）手榴弹，俺们这就炸矿。”雷庆隆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再往里扔手榴弹了。
　　两下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天黑。见矿井外暗了下来，冷冰石道：“等外头枪声一响，咱们就往外冲。何大耳！你和丁奉彬把这几个俘虏押着，推在前头当挡箭牌。”何大耳憎恶道：“我不跟那狗日的在一沱（块）。”沈立宝嘟囔道：“有啥了不起的？我还不巴结你呢！”郑智生、路春全道：“交给俺仨吧。”冷冰石问道：“老陶！准备好了吗？”陶建中道：“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一句话。”
　　大家忍着饥饿寒冷，在暗中耐心蹲着，焦急地等待。半夜时分，突然洞外响起激烈的炒豆般的枪声。冷冰石霍地站起身来，兴奋道：“游击队来打煤矿了，点导火索。”陶建中掏出洋火，催促道：“你们快走。”何大耳、郑智生等人押着俘虏，和大伙一起往洞口冲去。待大伙走远，陶建中划着洋火，点燃导火索。望着活泼的火花儿闪耀跳跃着往炸药包“嗞嗞”地燃去，陶建中痛快地长舒了一口气，也往洞外跑去。
　　齐大耳、路春全、郑智生押着俘虏在前，大家一窝蜂地冲出洞口，只见繁星点点，皓月当空。就在这时，枪声突然停了，四下死一般寂静。冷冰石顿感气氛不对，伫足道：“不好。”大伙正诧异惊愕，突然火光大亮，明如白昼。冷冰石醒悟过来，叫道：“上当了，快撤。”话音刚落，机枪声骤然响起，赖吉成、李三桥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大伙乱成一团。郑智生、路春全幸有俘虏挡着，毫发无伤，而俘虏均死于非命。两人扑到赖吉成、李三桥身旁，要架他们一起走。赖吉成、李三桥挣扎着道：“别顾俺俩，要不，一个也跑不掉。”路春全悲愤道：“俺咋能撇下你俩不管。”郑智生瞪着血红的两眼道：“跟他们拚了。”冷冰石叫道：“大家一定要冷静，不能硬拚。”只听雷庆隆喊道：“你们被包围了，赶紧投降吧。”混乱中何大耳问道：“冷大哥！咋办呢？”冷冰石悲壮道：“宁与煤矿同归于尽，也决不当鬼子、汉奸的俘虏。”扭身往矿井深处大阔步地走去。郑智生、路春全强忍悲痛，也义无反顾地随他一起退入矿洞。赖吉成、李三桥均被俘虏，后被押往虎林，给日本人修工事去了。
　　且说，沈立宝这回学精了，躲在大家身后。听到雷庆隆的喊话，沈立宝赶紧叫道：“雷老板！我是丁奉彬！我愿意投降。”何大耳倒提步枪，返身撤进矿井，正好与他撞了个满怀。何大耳悲愤之下，见他如此没有骨气，顿时气炸了肺，厉声喝道：“我偏不叫你狗日的投降。”一脚把他踹进矿井。沈立宝可不愿去死，挣扎着爬起身来，又想往外跑。何大耳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硬拉倒拽，拖进洞去。
　　陶建中点燃导火索，撅屁股往外奔跑，正遇上往矿井内退却的冷冰石、何大耳、郑智生、路春全、沈立宝等人！陶建中惊问道：“你们咋又回来了？”冷冰石道：“咱们上了雷庆隆的圈套，他们有埋伏啊！”陶建中诧异道：“游击队没来打矿吗？”冷冰石皱眉不答，反问道：“导火索点燃没有？”陶建中目瞪口呆，茫然道：“点了呀！”何大耳“啊”了一声，惊叫道：“不好！”沈立宝一下子吓昏过去。情况万分危急，冷冰石道：“雷庆隆已封锁井口，快把导火索熄灭。”陶建中哭丧着脸道：“来不及了。”冷冰石撇下他们，奋然往放炸药包的地方奔去。何大耳、陶建中、郑智生、路春全不敢怠慢，拽着死狗一样的沈立宝，也随后跟着跑去。
　　何大耳、陶建中、路春全、郑智生冲进洞内，只见冷冰石满脸惊疑，望着手中的一段导火索发呆。何大耳上前问道：“冷大哥！你这是治啥呀？”冷冰石喃喃道：“有人先咱一步，弄灭了导火索。”陶建中夺过导火索一看，果然湿了半截，放鼻子上一嗅，竟有股尿骚味！他抬头盯着冷冰石，诧异道：“有人尿湿了导火索？”冷冰石面色凝重道：“错为（幸亏）这一泡尿，不然的话，矿井早就炸塌了，正是他救了咱们呀！”路春全道：“这是谁干的呢？”大家面面相觑，暗自揣测，均惊出一身冷汗。
　　可以肯定地说，尿湿导火索的这人是雷庆隆的奸细。冷冰石声音低沉道：“是咱做事不周，走漏了风声，看来敌人事先有准备呀！要么游击队没来，要么是敌人太强，游击队没打进来。到底是谁把这次行动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呢？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呀！”何大耳指着瘫在地上的沈立宝！恨恨道：“八成是这个狗日的东西！长一脸疙瘩，走路还像个娘们！”郑智生道：“何大耳的怀疑有道理，这人不咋地道！”冷冰石道：“不能以貌取人！他是胆小点，我没依想（料到）吃紧当忙的时候他会唱反调。不过，这人一直跟着咱们，尿湿导火索的不可能是他呀！”
　　何大耳也知道沈立宝一直跟在身边，不可能尿湿导火索，也无话说。冷冰石自言自语道：“要是老陶点燃导火索后尿湿的，这人肯定还在洞里。他既然是个奸细，为啥不把炸药包弄走呢？”沉思了一阵，醒悟道：“这人没想到咱们会重回矿井，所以没起走炸药包，他离这儿肯定不远。”何大耳、陶建中、郑智生、路春全顿觉头皮发紧，赶紧查看了一遍，他们隐隐觉得，在这漆黑一团的矿井内，阴森诡谲，处处充满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