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冬日里的凌晨，太阳还没有出来，省城东方的天上，有几片薄云的边际，已衬上了浅红的霞彩。不一会，太阳从东方慢慢地露出笑脸，天空与大地由浅浅的霞红转为亮白，今天天气真好。
　　梳理一番、穿着新装的羊娃，背着行李、提着提包，赶到省城长途汽车站时，白培功兄妹早已买好车票，在那里等候。白培功兄妹见到羊娃时，眼前一亮，甚是惊奇，这是羊娃吗？如同换了一个人。只见羊娃是：身材高大、魁梧健壮、浓眉大眼，新衣新裤、干干净净，显得格外精神，只是脸上稍有点黑。背的行李也是打包得整整齐齐。
　　那天，白培功让羊娃与他妹妹一起坐车走，羊娃就想过，人家白丽洁，一个城里姑娘，长得是，白白净净、明艳端庄、身材苗条，即使在冰天冻地的腊月，穿着厚厚的冬装，也挡不住人家姑娘的妍姿俏丽，人们一见便会赏心悦目；自己一个山里娃，又当了一段建筑工，浑身上下是灰不溜秋的，让人看见就会笑话；再说，一身汗臭味，把人家姑娘熏着，怎么办？自己也不好意思，怎么也得给人家姑娘一点面子吧？于是，羊娃理了发、刮了脸、洗了澡，浑身上下整得是干干净净、光光亮亮；又到商场买了一身新衣服，虽说不是什么高档衣料，但毕竟是新崭崭的。这样修饰一番，一来不会让人家姑娘感到难堪，二来正好穿着新衣回村过年。
　　在通往县城的长途汽车上，羊娃与白丽洁坐在同一排座位。与一位年轻漂亮姑娘坐在一起，羊娃似乎有些拘谨；白丽洁则不然，好像心情很好，有说有笑，尤其是看见今天的羊娃，显得格外精神抖擞，很有一种男子汉的气魄，怎么看也不相信眼前坐着的这个小伙子是一个乡村的放羊娃。
　　坐在汽车上的羊娃，自从与山妹分离后，四年来，还是第一次与一个芳香的姑娘并排坐得这么近，拘谨的他，只坐了多半个座位，不敢挨住靠车窗前坐着的白丽洁，身躯总离有一个拳头多的距离。可汽车在奔跑途中，总有颠簸摇晃的时候，羊娃的身躯免不了要触碰一下白丽洁，吓得羊娃是赶紧躲开，精神显得有些紧张。白丽洁是一个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的姑娘，思想上没有一点杂念，一切感到很自然。她时不时地拉羊娃一下，手指着车窗外的山山水水，说笑着，让羊娃看。
　　冬日里的太阳，透过玻璃，照进车里，也带来许多暖意。
　　路上，在闲聊中，白丽洁问羊娃道：“羊娃哥，你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羊娃说：“我在学校原本也是一个学习优秀的学生，后来因父母遭遇车祸遇难，我落为孤儿，没有了生活来源，高中没有念完就辍学了。再说那时候也没有高考制度，都是选拔，我无依无靠，上大学是不可能的。”白丽洁听后，甚是同情。白丽洁又问羊娃今后打算怎么办，羊娃把办养殖场的想法跟白丽洁说了一遍，白丽洁说：“你办养殖场一事，从认识你，我就听你说过。可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心办成。”羊娃说：“我相信，我有这个毅力，一定会成功。”白丽洁说：“那就祝愿你能成功。”羊娃问白丽洁道：“你毕业以后，计划在省城工作吗？”白丽洁说：“我今年六月就毕业了，不想在外面，想回咱们县里工作；再说，我父母也不想让我在外面工作，想让我离家近点。你看我岁数这么大了，还在上学，因为我上学晚了一年，又参加了两次高考。”
　　两人聊着聊着，车突然停了，羊娃愣怔了一下，怎么回事？稍后，便听见司机喊道：“中午了，大家都下车，吃点饭，休息一下，一小时后，大家上车。”
　　汽车停在路边一家饭店门前，车门打开，人们陆陆续续地往下走。白丽洁下车时，不慎踩脱车门阶梯，摔倒在地上，“哎呀、哎呀”只叫。羊娃赶忙过去扶起白丽洁，问道：“怎么样？能走吗？”白丽洁试着走了一下，便停住，说：“脚崴了，不能走。羊娃哥，怎么办啊？好疼。”羊娃说：“那我扶着你。”羊娃扶着白丽洁，一瘸一拐地进了饭店，坐在凳子上，白丽洁直用手在揉搓脚腕。羊娃眼看着，心里干着急，一来不会治疗崴了的脚，二来也不好意思接触人家姑娘的脚。看着白丽洁疼痛的样子，不知怎么是好。稍事休息，白丽洁感觉稍好一点，能忍耐住。羊娃便去买了一大一小两碗面，一人一碗吃起来。
　　饭后，大家陆续往车上走，羊娃扶起白丽洁要走，可那只崴了的脚一着地，疼痛难忍，白丽洁说：“不能走啊，羊娃哥，怎么办?”旅客们都上了车，只有他们两人在后面慢慢地走。有的旅客竟喊道：“后面两个，能不能快点，大家都等得着急啊！”在旅客们的催促下，羊娃一看此状，也顾不上许多了，身高力大的羊娃掉转身，很轻松地背起白丽洁就走。霎时，白丽洁的脸一下子就红扑扑的，长了这么大，还没有这样紧密接触过男人。白丽洁羞得想下来，可又想，下来自己也不能走；再说，这车上都是生人，又不认识，背就背吧。羊娃把白丽洁背上汽车，放在座位上。羊娃看着白丽洁绯红的脸面，就似那春天里绽放的桃花一样艳丽。自己竟也不自觉地脸红耳热起来。不过，没有一点杂念的两人，倒也感觉没什么。羊娃坐下来，安慰了白丽洁一会。
　　接下来的路上，白丽洁一直不停地在揉搓自己的脚，羊娃干看着，不敢伸手，只能用话语再安慰一番。整个路上。羊娃的大脑一直沉思在即将开办的养殖场中。白丽洁那天生的活泼性格，忍着疼痛，不时地与羊娃说笑。长途汽车驶向了漫长的山路，只见那崇山峻岭、山崖沟壑，荆棘丛林慢慢地从眼前流过。不熟悉路况的羊娃，问白丽洁道：“这是到了哪里啊？”白丽洁答道：“已经进入咱们县境了，再有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半个时辰后，汽车停在了县长途客运汽车站里，羊娃搀扶着白丽洁下了车，又返回车上，拿上行李与提包以及白丽洁的皮箱。说：“白丽洁，你先靠着车等我一会，我先去候车室把我的东西寄存了，就送你回去。”白丽洁说：“好吧。”羊娃来到候车室，把自己的行李与提包寄存好，回来后，羊娃问道：“你家住那里，我送你回家。”白丽洁说：“不太远，出了站，往左拐，大概半个多小时，路上，我告你怎么走。”羊娃一手提着白丽洁的皮箱，一手搀扶着白丽洁向车站外走去。
　　冬天里，日短夜长，走出汽车站，天色已渐渐地黑下来。羊娃扶着白丽洁一瘸一拐地走着。羊娃心想，这样走，也太慢了，半个小时的路程，怕是一个小时也走不到，心里还着急回村，就对白丽洁说：“这样走，走到啥时候啊？你看这天已黑了、人也少了，不如我背着你走吧。”白丽洁说：“不行，不行。那多难为情啊!”羊娃说：“这有什么？脚崴了，不能走嘛。来吧，还是我背上你走吧！这样快点。”在羊娃的一再坚持下，白丽洁只好说：“不好意思啊，累着你。”羊娃说：“没事，我有的是力气。”说完，不容白丽洁分说，羊娃就蹲下，把白丽洁背起来，一只手提着皮箱，径直向前走去，白丽洁也只好作罢，两个胳膊也自然地缠绕在羊娃的脖颈上。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装，但在羊娃那宽厚的背上，白丽洁似乎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这种感觉，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男人那种特有的气息，使白丽洁有点晕晕乎乎，索性把头伏下来，路人也看不到她的脸面，任由羊娃背着走。白丽洁伏在羊娃背上，虽有些羞涩，但感觉真好。羊娃心里只是想着，天已经黑了，快点把白丽洁送回去，还要赶路回村呢。走着走着，眼看离家很近了。白丽洁猛然清醒，对羊娃说：“快放我下来，快到家了，让熟人看见多难为情啊。”羊娃听后，赶紧把白丽洁放下来，只好用手搀扶着白丽洁继续往前走。
　　到了家门口，白丽洁用手轻轻敲门，嘴里叫道：“妈，开门，我回来了。”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开了门，看到此状，问白丽洁道：“你这是怎么了？一瘸一拐的。”白丽洁说：“路上不小心崴了脚。”进入家里后，白丽洁妈妈看着羊娃又问：“丽洁，这位是……”白丽洁赶忙说：“这是和我一路回来的，人家看我崴了脚，不能行走，就把我送回来了。”白丽洁的父亲从里屋出来，听到后，给羊娃倒了一杯水，对羊娃说：“小伙子，谢谢你照顾丽洁，快坐下，喝点水。”羊娃说：“叔叔，你别客气，时间已不早了，我还要急着赶路，我走了。”白丽洁父亲说：“吃了饭再走。”白丽洁说：“你吃了饭再走，天已黑了，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回大坪村。”羊娃坚持要走，这一家人也没办法，白丽洁只好说，“那你可慢点啊，有时间来我家玩。”羊娃打开门要走，白丽洁父母把羊娃送到门外。白丽洁妈妈回到家里，敏感地问白丽洁道：“你给我说实话，这孩子是哪里的，你和他什么关系？”白丽洁笑着说：“妈，你就别瞎想了，人家是大坪村的，我和他只是认识，什么关系也没有。”白丽洁妈妈还不放心地说：“你说的是实话？”白丽洁说：“是实话，向你保证，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白丽洁妈妈说：“那我就放心了。”
　　羊娃来到汽车站候车室，取出寄存的行李与提包，准备走。羊娃又想解个小手，便把行李和提包放在厕所门口。羊娃方便完，回头一看，怎么提包不见了？赶忙拿着行李跑到候车室，看到一小个子男人拿着他的提包，慌慌张张地正开门往外跑，羊娃扔下行李，快步追了出去。羊娃跑出门，看到小偷提着提包，沿着街道在跑，羊娃拼命地追赶，那小偷见有人在追，跑得更快。羊娃大声喊道：“站住！抓小偷！”只见前面一个小商店里走出一中年男子，听见有人呼喊“抓小偷”，这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小个子男人提着提包在前面拼命奔跑，后面一大个子空着手在追，断定前面跑的一定是小偷，便要上前堵住小偷。那小偷一看前面有人堵，后面有人追，手里又提着个提包，怎么也跑不快，眼看羊娃快要追上，那小偷把提包扔下，拔腿朝马路对面的一个胡同里跑去。那个中年男子捡起提包，递给羊娃。羊娃说：“谢谢你，师傅。”羊娃在建筑工地干了近一年，已习惯见人叫师傅。中年男子说：“不用客气。”羊娃与中年男子看到那小偷已经跑远，提包已失而复得，也就不再追了。中年男子又说：“小伙子，以后多操点心。走吧。”羊娃说：“师傅说得对，谢谢你。”返身回到候车室，背起自己的行李。
　　羊娃走出县城，已经漆黑一片。心里想，从哪条路走呢？走土公路吧，倒是好走，可要多绕道五里多路；走小路吧，尽是山间小路，不好走。思乡心切的羊娃想了一下，背着行李，提着提包，还是沿着山间小路向大坪村走去。
　　腊月里，漆黑一片的山间小路上，弯弯曲曲、荒芜寂静、无有人影，只有那西北风在“呼呼呼”地吹着，吹得那山上干枯的树枝发出阵阵“呜呜呜”的响声，显得很是瘆人。黝黑无底的深涧沟壑，使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一般人是不敢走这样的山路的，可从小长大在小山村里的羊娃，早已习惯摸黑行走山间小路，走在这样的路上，竟一点也不胆怯。
　　走了近两个小时，已经来到大坪村的西山圪梁上。背井离乡出外打工一年的羊娃，又回到了自己可爱的家乡。看见山下亮着稀稀拉拉灯光的小山村，感慨万千，不免想起很多往事。目前，站在的这个山圪梁上，就曾是山妹经常唱民歌召唤他的地方，那百灵鸟似的甜美民歌声，不时地在耳边回响。
　　几年过去了，看不见的山妹，生活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