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的云（二十三）

　　刚晴了两天，黄土高原上又刮起了大风。外面黄土漫天飞扬，单于飞和工友们只好躲在寝车里闲聊。收音机里收到的大多是五花八门的广告，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市场经济下，各个企业都使出浑身解数推销自己的产品，虚假和夸大在所难免。满天飞的广告充斥我们的生活，这些广告语言左右着人们的思想，久而久之，它们也许会让我们变得愚蠢，不会思想。
　　广告从某些方面来说，反映着一个时代的科技发展水平，也有其价值，有其社会意义。但有些广告，特别是那些庸俗低劣的广告，真是有点愚蠢、卑劣。并且现在的广告不断增加，大有泛滥成灾之势。看一个电视节目，你必须“欣赏”几十分钟的广告，不管你是否喜欢都得强加于你。这未免太霸道，太不顾一个人的尊严了。
　　“我们石油工人的好日子也不会长了。”刘司钻说，“昨天我看电视，有一位社会学家说，地下储存的石油量是有限的，人类以现在的方式开采石油和利用石油，大概到本世纪末，石油就用完了。到那时候，咱们石油开采工人只人下岗了。”
　　李华听后吸了一口烟，漫不经心地说：“这样的生活我早已厌倦了，有时候我真想早些下岗。”
　　“下岗你干什么去？凭什么去生活？”刘司钻说，“我们都是迫于生活才来到这个荒凉的地方工作挣钱，谁想过这样的生活，不是没有办法嘛。下岗的滋味也不好受。你看单于飞，以前的工作多舒服，他来到这里，也是不得已啊。”
　　“我们这里有那么多井架，那么多抽油机，难道地下的石油真的会枯竭？”许超不相信地说，“我看有些专家为了吸引人的眼球，常常不负责任地瞎扯，对他们说的话不能全相信。”
　　“专家说的话也有道理，不能不重视。”单于飞说。
　　“就是将来我们下岗了，石油公司也不能不管我们的生活吧？”李华说，“我们毕竟是正式工，是光荣的石油工人。”
　　“现在下岗的人多了，国家能管得了上千万人的生活？”刘司钻说，“你问问单于飞，他现在也下岗了，谁会关心他的生活？”
　　“严格地说，我还没有下岗，我的单位还存在，我还可以回去上班。但是，回去上班每月只有一百多元钱，连生活费都不够，怎么维持生活的开支？我们上有老人要照顾，下有子女要抚养，不想办法挣些钱能行吗？！”单于飞说。“现在国家正处在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期，有些制度也不完善，无法顾及到每一个人。但长远地看，将来国家一定会保证人权的，因为只有如此，人类才会有出路。如果社会发展到人人都能幸福地生活，物质生活很富裕，真正做到‘各尽所能，按需分配’我们就不用愁没有工作了。”
　　“你真是一位幻想家，讲这些东西太遥远了，我们还是把目光放在现实生活中吧，想办法挣钱糊口吧。”李华用嘲笑的目光看了单于飞一眼。
　　对现在的社会现状，单于飞想了许多，思考了很深，也许工友们根本不会理解。特殊的工作经历，让他有时候不免悲观地思考人生与现实。转型中的社会一切变化都是那么匆匆，必然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存在。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粗放的政策会慢慢地变得合理化，人性化。人生需要沉淀，社会制度和政策法规也需要沉淀。另一方面，科技的发达，如果不能服务于人类，就会有害于人类，没有中间路。传统的思想、观点如果不能随着社会意识形态的变化而变化，人的思想必定会僵化，以至成为阻碍社会发展的绊脚石。同时，各种不利的因素沉积下来，如能源问题，环境污染问题，以及社会上的犯罪现象，贫困现象等，不断地加剧，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必将阻碍着人类的前进。
　　社会制度和政策的制定要以人为本，要真正地为大多数人的利益着想。不求发展，就会灭亡，要勇于否定自我，谋求革新。否定自我不是容易的事，历史的惯性，只会让某些领导者，甚至高层的决策者自我膨胀，而不是自我否定。人类早晚会经历一场彻底的革命，真正的革命，从而摆脱困境，而不能仅仅靠改革、改良等小动作。人类的进程，不会像自然界那样，从黑暗走向白昼，是自然而然地发生的，是可以等来的。
　　人类的每一次改进、发展、进步，都得经过阵疼，甚至经过战争的洗礼。而现在的问题是，大规模的战争，有可能毁灭人类。核武器的威力可以瞬间毁灭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也可以毁灭整个地球，这才是人类发展到现在的真正困惑。解决困惑的出路在哪里？这需要每一位不想让人类毁灭的人去认真地思考，不懈地探求、努力。
　　同室的咸阳小伙子昨天下午回来了，他谈到了家乡的变化。“我们村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不是农忙的时候，村里都看不到年轻人。”
　　“不打工凭什么吃饭？哪里有钱结婚、生子？”李华年龄不大，但是烟瘾很大，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吸烟，十个平方大小的宿舍里充满了烟气。休息的时候，串门的工友多了，大家在一起就是谈天、抽烟。
　　不爱说话的朱小驹躺在床上，安静地听着录音机。大家一边闲谈，一边听着音乐，消磨着这平静的时光。单于飞拿着一只大水杯，一连喝了几杯开水。昨天晚上他牙痛的难以入眠，吃了两片止痛片才睡着。
　　“牙疼要多喝开水，去去火气就好了。我们离家外出打工，独自在这个鬼地方，只有自己照顾自己。”刘司钻关心地说
　　下午，风渐渐小了，弥漫在空中的黄沙也不见了。吃过午饭，单于飞与许超、李忠一起向西北方向漫无目的地走去。太阳毒辣辣的，天空显得特别蓝，特别高远，几朵白云悠然地飘浮着，像棉絮一样轻柔。蓝天、白云，黄土、绿树，红花……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走过一个荒坡，来到了一条大深沟前，沟底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那种树叶子像杨树叶，又有柳棉一样的东西缀在上面，树杆很矮，离地十几公分处就发了叉，这大概就是胡杨吧？
　　越过树林，翻过沟，走不多远，又是一大片灌木丛，一条大路横穿其中，有拉水的卡车不时地经过。他们在旷野里走了八、九里路，终于见到了一片人家，房屋稀疏地分布在阳光曝晒的黄土坡上。不知为什么，他们的房屋前后为什么不栽上树木呢，这样即可以乘凉，也可以防风。家乡的村庄就不像这里一样，乡亲们在屋前，屋后，道路边都栽上柳树、杨树、槐树等，不仅防风，盛夏里树下一片阴凉，坐在下面很惬意。这里的树木很少，也许是土质和生态环境无法栽树吧！房屋前的农田里，三位妇女在坡地上栽着玉米苗，玉米苗只有七、八公分高。地面用塑料薄膜覆盖着，以防止水分的蒸发。幼苗的叶子在强烈的阳光下，都有些枯萎了。
　　“这些幼苗都快枯干了，你们怎么不浇水啊？”李忠看到后忍不住地问她们。
　　“到哪里弄水去？”其中一位妇女笑着回答，“我们有时吃水都很困难呢，那有水浇地啊。”他们听了，一时无语。这么强烈的阳光，似乎能把所有的水分蒸发掉。他们围着几间房屋转了一圈，决定往回走。阳光好像更加强烈了，晒得干燥的地面上，一股股热气在涌动。在阳光的曝晒下，他们仨人也没有雅兴谈笑了，只想快点回去，喝点开水，找个阴凉处休息。太阳晒得人受不了，头发都是热的。在火辣辣的太阳下，他们这样漫无目的地走，饱受阳光的毒晒，究竟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消磨时间，为了减少内心的烦闷，如此而已。
　　每天，二十四小时，呆在寂寞的井队上，百无聊赖，死气沉沉，此时，思念家人的情感更浓，真能让人发疯。有时想来，人生真是一场无休止的情感大漩涡。想想逝去的过去，有多少真情在时间的长河中消失，那些曾经让自己神牵梦绕，难舍难弃的人，而今在何方？在谁的怀抱中沉醉？不知那人的心中还有没有自己的一点影子？或者是对自己仍是那样的痴情，依恋？或者已到了另一个世界？又有多少人为了生活，不得不两地分离，在孤枕难眠之际苦苦相思？有多少痴情难舍，而生命已尽，在生死离别之际，丢魂失魄？细细想来，人生的情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永远理不出个头绪来，永远难逃情感的折磨。除非生命终止了，才可以彻底地解脱，而留给别人的又是无穷的痛苦……人生啊，何必苦苦恋这滚滚红尘？
　　工作时单于飞就拼命地干活，闲暇时他只愿多走些路，消耗掉精力，晚上也可以睡着觉。像昨晚那样，他真是受够了。牙痛，睡不着；睡不着，牙更痛，搞不清是真的牙痛，还是心理作用。直到他吃了两片止痛片，才迷迷糊糊入睡。他宁愿在这样的阳光下曝晒，奔走，直到精疲力竭，也不愿像昨晚那样辗转难眠。
　　四个多小时后，他们回到了井队。井场北面约二百多米处，一台推土机正在平整场地，过两天可能要搬过去，一口新的油井又要开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