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矿洞拚杀（三）

　　矿工们都知矿井内炸药即将爆炸，宁死也不进洞，在矿丁打手们的包抄下或伤或俘，全成了雷庆隆的囊中之物。雷庆隆排查人数，发现冷冰石、何大耳等人漏网，知道他们已躲入矿井，便指挥姚得举等监工举领矿丁打手，高举着火把，吆喝着追入矿井。冷冰石等人尚在猜测，见嚷嚷着进来人了，赶紧摸过枪，把子弹顶上膛，倚在巨石后而，冲亮光处瞄准。何大耳也把沈立宝丢在一旁，操起枪来。冷冰石问道：“你那儿还有几粒子弹？”何大耳道：“谁知道还有几粒。”冷冰石问道：“你打了几枪？”齐大耳道：“咱俩各放一枪。”冷冰石道：“三八大盖压弹五发，还剩三发。”何大耳道：“能打死三个敌人！”陶建中道：“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俩赚一个。我把湿的这段导火索掐去，再另（重新）安上，等他们进来，炸死这群狗日操的。”商量停当，不再说话，陶建中果然把那段尿湿的导火索截去，重新装上了。
　　且说姚得举带人冲入矿井，因知井内仅四、五个人！虽说顾忌对手有枪，但这枪仅有数发子弹。雷庆隆道：“抓住一个共党分子，便赏两根金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矿丁打手呐喊着，一窝蜂地涌入洞来。何大耳见一矿丁从拐角处探出头来，赶紧搂动板机，只听“砰”得一声，子弹打在洞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把那家伙吓了一跳。冷冰石道：“何大耳！等瞄准再打。”何大耳把子弹顶上了膛，心想：“等狗日的到跟前再打吧。”一声冷枪，显然不能吓退贪婪重赏的矿丁打手们，有孔方兄出面，啥样不怕死的愣头青都有。何大耳刚把子弹顶上膛，突然一个黑影滚来，砸在他的身上——那矿丁望见枪口出火，算准方向，伸手就来夺枪。
　　何大耳大惊，忙丢开手中步枪，与那人撕打一起。冷冰石刚要过来帮忙，猛得又窜来一个黑影，他忙一搂板机，那人“哎呀”一声，一头栽倒，火把摔出老远。趁这时机，陶建中抡起一个石块，帮何大耳把那人砸翻在地。刚要喘息，又从外头扑入四个粗壮的大汉，个个左手持耀眼的火把，右手握一根沉重的铁棍，冲进来就打。郑智生、路春全赤手空拳，拚命与敌周旋。姚得举一脸狰狞，指着冷冰石叫道：“他就是共产分子，要抓活的，雷老板有赏。”离得太近，已无开枪机会，冷冰石、何大耳以枪当棍，且战且退。所幸矿洞狭窄，敌人虽人数多过他们，因施展不开，倒也一时拿他们不下。
　　话分两头，却说沈立宝被何大耳拖入矿井，心想这回死定了。后来见炸药没炸，且雷庆隆攻势正猛，冷冰石等人全力拚杀，顾不得管他，便想趁机逃走。双方在矿井中对打，把出路堵得严实，根本逃不出去。正惶恐，突觉右腿疼痛，低头一看：几条半人高的狼狗把他围在中间，有条狗咬住他的脚裸。所幸棉衣厚实，不然会撕下一块肉来。沈立宝拚命挣脱狼狗，往矿井深处逃去。狼狗们狂吠几声，紧追不舍。陶建中威风凛凛地吼道：“不能恋战。”扑向炸药包，掏出洋火。冷冰石冲何大耳、郑智生、路春全喝道：“掩护老陶！”姚得举见陶建中划着洋火，顿时魂不附体，惊呼道：“他要点炸药。”话音刚落，矿丁们冲上前去，把年老体弱的陶建中掀翻在地，死死摁住。冷冰石、郑智生、路春全冲上前去解救，无奈敌人太强，冲不过去，眼看着陶建中被拖走。
　　何大耳被众矿丁缠住，正脱身不得，见陶建中被捉，顿时怒气冲天。所谓“哀兵必胜！”何大耳与陶建中相处日久，感情颇深，盛怒之下，不知从哪儿突然来了一股力气！紧贴井壁，闪过对方抡过来的铁棍，右脚踏前一步，冲那矿丁一拳打去。那矿丁猝不及防，正被击中鼻梁，登时鼻血长流，一个趔趄，跌了个屁股墩。何大耳得理不饶人！猛扑上去，夺过铁棍，瞪着血红的牛眼，抡圆冲他当头就是一棍。
　　那矿丁刚从地上坐起，突见铁棍打来，刚刚惊叫一声，头上正着，被打得脑浆崩裂，死于非命。矿丁们见同伴惨死，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急忙后退。何大耳返身和冷冰石、路春全、郑智生一起，扑向把陶建中往井口拖的矿丁！突然，“砰”得一声枪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原来姚得举见势不好，举枪冲何大耳打来。何大耳只觉右耳朵一热，伸手一摸，竟然满掌鲜血，右耳已不知去向。何大耳本已盛怒，这时引以自豪的大耳朵又被打掉一个，“何大耳”成了“何独耳！”从此名不符实，更加怒不可遏。他顿时像头发疯的狮子，完全没了章法，竟直对姚得举枪口冲去。郑智生见状大惊，声嘶力竭道：“小心！”慌乱中伸手一拽。何大耳只顾前冲，猝不及防，竟被拽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赶紧扶住井壁，方才稳住身形。正在这时，一粒子弹紧贴他的脸颊飞了过去，打在身后井壁之上，子弹与洞壁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何大耳怒视着姚得举，突然大吼一声，浑身爆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力量。说时迟、那时快，铁棍脱手而出，笔直地往前飞去。近在咫尺，姚得举无法躲避，只听“扑”得一声，胸口上正着，铁棍竟将他身体洞穿。姚得举面目扭曲，极为狰狞，尸首慢慢跌倒，登时气绝。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矿丁们见何大耳已是拚命，谁人不害怕？群龙无首，矿丁们无不胆战心惊，呐喊一声，回身便走。何大耳吼道：“把人给我留下。”奋力追来。矿丁们哪里理他，拖着陶建中快速地往井口退去。陶建中挣扎着喊道：“你们不用管我，快点炸药。”冷冰石、何大耳哪里肯舍，奋起直追。就在这时，矿丁的后续人员接踵而至，众矿丁像打了剂强心针，怪叫了一声，又结伙冲了过来。单手难敌双拳，冷冰石、何大耳、郑智生、路春全被矿丁们车轮战术打得手脚忙乱，全力抵抗，被逼迫着往矿井深处退去。矿丁们发出“抓住活剥了他们”、“打死他们！”的狂叫。矿丁们胜利在望，喜出望外，却犯了一个致命错误：谁也没想到把那个炸药包起出。
　　再说，陶建中被那两个矿丁拽着往井口而去，他本已年老体衰，又与矿丁搏斗良久，早已疲惫不堪，四肢虚脱。矿丁见他有气无力，纷纷笑道：“你这个老家伙！土都埋上脖子了，还当啥的共产党呢？真是吃饱了撑的。”陶建中脑中灵光一闪，苦笑道：“二位！都怪我一时糊涂，上当受骗了，这会后悔了。”矿丁相对大笑道：“你倒会讨便宜，今天要是逮不住你，你能后悔吗？看你刚才拚命去点导火索的样子，整一个铁杆共党呀！”陶建中皱眉道：“别扯这么紧，勒得我脖子难受。”那矿丁讥讽道：“你就受着点吧！不勒紧你，你早就跑了。你就是‘八月十五的小公鸡’！多说再活两天，还啥难受不难受的。”陶建中发狠道：“你这么狠毒，我就是变成厉鬼，也搅得你不得安生。”那矿丁赶紧松手，悻悻道：“我才犯不上跟一个快死的人较劲儿呢！反正也不怕你跑了。”陶建中感到脖颈松动，知道机会稍纵即逝。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往下一蹲，挣脱了矿丁束缚，顺坑道往矿井内滚去。
　　两个矿丁防他逃跑，却没料到他打起滚来，更没料到他不逃出矿井，反而又滚回去了。一个矿丁嘲笑道：“这个老家伙！往矿井里跑，不成鸡窝里的黄鼠狼了？”另一矿丁也笑道：“‘失火钻进床底下，’真是个糊涂家伙！”慢条斯理地随后追来，有几回险些把陶建中擒住，都被他拚命挣脱了。
　　陶建中滚到炸药包旁，已跌得鼻青脸肿。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抖抖索索地掏出洋火，就要点燃导火索。还没等他划着洋火，俩矿丁已扑到身边。一个矿丁惊呼道：“哎呀！他要点炸药包，快把他拿下。”另一人也醒悟过来，生死关头，两个矿丁一起动手，似鹰拿燕雀，虎啖羊羔，立马把陶建中按翻在地，不能动弹。陶建中再次失手，痛恨自己年老体衰，没能完成任务，愤怒之极。他两眼圆睁，怒吼了一声，只觉喉咙眼一咸，张口吐出一滩鲜血。光把照耀之下，血渍惨红晃眼，可怖之极。两个矿丁见状，也是胆寒心惊，不由得松开两手。陶建中瞪着血红的两眼，扶壁摇晃着站了起来，拚着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朝一个矿丁撞去。那矿丁大惊，生怕弄上一身血迹，匆忙中往旁边一闪，刚刚躲开。陶建中却收脚不住，去势正急，一头撞在石壁之上。只听“嘭”得一声闷响，陶建中竟然撞得脑浆崩裂，横尸地下，死于非命。那矿丁只顾躲闪陶建中，没料到脚下石块羁拌，一个趔趄，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矿丁本能地把手持的火把、铁棍一扔，腾出双手去扶地面。那火把被扔出两尺多远，撞在岩壁上反弹回来，直向炸药包飞去！另一名矿丁大惊，赶忙伸手去抓火把。谁知火把翻滚，撞在他大拇指上，没有抓住。火把在空中划了个美丽的半圆，翻腾着恰好落在导火索上。导火索霎时被点燃了，“嗞嗞”地闪出耀眼的死亡火花儿，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炸药包飞快燃去。刹那间，只见火光一闪，天地间猛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刚才还屹立的山头顿时被炸得裂开半拉，硝烟、火光冲天而起，山坳间突然升起一朵灰白色的蘑菇云，翻滚着直冲上云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