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刘汉玉拳打宗银明 朱绺子组创红枪会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2018-04-16 10:25:20 字数:8213
上回书说到李政泽一行人抬着盛了药材的棺木顺利通过了刘胡同哨卡。连李政泽都不知道棺木里竟然装了金富贵的尸体,众人一起把尸首抬出来扔进路边的一口枯井,随后继续向着胡林谷的方向而去。
西望金斗山,正沐浴在落日余晖之中,山顶正中的那座玲珑庙宇清晰可见,浑圆丰腴的山体通身浸染着琥珀色,远望上去,整座金斗山正像少妇裸露于天地之间的一个巨乳,傲挺耸立。湛蓝清澈的天空飘着几朵悠闲的棉花云,其中一朵形似婴儿的白云半遮着日头。那朵云泛着红晕,正幽荡过金斗山顶峰的那座玲珑小庙宇,那个日头,正像婴儿大张的嘴巴,含着乳头亲昵地吸吮着。
正所谓:
西望漠远天,落日余晖艳。
长抹红霞姿,通体尽晕染。
黑松涛阵阵,山脉起连绵。
晨曦一挂彩,落幕渺青烟。
但闻野菊飘,蒿香轻漾漫。
晨钟悠然起,暮鼓几声伴。
人间有金斗,天堂有仙山。
时间紧,任务重,李政泽打消了去金斗山拜会梁墩儿的想法,决定趁着天色尚早把药材尽快送到胡林谷县委大院里去。李政泽是不知道,其实,梁墩儿的游击队早就不在金斗山了,赵经民把县委搬到了胡林谷之后,梁墩儿就拉着队伍去了胡林谷驻扎。
李政泽一声招呼,六个人又加快了步伐,顺着金斗山北侧的一条山间小路向南拐去。凤桂第一次走出益北乡平原地带,第一次踏进群山环抱的风景之中,不免有些心旷神怡。她耳朵里聆听着千啼百啭的鸟鸣之声,鼻孔里嗅着弥漫着奇花异草的清新空气,眼睛里留恋着漫山遍野的花红柳绿,完全陶醉在一种世外桃源的时空里,刚才敌人盘查以及哭丧带给她的懊恼心情如今也已烟消云散荡然无存。翻过金斗山的山脚,胡林谷已经遥遥在望,六个人不觉都长舒了一口气,脚步随之也轻快起来。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发现,两侧的山绺子上悄悄围下来了一群人。李政泽当头领着快步赶路,拐过一个山涧,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迅速从腰里抽出驳壳枪,朝天一举,喊了一声:“停下。”跟在后面的五个人也随即停止步伐,随着李政泽的目光一起向前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的狭窄的山路上立着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此人一身青袍,头上戴着一顶千疮百孔的破斗笠,斗笠底下压着一双犀利的眼睛;脚蹬一双没脸子布鞋,大开着双腿立在小路正中央;左手掐着腰,右手拄着一把长枪。枪管上系着一根招眼的红绸,枪筒上插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刀刺,刀刺映着艳阳,反射着一道刺目的光晕。
李政泽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身侧的凤桂往身后面一扒拉,随即举枪对准了挡在他前面的这个人;而抬着棺木的四个人也以最快的速度将棺木放到了地上。张泽一脚踢开棺盖,把手伸进棺材,从里面摸出了三把长枪,迅速递到王权和宋士华的手里。三个人各握长枪,一起对准了前面的这个陌生人。祝铜桂没有枪,顺手抄起抬棺杠,摆出架势,怒视着前方。“好汉,你是干什么的?能否通报姓名?”李政泽喊了一声。那人并没有直接回答李政泽这个问题,却高念了一通老掉牙的说辞:“此树是我栽,此山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李政泽身后的张泽早就耐不住性子了,手里的长枪一抖,喊道:“我们没时间跟你扯皮,让开!”斗笠汉子不慌不忙地抬起一只胳膊,将手指含进嘴巴打了一声呼哨。尖利的呼哨声未止,就见两侧的山绺子上尘土飞扬,突然冒出了二十多个人,都端着长枪将李政泽这帮人围在了正中。他们手里的那些长枪,枪筒上都系着一根鲜艳的红绸布。一个秃头大汉从这帮人里闪出身形,慢慢走到那口棺材跟前,低头查看了一番,又缓步走到李政泽身边,低沉沉说了一句:“看来你是管事儿的了,叫你的人把枪都给我放下。”李政泽没搭理他,脑子却在迅速旋转,琢磨着对付的办法。秃头汉子显然已经察觉到他的心计,手里的短枪抵着李政泽的眉心,“快点儿,不然打死你!”李政泽随即一挥手,招呼众人把长枪都放下了,铜桂也放下了手里横握的杠棍。秃头汉子现身的那一刻,凤桂一直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她觉得这个人看上去似曾相识;再一琢磨,她想起来了,他不就是那个朱绺子吗?凤桂上坟的时候曾经和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和二哥刘汉玉在一起。
“你是朱大当家的吗?”凤桂盯着他问了一句。秃头汉子听着李政泽身后的这个女人问他,这才凝目细细打量凤桂,看着她的那一刻,神情有些惊讶。这个人正是朱绺子,而那个头戴斗笠的汉子便是髻髻岭上红枪会的三当家,也是朱绺子的三弟,人送绰号“斗笠翁”的耿春国。没等朱绺子开口,凤桂紧着又问道,“我二哥刘汉玉呢?”凤桂提到刘汉玉的时候,围着他们的那些土匪都用异样的眼神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她。这个时候,戴斗笠的汉子走到秃头汉子身边,问了一句:“朱大当家的,怎么办?”秃头汉子一挥手:“先押到山上再说。”斗笠汉子便挥手一声招呼,把人押走。又指了指地上放着的那口棺材,说道:“把棺材也抬上。”看来,这个秃头汉子真的是朱绺子,虽然他没有亲口承认,但凤桂已经认定了。凤桂觉得诧异,刚才她问起刘汉玉的时候,朱绺子并没有直面回答她,难道二哥出什么事了?凤桂不得不起了疑心。
此时的李政泽可谓心急如焚,棺材里装着部队急需的药品,胡林谷县委的赵书记还等着接这批货,口埠药房的孙正义还等着他们的回信。他们闯过了日本人的层层岗哨,却没料到会落入土匪的手中。想到这里,李政泽满腹懊恼,他扭头瞅着身侧的凤桂,回道:“你认识这个人?”“嗯!他就是朱绺子。”凤桂回道。“朱绺子?”李政泽默念了一声,陷入了沉思。不久前他被组织送到金斗山疗伤,听游击队队长梁墩儿提起过这个朱绺子。梁墩儿说:“赵书记正打算收编这支土匪队伍,只是做了几次工作都没有成功,匪首朱绺子不情愿加入游击队,而他手底下的那个二当家刘汉玉却有这个意向。”李政泽问道:“倘若他们不肯归顺,也不能由着这帮土匪祸害乡民吧?”梁墩儿沉默了片刻,回道:“朱绺子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干了这么多年的土匪,还从没祸害过穷苦的老百姓,抢的也都是土豪劣绅家的财物。赵书记也说了,现在正是全民抗战的关键时期,一定联络一切武装力量,枪口一致对外,所以,朱绺子有争取过来的可能性。”梁墩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政泽能从她的神情中感受到她对朱绺子的那种信任和坦诚。
半个时辰的工夫李政泽这些人已经被众匪押到了一座山上。李政泽一路思索,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把自己被山匪扣押的消息送出去。土匪占据的这座山叫髻髻岭,地处胡林谷的西方,与胡林谷相隔不到五里地。髻髻岭地处庙子乡地界,是益西区最高的一座山峰,海拔九百多米。相传唐赛儿曾在这里安营扎寨,抗击明军,如今山顶上还留着石寨的遗迹。朱绺子拉着队伍进驻髻髻岭,便把那座破败的石寨重新修缮,这伙土匪啸聚于此,成了气候。
朱绺子是南张楼村人士。南张楼在口埠村的正北方,两村相聚不过十几路的脚程。朱绺子本是贩驴出身,早些年他跟着二叔到潍县贩驴,赚了钱之后便在村里开了一家颇大的驴肉馆,取名,朝天驴肉馆。朱绺子和他唯一的亲人、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妹妹朱绺红经营着朝天驴肉馆,生意还算兴隆,也就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口埠村的刘汉玉。他之所以和刘汉玉成了莫逆之交,还源自于一次轰轰烈烈的大事件。
那天晚上,朝天驴肉馆照常做着生意,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了一帮子手持棍棒的壮汉。他们进了门也不问青红皂白,举棍就砸。身高体健的朱绺红正站在柜台处,见此情景,不由分说,从柜台底下抽出一根木根,照着其中一个壮汉的脑袋就砸了下去。正在厨屋里干活的朱绺子闻声手持一把菜刀跑了出来。此时的饭馆里,吃饭的人早就跑得差不多了,只是在墙角还坐着一个年轻人,自顾抱着洋瓷碗喝着驴肉汤。朱绺子见这帮人砸店,大吼一声,挥刀照着一个壮汉的脑袋就劈了下去,那人应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那帮人见状,手持棍棒将朱绺子围在了中间一顿乱打,朱绺红轮圆了手里的棍棒,照着那帮人一通猛打。然而,这兄妹两人岂是这些人的对手?二人的脑袋上、身上挨了几棍,体力渐渐不支。正在这个时候,坐在墙角喝肉汤的那个年轻人突然跳了起来,从一个壮汉手里夺过一根棍棒,照着这伙人横扫竖抽,像一只发了狂的猛兽。朱绺子见有人帮忙,抖擞精神重新应战。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三个人拼命打杀,十几个人也不是对手,半刻钟的工夫,那些人便作鸟兽散。那伙人临跑出驴肉馆的时隙,其中的一个人或是认出了那个喝驴肉汤的汉子,蹦着跳着指着他说了一句:“刘汉玉,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你等着,看我大哥怎么收拾你!”
帮着朱绺子打架的这个人就是刘汉玉。刘汉玉只想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喝壶酒,喝碗驴肉汤,酒还没喝足呢,突然闯进来了这么一帮人,又砸又打的,搅了他的雅兴。刘汉玉并没像别的客人那样看着打架躲出去,而是继续留在驴肉馆喝酒吃肉,最后大打出手。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绝对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与他的大哥三弟性格截然不同,更不像他爹刘老三。他可能是继承了他爷爷的血性了。他爷爷当年可是做过拳匪的硬茬子,为了一坛唐三香酒被辫子兵割了头。
朱绺子走到刘汉玉身边道谢,刘汉玉正蹲着身子察看着地上倒着的那个人——那个人是被朱绺子用菜刀劈死的。这家伙够狠,一刀就把那人的脑壳给剁开了。朱绺子朝着刘汉玉抱了抱拳头:“兄弟,谢谢你出手帮忙,请问尊姓大名?”“我叫刘汉玉。”刘汉玉应了一声,又抬头盯着朱绺子问道,“这帮人是什么来头?”朱绺子没应答,只是摇了摇头。刘汉玉说道,“我看死了的这个人像是二府村的宗银明。”“宗银明是谁?”朱绺子问道。刘汉玉回道:“宗银明是宗银城的弟弟,宗银城是二府村的保长。这小子可是不好惹,手底下有一帮兄弟,为非作歹。如今你杀了他的弟弟,且不说政府会抓你发落,只是他的哥哥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之计,我们也只有一走了之了。刘兄弟,跟我们一起走吧?”
“你们走吧!我没事儿。”刘汉玉回道。“刘兄弟,我刚才明明听到有个人喊出了你的名号,如此,你觉得你还安全吗?”朱绺子盯着刘汉玉问道。刘汉玉听了陷入了沉思,他觉得朱绺子说得有道理。自己不回家尚且无事,回了家反而会给家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况且那个宗银城心狠手辣,杀了他的弟弟他岂肯善罢甘休?想到这里,刘汉玉牙一咬:“行,我跟你们同去。”
宗银明为何会跑到南张楼村打砸朱绺子的驴肉馆?朱绺子并不知道,这一切祸根还是源起于他的妹妹朱绺红。朱绺红身材高挑,体型健硕,却长着一副花容月貌;她皮肤白皙,一张瓜子脸五官精致,属于那种大美人的类型。朱绺红也有着她哥哥的脾性,快人快语,个性彪悍。那天朱绺红去口埠赶集,巧遇了二府村的宗银城。宗银城领着一帮兄弟在集街上闲逛,偶然看到了在北集街正买着胭脂香粉的朱绺红。宗银城见这个女子杵在人堆里比别人高出一大截,很是招眼,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容貌又长得脱凡出众,不觉动了心计,便凑过去搭讪,说:“有意请姑娘喝两杯,不知可否赏光?”没想到朱绺红无比爽快地答应了。宗银城喜出望外,领着朱绺红随即去了口埠村最好的一处酒馆儿——和天酒楼。宗银城的那帮兄弟们在外屋围了两张大桌喝酒,而宗银城和朱绺红则在一个单间里喝酒。开始的气氛还算是融洽的,不管宗银城问朱绺红什么,她都如实作答,无论家庭、出身、住址,朱绺红都一一相告。酒过三巡,宗银城便表露心迹,说对朱绺红是一见钟情,有意娶朱绺红为妻。朱绺红笑了笑说道:“看宗大哥的年纪,不会低于四十岁了吧!你这个年岁的人,还说娶我做妻?是娶我做妾吧!”朱绺红直人快语,毫不留情地撕下了宗银城的面皮,宗银城有些坐不住了,他突然扑了过来,从后背把朱绺红牢牢抱住,又使得一个绊子,将朱绺红摁倒在地,嘴巴在她的脸上胡乱地啃着,双手在她的胸脯上肆意地揉捏着。
朱绺红也不喊一声救命,她知道这座和天酒楼除了宗银城和他的那帮兄弟并没有别人,即使喊破嗓子也是徒劳无功。朱绺红凭着蛮力奋力挣扎,最后竟然骑到了宗银城的身上,嘴巴紧紧咬住了宗银城的耳朵,宗银城疼得杀猪一般嚎叫。他的嚎叫声惊醒了外屋的那帮兄弟们,众人“呼啦”一声闯了进来,见朱绺红一手勾住宗银城的脖子,一手握着宗银城腰里的那把短刀,刀锋抵着宗银城的脖项。朱绺红满嘴鲜血,宗银城的左耳不见了,顺着脸侧滴淌着鲜血。众人看到这个架势都惊呆了,这个身高体健的美女子分明就是一只彪悍的母老虎。“都他妈的给我闪开,不然我要了他的狗命!”朱绺红狠狠地说着,手里的尖刀递了递力,顺着宗银城的脖项流下来了一溜儿鲜血。宗银城大声喊着:“退后,都给我退后!”他那帮兄弟便都退了出去,朱绺红握刀抵着宗银城出了和天酒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尽黑,她一直退出老远,觉得安全了,这才撒开宗银城,撒腿跑了。临跑的时候,还在宗银城的大腿扎了一刀,并顺手抢走了他腰里垂着的那个钱袋子。她扎他一刀是怕他追赶,抢他的钱袋子是为了得到这次受辱的补偿。
宗银城的那帮兄弟赶到宗银城身边的时候,他疼得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打了一辈子鹰,今天让鸡给啄了眼。丢了一只耳朵,腿上扎着刀子,他是何其的难受。宗银明把他扶了起来:“大哥,你怎么样?”“带着兄弟们,去南张楼的朝天驴肉馆找她!”宗银城恨恨地说道。看来,朱绺红把一切都告诉他了。这个丫头是怎么想的,既然做这样的事情,怎么还对他那么坦诚呢?这就是朱绺红的性格,她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也懒得去思考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走一步算一步,怎么痛快怎么来。痛快了掏心掏肺,不痛快了大打出手。那帮人毫不犹豫,在宗银明的带领下,当即去了北边的南张楼村,进了驴肉馆就是一通猛砸。岂料,半路里杀出个刘汉玉,不但没赚到半点儿便宜,反而把兄弟宗银明的性命丢在了那里。
刘汉玉决定跟着朱绺子兄妹一起逃难。朱绺子当即收拾细软,三个人迅疾离开了南张楼村,去了益都县城。朱绺子觉得这样游荡也不是办法,便领着二人去了庙子小镇,在小镇上开了一家驴肉馆儿,以此维系度日。朱绺子是个脑子活泛、又闲不住的人,加上他豁达待人,喜欢结交江湖好汉,很短的时间,他便结交了一大帮酒肉朋友。年底,他在斗笠翁耿春国的怂恿下,领着这帮人去了髻髻岭,占山为王,招兵买马,干起了土匪老大。耿春国绰号斗笠翁,他的家就在髻髻岭西侧的孙家岭村,所以,他对髻髻岭上的地形颇为熟悉,他一直以为髻髻岭山体险峻,易守难攻,是占山为王的绝佳去处。
朱绺子做了多年的生意,手里还是颇有一些结余的,他便以此购买枪械。没用了多久,他手下的二十多号兄弟都使上了汉阳造,虽然不是什么好枪,但有这套家伙什儿在手,总比拿着大刀长矛感到心里硬气。他命令手下所有的兄弟都在长枪上系一根红绸,他也给自己的队伍起名红枪会。渐渐的,朱绺子的红枪会在益西区这一带成了气候,提起他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朱绺子拉起杆子之后所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二府村找那个宗银城报仇。他跟刘汉玉商量这件事情的时候刘汉玉当然表示赞同,朱绺子家里是没有什么人了,那个宗银城想找他的麻烦都无处下手;而刘汉玉却不同,家里还有老爹和一帮兄弟,他们肯定会找他家里人的麻烦。这正是刘汉玉所担心的,所以,他早就想把宗银城除掉了。朱绺子想把队伍拉下山去,直接端宗银城的老窝。刘汉玉却不同意,他说:“由此地往二府村至少有一百五十多里路的脚程,中间带着队伍还要穿过县城和刘胡同村的哨卡,终究是不方便,也不安全,不若就我们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二府村,杀了那个宗银城就回来;况且二府村的地形我颇为熟悉,也知道宗银城的家在哪里住。”朱绺子听了当即拍板,于某一天二人轻装便骑去了二府村,杀了宗银城。也就是在那一天,遇到了正在坡地里上坟的凤桂等人。
刘汉玉当时守着凤桂曾经问过朱绺子一句话,“咱们杀鬼子吧”,朱绺子并没有明确答复他。其实,当时的朱绺子想得挺多,他不想杀鬼子,不想招惹共产党游击队,也不想和国民军发生摩擦,他一心只想着他的兄弟们的安全——这些年拉起这么一竿子人马的确是不容易,已经搭上了他所有的家当。所以,他不想靠拢任何人,只想着踏踏实实做他的山大王。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朱绺子的麻烦来了,上山找他谈判的人一拨又一拨。最先过来找他的是胡林谷县委的赵经民。赵经民给他讲共产主义,朱绺子却听得不耐烦,他是个生意人,不想听到赵经民放空炮,最想他能来点儿实际的。在这一点儿上国民军的刘亦取就做得比他好。刘亦取是三当家耿春国的表哥,在益都县武装部干着副部长。那天耿春国领着刘亦取上了髻髻岭,刘亦取道明了身份,直接了当地说:“素闻红枪会是一支勇军,如今倭寇入侵,民不聊生,我辈当持械卫国,义不容辞啊!”朱绺子也是单刀直入地说:“我们倒想打日本鬼子,可手里真没有上好的家伙什儿啊!这几杆烧火棍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可以,真拉出去跟日本鬼子真刀实枪地干,那不是以卵击石吗?”刘亦取爽朗一笑:“这个好说,我们武装部有的是好枪械。倘若朱大当家的同意加入国民军,好枪由我们提供,莫说三八大盖,就连掷弹筒、小钢炮都应有尽有。”“好好好!我们就跟着刘副部长干了。”朱绺子眉开眼笑。刘亦取说到做到,没用了几天,耿春国就从县城拉回来了一车枪械,虽然不是什么新玩意儿,但比起他的兄弟们用着的这些汉阳造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朱绺子决定投靠国民军,刘汉玉却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琢磨着,现在正是国共合作时期,只要是打鬼子,投靠谁也无所谓,所以,这档子事儿他没太放在心上。但是有一件事儿最近却让他很头疼,那就是朱绺子的妹妹朱绺红。朱绺红最近对他很暧昧,有意无意地到他的寝室找他说话聊天。刘汉玉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是喜欢上自己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刘汉玉却对她没有半点儿那种感觉,她或许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他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人呢?刘汉玉一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凤桂的身影。凤桂是他的弟媳妇,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这种类型的女人才是自己未来的老婆,直爽又不失温柔,秀美又不失端庄。想到这里的时候刘汉玉就不由得脸红,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阴暗。
但他一想到朱绺红这个大大咧咧、无所忌惮的母老虎的时候,什么样的心情也没有了。正当他没有任何心情的时候,屋门一开,进来了一个人,刘汉玉抬头打量,正是朱绺红。“朱妹子,你怎么来了?快请进。”刘汉玉站起身子打招呼。“你跟我装什么装!”朱绺红喊了一句,头也不回,反起一脚把门踢上,一下子搂住了刘汉玉的脖颈,顺势把他摁倒在炕头上。刘汉玉猝不及防,昂面朝天地躺着,朱绺红趁势蜷起了一条腿搭在他的两腿之间,又用一侧的硕大的胸脯将他牢牢压住,臂弯仍然使劲儿勾住他的脖颈。刘汉玉就觉得身上压了一座泰山,半点儿动弹不得。实际上朱绺红比刘汉玉高出得有半头,最近这个女人明显发福,眼瞅着长肉,比刘汉玉得重个几十斤。她一条浑圆的大腿只是压在刘汉玉的两腿部位,刘汉玉就觉得动弹不得;而且,那女人压着他的那条腿又开始上下摩擦,磨得刘汉玉的命根子直痒痒,刘汉玉觉得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有了反应,正从深藏的部位慢慢鼓胀起来,挑起了一个小山头。朱绺红突然笑了,打趣道:“俺就不信你不想,俺就不信你是个金刚……”刘汉玉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股子劲儿,突然挣开了朱绺红的拥抱从炕头上爬起来跳出了老远,跳出老远他却故意微躬着腰,他不想让她看到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挑着裤子的丑态。朱绺红没看他的裤子,只是瞅着他的脸,她还在炕头上保持着原来的那种姿势,突然趴在炕席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俺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怎么这么不待见俺呢!是俺长的对不住你了吗?呜呜……”刘汉玉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屋子的一角挠着头皮,嗫嚅着说:“妹子,你别误会,你是个大美人。可俺,俺心里已经有人了!”他撒了个谎。朱绺红趴在炕上哭了一阵子,随后起了身子,拉开门,一声不响地走了。二人在石屋里这一通闹腾的时候,门外一直站着一个人,悄悄听着屋内的动静,这个人便是三当家——斗笠翁耿春国。朱绺红走出屋门的那一刻,他刚刚离去。
正如是:
落花本有意
流水却无情
自古多情事
巾帼惜英雄
莫道心花付流水
只因落季遂东风
耿春国深爱着朱绺红,这一点儿朱绺红能察觉得出来,可朱绺红对他却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刘汉玉对朱绺红的那种感觉是一样的。人世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奇妙,奇妙得根本就说不清道不明。
某一天,一个兄弟来到了刘汉玉的寝室,说朱大当家叫他过去商量事情,刘汉玉便收拾一番,向着议事堂走去。即将走到议事堂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朱绺红和耿春国站在议事堂的门口。两个人本来是保持着一定距离面对面地站着,朱绺红或是看到了远远走来的刘汉玉,却故意向着耿春国靠了靠,还伸出一只手勾住了耿春国的脖子,显出很亲昵的样子和他交谈着。刘汉玉看到这一幕情景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放在心上,他明白朱绺红这是故意作戏给自己看的。走过二人身边的时候,他表情自然地打了一声招呼,随即进了议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