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扮葬礼众人过哨卡 巧相遇吕信察棺木

　　上回书说到送药行动因高灵芝的突然出现计划被打乱，众人商定只能静等一天，明天一早再依计行事。
　　一天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丑时时分，众人早早就聚集到了大药房，依着李政泽的吩咐开始乔装打扮。凤桂和李政泽都披麻戴孝，分别扮成孝子和哭丧妇，每人手里握了一根哭丧棒。宋士华、祝铜桂、王权、张泽都扮成抬杠子的。那口大棺木的两端各绑了一个绳扣儿，胳膊粗的横杠子穿进去，四个人把杠端搭在肩头，都躬腰聚力，齐刷刷地轻喊一声：“起。”棺木便离了地。他们撒开步子，趁着黎明前的那抹黑暗出了村子，拐上羊益官道，向着刘胡同村而去。离着刘胡同哨卡还有一里之遥的脚程，东天初露微红，那轮太阳跳出了半边脸，天空没有一丝杂云。凤桂望着那轮跳跃的日头，脸上荡着深红色的光芒。她暗暗祈祷，但愿今天的行动一切顺利，像今天的这个天气，阴霾过去总会晴空万里，乌云消散总会阳光普照。
　　凤桂瞅着那个哨卡，果然正如李政泽所言，那里聚集了十几个伪军，正在严密盘查着赶早的人流。天色这么早，路上并没有几个走动的人，那些走动的都是些赶早的商贩，他们不得不从这里通过。他们也听说从前天下午开始，鬼子在哨卡严防布控，比以往盘查得更紧，而且还杀了几个无辜的人，他们也是硬着头皮过哨卡的。
　　李政泽胳膊肘捣捣与自己并排走着的凤桂，轻声说：“哭起来。”凤桂就张嘴痛哭，眼泪还顺着脸颊“哗哗”地流着：“爹啊！你死得好惨啊！呜呜……”李政泽听着她的哭声有些疑惑，和原先商定的并不搭调，便轻声问：“不是说好的哭你的相公吗？”凤桂止住嚎啕的哭声，低声回道：“那是没有你，我哭相公，你算什么？”李政泽觉得她说得有理，也沉着嗓子痛哭起来：“爹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按照原来的计划是让凤桂一个人哭丧，李政泽负责抬棺木，他也没想到凤桂会把铜桂叫来抬棺材，如此就把他替换了下来，一时倒是没返过神来。李政泽二人一边哭着一边向着哨卡靠过去。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当官的呵斥一声。既而八九个伪军把他们围了起来。李政泽哭哭啼啼地说道：“长官，干什么的还须问吗？家里死了人了。”伪军官围着棺木转了一圈，疑惑地问道：“看这个棺木像是新做的，没安排排几的公事吗？”李政泽回道：“长官，我爹得的是急性传染病，死得匆忙，我们也不敢多留他，怕传染，急着往老坟地埋葬。”伪军官瞅了瞅李政泽，呵斥一声：“把棺材放下，我们要检查。”凤桂哭着说：“长官，死人你们还查啊？我爹得的可是霍乱啊！”“少他妈废话，把棺材打开！”伪军官拔出了腰里的短枪。众人无奈，便把扛在肩头的棺木一起放下，三个伪军走了过来，握着长枪用枪刺去挑棺材盖儿，挑了几下没挑动。伪军官朝着抬棺的人喊了一声：“把盖儿打开。”宋士华走到伪军官的身边，低声说：“长官，这可不能开啊，里面的人都臭了，都生了蛆虫了，恶心着呐！”“打开！”伪军朝着宋士华瞪了一下眼珠子。宋士华、祝金桂等人便走了过去，从腰里掏出一把老虎钳子，拔了钉在棺角的八个钉子，却神色慌张地迅速跑开了。宋士华看着伪军说道：“长官，行了，你去开吧！”伪军瞅了瞅宋士华，端着枪又靠了过去，把枪刺插进棺木与棺盖儿的缝隙之中，使劲一挑，“啪啦”一声，那棺盖儿就掀开了半边。宋士华等人紧着捏起了鼻子。那棺盖儿一打开，立马就有股子奇臭扑鼻而来，醺得一帮伪军不由得都倒退了好几步：“怎么这么臭？”宋士华接上了话：“长官不晓得吧？这霍乱可是传染性很强的传染病。得了这种病连治都不用治，直接在家里等死就是了，也没人敢治啊，谁治传染谁。”宋士华的一番话早把几个伪军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真他妈的晦气，扣上扣上，抓紧抬走。”
　　宋士华等人又重新钉好了棺盖儿，众人一起用力，把棺木抬上肩膀，顺着官道疾速南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动静，凤桂忍不住扭头回望，见刚刚排查他们的那里多了一辆绿皮军车，几个鬼子正站在几个伪军面前说着话，伪军官还朝着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凤桂他们走出来了并不远，也就隔着十几丈，所以后面的情况她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心里一紧，暗暗说了一声：“快走。”一帮人便都加快了步伐。“办丧事儿的，站住！”后面有人高喊了一声。凤桂听见了后面的喊声，侧目瞅着李政泽：“怎么办？咱们跑吧？”李政泽沉吟着，并没说什么，只是朝着凤桂递了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即一挥手说了一声：“停下。”一帮人便又站住了脚。其实，李政泽此时心里也没底，他知道在这里排查的都是益都县城的鬼子和日伪军。他反复思量过，觉得这些敌人应该没有人能认识自己和这帮同志，他是考虑再三才决定实施这个计划的，之前他反复思量过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刚才明明已经蒙混过关，孰料如今又节外生枝，这也是他预料不到的。
　　身后有“哒哒”的汽车马达声。众人回头看，从军车的后斗上跳下来了十几个抱着长枪的鬼子，刚才哨卡盘问的那几个伪军也跟在后面。其中一个鬼子军官模样的人跨着大步走了过来，李政泽定睛打量，眼睛顿时冒出了犀利的光泽，那个人就是宪兵队的中川大佐，而他身后紧紧跟着的便是那个约长吕信。李政泽在醉仙阁曾经暗杀过中川，所以他认识中川和吕信，而那两个人却不认识他。李政泽心里还在犯嘀咕：难道中川大佐这么大的官，还要亲自下来查哨？其实不然，中川和吕信只不过是路过，这是让他们遇上，事情赶巧了。中川一只手扶着腰里的东洋刀，一只手托了托鼻梁上有些下滑的眼镜，镜片里透出两束犀利的凶光。他把众人挨个打量一番，最后走到李政泽的跟前，阴阴一笑，突然说了一句：“八嘎，你们是八路。”李政泽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但他仍然面不改色，微微抬起有些哭红的眼睛，瞅着中川说：“太君，你说啥啊！我家刚死了人，急着去下葬呢！”中川瞟了他一阵子，往前踱了几步，眯缝着一双射着阴森寒光的小眼睛盯着李政泽端详了一会儿，却莫名地猛地攥住了他的手，揉捏了几下又忽地一甩，接着往前大跨一步，两只手搭在他的腰间来回摸索了一通，没摸到什么东西，这才把手放了下来。在场所有的人不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多亏李政泽的短枪没别在腰里，不然就露馅了。而中川摸他的手的原因，是想查看他的手掌上有没有肉茧，不干农活的人是不会有肉茧的，没有肉茧的人也就不是真正的庄户人，很有可能是握枪杆子的。这个时候，吕信从中川身后闪出了身子，突然大喝一声：“都别装蒜了，把棺材打开！”王权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把棺木重新放到地面上。吕信朝着身后的四个伪军喊了一声：“过去，打开！”四个伪军刚才是见识了棺木里的臭味儿的，如今见吕信命令不敢不从，极不情愿地走到棺材旁侧，用力把厚厚的棺盖儿一掀，看也没看又退了回来。在场的众人被醺得倒退了几步，全都捏起了鼻子。
　　要说这些棺木里怎么会这么臭呢？原来，孙正义早就预料到敌人会开棺察看，便特别熬制了一些“阿魏”放在了里面。阿魏本是一种油胶树脂，产于新疆，是一味儿中草药。之所以臭，是因为它的挥发油中含有有强烈臭气的有机硫化物。阿魏虽臭，能治百病，在中医上有很高的药用价值。
　　“混蛋。”吕信骂了一声，抬腿照着四个伪军的尻子各踢了一脚，四个伪军慌忙放下了捏着鼻子的手，立正低头，嘴里不断地喊着：“哈衣！”他们显然是把吕信当成日本人了，因为他们觉得他比日本人都凶悍。吕信朝着李政泽狞笑一声，说道：“少跟我玩这些鬼把戏，当年我干中医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游荡呢！在棺材里放些‘魏子’就想蒙混过关吗？”吕信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捏住鼻翼，缓步走到棺木跟前，眯着一双小眼睛向里望去，还举起了手里的一把刺刀在里面拨拉着。李政泽不动声色，手掌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他就等着情势突变，以最快的速度拔出绑在绑腿里的那把驳壳枪。吕信趴俯在棺口上看了好一阵子，却直起腰身，将手里的那个手绢一扔，随即摆了摆手，喊了一声：“抬走，抬走！”众人虽然都感到惊讶，却无暇有过多考虑，便走过去把棺盖儿重新扣上，抬起来就走了。这伙人脚步匆匆，穿过平原，进入了山区地带，他们踩着崎岖难行的山路不知道又走了多久，直到觉得安全了，才放缓了脚步。凤桂刚才假哭了一通，眼皮都有些浮肿，她扭头盯着李政泽问道：“刚才敌人为什么突然不检查了呢？”李政泽也感到疑惑：“我也不知道，刚才那个吕信明明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谋，却为何放行呢？”众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抬着棺木的宋士华左右瞅瞅没人了，突然喊了一声：“停下。”众人停住脚步，李政泽回头望着他问道：“怎么了？”“师哥，这里安全了吗？”宋士华问了一句。李政泽抬头看了看西方那座高耸的金斗山长长舒了一口气：“安全了。翻过这座金斗山，就是胡林谷县委大院了。”
　　中共县委本来设在尧王山北边的走马驿站。抗日战争打响之后，战争局势日趋艰难，赵经民便将县委搬迁到了益西区一带，在胡林谷设立了根据地，组织一切武装力量抗击日寇。李政泽那次受伤，组织上曾经把他安排在金斗山游击队疗伤，所以他对这一带比较熟悉。
　　宋士华听了李政泽的回话，招呼大伙儿放下了棺木，朝着铜桂等人一挥手，指着那口棺材说道：“把他扔出来，咱们可不能把他抬到县委大院里去。”众人疑惑不解，都跟着宋士华过去帮忙，掀开棺盖儿向里望去，却一个个大惊失色，见里面赫然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腐尸。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原来，昨天夜里孙正义喊住宋士华，就是跟他商量这件事。他知道宋士华杀死了汉奸金富贵并抛尸枯井，便跟宋士华商量着，趁着深夜下井把尸体打捞上来，并连夜运回了大药房，孙正义又在尸体身上涂满了腐尸油，最后把他压在了药材上面，钉好了棺盖儿。
　　听着宋士华刚才的叙述，李政泽的心里有些懊恼，这个孙正义，做这样的事干吗瞒着我呢？害得我哭了半晌午的爹。凤桂也是暗暗埋怨，这是什么事儿，早知道这个混蛋在里面躺着，打死我也不会哭他亲爹的。
　　正所谓：
　　奉命援前线，药材藏木棺。
　　只为过关隘，与敌巧周旋。
　　棺内置药魏，约长惊悚言。
　　明知危机伏，遗尸蒙混关。
　　健步益西区，豪迈过金山。
　　正义真智慧，英雄气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