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梁墩儿率众闯髻岭 朱绺子当面诉真情

　　上回书说到李政泽一帮人被髻髻岭上的红枪会劫持，红枪会的二当家刘汉玉却正巧不在家。
　　那天朱绺子把刘汉玉叫进议事堂说事儿，他想让刘汉玉陪着朱绺红去一趟南张楼老家，看望一下家里的那个二叔。刘汉玉知道朱绺子的那个二叔，虽然不是亲二叔，却胜过亲二叔。朱绺子十二岁那年爹娘双双病故，正是这个人收养了他们兄妹二人并一手把他们养大，朱绺子长大了以后，还跟着这个二叔到潍县贩驴，由此发了家。刘汉玉明白，朱绺子的意思正是朱绺红的用意，他想推脱，便回了一句：“大哥，我最近忙着训练兄弟们，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三弟在外面站着，他最近清闲，能否让他陪着令妹前往呢？”朱绺子突然笑了：“二弟啊，三弟倒是很想去，可朱绺红不同意，非得你陪着她去。你们怎么了？是朱绺红有什么事情对不住你了吗？”刘汉玉慌忙摆手，随后应承了下来。大哥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推辞了。转天，刘汉玉和朱绺红就下了髻髻岭。二人前脚刚走，凤桂等人就被朱绺子的队伍抓上了山。
　　议事堂里坐着朱绺子和耿春国。耿春国看着朱绺子说道：“大哥，这些人抬了一棺材药品，八成是往胡林谷送的，我看这帮人像是共产党。”朱绺子瞟了他一眼：“共产党怎么了？我跟他们素无来往，无冤无仇，所谓井水不犯河水。”耿春国问道：“大哥，这么多的药品，难道你就这么拱手送人？这些药若是拿到县城去卖，可是个大价钱啊！”朱绺子回道：“那咱们总不至于来硬的吧？再说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要顾大局。”耿春国又问道：“大哥，你想怎么办？”朱绺子犹豫了一下：“先扣着他们，倘若胡林谷的人过来要人，就给他们；倘若他们那边没动静，就说明这些人不是八路军，到时候咱们再夺了他们的药材。”
　　在胡林谷县委大院里，赵经民正在屋里来回踱步。按照他和孙正义布署的计划，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送药的人早就到了。可都这个时辰了，还是杳无音讯，他就担心李政泽这帮人会在路上出什么意外。梁墩儿坐在石凳上，看着赵经民在她的眼前来回直晃悠，晃得她都有些眼晕，禁不住说了一句：“赵书记，别是他们没脱过刘胡同哨卡吧？”梁墩儿话音刚落地，赵经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那个战士就闯了进来，急躁躁地说：“赵书记，咱们的人送来消息说，今天中午，李政泽那些人就顺利过了刘胡同哨卡，向着这里来了。”“什么？那为什么还没到？”赵经民高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问谁。梁墩儿站了起来，看着赵经民说道：“赵书记，会不会……会不会是髻髻岭上的红枪会劫持了他们？李政泽他们如果走金斗山那条路，可必须得走他们的地盘……”梁墩儿的一句话提醒了赵经民，他微微点了点头，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八成是这么回事儿。”随即回头瞅着梁墩儿说道，“马上集合队伍，我们连夜赶往髻髻岭！”梁墩儿打了个立正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游击队三十多人的队伍就开到了髻髻岭山脚下。梁墩儿安排战士们悄悄埋伏以后，她和赵经民随即上了山。红枪会的一个哨兵慌忙跑进议事堂汇报：“大当家，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胡林谷的。”朱绺子拿眼瞟瞟耿春国：“他们来了。”随即朝着那个哨兵喊了一声，“快有请！”哨兵领着赵经民和梁墩儿进入了议事堂，朱绺子和耿春国起身相应。赵经民抱着拳头说道：“朱大当家的，这么晚了来打扰，还望见谅。”朱绺子也抱拳回礼：“好说好说。”四个人落座，赵经民直入主题：“朱大当家，我是来要人的！今天我们的同志路过你们的山脚，被你们的人扣押了，不知道大当家知不知道这件事儿？”赵经民言词间没有半句疑问，他是认定李政泽那些人被扣押在这里了，这么说，也不给朱绺子留半点儿推脱的余地。朱绺子轻咳一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并没急着回话，心中却是暗忖，看来，扣押他们药品的事儿，他们是得到消息了。遂笑吟吟地回道：“赵书记，有这么回事儿，人还在我们营部，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正打算把他们送出去呢！”赵经民微微一笑：“朱大当家真是爽快人，谢谢你的好意了。既然我们过来了，就不必麻烦大当家了，我们可以把人领走吗？”朱绺子笑了笑回道：“当然可以。”随即朝着身侧的耿春国一摆手，“三弟，你去把人请过来。”耿春国应诺一声，随即出去了。半刻钟的工夫，他就领着李政泽那帮人来到了议事堂。
　　凤桂站在人群里，打量着屋里那帮人，那些人除了那个朱绺子，其余的她一个都不认识，朱绺子对她却是不太相识。这个也难怪，她和朱绺子只是在上坟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而当时她的脸抹得像包黑子，他不认识她也是情有可原。朱绺子指了指李政泽那帮人，对着赵经民笑吟吟地说：“赵书记，你的人都在这里，毫发未损，现在你可以把他们领走了。”赵经民说了一声“谢谢”，又问道：“那我们的药品呢？”朱绺子反问：“什么药品？”赵经民回道：“棺材里装着的药品啊！”赵经民回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断定眼前的这个家伙开始耍无赖了。朱绺子回道：“噢！那些药品啊！那些药品兄弟我受人之托留下了。”赵经民又问：“受什么人之托呢？”朱绺子依然笑嘻嘻地回道：“是这样的，县武装部的刘亦取部长让我给他留下这些药品。”赵经民说道：“朱大当家这么做似乎不妥吧！这些药品是我们的同志费尽心血筹措抬运过来的，是准备给前方打仗的将士们送过去的！”没等朱绺子回话，坐在他旁侧的耿春国语气生硬地接了一句：“你们共产党打鬼子，我们国民军也在抗日，这些药品许你们用，就不许我们用啦？”
　　旁侧站着的李政泽早就听不下去了，突然从腰里拔出了驳壳枪，枪口指着耿春国的脑袋，恨恨地说道：“你说话怎么这么蛮不讲理？把我们的药品还给我们！”李政泽一掏枪，就听得现场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从外面又轰隆隆跑进来了一大帮人，把李政泽等八个人逼在了中间。这些人的枪杆子上都系着一根红绸，正是朱绺子手底下的那帮弟兄。现场形势立马紧张起来，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现场只有两个人没有掏枪，一个是赵经民，另一个是朱绺子。朱绺子仍然不动声色，对现场的形势仿若无视，他瞪了旁侧的耿春国一眼：“哪里轮到你说话了？”又朝着那帮端着枪的兄弟喊了一声，“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退下去！”那帮人便都收了枪，陆续退出了议事堂。赵经民朝着李政泽、梁墩儿、张泽他们压了压手，这边的人也随即把枪都放下了。赵经民看着朱绺子笑了笑说道：“朱大当家果然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们来这里，肯定也是做好了防备的，你也不想我们两家鱼死网破吧？”朱绺子笑了笑：“当然不想。国共合作嘛！不过……这些药品的事儿，赵书记你看该怎么解决啊？”赵经民语气铿锵地回道：“这些药品我们必须运走！朱大当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朱绺子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盯着梁墩儿，说了一句：“兄弟确实有个要求，想留下梁队长做我的压寨夫人。”
　　议事堂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朱绺子，谁都想不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这样的要求，说出这样的话，正所谓一语惊人。其实朱绺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他和他妹妹朱绺红是一个脾性，敢爱敢恨，直言不讳，绝对的真性情。但他的这种真性情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李政泽就有些接受不了了，他把嘴巴贴到赵经民的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这个朱大当家的疯了吧？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朱绺子并没在乎所有人的表情，盯着赵经民继续说道：“兄弟我今年三十有八，至今没有婚娶。不怕赵书记笑话，我甚至连女人都没碰过。不是我不想娶，这么多年，实在是遇不到让我入心的女人，我对梁墩儿的真心不是一时冲动，早在她做土匪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我知道梁队长当年也是干土匪出身，只不过是被你们共产党收编了，才做了八路军的正规军；而我朱绺子前几天也被国民军收编了，现在也算是正规军了，我觉得这事儿没什么不妥……”朱绺子说着，挪移目光，盯着梁墩儿。
　　朱绺子说的不错，梁墩儿原来也是土匪出身。梁墩儿就出生在金斗山脚下的高薛村，十六岁那年做了丈夫刘金福的童养媳，她和金福成亲的时候，金福才八岁。十二年后，刘金福杀了祸害他家的那个村霸，带着妻子和三个未成年的丫头上了金斗山，随即笼络了一帮无家可归的兄弟啸聚此山，干的也是打家劫舍的事儿，不过，这支队伍却从来没祸害过穷苦百姓。鬼子侵占中原之后，刘金福率众投靠了八路军，之后在一次战役中战死，梁墩儿随即接替丈夫的职位做了游击队的大队长。
　　朱绺子言尽于此，所有人又都把目光投向了梁墩儿，梁墩儿低下头一声不吭，她那张白皙的俏脸上浮起了两朵红晕。朱绺子等于公开向她求爱，梁墩儿也绝没想到他会如此快人快语，一时有些困窘。赵经民轻咳一声，打破了现场的尴尬气氛：“朱大当家，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现在正是抗战时期，你是国民军的将领，而梁墩儿同志也是我们游击队的骨干，你把她留在你这里做什么压寨夫人，似乎有些不妥吧？”没等朱绺子回话，梁墩儿却盯着朱绺子说道：“我答应你。”朱绺子闻言，那张紧绷的脸突然浮现出了笑意。梁墩儿盯着朱绺子继续说道，“我答应嫁给你，但有个条件，必须等到抗战结束，打跑了日本鬼子，我就过来做你的压寨夫人。”梁墩儿话音一落，朱绺子神情激动地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好，梁队长也是个爽快人，我信你。”说着，朝着身侧的耿春国一挥手，“三弟，把他们的药品抬出来。”
　　赵经民和他的那帮同志们最终抬着棺材下了金斗山。下山的路上，李政泽与梁墩儿边走边说话，李政泽问道：“梁队长，刚才你对朱大当家说的话，是真心的吗？“梁墩儿回道：“守着那么多人，我怎么能戏言呢？当然是真心的。”李政泽说：“赶跑了日本鬼子，我觉得国共之间肯定还有一场大仗要打，到时候你们可是敌我的关系，怎么能做夫妻呢？”梁墩儿回道：“我只信朱绺子这个人。等打跑日寇，我一定会兑现自己的承诺。”两个人说着话，一众人已经到了金斗山脚下，赵经民喊住了头前走着的李政泽：“我就不邀请你们上山了，药品由我们抬回去，你们现在就赶回口埠药房，孙正义还等着你们的消息呢！这会儿他肯定着急了。”李政泽应诺一声，领着凤桂等人撒开步子向着口埠村的方向赶去。
　　李政泽回口埠交差不提，先说说领着朱绺红下山的刘汉玉。却说二人各骑一匹快马先去了益都县城，朱绺红在王府牌坊的一家店铺买了两包隆盛糕点——朱绺红知道二叔爱吃这个。二人又重新上马，向着南张楼赶去，到了二叔家里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二叔家住南张楼村的最东首，一座土坯垒砌的大杂院，院子西南角有一个庞大的栏圈，栏圈里放养着两头毛驴。二叔见朱绺红来了，热情相迎，当即下厨房炒热菜、烫好酒，围在一起吃吃喝喝，姑且不提。第二天一早，刘汉玉跟二叔辞行，说是到口埠村走一趟，回家探望一下两个兄弟，又扭头看着朱绺红说道：“妹子，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个时辰我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咱们就赶回髻髻岭。”刘汉玉与二人辞行，随即骑着快马向口埠村的方向赶去。将要走到口埠村的时候，他却突然打消了回家的念头，他觉得大白天的闯进口埠村有些不妥，自己现在毕竟还是政府通缉的要犯，这么回家被人发现会连累家里的兄弟。于是，他打消了回家的念头，扭转马首，向着南张楼村赶去，离着村子还有五里路的脚程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村子里传来“噼噼啪啪”的枪声，而且貌似在村东头打枪，刘汉玉琢磨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便打马快行。他赶到二叔家里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二叔浑身是血倒在院子里，栏圈里的两头驴也不见了踪影。刘汉玉慌忙跑过去，扶起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二叔，问道：“二叔，发生什么事了？朱绺红呢？”二叔用最后的一丝气力回道：“被口埠炮楼的鬼子……鬼子抓走了。”说完，脑袋一耷拉，就断了气。
　　原来，口埠村炮楼上的山本队长自从吃了王大骡子家的那头驴之后，对驴肉的香味儿念念不忘。正所谓：天上龙肉，人间驴肉。他时时刻刻提醒着手下的那帮汉奸让他们到处为他踅摸毛驴，董仁周在南张楼村找到了毛驴，就是二叔家圈里的那两头毛驴。山本便命令董仁周尽快率人赶到南张楼村，把那两头毛驴给他抢过来。刘汉玉前脚刚走，董仁周就带着手下赶到了二叔家里，董仁周瞅着二叔说道：“老头，我们是口埠村炮楼的，皇军看中你家的毛驴了，要我们来牵几头。”二叔回道：“给了钱，随便牵。”董仁周冷冷一笑：“老头，皇军吃你几头毛驴，还要给钱吗？你想钱想疯了吧！”董仁周说着，便命令手下的汉奸们强抢毛驴，二叔岂能同意？其间发生了争执，董仁周朝着二叔抬手就是一枪。这个时候，一直躲在屋里的朱绺红开枪射击，打死了一个汉奸之后，双方交上了火。等朱绺红打完了子弹，董仁周一伙人冲进了屋里，把朱绺红摁在了地上。一个汉奸举枪对准了朱绺红的脑袋就打算开枪，却被董仁周挡下了。他把朱绺红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道：“这丫头长得有模有样，打死可惜了，不若把她带回去给皇军享用。”这伙人便把朱绺红捆绑结实，装进一条口袋，搭在马背上，其余的人牵了驴，往口埠的方向赶去。
　　刘汉玉放下怀里已经断了气的二叔，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向着口埠的方向追了过去。他一直追到口埠村头，却没见到半个人影，刘青玉琢磨着，自己可能与那帮人走岔路了。怎么办？他反复思量，决定先回髻髻岭，把这件事儿告知大哥，再想办法营救朱绺红。
　　正如是：
　　髻髻岭上红枪会
　　啸隐山林聚悍匪
　　挥手一众劫药棺
　　英雄赴去不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