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的云（二十四）

　　六月初的黄土高原上，晚上很凉爽，很惬意。望着仿佛低矮了许多的星空，让人遐想联翩。
　　吃过晚饭，单于飞和朱小驹、许超一起拿着收音机，来到井场西北角高高的土堆上。他们来到这里不仅是为了看星空，也是因为只有在这里，收音机才可以收到微弱的信号。在远处，有灯光在闪烁，特别是极远处北面的高坡上，更是灯火连成一片，那大概是某个城镇吧。黑夜的灯光，总会给人以温暖的感觉，特别是对他们这些远离家乡和亲人的打工者来说，更是如此。在那里，一定有许多温暖的家庭，一家人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在那里，一定还有热闹的商场、集市等，人们在享受着购物和饮食的快乐。可他们这些打工者，只能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听收音机来消磨时光。
　　他们守着最先进的钻井设备，却过着远离现代化的生活。望着远处的灯光，他们想象着家人现在在干什么呢，家里都好吗？家人会不会也在思念着远方的人呢。身在荒凉的黄土高原，他们的心早已飞到遥远又温暖的家乡，飞到家人的身边。对收音机里的那些新闻节目，文艺节目等，谈不上感兴趣，他们只想让这些节目淡化一下寂寞无聊的时光。
　　单于飞虽然痴迷于读书，但在这远离城市的荒漠里，根本找不到喜欢的书。再说，生活的内容也应该多样化，丰富多彩，不能仅仅沉醉于某一种消遣中。否则，思想会僵化，人也会变得单调无味。从新闻中得知，中美关系很紧张。这两个大国真是一对冤家，好像永远不会平静。人类为什么不能和睦相处，而是要不断地争斗呢……黑夜在他们漫无边际的闲谈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多。远处的灯火并没有随着夜的加深而暗淡下来，反而更加明亮了。直到夜深了，他们才回到寝室。
　　井位没有最后确定，他们只能继续休息、等待。上午，阳光明媚，许超又邀请单于飞一起去最近的小镇砖井。单于飞想认真地读书，但又感觉心烦意乱的无法安心。“好吧，权当外出晒晒太阳，反正也没有事，闲得无聊。”单于飞收拾一下书本，笑着对许超说。于是，他和许超、朱小驹三人又走出了井场。他们顺着井场边的大沟向北走去，单于飞的脚上穿着皮鞋，走在高低不平的黄土地上，很不舒服。上次外出时他的脚磨破的地方还没有好，走起路来很疼，没有办法，只好忍受着疼痛与大家一起走。
　　他们顺着一条小路走去，翻越一条深沟，走过几片窑洞，几片麦地，几片灌木丛，几片细细的沙滩……这次他们走得很快，只花了一小时五十分钟，就到了小镇上。太阳光很强，晒得身上火辣辣的。高原的天空特别蓝，天空中的尘埃特别少，太阳好像距离地面很近，阳光直射在身上，仿佛能感受到强烈的紫外线的照射。难怪本地人无论男女老幼，脸色都是黑红黑红的，大概与这整天的强光照射有关系吧。在砖井，单于飞买了一支钢笔，买了一些黑线，还有两根针。因为他两件西服上衣的衬里都开缝了，不缝一下就不能穿了。许超和朱小驹也买了一些日用品。
　　昨天晚上想家时，单于飞给妻子写了一封信，想发出去，却找不到邮局在哪里。他们打听了几个人，才知道邮局在小镇的最东边，很远。他们朝着有铁架子——那大概是电报接收塔——的方向走去，发现在砖井镇的最东边的茫茫灌木丛中，坐落着四、五间两层的楼房，那就是邮电局了。单于飞买了两张邮票，两个信封，共两元四角钱，把昨晚写好的信认真地装在信封里，贴上邮票，投入邮筒里。这里没有八角钱一张的邮票，只有一元面值的，没有办法，每封信只好多花两角钱。回来的路上，他们仨人在阳光的曝晒下，显得特别的无力，一路休息了二三次。四点半，他们回到了井队，回头看看走过的路，砖井，在那北边遥远的坡上。尽管空气清澈，也仅仅能看到一片片朦胧的树影，这中间，又有那么多沟沟坎坎……
　　吃过晚饭，司钻通知全班的工友们说：“大家马上换上工作服，我们到新井场去平整场地，准备安装井架和设备。”又一个油井即将开钻了，有活干就有钱挣，打工在外他们不怕吃苦受累。在强光灯的照射下，他们干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高低不平的黄土地平整好，明天准备铺设水泥板。
　　第二天，万里无云，不过风很大，今天正式上班。因为新井位很近，搬家的距离当然很近，仅有二百多米，所以很快。早上七点多开始，他们就紧张地铺设预制板，在水平仪的观测下，单于飞所在的二班要把地面铺平。井场的两个对角高低悬殊半米多，他们要挖土，回填，忙乎了一上午。风沙很大，睁不开眼，他们穿着的橘红色的工作服，沾上油污后，风沙一吹，颜色很快变成了土黄色。在风沙里工作，工友们的脸上都沾满了尘土。
　　中午，他们只有半小时的吃饭时间，又继续干活。下午，在两辆大型吊车的配合下，工友们放好了井架底座，钻机等，直干到晚上八点才下班。他们连续干了十几个小时的活，不仅是身心上的疲惫，还得忍受风沙的折磨，真够受的。风沙吹过，脖子里不只是有沙粒，而且脖子被风沙吹得发红。
　　吃过晚饭，已是八点多了。单于飞洗过澡，随手拿起一本书，正准备阅读，司钻关心地说：“别看书了，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五点多我们就要上班。”
　　“好，只是睡前我习惯看几页书，要不然无法入睡。”单于飞笑着说。李华悠然地点燃一支烟，慢腾腾地吸着：“我睡前必须抽支烟，要不然也睡不着。”呛人的烟味立即在空间狭小的寝车里弥漫开来。
　　早晨五点多，工友们按时起床上班。天空阴沉沉的，云彩越积越多，没有了阳光的曝晒，仍是有风。今天工友们开始装井架，那四十多米高的钢铁庞然大物，要一节节的对好，再砸上梢子固定。在两辆吊车的配合下，他们班紧张有序地辛苦工作着。下午，小雨飘飘洒洒地下了起来，空气新鲜多了，地上十几厘米厚的黄沙土，渐渐地不再飞扬。经过一天的努力，巨大的井架基本上装好。直到晚上七点多，他们才下班吃饭。
　　晚上没有电，刘司钻的老婆和孩子都来了，她的娘家就是本地的，有时间她会带着孩子来看刘司钻。她们娘俩一来，寝室里立即热闹了许多，虽然那个两岁多的男孩不爱说话，但工友们都喜欢逗他玩。寝室里有了异性，当然不能洗澡了，他们只好草草洗了一下脸，睡觉。
　　早晨，单于飞在阵阵雨声中醒来，已是七点多。天晴了，风也停止了。地面上被雨水淋湿，没有飞扬的沙尘，空气特别新鲜。天空显得特别高远，高原上的云像玉片一样洁白，点缀着蔚蓝色的天空。低层的云像棉絮，随风向南方飘去，云彩薄薄的，轻轻的，异常轻柔，更显出天空醉人的蓝。上午，装好了钢索，下午，又忙着做一些准备工作，六点多，井架在两台七百多马力的柴油机的牵引下，伴着巨大的轰鸣声，井架慢慢地竖了起来。顿时，鞭炮齐鸣，七、八个工友拉着长长的鞭炮，围着井场转。这些井位都是南方有钱的老板买下的，为了图个吉利，每次竖井架和开钻之前，他们都要放鞭炮驱晦气，买两头羊祭祀神灵。这些迷信的活动虽然不可取，但鞭炮声为寂寞的井场带来了喜庆，两头祭祀的羊理所当然地成为工友们的美味食物。固定好井架后，已是晚上八点多，天已渐渐黑了，工友们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寝车。
　　吃过晚饭，单于飞草草地洗了脸，洗了脚，然后坐在床上写日记。写日记成了他消磨时间、排遣苦闷的方式了。今天，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感觉特别沉闷，无聊，苦恼。他在日记里奋笔疾书，把自己几天的苦恼都写了出来，心情渐渐地轻松起来。收音机里在播放根据琼瑶小说《滚滚红尘》改编的影视剧主题曲《滚滚红尘》，有一段很有意思：“……来亦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亦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人生只不过是数十载，这短暂的时光，充满了多少分分离离，恩恩怨怨，恨恨愁愁！就是这些排遣不了的东西，人生才显得那么的漫长、难熬。《滚滚红尘》，这本书以剧本形式，单线发展，陈述了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与家庭分离的沈韶华，在孤独中遇到了章能才，两人相爱了。但章能才是替日本人做事的，日本人垮了，被国民党追捕，共产党来了，他又逃难，最后他们分离了。解放后，章能才再寻找韶华时，她已不在人世。作者以细腻的笔法，叙述了跨度几十年的爱情故事。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故事，正如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忧伤一样。渺小的人生面对复杂多变的社会与生活，不必背上沉重的包袱，要放开，要洒脱，只有如此，人生才能有快乐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