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乡长专访青玉上任 灵芝献身良贵娶亲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2018-04-26 09:22:10 字数:12531
上回书说到刘光玉兄弟二人参加支前队伍大难不死,一路乞讨终于回到了家。日子再艰难也要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而且还要创造新的生命和希望。那年春天凤桂的第九个孩子出生了,仍然是个男娃,取名义儿,这也是凤桂生的最后一个娃儿。
那年政府土改,刘青玉不但重获冢子岭的那半亩地,还按照人口在村西的蛤蟆窝又分得了一亩良田,他终于如愿以偿了!有一天,凤桂一家人正在一起吃饭,院门“梆梆”地响了起来,刘青玉随即起身开了院门。门外站着两个人,他定睛打量,却是孙正义和来良贵。刘青玉很惊讶:“孙掌柜?”来良贵瞅着刘青玉笑着说道:“还叫什么掌柜?这可是咱们口埠乡的孙乡长。”刘青玉把二人让进家里,回头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凤桂,看看谁来啦!”凤桂端着碗站在了屋门口,瞅了好一阵子,才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孙正义?”
孙正义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藏青色中山装,大踏步进了院子,朝着北屋走来,他笑吟吟地看着站在屋门口的凤桂;而他的那件中山装却瘪着一支袖管,正随着他快速迈动的步伐胡乱地摇摆着。凤桂看了看他的胳膊,表情有了些惊讶:“孙掌柜,你……你的胳膊?”孙正义淡淡回道:“打淮海战役的时候,被国民党打掉了。”凤桂“哦”了一声,神情有些沉暗,“打日本人你都能全身而退,没想到会被自己人打折了一只胳膊。”孙正义回道:“他们怎么是自己人呢!国民党反动派可不是我们的同志。”凤桂突觉了自己的口误,慌忙改口道:“我是说咱们都是中国人,说错了,说错了……”孙正义笑了笑回道:“打不倒国民党反动派,咱们的战争就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孙正义说着,瞅了瞅凤桂手里端着的洋瓷大碗,“看来我们是赶上饭时了,俗话说‘来得早不如赶得巧’。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吃点儿?”凤桂满脸笑意,慌忙回道:“快请,快请。”孙正义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笑着问:“做了什么好吃的啊?”凤桂笑着回道:“家常便饭,你们倘若真不嫌弃,就进屋吃点儿吧!”说着话,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屋里,孙正义瞅了瞅围坐在桌子跟前的一大群孩子,笑着说:“这么多小鬼头啊!哈哈!”
凤桂朝着新麦儿摆摆手,把一帮孩子都支派了出去。孙正义扭头瞅着那帮娃儿,语气沉沉地说:“凤桂,这些年养活这么多的孩子可真是不容易啊!”说着,便拉了一个凳子坐下了。凤桂用一个新碗盛了一碗棒子面粥端到他的面前:“是啊!这些年可没少受罪,饥一顿饱一顿的,但愿那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再有了。”“不会了,你就放心吧!如今咱们穷苦人翻身做主,这日子只能是越过越红火!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孙正义说着,端起碗喝了口粥,又从桌面上的簸箩里拿了一个窝头狠狠咬了一口,赞美道,“嗯!味道还真不错。”凤桂笑了笑,又瞅着来良贵说:“良贵兄弟,你也喝碗粥吧!”来良贵应喏着,也坐在了桌子旁,端着凤桂给他盛好的棒子黏煮喝了一口,抬起头看着凤桂:“嫂子,我得感谢你啊!”凤桂问:“感谢我什么?”来良贵的眼圈儿突然就红了:“当年若不是你给我指引了一条明路,参加了共产党,我来良贵哪有今天啊!”凤桂笑着回道:“你这是说什么话,那都是你的造化,我只是点拨了一下,你这个娃子聪明,知道该走什么样的路。”
来良贵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走到刘青玉的身边说道:“三哥,这个你拿着。”凤桂看着那张纸问道:“什么东西?”来良贵回道:“当年我赢你们家冢子岭那块地的地契。”凤桂笑了笑:“土改都过去了,还要那个有什么用?”来良贵瞅着刘青玉一脸的愧疚:“三哥!我对不起你,当年我赢你的那些大洋,包括你家的那片地,都是我作弊赢来的,我……”刘青玉听了,先是一震,随即笑了笑:“兄弟,算了算了,事儿都过去了!别提那档子事儿了。”孙正义左右瞅了瞅两个人的行举,眼睛盯着来良贵:“来文书,你俩这是还藏着什么秘密啊?”来良贵看着孙正义说:“乡长,没什么事,都是些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孙正义朝着来良贵摆了摆手:“既然是陈芝麻烂谷子就不要说了嘛!抓紧过来吃饭。”
来良贵于桌子前重新坐定,又端起那个汤碗喝了一口。凤桂瞅着来良贵问道:“对了,怎么没见李政泽呢?”来良贵脸色突然沉闷,他抬眼看了看孙正义,沉默不语。凤桂心里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这个时候,孙正义接过凤桂的问话,回道:“李政泽同志打淮海战役的时候……牺牲了。”凤桂闻言,目瞪口呆:“什么?!”她紧瞪着孙正义问道,“他是怎么牺牲的?”“为了救我!”孙正义使劲嚼着一块咸菜疙瘩,嘴巴里“嘎嘣”直响,好像是咬碎了一口钢牙,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幕惨烈的场景。四年前,孙正义一帮人端了口埠村的鬼子炮楼之后,他接到上级命令,与来良贵、祝铜桂一同去了前线。后来,他们三人被改编进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孙正义在野战军山东兵团第九纵队任职政委,来良贵做了连长,祝铜桂成了一名普通的解放军战士。
1948年冬天,淮海战役打响。山东兵团十九纵队奉命东进海州,他们先在临城与正面阻击的敌人发生血战,王权和张泽也在这场战役中壮烈牺牲。他们又从临城一路东进,直到第四天傍晚时分才赶到海州朐阳门一带,与国民党两个兵团的部队于石棚山地域发生激烈交火。国民军以石棚山作为防体,占据有利地势,与兵团纵队展开残酷的拉锯战。团队长王玉山在这次战役中壮烈牺牲。孙正义随后率队苦战,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孙正义正进退维谷之际,野战师部给他调拨十三纵队的兵力紧急增援。孙正义惊喜地发现,这个纵队的队长竟然是李政泽。这对患难与共的兄弟一别三年不见,那一刻的孙正义为李政泽感到高兴,他觉得这些年李政泽是真正地成长了,都做了团队长了。
孙正义、李政泽、祝铜桂、来良贵,这帮人久别重逢,紧紧抱在一起。然而这样残酷的战事容不得他们叙旧,短短问候几声,大家又都投入了紧张的战斗。午夜时分,胶着的战事有了短暂的平静,孙正义和李政泽商量着暂且停止攻击,让战士们稍作休息,补充体力弹药,待到拂晓时分,一鼓作气拿下山头。
战士们倚着山石作为防体,从背囊里取出干粮开始吃饭。静夜无声,静得都能听到彼此的咀嚼声。孙正义觉得那是自己生平第一次体会那么安静的夜晚,白天的喊杀声还在他的脑子里回荡,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旁侧的石缝里竟然传来蛐蛐的叫声,低低的、沉沉的,像是叫丧。旁边坐着的那帮战士们,低着头没有一个人说话。圆月当空,终于冲出了黑烟的遮挡,一缕光线垂下来,洒满了山野。山野上那些横七竖八的长枪刀刺,反射着月光,忽而射过来一道明晃晃的光线。
“想家吗?”孙正义捣捣身侧的李政泽,轻声问道。李政泽微微笑笑:“我哪里有家啊!”孙正义说道:“等战争结束以后,我给你介绍个对象,生一大群孩子,你就有个像模像样的家了。”李政泽轻哼了一声,没作答。那一刻,他的脑海里蓦然晃动起了凤桂的身影。孙正义侧脸瞅了瞅李政泽,笑着问:“是不是心里藏着人啦?”李政泽忙摇摇头,紧着回道:“没有没有。”孙正义又打趣地说道:“我猜你小子跟我一样,也是个雏儿。”李政泽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眼前又晃动起了一个画面。这个画面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却没有半点儿褪色,在他的脑海里依然那么清晰明朗。那是一个暮色苍茫的傍晚,他抱着心爱的女人走进一间马号,把她轻轻放在软软的麦秸草上。他紧紧地搂着她,把嘴唇贴在她的香唇上,他感受到了她吐纳到他口腔里的那股子香气,便连同她的唾液一同咽进自己的肚子里。他觉得她的那口唾液激发了他内在深藏的那股激情,他突然不顾一切地撕扯着她的衣服。她没有阻拦他,四肢软软地仿若被抽了筋骨,任由他的摆布。那具映着暗亮闪着白光的酮体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他扯掉了她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不顾一切地趴俯了上去。那是他第一次做那种事儿,从此以后他再也没做过那种事儿。他的生命中没有别的女人,只有她。
孙正义并不知道李政泽此时此刻心里想什么,只觉得现在的他有些愣神儿。他不再打扰他,扭头打量着身边的那帮战士们。所有还能喘气的都在这里了,自己带来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打完了,加上李政泽带来的战士也不过这么多。孙正义大体估摸了一下,大约还有一百多号人。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八百多条生命,转眼的工夫就剩下这点人了。看着山野上遍布的尸体,孙正义的心里蓦然升腾起一股子悲怆,他的耳边盈荡起凤桂曾经问过他的那句话“为什么自己人要打自己人呢”。是啊!为什么要打自己人呢?这么多鲜活的生命死的死伤的伤,到底为啥啊?孙正义的脑袋胡思乱想,一刻不得停。他抬头看了看石棚山峰顶,那里挂着一轮明月,辉映着黑黝黝的城墙,他仿佛看到了那座古老的城墙上布满了一个个深深的弹坑。他觉得这座城墙很像是一座冥楼。那年他和赵经民去北京执行任务曾见到过明陵的那座冥楼,赵经民还给他讲解过关于冥楼的来历,说冥楼又称作幽灵楼,也叫神路,传说人亡故以后灵魂要通过此楼升天。
孙正义正愰着神,李政泽捣了捣他说道:“孙区长,来,喝一口。”随即递过来一个酒瓶。孙正义接过酒瓶,在手里晃了晃,笑骂了一句:“小犊子,你从哪儿鼓捣的?”说着,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随后将酒瓶往身侧的来良贵手里一递,“来,都喝一口。”来良贵喝了一口,递给了祝铜桂,祝铜桂昂着脖子将最后一口酒倒进了肚子。
拂晓时分,清亮亮的冲锋号声突然打破了这片山野的沉寂,早就隐蔽在巨石后、草丛中的战士们一跃而起,端着枪猫着腰向着山顶冲刺。与此同时,城墙垛口的重机枪又喷出了强烈的火舌。两支部队打了一天半宿的攻防战,石棚山前面的那片山野早就被炮弹、炸弹翻了个遍。硝烟久久不退,晨雾弥漫浓重,雾气和硝烟搅和在一起,使得这片山野烟雾缭绕,就像是放了一个巨大的烟雾弹,给战士们的冲锋创造了极佳的天然条件。孙正义明白必须抓住有利战机一鼓作气拿下阵地,他一马当先,挥着短枪向石棚山峰顶冲去。“轰隆轰隆”接连几声巨响,紧接着敌机贴着头皮飞过,尖利的呼啸声仿佛就在头顶。敌机撒下一溜儿的炸弹,密密麻麻一大片,把山前的每一寸土地都掀了起来。
待到敌人的轰炸机飞过,孙正义短枪一挥,大喝一声:“同志们,冲啊!”又第一个冲了出去。战士们也冒着枪林弹雨往上冲,冲到城墙底下的时候,敌人愈发疯狂阻击,两挺重机枪架在城墙垛口,喷出密集的火舌,把战士们压在山坡上动弹不得。孙正义死死盯着那两个窜着火舌的垛口,低低喊了一声:“政泽,打灭它。”孙正义知道他的枪法准。李政泽也明白,要想冲上城墙,必须先打掉这两挺重机枪。李政泽举起手里的三八大盖瞄准,连着放了两枪,机枪火舌随即停止了喷射。孙正义刚站起身子想要冲上去,城墙上又传出刺耳的“哒哒”声。李政泽趴在地上,只觉得子弹贴着头皮“嗖嗖”飞过,打得他身边的尘土“噗噗”飞扬。李政泽再次举枪瞄准城墙上喷射的火苗处,只听得“啪啪”两声枪响,那两个机枪口又灭了黑,随即停止了喷射。
突然,一颗窜着火的手榴弹掉在了来良贵的脚底下。来良贵发现了那颗手榴弹,惊得弹跳了一下,一脚把它踢了出去,手榴弹不偏不倚,正落在孙正义脚下。而此时的孙正义正举枪和对面城墙上的敌人开火,并没有留意这颗滚在自己脚底下的手榴弹。趴在孙正义身侧的李政泽却把刚才的一幕看得清晰,他大喊了一声:“闪开!”随即一个猛跳弹了过去,同时将孙正义猛地一推,他正打算抬脚踢飞那颗手榴弹的时候,却听得“轰”的一声大响,手榴弹爆炸了。被炸飞出去的孙正义只感到臂膀一阵剧痛,一条胳膊已经血肉模糊,他大呼了一声:“李政泽!”便站起身子跑了过去,看着眼前的一幕,孙正义瞪圆了眼睛,心如刀绞。李政泽的下半身已经被炸没了踪影。孙正义将奄奄一息的李政泽抱在怀里,急促地呼叫着:“政泽,你醒醒啊!”李政泽微微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孙正义忙把头低下去,耳朵贴在他的嘴上。李政泽用尽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气力说了三个字:“小心来……”随即永远闭上了眼睛。孙正义似乎没太听明白李政泽刚才说的话,只是大声呼喊着:“政泽!你不能死!!政泽!”孙正义悲愤交加,把李政泽的尸体放在地上,大声喊道,“同志们,给李团长报仇,冲啊!”山坡上响起了震彻山谷的喊杀声,同志们个个势若猛虎,终于冲上了山顶。这次朐阳门战役,虽然全歼国民守军两个团的兵力,但孙正义和李政泽的两个纵队的战士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祝凤桂听孙正义说完,她的眼睛里早就噙满泪水,许久才语气忧伤地问道:“那……我三弟呢?”孙正义沉默了片刻,表情极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轻声回道:“他也……牺牲了。”凤桂盯着孙正义的眼睛问道:“祝铜桂是怎么牺牲的?”孙正义幽幽回道:“他……他是被你二弟打死的?”“什么?”凤桂闻言,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有了些急促。
石棚山攻坚战已经接近尾声,胜利在望。就在祝铜桂带领着战士们即将冲上石棚山顶的当隙,突然,从一座隐蔽的地下碉堡里窜出一串密集的枪火,把冲锋陷阵的解放军挡在了城墙豁口之外。想要炸掉碉堡必须跨过城墙上这道炸出来的豁口,而这道只有尺许宽的豁口已经被那挺重机枪死死封住。现场的每个战士都明白,谁第一个冲出去就是一个死。孙正义从一个战士手里猛地夺过炸药包,正欲跳出豁口,却被堵在豁口边侧的张排长挡在身后。他从孙正义手里一把夺过炸药包,往身侧的祝铜桂的手里一递:“你负责炸碉堡。”然后高喊一声,“同志们,跟我来。”随即纵身跃过豁口。祝铜桂和来良贵随后紧紧跟上。
第一个跳出豁口的张排长,只不过是瞬间的工夫,密集的子弹已经把他打成了马蜂窝,然而他并没有即刻倒下去,而是双手拄着长枪支着摇晃的身子立在那里巍然不动。他之所以有如此顽强的意志,是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一堵遮挡子弹的铜墙铁壁,是想后面有更多的同志跳过城墙上的那道生死垛口,想让后面的同志们能够往前多冲两步。然而,他终究是支撑不住,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解放军战士立马身中数弹,他和张排长一样的行举,任密集的火舌在他身上狂乱地喷射,他像一个慢速旋转的陀螺,被子弹打得原地转圈儿,只是不肯轻易倒地。那个战士转了两圈儿终究是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紧跟着排在第三位置的是臂弯里夹着炸药包的祝铜桂。此时的祝铜桂离着碉堡的枪眼尚有丈余远的距离,这么远的距离他不可能把炸药包塞到枪眼里去,他必须还要再往前跑几步才能完成这个任务。然而此时此刻的每一秒钟都在和死神赛跑,每一寸迈动的脚步都在和生命抗争,敌人又岂能轻易地让他往前多靠近半步?第二个战士倒下去的那一刻祝铜桂只觉得前胸一阵“噗噗”乱响,无数发子弹已然由他的身体穿膛而过,既而他感到自己呼吸紧促,身子轻飘飘地摇摆不定,眼前幻起一片金星。祝铜桂没有长枪拄地支撑身体,所以他倒地的时间要比前面的两位快一些,然而,他臂弯里夹着的那个炸药包却始终没有松开。跟在他身后的是来良贵,来良贵身后是孙正义。祝铜桂倒地的那一瞬间,来良贵大喊一声:“快卧倒。”同时猛地抱住孙正义的肩膀把他摁倒在地。
按说来良贵不应该处在这个位置,他应该排在祝铜桂的身前。假如来良贵再用自己的身体挡一次子弹,祝铜桂也许就不会这么早倒下去,也许他就能把炸药包成功地塞进那个枪眼。但不知道为什么,来良贵却站在了祝铜桂的身后。此时的来良贵趴俯在地,他从祝铜桂的尸体旁侧抱起那捆炸药包,以肘支地匍匐前行,打算再次炸碉堡。然而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祝铜桂倒下去的那一刻,敌人碉堡里的那挺重机枪却突然停了火。来良贵趁机一跃而起,正打算抱着炸药包冲上去,却被身后的孙正义一把拉住了:“等等!”孙正义也觉得奇怪,他能断定碉堡里的那个顽固的抵抗分子还活着,可是他为什么突然停止打枪呢?
碉堡里的机枪始终没有再次响起。孙正义一挥手,已经冲过豁口的战士们把碉堡包围了起来。孙正义挥着短枪朝着碉堡喊:“里面的人出来,缴枪不杀!”喊了好几声碉堡里却没有任何一丝动静,许久,里面竟然隐隐约约飘出了一丝低沉沉的哀号之声。孙正义又高喊了几声,碉堡入口处才高高举起了一双手,既而缓缓露出了一个人的脑袋。一个身着国军军服的军官慢慢站起了身子,孙正义看得清晰,那人就是祝银桂。祝银桂满脸沮丧,眼睛里噙着泪水,口中不断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是我打死了三弟……是我打死了三弟……”祝银桂并不认识冲在前面的那两个人,但他看清了一丈开外的那个抱着炸药包的人——那个人正是自己的三弟祝铜桂!祝银桂看清的时候已经迟了,他眼睛看清此人大脑迅速反应,大脑再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一直紧扣在重机枪扳机的那根手指,只是这么一段时间,半梭子子弹几乎发射了出去。
正所谓:
会师朐阳门,关隘弥硝烟。
高望尸横野,血溅石棚山。
诗意臆冥楼,浴红夕阳染。
俯首望同志,却入鬼门关。
临危一声吼,震怒英雄胆。
兄弟本无仇,弟兄更无怨。
离别情深重,便恨此时见。
只因各为主,战场拔刀现。
旦夕殒性命,魄散荡青山。
忠魂仍犹在,岁月歃血寒。
战火荡晴日,后事谁评判?
祝凤桂听着孙正义的叙述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她声音颤抖地问了一句:“那……他们的遗体呢?”孙正义咬了咬嘴唇,语气沉沉地回道:“我把他们的骨灰都运回来了。张泽和王权的骨灰我亲自送到了他们的家乡,祝铜桂的骨灰我交给了你父亲,李政泽的骨灰是我亲自埋葬的,就葬在赵铺村东的那片老坟地里。”孙正义的手里一直端着那个喝完粥汤的洋瓷碗,他把洋瓷碗沉沉一放,继续说道,“你二弟和三弟的事儿,我没有告诉你爹,我担心老爷子上了年纪,受不了这个……”祝凤桂浑身颤抖,仍然没说话。孙正义盯着她,安慰道,“他们的血不会白流,正是这些同志的英勇牺牲才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安宁生活。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屋里异常地安静,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闷。刘青玉倒了一杯水递到祝凤桂手里。祝凤桂接过来,双手抱着水杯颤抖不已,她哆哆嗦嗦地将水杯举到唇前,高高扬起了脖项,水还没喝下去,屋里却传来一阵牙齿碰撞杯沿儿而发出的紧促轻微的“当当”声。过了好一阵子,待到祝凤桂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之后,孙正义抬头瞅着刘青玉说道:“青玉,今天我可是带着委任状来的啊!”刘青玉有些纳闷:“委任状?”孙正义点点头:“是的,经益都县委研究决定,由你担任口埠村的村长及贫协主任!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啊?”刘青玉慌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大字不识几个,何德何能,能担此大任啊!”孙正义见他这样,脸色有了沉意:“刘青玉,这么多年你的觉悟怎么不见长进啊!我告诉你,这是上级领导决定的,你还非干不可了!”刘青玉一脸苦相,低低回道:“乡长,不是我不干,是我干不了啊!”孙正义紧紧盯着他说道:“不干你怎么知道干不了?想当年炸鬼子炮楼,你也是推三阻四的,结果到了战场干得比谁都漂亮。你尽管放开手地干,我相信你。”孙正义加重了语气,“你不但要干村长,我们还准备发展你加入共产党。”刘青玉忙着摆手摇头,忙不迭地说道:“罢了罢了,这个村长我干,但你们那个什么党就免了吧!”刘青玉是落下病了,一提起“共产党”这三个字,他就想起二十年前在扈家官庄吕约长砍杀共党脑袋的那档子事儿,那一幕血腥的场面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梦魇般让他挥之不去抹煞不掉。所以,打死他也不想加入这个党那个党。孙正义伸出一根指头指着他是又气又恨,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扭头瞅着新麦儿问道:“丫头,你家里有酒吗?”新麦儿瞅着孙正义诧异地反问:“有啊!孙叔叔,怎么了?你要喝两口?”孙正义指着刘青玉说道:“让你爹喝两口,给他壮壮胆儿,让你爹气死了。”孙正义是想起了凤桂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刘青玉不喝酒就是老鼠胆儿,喝了酒敢上天捅窟窿”。刘青玉紧蹙眉头,沉思许久才回道:“乡长,这村长我干,这酒就免了吧。”孙正义接了一句:“嗯!这还差不多,我就是要看看你这个小子喝醉了酒能干什么事。”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来回腔,但刘青玉毕竟是没喝那口酒,所以他也没答应入他们那个党,只是从那天开始他就成了口埠村的村长及贫协主任。所谓的贫协主任,就是把村子里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做一个人数统计,然后上报给乡政府,由政府组织人员调查,再按照每个人的贫困程度做相应的补贴。总之,就是均田地匀财富,让每个人都有地可耕有饭可吃。
刘青玉担任口埠村村长的消息不胫而走,他的家里一时间热闹起来,那都是村里的一些贫苦人来他这里主动要求登记的。刘青玉大字不识几个,连村民们的名字都写不全,村里的吴会计便来帮忙,登记着符合贫协条件的人员名单。
全国解放之后,孙正义就被调到口埠担任乡长,来良贵主动要求跟在他身边,上级便给他安排了一个副乡长的职位,实际上就是孙正义的贴身文书。来良贵脑子好使,对待工作也是兢兢业业,况且两人又是生死战友,所以甚得孙正义的信任。
那天来良贵工作到很晚,他从乡政府骑车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深沉。来良贵打好自行车脚撑,走到院门口,从门檐底下的窟窿里掏出那个铁丝做的拨闩钩子,刚把铁钩插进拨孔,门侧却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由身后将他紧紧抱住了。来良贵猝不及防,吓得“哎呀”一声,手里的黑皮包和拨匙同时掉在了地上,同时嘴里沉沉问了一句:“谁?”背后那人并未回答,但来良贵从紧贴着自己后背的那个柔软的躯体上感觉得出来,那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从后面紧紧环抱着来良贵的身子,头搭在他的脖项上,他感到一缕带着异香的气息吹得他的后项痒不可耐,觉得后脊那一块儿软绵绵的,好像塞了个猪尿泡。来良贵认定他身后的这个人对他并没恶意,遂任由她紧抱亲昵,不去管她,反而有了些享受。
这一幕是多么熟悉啊!来良贵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他从后面抱住高灵芝的那一幕情景,但最后的结果是高灵芝拿着枪抵着他的脑袋,冷冷地给他泼了一盆凉水,把他浇了个浑身透,像个落汤鸡一般狼狈。那件事对来良贵触动很大,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咬牙切齿暗暗发狠,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给那个娘们儿看看。
此时的来良贵知道她是谁了,他的脑子里一旦浮现出那个女人,既而觉得鼻孔里嗅入的胭脂香粉的味道也那么熟悉。他没再挣扎身子,只是轻轻问了一声:“你是高灵芝吗?”“是我!”背后的女人声音柔美。“今天你带着枪吗?”来良贵突然问了一句。背后的女人突然顿了顿身子,既而举起一只拳头轻轻捶他的脊背,娇嗔地喊着:“你坏,你坏……”来良贵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根,且从未近过女色,他哪里经得住这个成熟女人的挑逗,只是她那挠痒耳膜的说话声已经让他浑身颤抖,他猛地转回身来,一下子将她抱在怀里,扳住她的脑袋就啃了起来。这次高灵芝没像上次那样泼他冷水,且甚是迎合,喉咙里还发出享受般的哼哼声。来良贵终于是控制不住了,他从地上摸索着拨门匙,迅速拨开门闩,把高灵芝一个横抱抱在怀里,快速地进了院子。
一个时辰之后,来良贵就寝的那间西偏房才亮起了灯光。来良贵点着了煤油灯,瞅着躺在他臂弯里的女人,脸上挂着满足后的喜悦。“良贵,三年前你说的话还算数吗?”高灵芝低低地问。“我说什么了?”他反问了一句。“你说你娶我当老婆啊!”她回道。来良贵沉默了一阵子,轻咳了一声,没说话。“怎么?你想反悔?”高灵芝问道。“我娶你。”来良贵回道,却突然又加了一句,“只要你不再用枪打我。”“你坏,你坏!”高灵芝扭着光滑的身子在来良贵的怀里蹭蹭。来良贵实在憋不住,一个翻身,又骑了上去。
此时,高灵芝的心里是释怀的,更多的是庆幸,这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貌似被她抓住了。前几天董夫人的批斗大会她去看了,全口埠村的人都聚到了村大队院里,村民们个个情绪激昂,还有人拿着铁锹振臂高呼着口号。那些拿着铁锹的人,是刚从烈马地铲平了董仁周父子的坟头匆匆赶过来的。院子里挂满了诸如:均财富、匀田地,打倒地主阶级、打倒土豪劣绅之类的标语。董夫人被拉上了批斗台,她垂着头、披头散发、脖项上挂着一块大纸牌,面向群众跪在台面中央,一声不发。群众们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恨她,朝着她吐唾沫、扔坷垃,甚至还有人用砖头砸她,砸得她头破血流,她一直跪在那里一声不吭,却没有人可怜她。老百姓们的情绪都有些失控,对待董夫人的仇恨就像是对待那个欺压了他们多年的万恶社会的仇恨,他们憋闷在心底的怨气终于找到了释放点儿,瞬间就爆发了。每个人都恨不得冲上台面咬她一口才解恨。可怜这个已至耄耋之年的老女人短短两天的时间就一命呜呼了。那天,是来良贵亲自主持的批斗大会,他到底讲了些什么高灵芝并没有听进去,她只是一脸的郁闷,脑袋里也是“嗡嗡”直响,低着头自顾走了。今天早上清算小组到高灵芝的家里去了,说她家能卡上地主成份,不但查封了她家的同福春大药房,还查抄了她家的全部大洋,装了整整两大箱。清算小组的领导临走的时候告诉她,还要开批斗会批斗她。他们抬走那些大洋的时候高灵芝并没觉得舍不得,因为钱毕竟是身外之物,她忘不了董夫人跪在台上被众人砸砖头的那一幕惨状,一想起那事儿她就胆颤心惊,浑身出虚汗。这些大洋大多是董仁周活着的时候给她的,而这些玩意儿如今却不再值什么钱。前几天一直都有人拿着大洋去政府换新纸票,十块大洋还换不了一张票子。高灵芝却一直没去,她是不敢去,她心里担心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如今她躺在来良贵的身边心里感觉踏实了不少,她觉得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更像是一座山,一座坚实的靠山。两个人一直温存到午夜时分高灵芝才钻出了来良贵的被窝。她穿好了衣服离开了来家宅院,临走的时候她还没忘了回头看着来良贵嘱咐了一句:“良贵,你答应我的话可别忘了,我在家等你的信儿。”来良贵还沉醉于未散尽的温柔乡里,声音柔柔地回道:“忘不了,明天一早我就跟我爹说。”高灵芝故意又问了一句:“还有呢?”来良贵狠狠亲了她一口:“明天一上班我就跟孙乡长说。”高灵芝这才放心地走了。
来良贵送走了高灵芝,插好门闩正欲进屋,却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黑影,他知道那是爹。爹轻咳两声,沉沉问道:“你什么时候跟这个女人搅到一起去了?”看来,他不但认出了高灵芝,而且也知道他和高灵芝做的事。来良贵朝着爹走了过去:“爹!还没睡呐?这事儿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跟你商量商量,我想娶高灵芝做媳妇。”爹的话音仍然很沉:“良贵,那个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呐!她做的那些丑事口埠村谁人不晓?当年害死了她的丈夫祝金桂,又和保长董仁周鬼混多年,如今和她有染的两个男人都已殒命,现在又来祸害你,她可是个扫把星啊!”来良贵略一迟疑:“我不在乎……”良贵爹沉吟了片刻:“原来咱家穷,你才讨不到媳妇,如今你是政府的干部,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今天张大婶子还来咱家给你提亲了呢!提的可是二府村的迟咩菊,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啊!可比这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强百倍。”爹的嗓门有了些高度,吵得栏里的猪仔儿都“骓骓”了好几声。来良贵语气硬硬地说:“爹,你甭说了,除了高灵芝,我谁都不娶。”来良贵似乎下了决心。在他心里,十个大姑娘也抵不过一个高灵芝,就像是当年他对肖秃子说过的那句话,“萝卜茄子各有所爱”,他就好这一口儿。爹没再说话,他觉得儿子已经被那个骚狐狸彻底迷上了。
第二天来良贵上班迟到了大半个小时,他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孙正义早就坐在联帮椅上等着他了。这是来良贵第一次上班迟到,孙乡长并没有怪罪他,他瞅着来良贵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问道:“来文书,你这是咋了?”来良贵揉了揉眼睛:“没事,昨晚没睡好。”他走路都感觉轻飘飘地,看来,昨天夜里真没少折腾。来良贵把皮包往办公桌上一放,脸上挂着歉意,看着孙正义笑嘻嘻地说,“对不起了,孙乡长,我迟到了。”孙正义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一摞文件:“你抓紧把各村报上来的协贫计划名单统计出来,赵县长派人过来催了。”说完转身欲出门口。来良贵突然喊了一声:“孙乡长,等等……”孙正义在门口处立住身子,他就觉得这个来良贵有什么事,便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往联帮椅上一坐,瞅着他乐呵呵地问:“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咱俩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你心里有事儿还能瞒得了我吗?”来良贵也笑笑:“乡长,我要娶媳妇啦!”孙正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问道:“好事啊!快说说,哪家的姑娘?”来良贵声若蚊嘤:“高灵芝。”孙正义当即打了个愣:“什么?”他对那个女人可太熟悉了,说起来她还算得上是他的妹妹呢!因为她是高典之的妹妹,而孙正义和高典之当年可是八拜之交的兄弟。前些年孙正义在口埠同福春大药房干掌柜的时候,可真没少跟那个高灵芝打交道,但那个女人留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差劲了,水性杨花、爱慕虚荣、蛇蝎心肠……他能想出太多的词形容那个女人,而这些词就是没有一个是好的。孙正义想了一阵子,抬头看着来良贵说:“我听清算组的同志汇报了,这几天正准备批斗她呢!他爹高长国可是崔马村的地主,你这个时候提出这个事儿,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来良贵笑嘻嘻地说道:“所以啊!还请孙乡长多帮忙嘛!我都这么大了,娶个媳妇也不容易,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牵挂着我的个人问题嘛!”来良贵笑嘻嘻地,端着一个茶杯递到他的手里。孙正义呷了一口茶水,皱起了眉头。
一个月之后,来良贵和高灵芝就举行了婚礼,他们并没有大操大办,只是找了几个亲戚在一起简单吃了个饭就算完事。当然,这也是孙正义授意的。这么大的事儿孙正义并不敢独自拿主意,来良贵跟他提及这件事儿的第二天,他就拿着高长国的一些材料去县委大院面见赵经民。赵经民先看了看材料,又细心听了孙正义的汇报,觉得高长国卡上地主成分有些勉强,便和孙正义商议决定,只要高灵芝主动上缴土地,批斗的事可以免去。赵经民看着孙正义问道:“我听说那个来良贵早先曾经给鬼子干过汉奸?”孙正义回道:“是的,不过当年打口埠村鬼子炮楼的时候,他可是立了大功的,也是他亲手打死了鬼子的山本队长。”赵经民微微点点头,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扭头看着孙正义说道:“你回去告诉来良贵同志,婚事不要大张旗鼓,要尽量办得简单一些,她这个老婆毕竟出身不好,要注意影响。”孙正义应了一声,起身告辞。
来良贵的这桩婚事他爹是坚决不赞成的,但他根本就做不了儿子的主,因为儿子从来就没听过他的话。早先儿子不务正业的那几年,领着董武可没少偷逮他养的那些小猪仔儿,良贵爹为了此事瞪着眼睛瞅着猪栏,成宿成宿地不睡觉。有段日子他甚至在猪棚里打了铺盖儿,跟着几头老母猪同睡。那段时间栏里的小猪仔眼看着长,他是眼瞅着瘦,到现在想起这事儿他都偷偷摸摸地抹眼泪儿。再后来儿子又不听他的苦劝,拉着肖秃子参加了鬼子炮楼的汉奸队,害得他不但成天为他提心吊胆,还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就觉得这个儿子是白养了,一度对他心灰意冷。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几年之后,儿子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抗日英雄,之后又参加了解放战争,三年后光荣返乡,当了乡镇干部。现在的儿子在他的脸上是贴了金的,他走到哪里也是昂首挺胸、扬眉吐气,把这些年一直弯躬的腰又挺了起来。但他的腰板儿只是挺了几天就又弯下去了,因为儿子要娶崔马村的那个扫把星做媳妇,那个女人的坏名声那是屎壳郎上树——臭气熏天的。
良贵爹瞅着儿子和高灵芝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知道阻拦已经毫无意义,却是心有不甘,他便想起了算命的事儿。那些年,乡亲们有什么摸不准的事,总是愿意找个算命先生占卜一卦,说的准不准不说,起码能找个心里安慰,听了先生的话总觉得心里踏实些。说起算命,就不得不提赵铺村的驼背先生了,那可是十里八村都出了名的“活神仙”。那天,良贵爹买了包点心提着就去了赵铺村。驼背先生听良贵爹给儿子报了生辰八字,他掐指一算,微微一笑说:“你儿子的命运全系在一块木腰牌上。”此话说完就没了下文。良贵爹深感疑惑,只得悻悻而归,到现在他都没整明白活神仙跟他说的话的意思。
正所谓:
神灵明悬开天目
通深妙语玄机伏
命运自知生死事
却见衰主恋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