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刘家院惊魂闯日寇 大药房密谋攻炮楼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2018-04-19 09:45:59 字数:8650
前回书说到朱绺红被汉奸抓走,刘汉玉打马赶回了髻髻岭,对朱绺子描述了在南张楼村的遭遇。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那个益都县城武装部的部长刘亦取正巧也在场。朱绺子听说鬼子炮楼的汉奸杀死了二叔、强抢了自己的亲妹妹,禁不住怒火中烧,当即拍案而起,嚎叫了一声:“兄弟们,都抄家伙,跟我去口埠炮楼救人!”此时,刘亦取站起身子,盯着朱绺子说道:“朱队长,你这样贸然出动队伍有些不妥,攻打鬼子炮楼的事儿咱们应该从长计议。”朱绺子眼珠子瞪得溜圆,盯着刘亦取说道:“从长计议?刘部长,鬼子可是押着我的亲妹妹啊!去晚了她可就没命了。”刘亦取说道:“那你也不能为了救你妹妹的性命!搭上一家兄弟的性命,你这是领着这帮兄弟们去送死。”朱绺子快人快语,回话毫不客气:“刘部长,倘若鬼子押了你的亲妹妹,你还会在这里讨价还价吗?”说着大手一挥,“兄弟们,集合队伍,准备下山!”
红枪会的兄弟早就在外面排好了长队,他们带上了所有的先进武器,只等得刘汉玉一声令下,大家迅速下山,由山脚司马处各自领了一匹快马,打马向着口埠村赶去。落日时分,已然赶到了口埠村头。朱绺子的队伍先在村南的冢子岭暂时安顿,跟耿春国和刘汉玉商量着攻打炮楼的计划。耿春国建议趁着天色尚早,化装前去勘察地形,朱绺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派耿春国完成这个任务。半个时辰的工夫,耿春国回来了,对着朱绺子说道:“敌人的炮楼建在村东的一处开阔地,西、北两侧紧靠村户,无法展开攻击。只有东侧紧邻羊益官道,官道的东侧还有一条旱沟,便于弟兄们隐藏埋伏打伏击;而且这条旱沟贯南通北,咱们从这里下到沟底就可以顺着摸过去。”朱绺子听了,当即下令行动,众人趁着渐浓的夜幕下了沟底,顺着旱沟一路向北开进。
鬼子的炮楼就在眼前,众人停止摸索前进,几个战士在沟底支起了三门迫击炮。刘汉玉趴俯在朱绺子的身边,脑袋搭在沟沿儿上,观察着炮楼的动静。炮楼上有一盏巨大的探照灯来来回回晃动着,所照之处,把那片地方照得恍若白昼。探照灯底下的垛口上趴伏着两个人,貌似鬼子的机枪手;垛口上探出一根黑乎乎的长筒,肯定就是鬼子的重机枪。刘汉玉对着朱绺子轻声说道:“大哥,咱们必须先打灭顶上的那盏探照灯,然后再用迫击炮打,肯定能炸掉鬼子的炮楼。”朱绺子却回了一句:“炸什么炸?你忘了朱绺红还在他们手里吗?咱们这次来,炸炮楼是次要的,救人才是主要的。”
朱绺子不知道,他的妹妹早就被山本杀害了。那天,董仁周牵着毛驴押着朱绺红返回了炮楼,山本见董仁周不但给他弄来好吃的还给他带回来了好玩的,高兴地伸着大拇指直说“吆西”。山本就着驴肉喝了一斤白酒,趁着酒兴把朱绺红摁倒在炕头上,还没干成好事儿就被朱绺红咬掉了耳朵,朱绺红咬他的耳朵就像咬掉二府村宗银城的耳朵那般干脆利索。山本恼羞成怒,一手捂着血淋淋的耳朵,一手握着东洋刀,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她的身体。
此时的刘汉玉听朱绺子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沉默不语。这个当隙,朱绺子放开嗓子朝着炮楼喊起了话:“炮楼上的鬼子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把朱绺红给我送出来……”朱绺子这一声喊叫,把敌人的探照灯吸引了过来,雪亮的光束把沟底趴俯的那些人照得清晰无比。这是刘汉玉最担心的,但朱绺子突然开腔喊话,想阻拦他已经来不及了。这条旱沟南边的那一段还算深,人趴在沟底根本就看不到人影,但贴近炮楼的这处位置却很浅,只要炮楼上的探照灯照到这里,趴在沟里的人能一览无遗,倘若敌人事先发现情况,隐藏在这里的人无疑就成了敌人的活靶子。其实,鬼子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着,修炮楼的时候在东边的深沟里故意填了一些土,为的就是预防有人埋伏在沟里打伏击。
朱绺子这一声喊话吸引了炮楼的探照灯,炮楼顶上的那挺重机枪随即打响了,紧接着,炮楼其余的瞭望口也喷出了密集的火舌。密集的子弹在朱绺子身边“噗噗”直响,他身边的几个人已经中弹身亡。朱绺子回身大喊了一声:“快放炮!”哪里还有放炮的人,那些人早就被打死了,三门掷弹筒也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朱绺子琢磨着不能再趴在这里给敌人当活靶子了,手里的短枪一挥,“兄弟们,跟我冲过去,炸掉敌人的王八盖子!”说着他第一个跳出了沟底。然而,后面跟着的却没有几个人,他带来的这二十多个弟兄根本就经不住鬼子重机枪的扫射,如今喘着气的已没有几个了。
朱绺子刚冲出沟底就身中十几枪倒了下去,耿春国也同时中弹,脑袋被打开了花。刘汉玉冲出旱沟的那一刻,就觉得脚下一沉,站立不稳,从沟沿上又滚到了沟底。探照灯的光亮死死照着他,炮楼上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喊叫声:“这个人是刘汉玉,打死他!”炮楼上喊话的正是董仁周,他是认识刘汉玉的。
刘汉玉像是一只被强光手电照牢的兔子,根本就无处藏身,他明白再贸然行动会白白送死,随即就地打了一个滚,顺着沟底一瘸一拐地向南疾速跑去。直到跑出了探照灯能照到的范围,他听到身后还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喊叫:“别让刘汉玉跑了,抓住他!”刘汉玉顺着沟底跑了一段距离,扭身进入了一条东西弄巷。这条弄巷刘汉玉太熟悉了,他从小就在这条弄巷里跟哥哥弟弟们玩捉迷藏的游戏,他知道,再往前跑不远就是自己的家了。他跑到家门口,举手欲敲门板,想了想却又把手放了下来。这个时候,后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刘汉玉一扭身,瘸着腿顺着弄巷又继续向西跑去。跑了几步却又顿住了身子,返身回到自家门口,伸出手将地上滴淌的那些鲜血擦干净,这才返身又跑了出去。他跑过了那条集街,觉得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而且那条受伤的右腿像灌了铅一般地沉重,便在一个门楼口坐下来,身子一歪就昏死了过去。一会儿,院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人站在了门口,这个人便是烧纸店的娄驼子。娄驼子也听到了门楼口的动静,所以开门查看。他俯身将地上倒着的这个人扶了起来,仔细一看,禁不住轻喊了一声:“刘汉玉?!”此时,娄驼子听到远处传来“啪啪”的打枪声,还伴着杂七杂八的呼喊:“别跑了刘汉玉,抓住刘汉玉……”娄驼子抱着昏迷不醒的刘汉玉进了家门,随即把院门插上了。然而,娄驼子疏忽大意,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有及时清理掉遗留在门外的鲜血。
刘汉玉之所以没到凤桂家里避难,是担心给他家招来祸患。汉玉的这个想法,救了三弟一家人,却无意间让娄驼子全家惨遭屠门,这是刘汉玉始料未及的。
其实,刘汉玉欲敲刘青玉家院门的时隙,刘青玉一家人并没有入睡。天气炎热,他们全家人在街口纳凉了,不过是刚刚回家。燥热难耐的夏季,吃了晚饭后的人们总爱坐在巷口乘凉,南北通畅的集街上聚了三三两两的人群,都摇着一把大蒲扇聊着闲天。这是那个年代消息传播的最快途径,大家伙儿都说些惊心动魄的大事儿,那时候惊心动魄的事儿可真是不少:南村的张三被鬼子砍了头当球踢,北村的李四被国军打了枪填了枯井,演马村的村霸王大麻子被人暗杀了,崔马村赵家的孩子前天饿死了……这样的事现在听着惊心动魄,但是在那个年月里似乎司空见惯,被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他们之所以讨论这些令人恐惧的谈资笑料,是因为精神上的恐惧能让人暂时忘掉肚子里的饥饿。
那晚娄驼子也在人群中乘凉,他喝了点酒,嘴便没了把门,开始讲所有人都忌讳的话题——那些关于荤腥的话题,从金家灌汤包、钟大富的杠子头火烧,一直讲到老槐树水煎包。讲到老槐树水煎包的时候,他还极尽说辞细致描述:“白白嫩嫩的面皮,包着一兜搂牛肉白菜馅儿,张开大嘴咬一口,顺着嘴角往下流油,吧嗒吧嗒嘴儿,那满口的余香噢……唉呀!”娄驼子讲得绘声绘色,而现场的每个人的肚子都开始高声唱曲儿,“叽里咕噜”响成一片,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屁臭味儿。张大婶子摇摇蒲扇散散臭味儿,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照着娄驼子就扔了过去,也不管砸到他哪一块儿。“哎吆!”娄驼子叫唤一声,揉着额头,看来是砸到他的脑袋了,他使劲儿吆喝,“谁扔我了?谁扔我了?”“我!”张大婶子大声应着,“别人都没说的,就你能!非得说这事儿,说得俺们的肚子都这么难受。”娄驼子捂着脑门儿“哎吆”两声,阴阳怪气地回道:“你张铜牙还吃不到啊!这些年跑媒拉纤的,什么好食口没吃过啊?就连张老头仙游,都有人送八大件。”张大婶子见娄驼子扒她当年的陈事,便也不客气地骂道:“你这个矮驼子喝点儿马尿就不知道姓啥好了,满嘴跑火车,当着这么多人胡说八道,小心今夜鬼推你家的门,叫你全家都不安生。”娄驼子听张大婶子骂得难听,知道她是恼了,便不再说。他不是害怕张大婶子,他是担心犯众怒,谁都不愿意听他说这样的话题——每个人的心里、肚子里都憋着一股子劲儿,耳朵里听不得那些对他们来说永远是个传说的人间美味儿。孰料,张大婶子的这一句戏言,还真是应验了。当夜,恶鬼果然砸开了娄驼子的家门,他一家人惨遭灭门。
这帮人正说笑着的时候,刘青玉听着口埠东北方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声音很是微弱,像是放爆仗的声响。这么晚了,谁家还在闹腾?难道是哪家添了男娃儿恣得睡不着了?刘青玉也没太在意,只想着回家睡觉。睡觉的滋味儿也不好受,入伏天的时节,大人孩子挤在一个大炕上,情况可想而知。刘青玉使劲儿摇着一把大蒲扇,扇动着狭小屋里的燥热空气。他的耳边逐渐传来了轻微的鼾声,那些小脑袋一个个都没了动静,似乎都浓浓地睡了过去,就连凤桂似乎也睡着了;刘青玉迷迷糊糊,恍若也要进入梦乡了,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被院子里“咣当咣当”的砸门声惊醒了。刘青玉一骨碌爬了起来,看着早就被惊醒的凤桂轻喊了一声:“是谁?”他的心脏“咚咚”直跳,他真担心鬼子又来了。上次鬼子搜查的那档子事儿,心里遗留的阴影并没有完全退却,他已经被吓得留下病根儿了。凤桂也似乎听出了砸门声的不对付,焦急地喊了一声:“快点灯,穿衣裳。”
刘青玉哆哆嗦嗦地点着了炕台上的那盏煤油灯,嘴里还颤抖着问了一句:“他娘,咱家里还有酒吗?”他心里着急,一时找不到汗衫扔在了哪里,那袖子也不听使唤,越是着急穿越是找不到袖口的窟窿,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屋门“咚”的一声就被人从外面跺开了。凤桂身上只套了那件给公爹做的棉袄,抱着一群被惊醒的孩子躲在了炕头的里角。而刘青玉觉得穿在身上的衣服紧紧巴巴,他甚至都系不上胸口的疙瘩扣儿,两只胳膊也放不下,就像是被人用绳子捆住了一样难受。他凝神打量一番,发现穿在身上的却是凤桂的那件红夹袄。他想脱了再重新换,却是来不及了,这个时候,偏房的门帘一掀,闯进来了一群人,当头的那人便是让刘青玉胆寒的山本队长,而他身后跟着的是村保董仁周、来良贵、肖秃子那帮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刘青玉心里七上八下地敲起了鼓。
山本东洋刀一挺,锋利的刀尖抵在刘青玉裸露的胸口上,刘青玉是第二次品尝这种被冷刀抵着的滋味了,吓得哆哆嗦嗦,语气也是颤抖不已:“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八嘎!你叫什么名字?”山本喊道。“我叫刘青玉啊!太君,你忘了?我还给你们修过炮楼呢!”刘青玉吓得双腿发软。“刘汉玉是你什么人?”山本又叫嚣着。“他是……他是……”刘青玉见鬼子突然提起了二哥的名号,并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支支吾吾,不知所云。山本见他话不成溜儿,扭头盯着凤桂问道:“刘汉玉有没有来过你家?”“他从来不来我家。”凤桂说着,瞅着站在董仁周身后的来良贵说道,“不信你可以问问来良贵。”没等山本再问,站在山本身后的来良贵往前一步跨,说道:“太君!这个人叫刘青玉,那个刘汉玉虽然是他的二哥,不过他二哥的事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旁侧的肖秃子也附和着说:“对对对,太君!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绝对和那个刘汉玉无关。”
山本回头瞅着来良贵和肖秃子,眨巴着眼睛打量了二人一番,他似乎是相信了他们的话,一挥手喊道:“继续搜查。”说着领着一伙人扭身出去了。董仁周是最后一个出的门口,他瞅着炕头上的刘青玉两口子沉默半晌,眼睛里却透出犀利的凶光,过了好一阵子,才阴沉沉说道:“刘青玉,我告诉你,你能活到今天不是你的运气好,你应该能明白……”他的话说到一半,来良贵和肖秃子却从外面重新返了进来,一边一个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嘴里说着:“董队长,太君都说走了,你还在这里磨蹭啥?快走吧!可别误了皇军的大事儿。”董仁周几乎是被这两个人架出了凤桂家的院门的。出了院门,董仁周瞅瞅身侧的这两个人,仍然不忘了嘱咐一句:“告诉弟兄们,要多留意地上的血迹。”
刘青玉听着董仁周刚才的那番话有些懵神儿,他不知道他扔下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样,又是虚惊一场,刘青玉浑身都放下了淌汗,暗暗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这个时候,他竟然有些感恩来良贵和肖秃子了。鬼子的这次搜捕行动,董仁周并没在山本面前添油加醋地使坏,他之所以不敢使坏,刘青玉心里一切了然,得感谢那个给他上了“绊子”的李政泽。
凤桂闻到了炕头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骚臭味儿,她知道那味道不是孩子们散发出来的;孩子们都在她的怀里,谁也没干那种事儿,肯定是刘青玉刚才惊吓过度,吓得前后都没了把门儿。鬼子搜捕窖井的那一次刘青玉并没有如此,这次怎么就没憋住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缺了一壶酒的事儿。“他爹!没事了,鬼子走了,你快收拾收拾炕铺。”凤桂看着他说道。“我动不了了,你来收拾吧!”刘青玉的话音还是抖得厉害。一边说着还一边扭头往堂屋方桌那里打量,他记得那里放着一瓶酒的,以后家里还真得随时预备好一瓶酒,以备不时之需。凤桂把一群孩子放开,抱着抖成一团的刘青玉挪了挪窝儿,用孝儿的裹腚片儿给他擦了擦脏,又起身换了一床干净的褥子,这才重新倒了下来。刘青玉那晚一宿没睡,满脑子都是那把闪着寒光抵着自己胸口的刺刀,瞪着眼珠子瞅着屋顶一直到了天亮。
凤桂刚才也着实替刘青玉捏了一把汗,但险情总算是过去了,她也长舒了一口气。她又开始揣摩鬼子刚才对刘青玉说的话,看来,汉玉是又做了杀鬼子的事了。那一刻,凤桂既替汉玉感到高兴,又替他揪着心;在她的心里,刘汉玉俨然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第二天一大早,街上又开始传言,说昨天夜里有一支队伍袭击了口埠村北鬼子的炮楼,两支队伍还发生了激烈交火。鬼子只是伤了一个人,而那支队伍除了一人逃脱以外,其余的人尽数被打死了。张大婶子也站在人堆里,她接了一句:“那人也没跑得了。我听说昨天夜里从娄驼子家里搜出来了,为此,娄驼子一家三口还惨遭鬼子屠杀呢。”张大婶子说着这事儿的时候,长叹一口气,满面愁容,她正为自己昨天晚上对娄驼子所说的那句咒语感到自责,虽然那只是一句戏言,谁料想戏言成真,娄驼子一家人果然是恶鬼临门。凤桂盯着张大婶子又问:“那从他家里搜出来的那个人呢?”张大婶子回道:“那人负隅顽抗,和鬼子交上了火,当场就被他们打死了。”凤桂没再问什么,那一刻她觉得心里很沉重,满腔的酸楚亦涌上心头。
当天夜里,口埠北村同福春大药房人头攒动,一盏灯火把药房辉映得影影绰绰,房内八仙桌旁侧围坐了六七个人,孙正义坐在正中,正和那帮人低声商量着事情。他们要端鬼子炮楼!昨天夜里炮楼突然传来的枪炮声孙正义也听到了,听密集的枪炮声,他认定是一支队伍和炮楼的敌人交上了火。可是会是什么人攻打鬼子炮楼呢?难道是自己的同志?想到这里他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县委的同志攻打口埠村炮楼不可能不提前告诉他。那么会是谁呢?不管是谁,只要是敢打鬼子炮楼的队伍绝对不是孬种。孙正义想到这里,决定组织队伍打增援,他迅速把张泽、王权、李政泽等人召集起来,取了武器向着炮楼的方向赶去,刚刚跑到炮楼附近,听到枪炮声已然止住,这场紧促的战役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结束了。第二天一早孙正义探听到了消息,昨天夜里攻打鬼子炮楼的是髻髻岭朱绺子的队伍,不幸的是战役失败,红枪会全军覆没。
孙正义觉得昨天夜里炮楼的鬼子刚刚经历了一次战斗,趁着他们心理上的疏忽大意,趁热打铁,再打这么一场攻坚战,可以打敌人个措手不及。孙正义似乎有着必胜的把握,他把屋里的六个人环顾了一圈,说道:“同志们,炮楼里一共有八个鬼子,加上董仁周、来良贵、肖秃子等十人的汉奸队伍共计十八个人,而且他们还有一挺歪把子,我们却远比不了他们,上级只给了我们一捆炸药包,枪械也就三支,所以说这次任务还是比较艰巨的。朱绺子的红枪会昨天夜里袭击了鬼子的炮楼,结果全军覆没,损失极为惨重;我们这次行动要深刻吸取他们的教训,只能智取,不能强夺,争取把人员伤亡降到最低。”孙正义刚说完,李政泽回道:“今天我化装去察看现场了,攻打炮楼只能在炮楼东侧埋伏,而那条供我们隐蔽的旱沟敌人已经早有预防,填得很浅,根本就藏不住人,炮楼顶端的探照灯一旦照到我们,我们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朱绺子他们就是吃了这样的亏。”
孙正义微微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要第一时间打掉炮楼的探照灯,而且还不能让敌人发觉,这是重中之重。”祝凤桂瞅了孙正义一眼,没说话。她觉得孙掌柜是在开玩笑,打掉探照灯还不让敌人察觉这无异于天方夜谭,除非鬼子和汉奸们都是聋子、傻瓜。李政泽接了一句:“要是有内应就好了。”凤桂听李政泽这么一说,盯着他用试探的语气说道:“能不能把汉奸队伍争取过来呢?”孙正义看着她问道:“凤桂,你有办法把汉奸队争取过来吗?”凤桂抬头把众人环顾了一圈,语气肯定地说:“董仁周和其余的汉奸我不敢说怎么着,但是来良贵和肖秃子我倒是有相当大的把握。”凤桂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那档子事儿,鬼子到她家里搜捕刘汉玉,山本刺刀抵着刘青玉的胸脯。说实话,多亏了来良贵和肖秃子暗中帮忙,对着山本说了好话,强拉着多疑的董仁周出了院门,他们一家人的性命才得以保全了下来。这件事儿,凤桂一直念念不忘。
孙正义和李政泽小声嘀咕着,二人似乎是在协商着什么,最后两人都点了点头。孙正义抬头看着凤桂说:“行,争取汉奸队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他顿了顿话音,又说道,“祝凤桂同志,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完成,而且,这个任务也只有你能完成。”凤桂听了很纳闷,疑惑地问道:“噢?什么任务,你说吧!”李政泽说道:“这次端鬼子炮楼,非得有一个人帮我们不可,而这个人,就是刘青玉。”“刘青玉?”凤桂突然笑了笑,看着孙正义说,“孙区长,你别开玩笑了,就他那老鼠胆儿,敢打炮楼?我看够呛。”凤桂话音刚落,孙正义语调严肃地说:“我没开玩笑。要想把炸药包塞进鬼子的炮楼,必须要打掉炮楼顶端的那盏探照灯;想要打灭那盏探照灯而不引起鬼子的注意,用枪肯定是不行的。对于这个问题,我思来想去,觉得刘青玉的弹弓正好派上用场。”凤桂闻言,一时陷入了沉思。这个时候,宋士华“腾”地站了起来,看着孙正义说道:“孙区长,炸炮楼任务交给我来完成。等你们打灭探照灯,我就抱着炸药包冲过去。”还没等宋士华说完,孙正义摆摆手,语调铿锵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行!负责炮楼底层警戒的那些敌人,对地面发生的状况一目了然,倘若他们听到了枪声,一旦警觉,再多的人也冲不过去,我不能拿着同志们的生命开玩笑。”宋士华还想说什么,却被身侧站起身来的凤桂拍了拍肩膀,宋士华扭头看了看凤桂,缓缓坐了下去,不再说什么。凤桂盯着孙正义,说道:“孙区长,没问题,这件事儿交给我去办。”言至此,她又沉思了一阵子,突然问了一句,“孙区长,你们有酒吗?”孙正义被她突然的这一问弄得有些懵神儿:“你说什么?”凤桂回道:“想让刘青玉参加这次行动,除非让他喝醉酒——喝了酒他就是天王老子。”孙正义似乎明白了什么事,看着李政泽会意地点点头,又扭头瞅着凤桂笑着说:“这个好办,酒我们管够。不过,你可别让他喝多了,弹弓不走准可就误了大事了。”孙正义说完,朝着大家摆摆手,“好了,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大家做好准备,明天晚上咱们准时行动。”众人应诺着起身往药房外面走,李政泽喊住了凤桂:“凤桂,明天晚上的行动你就不要参加了。”凤桂语气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李政泽回道:“你的娃子还小,而且还有孕在身,不方便参加这样的行动……”李政泽话还没说完,凤桂着急地往前跨了一步,刚想说什么,李政泽却朝她摆摆手,“你什么都别说了,这是我和孙区长商量后的决定。本来这次会议也不想让你过来参加的,只是考虑到需要你丈夫协同作战,才把你叫过来参加的。”李政泽说完,便不再搭理她,又扭头瞅着宋士华说,“明天晚上你去一趟凤桂家里,负责把刘青玉叫过来。”看来,李政泽对刘青玉能否顺利地参与这次战斗还是颇有顾虑的。宋士华打了个立正:“是。”
凤桂出了药房,顺着集街向南直去。宋士华紧紧跟了上来,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朝着凤桂递了过去:“师姐,这是李政泽让我给你的。”凤桂看了看那瓶酒,会意地笑了笑:“我只是那样说说,买瓶酒的钱我家里还是有的。”宋士华将那瓶酒强行塞到凤桂手里:“师姐,你就别逞强了,你家里的情况,大家伙儿都知道。再说,这是李队长的命令,你就拿着吧!”凤桂不再推脱,将酒装进了口袋,刚要扭身离去,宋士华又说道,“师姐,说服来良贵和肖秃子参加这次行动,还是我陪你去吧?”凤桂听得出来宋士华的语气中带着忧虑,她却突然笑了,爽朗地问道:“怎么!对师姐不放心吗?”
“我不是对你不放心,我是对来良贵和肖秃子那两个人不放心,他们毕竟干了这么多年的汉奸,谁知道他们的良心坏了没有。”
凤桂笑了笑,没回话,她心里的想法与宋士华所说的却是截然不同,昨天晚上山本队长领着鬼子兵去她家搜查刘汉玉,是来良贵和肖秃子把青玉力保了下来,这一切她看得真切,她觉得他们二人并不坏;而且,这么多年他俩也从没帮着鬼子祸害过老百姓,从这一点儿来看,说明这两个人与董仁周和金富贵还是有着本质不同。
凤桂看着宋士华,笑了笑说道:“师弟,你不必担心,明天一早我就去来良贵家里,姐有把握,你去了反而会帮倒忙。你明天晚上只管到我家,约着你姐夫准时参加行动就是了。”说着大踏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