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檀柩>第五十一章 灵芝砸亲孝文发恨 永贵算命喜鹊登枝

第五十一章 灵芝砸亲孝文发恨 永贵算命喜鹊登枝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2018-04-24 08:36:42      字数:5646

  上回书说到新麦领着两个妹妹到蛤蟆窝地里捯地瓜填充肚食,但这些甚少的所得终究是不抵事,还多亏了扈家官庄的金家送来的订婚粮,支撑着刘青玉一家人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转年秋天,凤桂的第八个孩子出生了,依然是个男娃子,取名节儿。这就叫做“要满管尖”,一鼓作气管个够。凤桂憋着劲儿连珠炮一般地给刘青玉生男娃儿,的确是个好事儿,可刘青玉却有点儿招架不住了,所以他也少了先前生忠儿、孝儿的那份高兴劲。娃子不是生着玩的,那生下来就是一张吃粮食的嘴巴,是要卖命赚钱养活的。而这一点大哥刘光玉就做得比较好,马兰花四年之内接连给他生了三个娃崽儿,从此以后便再也没了动静。大哥是怎么做到的?这件事儿让刘青玉纳闷不已,改天非得好好请他吃个饭,取取经,问个明白。
  那年又是一个大灾年,地里的禾苗还没长够个头就枯萎了,整个益北乡平原大地满目土黄。这是让人心惊胆寒的颜色,这种颜色象征着今年颗粒不收,每个人似乎都勒紧裤腰带,准备好打一场饥荒战了。刘青玉家仅存的那三分祖坟地也是一点儿收成也没有,两个小坟头紧紧挨在一起,裸露在广袤的平原大地之中,泛着黄澄澄的颜色,那是刘兴国和刘镯子的坟堆。本来,刘青玉还想把这两个坟堆平了种上粮食的,如今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刘青玉家的米缸又见了底了,六个孩子就像是六头小猪崽儿,吃起粮食来那速度比坐了火箭都快,那个一抱多粗的米缸里的粮食也是眼看着少,转眼就剩了一点儿碎末末。而且,凤桂纳鞋底的生意已经不足以维系这么多人的吃喝,饭都吃不上了,肚子里的事都解决不了,谁还在乎脚底板穿不穿鞋子啊!稻绳一编打双草鞋也就打发了。况且卖的布鞋钱,十双都买不了粮价飙升的半斗高粱米。
  没有饭吃,凤桂早早就没了奶水,两个月大的节儿嘬不到奶水,饿得直叫唤。刘青玉望着这一大群孩子叹了口气,拿着他的皮弹弓出去了。自从打了鬼子炮楼的探照灯,这把弹弓他就一直没动过,如今,他拿着出门,想着看看能不能打几只鸟儿充充饥。然而,刘青玉并不抱着太大的希望,按照往年的经验,只要是地里没有庄稼,那树上的麻雀也奇迹一般地消失了。如今还是这样,树上并没有一只鸟儿,刘青玉转了一圈儿,失望而归。他走到刘光玉门口的时候,见大哥蹲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一脸痛苦的表情。刘青玉走了过去,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刘光玉抬头看着他,额头上渗着细碎的汗珠,声音低沉、表情痛苦地说:“三弟,肚子疼,连续吃了三天的观音土,实在受不了了。”刘青玉挨着他坐了下来,帮他揉捏着肚子,看着光玉痛苦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唉!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的眼里闪着泪光。“孩子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饿得都不行了,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怎么熬下去。”刘光玉的话里也有了哭腔。兄弟两个不再说话,都听闻着彼此肚子里“咕噜噜”的叫声陷入了沉思。”大哥,你没去你那个大舅哥家试试?”刘青玉突然问了一句。此言或是提醒了刘光玉,他的语气蓦地变得有了些力量:“三弟,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呢!现在我就去县城走一遭。”他是想起醉仙阁的那个大舅哥马玉成了。那可是个有钱的大茬子,随便施舍一点儿就能帮自己熬过这个饥荒年。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和一帮外甥们饿死吧?刘光玉思量着,想站起身子,却觉得肚子里一阵疼痛,又蹲了下去。“大哥,你现在这样子可怎么去得了县城?你先回家多解解手,把肚子里的土屙出来再说吧!”刘青玉扶着他,继续说道,“我听说肛门上多抹一些皂粉利便,你回家去试试。”“嗯!”刘光玉应着,忍着疼痛站起来,转身进了家门。
  青玉便向着家门口走去,远远地见门外站着两个男子,一个看上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而另一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二人的面前还停着一辆独轮车,两侧车翼上各放了一个大木斗升,斗升上盖了一块儿麻袋片儿,虽然看不见斗升里盛的是什么东西,但鼻子灵敏的刘青玉立马就闻出了高粱米的味道。不光是刘青玉,谁也能闻出来,那时候人们的鼻子都特别地尖儿,嗅觉也是极其地灵敏,像狗鼻子一样,对粮食的味道儿似乎都有一种特异功能。中年男人看着青玉问道:“兄弟,请问这是刘青玉家吗?”青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中年男子回道:“我是崔马村的陈孝文,这是我的二儿子陈永贵。”
  刘青玉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前些天凤桂曾对他提起过这事儿,米缸里实在是没有余米了,凤桂便托付张大婶子给二丫逃儿找了个主儿。张大婶子办事神速,不几天就向凤桂回报,说有这么一户人家,家里种了七亩良田,虽然去年颗粒未收,但是两年前积攒下来的粮食可真不少,人家答应用两斗米来订亲。凤桂听了也很高兴,盯着张大婶子问道:“婶子,那户人家是哪里的?主家叫什么名字?”张大婶子回道:“崔马村,陈孝文。”
  陈孝文有四个孩子,全是男娃,他本来还有一个女儿,却在八岁那年出意外死了。陈孝文在崔马村算不上什么富户,但是几亩良田却能让他一家六口不忍饥挨饿;再加上家里的男劳力多,前些年地里的庄稼打理得细密,所以家里还是积攒了一些余粮的。张大婶子不但嘴好使唤,也长着一对招风耳,她打听着就去了陈孝文家里。其实张大婶子第一趟去陈孝文家,陈孝文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只说孩子还小,这事儿提前订了不准成,等过一阵子再说吧!张大婶子笑吟吟地说:“正是因为赶上这样的饥荒年,凤桂才会张罗着拿闺女换高粱米,其实还不就是为了吃不上饭?等过一阵子年景好转,你给她十斗粮米或许她也不会再同意的。”陈孝文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他婶子,你先回去,容我再考虑考虑,两天内给你个准成信儿。”“你可抓紧拿主意啊!错过这个村就没这店,你家这么一大群小子,将来不都得说媳妇?早完成一个是一个,省得以后扎成堆,到那时候你更为难。再说了你家又不是没有粮食,人是活的,粮食是死的,有人还怕种不出粮食吗?你好好想想吧!”张大婶子留下一堆很有力度的话,转身走了。张大婶子从陈家出来,点着碎步往口埠赶去,走到崔马村南的那个路口,却正遇见了站在路口嗑着瓜子的高灵芝。高灵芝认识她,首先开了腔:“婶子,你这个媒婆挺忙啊!这跑腿儿的事儿都伸到俺村里来啦!”张大婶子笑嘻嘻地说道:“是啊是啊!这不是给陈孝文家的儿子贵儿提亲来了吗?”高灵芝又问道:“喔!给陈永贵说的谁家里的媳妇啊?”张大婶子回道:“口埠南村的刘青玉家。”张大婶子说着话,已经走到她的跟前。高灵芝听了眼睛一亮,她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快走两步截在张大婶子前面,从衣带里掏出一把瓜子朝着她递了过去:“婶子,来,你也吃点儿。”张大婶子笑了笑:“我可不吃,这么冷的天儿,手都伸不出来。”高灵芝又把瓜子重新装进口袋,眨巴着眼睛嬉笑着问道:“婶子,是给刘青玉家的新麦儿介绍的吧?”张大婶子回道:“不是,大丫早就许配人家了,是给他家其余的那两个丫头介绍的。”高灵芝语气有些惊讶:“你是说逃儿和举儿?那俩丫头比俺家银球还小三四岁呢!估计不到十岁,怎么这么早就给她找人家呢?”张大婶子瞅瞅她:“还不是年景逼的?不就是想换点儿活命的口粮嘛!”
  高灵芝又嗑了一个瓜子,“噗”的一声把壳皮吐出老远,没想到那个壳皮随风一飘,正沾到张大婶子的棉袄上,高灵芝不好意思地笑笑,打算凑过去给她掸掉,嘴里仍然问着:“可是,刘家的二丫和三丫和永贵差着六七岁呢!这事儿你没跟陈孝文说吗?”张大婶子不等得她凑到跟前,忙抽出一只一直抄在袖管里的手,把身上的瓜子皮弹掉,脸上已没有了刚才的那阵子热乎劲儿:“这事儿我能说吗?说了他陈孝文还能同意吗?现在他还犹犹豫豫的呢!这么冷的天,就不陪你聊天了,我先回去了。”说着,只顾向南走去。这次高灵芝没有再拦她,只是瞅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个瓜子壳,暗暗嘟囔了一句:“到处招摇撞骗,什么人啊。”张大婶子也不喜欢这个高灵芝,她做的那些事她也是知晓的,像这样谋杀亲夫、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妙。瞅着张大婶子拐过了那条南北路,高灵芝并没有回家,却扭身顺着大街向北去了。高灵芝直接去了陈孝文家。陈孝文见高灵芝突然造访也是惊讶不已,这两家虽然是一个村住着,但是这么多年了从来就不来往,今天她怎么这么得闲,突然来了呢?陈孝文这么想着,一边忙着招呼,一边忙着烧水沏茶。
  高灵芝连坐都没坐,嘴里还嗑着瓜子,瞅着忙不迭失的陈孝文说道:“你甭忙了,我站站就走。”陈孝文笑嘻嘻地说道:“高大小姐来是有什么事吧?有事儿尽管说。”“嗯!我还真有事儿,不过也是为了你好的事儿。”高灵芝说着,问了一句,“刚才口埠南村的张媒婆是不是来给永贵提亲了?”“是啊!”陈孝文应着,又问道,“这事儿高大小姐怎么知道?”高灵芝回道:“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可得打听好了,张媒婆给永贵提的媳妇才八岁呢!这事儿你觉得准成?况且你家永贵和她差着好几岁呢!”“什么?”陈孝文也有些惊讶地问,“张媒婆说刘家的丫头已经十六岁了啊!”“那是她骗你的。”高灵芝冷冷地笑笑,“少听那个媒婆骗人。刘家的大丫确实已经十六岁了,不过三年前就许配人家了,她给永贵提的是刘家的另外两个闺女,那两个丫头是同年生人,满打满算八岁多一点儿,这事儿我是知道的。”陈孝文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刚才我在路口遇见张媒婆了,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你爱信不信,走了。”高灵芝说着,摆着浑圆的尻子扭扭垮垮地向院门走去,陈孝文慌忙出门相送,跟在她后面不断道谢,一直把她送到街口,这才回了家。陈孝文送走了高灵芝,心里憋屈了一肚子窝火,心中暗暗思量,等再见到那个张媒婆,一定好好臊臊她,这是个什么人啊!满嘴跑舌头,做事儿也不着谱调儿。
  申时时分,陈永贵和几个少年正在自家院门口聊着闲天,从街口走过来了一个驼背老者,他腰里别着一个黑乎乎的葫芦,手里打着一副竹板儿,一边走一边不紧不慢地吆喝着:“算命唠……”他与陈永贵擦身而过的当隙,脚下突然踩了个滑儿,身子打了个晃儿,看上去马上就要摔倒,多亏陈永贵眼疾手快,伸手把他搀扶住了。老者站住身子,看着陈永贵感激不已,还非得要给他免费算一卦。他说着从背上取下那个马扎于门楼口坐定,把胳膊上挎着的一个黑乎乎的小包袱于膝盖上铺展开来,露出里面一排整齐的纸片,指了指那些看上去脏兮破旧的卦纸,看着陈永贵笑吟吟地说:“来吧!小伙子,抽三张。”陈永贵笑了笑,在他的对面蹲下身子,抽了三张“卦帖”递到他的手里。这个时候陈孝文从门楼口走了出来,他没有吱声,只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陈永贵的身后面。陈永贵抽的卦帖都是上等卦,什么“天官赐福”,什么“喜鹊登枝”,最后一张是“月老姻缘”。老者看着陈永贵笑吟吟地说道:“小伙子,你最近可是好事不断啊!终身大事近日可定唠!”陈孝文一直站在永贵的身后,脸上挂着淡笑,还浮着一丝轻蔑的神情。他并不相信这个,从小到大也没算过卦,所以并不信老者刚才所言。他认为老者之所以说得天花乱坠,无非就是想多得一些钱财罢了。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不冷不热地问道:“请问老先生,你说我儿喜事即在眼前,喜事又在哪里呢?”老者微微一笑、掐指一算,回道:“喜鹊由南而来,且即刻就到,说明姻缘近在咫尺,按此掐算,喜事正南方,超不过三里,月老绑定的红线,那是谁也是解不开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随身物件,将包袱捆扎肩挎、把马扎折叠背负,收拾好了一切,扭身就欲离去。陈永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票朝着他递了过去:“爷爷,这点儿钱,你收着。”老者笑笑说道:“孩子!我说过了,不收你的钱的。”“那……”陈永贵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回道,“我家刚蒸了一锅棒子米窝头,这样吧!你且在这里稍等,我去给你拿些热乎的饭食。”老者闻言没再推辞,微微点了点头。陈永贵便转身跑进了家。老者等在门口,嘴里轻声嘟囔着:“这孩子宅心仁厚,日后命运必如其名,永远富贵啊!”一会儿的工夫,永贵就从院子里出来了,他将两个热气腾腾的窝头递到老者手里,老者慌忙接着,高兴地说道:“这才是宝贝啊!这个年头,多少钱也买不来这一口啊!太谢谢娃子了。”
  驼背先生一边啃着窝头,一边慢悠悠地向北走去,他头也没回,却高声喊了一句:“孩子,喜鹊会再次登枝的,马上就到……”陈孝文父子一直瞅着驼背先生消失在了巷口,刚想转身回家,却听得身后一声喊:“陈孝文……”陈孝文循声回头看,南边走来了张大婶子。陈孝文挠着头皮、皱着眉头思量,这就是驼背先生说的喜鹊?她由正南方来、不过三里,条条入框,只是她如此臃肿的身形,怎么会是只喜鹊呢?倒像是一只呱呱鸟儿。
  陈孝文把张大婶子让进家里,烧水沏茶,热情招待。张大婶子呷了口茶水,看着他问道:“孝文,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儿你考虑得如何了?”没想到陈孝文的脸色陡然有了些不悦,他端着茶碗儿,轻吹着漂在碗口的些许茶叶末子,悠然回道:“他婶子,你这么做事儿可有些不地道,你给贵儿介绍的对象到底是刘家的哪个丫头?今天倒是要说明白了。”张大婶子听他这么说,心底亦是暗暗一沉,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不可能啊!我昨天并没有对他提及此事啊!她又转念一想,想起了昨天从陈家出来,路遇高灵芝并和她在路口说话的那档子事儿,难道是她来陈家说了什么话?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和那个女人多嘴多舌。那女人是个什么人啊!可是没有一点儿好心眼的。张大婶子这么想着,心里感到有些凉,觉得今天讨论的事儿怕是要吹,脸上便没了刚才的那股子喜悦劲儿,在椅子上极不自然地扭着尻子,像是有些坐不住了,有了随时要走的样子。正当她感到局促不安的当隙,陈孝文却慢吞吞地开了腔:“你只来这里问,跟南村刘家说了贵儿的年龄了吗?还不晓得人家是否同意呢?”
  张大婶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忽然高兴起来,尻子也不再随意扭动,而是随着她趴俯在桌子上的身子高欠着半边儿,盯着他问道:“孝文,听你这意思是同意了?”陈孝文没急着回话,只是端起茶碗儿呷着茶水。其实,张大婶子还真猜对他此时的心态了,他有这种心态并不是张大婶子说动了他,而是一直思量着刚才那个驼背老者的行举和话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对那个驼背老者的话有了几分相信。
  转天,他就领着儿子,推着装了高粱米的木车去了口埠村。
  正所谓:
  冥冥诸事天有意
  红尘闲人却执迷
  高人邃语莫相问
  喜鹊吉时登高枝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