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借棺椁凤桂奔北村 运药材政泽说士华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2018-04-13 12:32:58 字数:7664
上回书说到鬼子搜捕刘家小院险象环生,李政泽在孙集村的那次贸然行动差点儿让他丢了性命,也差点儿连累了凤桂一家人遭受敌人的屠杀,终在孙正义和刘光玉的机智搭救之下一次次化险为夷。孙正义在这次冒失的营救行动中也差点儿暴露身份,若不是及时拿出他那个结义兄弟当挡箭牌,他肯定会引起老谋深算的董仁周的怀疑,孙正义想想这件事情就感到后怕。之后,孙正义请示了胡林谷县委赵书记,亲自把李政泽送到了金斗山。金斗山驻扎着八路军游击队,队长梁墩儿把李政泽安排在山顶营部,对李政泽悉心照料,伤势慢慢痊愈。半年之后,李政泽重新回到了口埠村,在一次小组会议上,孙正义当着张泽和王权的面把李政泽狠狠训斥了一通。孙正义从来没发过那么大的火,他指着李政泽的鼻子严厉地批评他:“你知道你这次擅自行动带给我们是什么样的损失吗?我们辛辛苦苦在孙集村建立起来的联络点就这么被你毁了。”李政泽盯着孙正义,眼神很惊讶,同时心里也在疑问,难道保安团的人袭击了孙集村的药房?
孙正义越说越生气,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瞪着我看什么?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以为敌人都是傻子吗?第二天他们就依着线索查找到了药铺,药铺的刘掌柜一家五口都被敌人逮捕杀害了。”李政泽闻言吃了一惊,头慢慢垂了下来。孙正义继续说道,“柳林之同志也在你和敌人的那次战斗中被乱枪打死了。就因为你的这次擅自行动,我们牺牲了两个同志,还有四个无辜家属的性命!你说,为了枪毙一个叛徒周来生,值得这么做吗?”李政泽的头埋得更深了,他突然双手抱住脑袋,指头陷进头发使劲儿地抓挠着,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苦痛之中。孙正义见他如此,便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不少,“政泽,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与敌人的斗争不一定都在枪杆子上,有时候潜伏下来的同志提供的情报,能营救成百上千的战斗中的同志们的生命。譬如孙集村药铺的刘英才同志,这些年他一直负责寿光县和益都县的情报传递工作,化解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联合围剿,他可是个功勋卓著的老革命啊!”李政泽静静地听着孙正义的每一句话,眉头紧锁。
孙正义召开的这次会议并非只为了批评李政泽,他还传达了赵书记的重要指示:敌人的侵略已达到最后疯狂的阶段,组织要求他们尽快在口埠村发展壮大队伍,组织一切有效力量抗击敌人。听完孙正义的一番话,李政泽就想到了自己的师弟宋士华。他觉得宋士华前些年虽然跟着董武混迹,但他那也是被逼无奈,自从那夜周来生教训过他一通之后,他就一直跟着祝世交踏踏实实地学做木匠手艺,和董武也彻底划清了界限,这个人从本质上来说是不坏的。他这么想着,便打定主意,改天一定去一趟北村宋家把宋士华发展过来。
那天孙正义接到赵书记的指示,说济南省委急需一批药材支援前线部队,要求他们尽快筹集药单上的药物,运送到益都县委再作统一调度。中药材同福春大药房倒是应有尽有,可是药单上的药品大多是诸如阿莫西林、丁卡因之类的西药,姑且不说买药需要大量银钱,只是何处购买这么多的违禁药品都是个问题。孙正义把屋里的众人挨个打量了一圈儿,沉沉嘟囔了一句:“如今,只有请孙集村的刘掌柜帮忙了!”李政泽闻言有些吃惊,瞪着眼睛盯着孙正义。孙正义前些日子亲口对他说过,就因为他鲁莽行事,孙集村药房的刘掌柜一家五口已经被鬼子屠门了,如今怎么又冒出一个刘掌柜?孙正义瞅着李政泽疑惑的神情微微一笑,他了然他心里想什么,遂回道:“我说的这个刘掌柜非那个刘掌柜,他是那个刘掌柜的哥哥。他也在孙集村开着一家西药房,我们可以联系他筹集药品,不过这件事儿你们谁都不要插手,我亲自办理,明天一早我就过去。”第二天一早孙正义就出了门,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同福春大药房。众人又聚在一起商量事儿。孙正义表情沉重地说道:“刘掌柜能筹集到这些西药,只是需要购买才行,五百个大洋啊!我们到哪里淘置这么多银钱呢?”众人听孙正义这么一说,都低头不语,大家似乎都在想办法,可是这么多的大洋又一时到哪里淘置呢?孙正义似乎也是无计可施,紧蹙眉头陷入了沉思。药房里异常地宁静,过了好一阵子,王权低低说了道:“这么多现大洋,只有董仁周家里能拿得出来。”张泽接了一句:“他怎么能拿,总不至于去抢吧?”王权一拍大腿:“抢他又如何?他家的钱可都是不义之财。”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递着话,却被孙正义一言截了下来:“你俩别说了,这个办法行不通。这个关键时刻不能有这么危险的动作。”孙正义之所以这么说,他是觉得董仁周这个人深不可测。李政泽刘家地窖藏身的那档子事儿他印象深刻,那次他已经领教了董仁周的老奸巨猾,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把高典之搬出来做挡箭牌,或许那次行动他也就暴露了。特别是在这个筹药、送药的关键时刻,更不能出任何的纰漏。可是,送药的任务迫在眉睫,这么多的大洋又无从淘置,又该如何是好呢?孙正义似乎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帮人正在这里一筹莫展的时隙,药房大门突然“梆梆梆”地响了起来。孙正义闻声心里一紧,不由得把在场的每个人都打量了一番。李政泽把手插进腰里做出了掏枪的姿势。孙正义朝着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即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边,轻轻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梆梆梆”,敲门声再次传来。孙正义听着杂乱无章的敲门声心里也没底,他能断定敲门的绝不是自己的人。“谁?”孙正义低声问道。“是我。”门外传来一声回答。虽然声音很陌生,但听上去低沉谨慎。“你是谁?”孙正义又问道。那人低声回道:“我是李福儿。”李福儿是谁?孙正义觉得这个名字挺陌生,紧着又说道:“药店已经打烊了,买药明天再来吧!”那人随即回道:“我不买药,我是来给你们送钱的。”孙正义听了更觉纳闷,心里七上八下没了着落,一时不知该不该打开房门。正当孙正义左右为难的时隙,站在他身后的李政泽低声说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把门打开吧!他不是坏人!”孙正义随即拔开门闩,把门拉开了。拉开门,他举目往外望去,映着明亮的月光,见门外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孙正义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后脊顶着的那个罗锅却分外清晰。来者正是赵铺村的驼背先生。驼背先生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信步进了药房,孙正义随后将药房门插上了。驼背老者进屋并不跟任何人说话,将手里一直提着的那个布袋轻轻往八仙桌上一放,只是看着李政泽说道:“政泽,这些钱,你们拿去买药吧!”李政泽有些惊讶:“李叔,你这是?”
李政泽和他同是赵铺村人士,所以他认得他,按照乡里论行排辈他还得管驼背先生叫“叔”。平常村民们只是管他叫“叔”叫“爷”,或者是“李半仙”,但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叫“李福儿”。看来,李福儿才是他真正的姓名。驼背先生看着李政泽笑笑回道:“这些钱足有五百个大洋,你们拿去买药吧!”李政泽问道:“李叔,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钱?”驼背先生微微笑笑,神秘兮兮地说:“这不是我的钱,不过我说了算,但绝不是不义之财,你们放心用就好了,用在打鬼子上是正事儿。”驼背老者说着转身向着屋门走去,拔开门闩就欲出门。孙正义低声问了一句:“老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买药需要银钱的?”驼背老者顿住身形,头都没回,却说了一句深奥的话:“人在做,天在看。这年头,好事坏事都瞒不了人的。”驼背先生说着,拉开屋门出去了,他佝偻的身影一拱一拱地消失在月色中。
孙正义把门闩重新插牢,走到八仙桌旁侧解开布袋系绳,打开布袋,把手伸进去,抓出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金银珠宝。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这些宝贝都有些目瞪口呆,驼背先生从哪里淘置的这些宝贝呢?凭着他走街串巷算命卜卦的本事肯定赚不了这么多的钱,况且算命的主家只会给他铜板大洋,绝不会把这么贵重的珠玉首饰赏给他。李政泽瞅着孙正义满是疑虑的神情说道:“孙区长,我了解这个人,虽然平常神神叨叨的,但绝不是坏人。我也不晓得他从哪里淘置的这些珠宝,既然送来了,咱们就用,先解决燃眉之急再说。”那一刻的孙正义很是苦恼,他觉得自己很失败,这是对他地工生涯的一个极大的侮辱,他们的绝密行动竟然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侏儒了如指掌,想想就可怕。这个人很可怕。他听了李政泽刚才的一番话才稍稍心安,一摆手,语气沉重地说:“都回去睡吧!明天晚上运药。”
第二天午夜时分,药房里的人全部出动,去孙集村运药。他们车推肩挑,有意绕开口埠村西北角的鬼子炮楼,总算是把药品安全运到了口埠药房。接下来就该考虑怎么把药品安全送到胡林谷县委里去了。这又是他们面临的一个新难题。那天晚上,孙正义和李政泽商量着办法。孙正义看着对面坐着的李政泽问道:“你看咱们怎么把药品送到县城里去?”李政泽沉思良久回道:“从这里到胡林谷县委需要经过刘胡同哨卡,哨卡的敌人盘查得严,咱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孙正义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浓茶,他抖了抖高凸的喉结,沉沉回道:“咱们把药品装车,趁着夜幕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过去。”李政泽并没回话,但他那一刻觉得孙正义的这个办法行不通。昨天夜里他专程去刘胡同哨卡做了一番察看,亲眼看着有十几个鬼子汉奸在那里严格盘查,不轻易地放过任何一辆过往的大车小辆。当时李政泽也甚是疑惑,因为这里平常只有两三个伪军站岗,敌人怎么突然加派了人手呢?想到这里,他看着孙正义问道:“孙区长,咱们运送药品的行动是不是已经暴露了?”孙正义闻言也感到吃惊,反问了一句:“何以见得呢?”李政泽便把昨天夜里在刘胡同的所见跟他讲述了一遍。孙正义听完之后眉头紧锁,沉沉地说:“这事儿也说不定。最近咱们的队伍里是出了奸细,却又不知道是谁,赵书记也正为了这件事苦恼呢!”他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刘胡同哨卡是咱们的必经之路,这可怎么办?”李政泽看着孙正义愁苦的表情,虽然嘴上一直没说什么,但他的心里却在慢慢酝酿生成着一个计划。
当天夜里,李政泽就敲响了刘青玉家的院门。刘青玉对于夜半三更的敲门声特别敏感,其声只是响了一下,他就一骨碌从炕头上爬了起来,轻喊一声:“凤桂,有人砸门。”凤桂倒在被窝里,听着匀称轻微的敲门声并没有惊慌,只是轻说了一句:“没事,我去开门。”她点燃了那盏台灯,穿好衣服出了屋门。一会儿工夫,李政泽跟着她进来了。刘青玉松了口气,跟李政泽打了声招呼。刘青玉嘴上虽是寒暄着,心里却在犯嘀咕,他怎么又来了?半年前因为救他,差点儿搭上全家人的性命,这个人可是招惹不得。凤桂看着刘青玉的表情,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是没搭理他。她走进内屋,从炕台上端着那盏双头灯向着堂屋走去,临出偏房门的时候说了一句:“你搂着孩子们先睡吧!李长官找我有事。”刘青玉倒在被窝里,脑袋上蒙着被子,两只眼睛却一直瞅着堂屋里的动静。他躺着的这个位置,其实根本就看不见他们,只能看到灯光投在墙壁上二人的身影。看那两个影子,貌似聊得挺热乎。
李政泽和凤桂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走了。凤桂又端着煤油灯重新返回了西偏房,她瞅着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刘青玉说道:“我知道你没睡着,我出去有点儿事情要办,你和孩子们先睡吧。”说着扭身向外走去。刘青玉一骨碌爬了起来,盯着凤桂语气横横地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可不允许你干这样的事情。”
凤桂站在偏房门口,一直背对着刘青玉,听着他的言词头都没回,她突然觉得他很自私。那一刻,她的脑海里萦绕的满满的都是丹桂一家人和对门王大骡子一家人惨死的画面,胸腔里燃烧着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她突然转过头,盯着刘青玉说道:“我干的可都是光明正大的事儿,你就缩在被窝里当你的缩头乌龟吧!”刘青玉望着凤桂消失在屋门口的背影,心里着急不已,他知道,她这是要去做掉脑袋的事儿。凤桂按照李政泽的安排,直接去了北村娘家,她敲响了院门,爹亲自出来给她开的门。他看着站在门口的凤桂,惊讶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来了?”凤桂没回话,只管迈步向着堂屋走去,爹把院门重新插牢,爷俩一前一后进了北屋。凤桂不等得爹再相问,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爹!我来借口棺材。”她话不拐弯儿,直截了当。爹捏着拨齿正在撩拨煤油灯的灯火,凤桂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把他吓得打了个激灵,拨齿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惊恐的眼神盯着凤桂慌忙问道:“借棺材?怎么了?”爹是担心凤桂家里又出什么事了。凤桂也觉得自己刚才出言仓促,微微笑了笑,便把事情的原委大概说了一遍,爹听了才放下心来,轻叹了一口气:“十几年不见,想不到政泽这个孩子参加了革命。嗯!当年我没看错他,是块儿做大事的材料。”这个时候,偏房门口站了一个人影,盯着凤桂说道:“二姐,我也去。”凤桂定睛打量,却是三弟祝铜桂。刚才爹和二姐说的话,看来他都听到了。凤桂并没急着答应他,只是把目光瞟向爹,好象在征求爹的意见。爹早就点燃了手里的那根长烟袋,狠狠地吐出一团烟雾。那团白雾缭绕着爹的脑袋,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表情。爹长叹一口气,吹散了那团白雾,瞅着凤桂说道:“三娃子既然愿意去,你就带着他吧!做这样的大事,我不拦着。”凤桂听爹这么说,才走到铜桂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语调轻快地说:“你能去最好,我们正巧还缺一个抬杠子的人手。”
几个人正说着话,屋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慌里慌张的人影,把祝世交吓了一跳。他定睛打量,却是刘青玉。祝世交纳闷,院门刚才他明明拨上了啊!这小子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的?竟然没闹出半点儿声响。原来,刘青玉是一路尾随凤桂到这里来的,李政泽和凤桂谈话的内容他也听了个明白,知道凤桂的第一站就是来这里借棺材。刘青玉跑得匆忙,此时衣衫不整,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提上,他张口气喘地开了腔:“爹!我不同意凤桂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没等爹回话,凤桂已经站到刘青玉的对面,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说道:“你来干什么?回家看孩子去。”“若是你的心里还有那帮孩子,你就不会置他们于不顾去做这样的事情!”刘青玉似乎很有理,看着凤桂厉声反驳。爹在脚底板上磕了磕那杆已经抽完的烟袋,走到两人的身边,他瞅着刘青玉沉沉地说:“青玉啊!人活着谁不怕死?但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前方将士正在和鬼子浴血奋战,而这些药材正是他们急需的物资,也许每一瓶药就能挽救一个战士的性命,在大是大非面前,咱们要站好队,有原则有立场,决不能拖抗战的后腿啊!”凤桂听着爹的一番话,突然觉得心里敞亮亮的,若不是担心不合时宜,她真的会给爹鼓个掌、叫声好。
祝世交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高尚,更没有唱高调,他之所以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么一套慷慨激昂的陈词高调,完全是发自于内心,出自于一种本真,或者说出自于一种私心。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倒悬于炮楼上的好女婿杨丰智,想起了女儿丹桂以及三个外甥的惨死。此时的刘青玉垂着头不再言语,心里却暗暗思量着,看来爹也同意这件事了,憋嗤了好久,才突然冒出了一句:“既然凤桂去,我也去。”凤桂接着他的话茬回道:“算了吧!李政泽专门嘱咐过,不让你同去。再说我们现在的人手已经够了。”刘青玉听了凤桂的话有些疑惑:“李政泽为什么不同意我去啊?”凤桂说:“你的毛病你自己知道,见了鬼子就吓得哆嗦,担心你临场失乱,误了大事。”
祝世交重新摁实一袋烟,又使劲嘬了起来,吐出一团团的浓雾,看上去似乎有什么心事。他是在考虑着棺材的事儿,他看着凤桂语气忧虑地问道:“闺女,这一时半会儿的,到哪里淘置棺材呢?”凤桂晓得爹的心思,安慰了他一句:“爹!你放心,我们下半夜才装货,时间来得及,你老就辛苦一下,连夜赶制一口简易的棺材就行了。”爹应了一声,扭头看着偏房门口站着的铜桂说:“三儿,把你弟弟叫起来,咱们一起做棺材去。”铜桂应着,转身进了房屋,想是叫还在睡着的铁桂去了。刘青玉还站在那里,皱着眉头似乎思考着什么,过了一阵子,他也去了院子,帮着祝世交挑选木料去了。
却说李政泽从凤桂家里出来,他并没闲着,脚步不歇地向着口埠北村赶去,他要去宋士华家里。用棺材运送药品是他想出来的行动计划,但这个行动需要的人手缺一不可,首先是四个抬棺人,再者必须要有女人哭丧。抬棺人他已经拟订好了,药房里的王权和张泽,再加上他,还缺少一个人,他就想到了宋士华。宋士华的家就在口埠北村关帝庙的附近,在口埠学木匠的时候李政泽曾经去过,所以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的家门。李政泽敲开那扇破旧的栅栏门,宋士华第一眼看到李政泽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讶:“政泽哥?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自从师父把李政泽逐出师门,转眼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十二年的光阴转瞬即逝,这是宋士华第一次见到他。宋士华家里除了一个年迈的老爹并没有什么人,如今他爹正卧病在炕,哼哼唧唧地呻吟着,貌似病得挺严重。
李政泽先走到炕头前问候了一下老人的病情,又扭头瞅着宋士华问道:“师弟,大伯的病情怎么样了?”宋士华叹了口气:“这些年多亏了师父了,我在他家做工,是师父一直给我们提供经济来源维系着生活。”“你没给伯父拿点儿药吗?”李政泽又问道。宋士华说:“我爹的药一直没间断,说起来还要感谢同福春药房的孙掌柜,每次他来给我爹看病都不收费,还免费给他开药,欠人家的这份儿人情怕是这辈子都偿还不了。”说着长叹了一口气。李政泽瞅着他神秘兮兮地问道:“现在我就给你一个偿还的机会,不晓得你愿不愿意做呢!”宋士华惊疑地打量着他反问:“师兄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有事儿你尽管说,可别卖什么关子。”李政泽便把欲向县城运药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宋士华听后很是激动,盯着李政泽突然问了一句:“师哥,你是不是做了共产党了?”说着,他突然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连发问,“董武是不是也是你们审判的?还有同福春大药房的孙掌柜,难道他……他也是共产党?”
那一刻的李政泽不得不佩服眼前的这个师弟的聪明。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让他感到不太放心,他不仅又想起了那个自己的好兄弟周来生。周来生也跟宋士华一样脑瓜好使,但他最终的结局却是死在了自己的枪口之下,想到这里,李政泽盯着宋士华又说了一句:“你还记得十年前那天夜里,有人拿枪指着你的那档子事儿吗?”宋士华听他如此问,脸上突然挂上了一副彻悟的表情,他怎么能忘了那件事呢?正是那个神秘人的出面,让他彻底摆脱了董武的纠缠,也彻底与赌博划清了界限。想到这里,他又盯着李政泽惊喜地问道:“难道……那个人是你?”没想到李政泽却表情阴沉,幽幽地回道:“不是我,他是我的一个好兄弟,叫周来生,不过前些日子已经被我枪决了。”宋士华蓦地变换了一种表情,既疑惑又惊讶地问道:“为什么?”李政泽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因为他叛变革命,出卖自己的同志。”“喔!”宋士华弱弱地应着,似乎陷入了沉思。李政泽瞅着他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你考虑好,参加了这次行动就是我们的人了,既然加入我们的队伍就要死心塌地地干革命;假如心猿意马,就是周来生那样的下场。”李政泽话音刚落,宋士华就“腾”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语气有力地说:“政泽哥,我跟着你们干,说实话,自从你们杀死董武的那天起,我就想加入共产党,只是找不到你们在哪里。我知道你们干的都是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大事儿,我也想跟着你们干,不想这么窝窝囊囊地活着。”宋士华的这种状态是在李政泽的预料之中的,要不他也不会把运送药品的事儿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也站起身子,拉住宋士华的手说:“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是条汉子。”
正所谓:
英豪议大事,丈夫心忧悸。
非我不恨贼,非我不杀敌。
奈何平凡辈,小家担道义。
心惧有缘由,不闻大道理。
一日有三粥,夜眠有炕席。
只求平安日,不求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