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报私仇图谋陷害

　　王小根去哪儿？果然是找胡主任。上午胡主任在厂部开会，他没见着，下午一上班，又过来了。一进门，便喊了声：“舅舅！”胡主任刚捧起茶杯，一抬眼，就见一张窄条子的哭丧脸，是那个软塌塌的阿斗外甥，心里像浇了一勺醋，酸溜溜的不受用。
　　“小根，有事吗？”胡主任头低下去，品茶、养神，不再看他。
　　“舅舅，我现在是民选的班长了，今天早上一上班，就发现费宁干私活，我过去说他几句，他不但不改正，还反唇相讥，揭我的疮疤。说什么‘上班时间不准干私活，上班时间倒可以偷铜锭，你先把自己屁股上的屎揩干净了，再来管我’。他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班长放在眼内，不服从我的管教。”
　　“后来呢？他还说什么了？”胡主任边品茶边问，像审理一个囚徒。
　　“后来？后来我说，费宁，你给我听着，我现在是大家选的班长，管你是履行职责，再在办公时间干私活，扣你的本月奖金。哪知道这个王八蛋，回得更是绝透了，说‘嗷，扣发我的本月奖金？你睁大狗眼看看，现在几点钟了，八点半都过了。我利用几分钟焊个接头就扣奖金，你迟到一个多小时该扣多少？你哪一天不迟到？为什么还拿奖？莫非你是皇妃养的──有龙种特权？’”王小根说到这儿，委屈极了，瓢嘴想哭，又怕舅舅批他没出息，忍住没哭出来。
　　“就这些吗？我知道了。”胡主任再不肯抬起高贵的头，对亲外甥不屑一顾。
　　“舅舅。”王小根见舅舅无动于衷，一点都不顾及他的复仇感情，真的急得抹眼了，“你知道了怎么行，要想个办法治他，他不服从我的领导，可以给他个处分啊。”
　　“给他个处分？处分一个人，总得有个理由，他又没有错，怎么处分？”胡主任反问。
　　“他怎么没有错？他就是错了！上班干私活，不服从领导，要扣他奖金，他还骂我，不服从领导还骂人，这不就是他的错吗！”
　　“那，他上班干了几分钟私活，你上班迟到一个多小时，你说我该处分谁？他干私活扣奖金，你不干活怎么扣？理由站不住脚嘛，我怎么处分他？”
　　王小根听得不顺耳，但揣摩也是个理，自己不正，焉能正人，想借权力报复，看来是无望了。顿时，像吃了包回形针，满肚子委屈(曲)没处消，怔怔地站在那儿，沮丧如潮水般在心里颠簸，嗫嗫嚅嚅道：“这么说，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怕实行不了？”胡主任一字一顿，又给王小根点燃了希望。
　　“舅舅，你说，什么办法？只要能整费宁，叫我干啥都行。”
　　“我问你，你真想报这个仇？”
　　“那是当然了！这个王八蛋欺人太甚，我恨不得杀了他。”
　　“那好！长福的妙招，可报此仇。前段时候，他不是跟你说过吗？而且还不需要你出面，只好做好丽丽的工作，这个仇就能报了。”
　　“舅舅，这个恐怕不行，我跟丽丽说了，她死活不同意，要是把她逼急了，她就会跟我拜拜；倘若没有了丽丽，我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啊。”王小根先前碰过壁，知道说破嘴也没用。
　　“你这个孩子，一点心机都没有，以前说不动她，不会再换一种方法吗。要知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丽丽也不会例外，你跟她许以利好，她就配合你了。”
　　“对丽丽许以利好？什么利好？”王小根一脸的疑云，翻白眼珠子。
　　于是，胡主任把他叫过去，和他低估了一阵，告诉他此计如何实施，以及注意事项等等。特别交待说，这个计划要一步步来，不能操之过急，先做好丽丽的工作，然后再考虑下一步，且不能有半点泄露，否则会前功尽弃。把个王小根听得又心花怒放，两眼放光，连连点头，说果能成功，就是他的末日到了。
　　当下，舅甥两个密谋，决心搞臭费宁，一切计议好后，王小根才告辞回去，他先到机修班看了看，没什么事情要处理，随即溜到保管间，找丽丽去了。
　　王小根到保管间，见门虚掩着，姬丽丽不在，只得坐下来等待。因为有事要和她商量，屁股还没把椅子焐热，心已焦急得如过了三秋，不时地去门外张望。心里咒骂这丫头死哪去了，走远了被狼吃了才好。正等得心急如焚，就见丽丽步履蹒跚地回来了。王小根赶紧迎上去，说：“丽丽，我等你好半天了，你上哪去了？”
　　丽丽道：“我的脚碰破了，找王芳要了个创可贴。”
　　“我看看，不要紧吧？”王小根温柔体贴。
　　“不要紧，一点点小伤，过天把就好了。”
　　“那好，丽丽，你坐下歇会儿，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重要的话？什么重要的话？”丽丽坐下来，眼睛盯着他。
　　随后，王小根向外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路过，又随手掩了门。丽丽惊问：“干什么你？神神秘秘的。”
　　王小根说：“这事是绝密，除了你我，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否则，就没戏了。跟着，把凳子移到丽丽身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念经，把和他舅泡制的整费宁的计划，跟丽丽叙述一遍。听得丽丽如闷棍击顶，花容煞白，决然摆手道：“王小根，我早就说过，费宁虽和我们有过节，但也不能这么整人家。你们的这个馊主意，违背了做人的道德良心，我是绝对不会参与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丽丽，你说些什么呀？这个王八蛋，无时无刻不和我对作，文斗武斗我都吃亏，他不也在整我吗。”王小根见丽丽仍像花岗岩，还是死脑筋，想发火又怕坏事，急得如丧考妣。
　　“人家整你是当面锣对面鼓，说话做事都在明处；你们这是搞阴谋诡计，我绝不会做这种事情。”丽丽铁了心，打死也不干。
　　“丽丽，你怎么这么傻啊，费宁让你当众出丑，这个仇就不报啦？”
　　“费宁让我当众出丑，我当然没有忘，但报仇也要在理在节，不能用这种阴毒方法，你就是把天说掉下来，我也不会干这种缺德事，凭你怎么说都没用，你走吧。”
　　丽丽在这件事上，仿佛吃了铁秤砣，任他说破嘴皮，也绝不松口。还说和费宁同一个班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把人家搞臭了，以后就是仇敌，再碰到难免尴尬，还怎么相处。王小根说啥没用，又不好大声嚷嚷，心里憋得像盖严了的笼屜──有气难出，只能恨恨地嘟哝道：“费宁拿你丢人现眼，你倒对他怜悯起来，竟然连仇都不想报了，脑子是不是有病啊？”跟着，把脚步蹬得“咚咚”响，一甩门出去了。
　　这样过了两天，把事情先冷却下来，有个缓冲的时间，让她好好想想。两天后，王小根按计划行事，又过来找丽丽，已是周三的上午。这两天，丽丽思前想后，满腹的心事无处诉，思忖王小根舅甥俩太歹毒，竟然想出这么个阴招，让她去干这种有损人格的事情，不是把费宁逼上绝路嘛。因而，只要看见他过来，心里就不痛快，总是给他冷脸子，或者干脆不搭理。今天，丽丽因为太赶早，没来得及吃早饭，上班后冲了包豆浆粉，还有两个小面包。她刚喝了口豆浆，正准备把面包往嘴里送，看见王小根进来，厌恶得吃的胃口全没了，恨不得把手里的豆浆碗，连同面包一起扔掉。
　　可是，王小根进来，并没有再提费宁的事，而是卖力地帮她收拾工具，整理材料。丽丽看得纳闷，疑惑地问：“王小根，你有话就直说，别献殷勤了。”
　　王小根故作轻松：“我没有什么要说呀，帮你干点活不好吗？我已经跟我舅说了，整费宁的事就算了。”
　　“嗷？你舅下了那么大决心，要让费宁身败名裂，怎么又突然转过弯来，不整他了？”丽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弄个明白。
　　“噢，是这样，我舅说了，要整费宁，也是为了你。不管怎么说，你以后是他的外甥媳妇，我们是一家人。因为费宁太恶毒，竟拿你当众出丑，一点都不顾及你的面子，使你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我舅这才考虑，要给他点颜色看，也就是打压一下费宁的嚣张气焰，给你出一口恶气。但你已经不计前嫌，原谅他了，我舅也就没必要再操这个心，这件事情就算了。”
　　王小根说得轻飘飘的，丽丽却听得心潮激荡，想他舅虽然贪婪，还算有点人情味。原来他整费宁，竟是为我着想，可这是真的吗？好像有水分：“嗷？你说的这些，不是编的吧？”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骗你呢。我舅这人外狠内善，仁慈着呢！他还说了，整费宁也就是煞煞他的气焰，不会把他怎么样。费宁是个技术尖子，机修班离不开他，只要他以后不再狂妄，我舅还会重用他呢。”王小根演进得层层深入，也逐渐拨动了丽丽心弦。
　　“你舅要整费宁，虽是煞他气焰，但费宁肯定会记恨在心，我们是同一个班组的，天天见面，如果伤害了人家，以后还怎么处啊。他能放弃，这样最好。”丽丽喃喃自语，像是说给王小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丽丽，我还没告诉你，其实，你的这点顾虑，我舅早考虑到了。他说，财务科李惠芳就要退休，想让你跟她学出纳，也就是整过费宁后，你就离开保管间，到财务科去工作，再不会碰到费宁。你是高中生，有文化，高中生当工人太屈才，不像我很早就跟舅出来混，没有文化打底子。再说了，能进科室不容易，这可是个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你说什么？我跟李惠芳学出纳？你舅真是这么考虑的？”丽丽有些心旌摇曳，盯着王小根的眼睛。
　　“又来了！我啥时骗过你？这种要兑现的承诺，总不能瞎编吧。你果真不信，一起去问我舅，当面核实一下，不就行了吗。”王小根言之凿凿，不容置疑。
　　“让我找你舅核实？你这是什么话？我还要不要脸啊。不过，虽然你这么说，我也有点信，但整人家费宁，心里总不踏实！”丽丽就像一个拧紧的螺丝钉，被铰得有些松动了。
　　“丽丽，你干嘛总是护着他？是他先让你出了丑，你也出他一次丑，这叫一报还一报，算双方扯平。要知道，这可是改变命运的机遇，你只要表个态，进了财务科，就是管理人员了，别人想进都没门，你还犹豫什么呢，有机会不抓住，再后悔就迟了。”王小根见缝插针，趁热游说。
　　“打住，别说了。这不是闹着玩的，我要掂量掂量，你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丽丽似乎嗅出些什么，自觉该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