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加道菜共进午餐

　　厂休过后，次日上班，费宁在去机修班的路上，碰到了小毛驴和吴结巴，两人都表功说：“上次班长选举，虽然你没选上，我们可是投了你的票。”
　　费宁道：“你们傻啊，我不谢，投我的票干什么，我又不能给你们带来好处。”
　　小毛驴不快道：“费宁，你这话就不够朋友了，我们是看你敢说话，有正气，哪一定就非要好处，王小根我们还不选呢。”
　　吴结巴也着恼道：“就、就是，好心当着驴肝肺，我们选你是信任你，你这人不讲交情。”
　　费宁只好赔笑，拱手道：“跟你们闹着玩呢，谢了。”
　　吴结巴才嘟囔说：“这还差不多。”
　　上周经康厂长提议，机修班班长民主选举，结果是费宁落败，王小根笑到最后。二旦分析道：“那是一定的，有选票的人不会全看你的能力，而是看你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三点一线控制在胡主任手里，他能给机修班增加福利，你没有这个能量，当然就落选了。”
　　费宁认同，是这个理。他还因敢于出头，锋芒毕露，捉了王小根的赃，丢了胡主任的脸，弄得舅甥俩出乖露丑，好没面子。所以，也引发了各种热议，有人夸他是条硬汉，有人贬他是个刺头，有人讽他狗拿耗子，也有人臭他神经病。
　　费宁到了机修班，见刘长福等人聚在一起，兴致勃勃，谈笑风生，看见他来了，都对他流露出鄙夷的神色，显然是看他选举落败，是不是没脸见人。但费宁像往常一样，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就像老虎没捕到猎物，依然保持着虎威的雄姿，谁也不敢去招惹他，让看笑话的彻底绝望。
　　就在这时候，倪思友进来了，眼一溜，瞧见费宁，就迓了过去。嘿嘿！先干笑两声，然后才附耳对费宁道：“哎，选班长我投你票了。”
　　费宁道：“是吗？谢了。”
　　“不谢不谢，我还想谢你呢。”
　　“你谢我，谢我什么？”
　　“嘿嘿！”倪思友又干笑一声，从衣兜里掏出个肥皂盒大小的微型收录机，悄悄递给他道，“不好意思，这玩意从昨天起，就不肯好好干活，哑巴了。既不能唱，又不能录，怎么折腾都没用，只好请你帮忙了。”
　　倪思友鬼鬼祟祟，被小毛驴和吴结巴瞅见了，出于好奇，都过来瞧科。倪大鼻子道：“我和费宁说几句话，你们来干什么？”
　　小毛驴笑道：“瞒人没好事，好事不瞒人，你鬼头鬼脑的干什么？”
　　费宁也笑道：“他的收录机坏了，想叫我修。我说倪老哥，你应该知道，过去我是义务修机，不收任何报酬。现在改变主意了，你得有点表现啊。”
　　倪思友道：“你要表现，好说好说，中午我叫食堂老王加两个菜，我们俩共进午餐；收录机修好了，再给你玩几天，这表现怎么样，总可以了吧。”
　　费宁点头道：“可以可以！表现很好，就这么着了，成交。”
　　吴结巴也想捞点油水，凑过来道：“倪、倪老哥，有没有……我们的份啊？”
　　倪思友像是驱赶蚊子，挥手加拍打道：“你会修就有你的份，不会修闭上臭嘴，去去！”
　　倪思友和费宁谈妥，把收录机交给他，小毛驴、吴结巴没戏看，也都离去了。他们走后，费宁坐下来，打开收录机后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有个接口断裂，内部机件没有问题，只要焊好接头，便能正常使用。随即拿起电烙铁，通电加热后，正准备焊接，王小根来了。
　　王小根自偷盗出事，被费宁抓个正着，在纪检办写检查，弄得灰头土脸，颜面扫地；还连带姬丽丽跟着出丑，没脸见人。其时，他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心灰意懒，一蹶不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仿佛快要做天国的公民。但自打选举获胜，心气高了，资本足了，从消沉里走出来，又像变了个人，变得春风得意，顾盼自雄，不涂蜡也精神焕发，比杨子荣还胜一筹。
　　这不难理解，过去他当班长，是靠了背景关系任命的，起码不够光明正大，对他蔑视还有一说；现在他当班长，是民主选举的，属正当行使班长权力，管理班组名正言顺。这刻，王小根在机修班，抬眼扫视了一下，见大家各司其职，埋头作业。就费宁拿个电烙铁，焊接袖珍收录机，便踱了过去，沉脸训斥道：“费宁，上班时间不准干私活，给我收起来。”
　　“嗷？上班时间不准干私活？上班时间倒可以偷铜锭？你先把自己的屁股揩干净了，再来管我。”费宁头都没抬，继续焊收录机。
　　王小根见他如此狂傲，根本就没把他这个民选的班长放在眼内，还揭他的老底，气得像拉了弦的手榴弹──爆炸了：“费宁，你给我听着，我是大家选举的班长，管你是履行班长职责。再在办公时间干私活，扣你的本月奖金。”
　　“嗷！扣我的本月奖金？王小根，你睁大狗眼看看，现在几点钟了？八点半都过了！我利用几分钟焊个接头就扣奖金，你迟到一个多小时该扣多少？你哪一天不迟到？为什么还拿奖？莫非你是皇妃养的，有龙种特权？”
　　“费宁！你，你简直不可理喻……”王小根气得脸像冷冻的猪肝，磨牙瞪眼，说不出话。思忖这个王八蛋，伶牙利齿，太凶狠了，说话像刀子，句句刺要害。这一屋子的人瞅着呢，再吵下去更难堪，只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嘴里叽里咕噜，发几句窝狠，悻悻地走了。
　　王小根走后，费宁已把收录机焊好了，合上后盖，打开开关，乐声便扑面而来，正播放《红楼梦》呢，就听王文娟唱最后一句“……只落得一弯冷月照诗魂”。再调试录音，也回放正常。
　　倪思友听见，乐呵呵跑来道：“修好了？”
　　“修好了。”
　　“费宁，真有你的，手到擒来，神了。”
　　“神什么？这点小故障，还能难倒我。”
　　“我兑现，收录机给你玩几天，星期五下班前给我，中饭加两个菜，我俩一起吃。”
　　“好啊，鉴于你的表现，我只享受这次表现，以后再坏了，可以免表现。”费宁说到这儿，两人都开怀大笑。笑得刘长福、江涛等都绷紧筋肉，怒目而视。
　　十二点整，下班铃过后，倪思友拉了费宁，去食堂兑现表现。到了食堂一看，见里面已是高朋满座，食客爆满。倪思友赶紧道：“费宁，你去占个位子，我找老王加菜。”费宁找不到空桌椅，只占了个双人位子，坐下来等候。倪思友先到伙房去，托老王加两个小炒，然后又去排队，拿了两份中午的饭菜，匆忙端上桌，再去伙房催，忙得像出水的虾子──活蹦乱跳。一切打理好，才回归坐位，和费宁聊了几句，老王就把加菜送来了，一盘是韭黄炒肉丝、一盘是宫爆鸡丁。倪思友说谢了，两人便共进午餐。
　　他俩正边啖边聊，吃得津津有味，被小毛驴看见了，对吴结巴道：“哎，过去瞧瞧，他们加了菜，吃得快活呢。”
　　吴结巴道：“要、要得，我都流哈喇子了。”
　　两个迓过去，小毛驴搭讪道：“哟！二位好兴致，加的什么菜啊？”
　　吴结巴涎脸道：“哇！宫、宫爆鸡丁，好香啊！”
　　倪思友皱眉道：“加的什么菜，关你们什么事？去去！”
　　费宁道：“嗳！有朋来不亦乐乎！怎么能叫人家走呢，坐下坐下，一起吃。”
　　倪思友道：“费宁，你不知道，他俩个是飞叉太保，能啖的户儿。你瞧吴结巴，口水都‘飞流直下三千尺’了，就这么点儿菜，他们过来一叉，我们还吃个屁啊。”
　　小毛驴佯恼：“呦，大鼻子格小气啊，怕我们沾光，好好，我们走。”
　　费宁拦住道：“嗳，我们难得一聚，谁也不许走，今天我请客，有福同享，有菜同吃。菜不够，我去加，你们坐下，我找老邱。”
　　小毛驴惺惺作态：“这怎么好意思呢，要加菜，我去加。”嘴上说，身子不动。
　　吴结巴亦步亦趋：“还……还是……”身子动，嘴上不说。
　　费宁笑道：“行了行了，都别争了，你们等着，我一会儿就来。”随后就大步流星，到伙房去了。
　　费宁去伙房，找到掌勺的老邱，掏出十块钱菜票，请他加两个菜。他给老邱修过电视，是老熟人了。老邱听说，立即配菜，叫他回坐位等待，马上就送过去。费宁回归坐位，用筷子点着菜盘道：“来，我们来个大扫荡，先把这些菜吃光，我去加的菜，马上送过来，平时难得聚会，今天饱餐一顿。”小毛驴、吴结巴听说，没工夫谦虚，立即放开肚皮，投入战斗。只三叉两挖，便碗净盘空。
　　接着，老邱又送来两个菜，都是盘满量足，冒着热气，香喷喷的，吊人胃口。费宁又点着菜盘道：“来来！别客气，同志们冲啊！把它消灭干净！”
　　有学者研究过，人最难看的丑态，就是吃东西；特别是平时没什么好东西吃，突然吃到好东西，更是把持不住，立时丑态毕露。这不，费宁说过后，就见小毛驴、吴结巴，包括倪思友，眼睛盯着菜盘，全都举筷飞叉，狼吞虎咽。嘴里的菜还没嚼碎，盘里的菜又塞进来，食道运输不及，腮帮子鼓得像长了肉瘤，只听一阵咂巴咂巴，顷刻间又扫荡干净。
　　这顿丰盛中餐，美滋滋地吃完，小毛驴抹抹嘴唇，心满意足道：“费宁，倪哥，今天叨扰，谢了！下次我做东，再回请你们。”
　　吴结巴附和道：“对！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再下次我请。”
　　费宁呵呵笑道：“倪老哥，怎么样？我这叫放长线钓大鱼，既做了人情，又赚了约请，你可以再吃两顿，不蚀本吧？”
　　倪思友也笑道：“不蚀本！不蚀本！谁叫他俩嘴馋的，两条鱼儿上钩了。”
　　小毛驴聊以自慰：“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预料，费宁是个人才，以后有大发展，上他的钩，只赚不亏，说不定还能沾点光呢，不信咱们走着瞧。”
　　吴结巴也顺杆爬：“我、我也是这样想……”
　　三个人出了食堂，边走边聊，快到上班时间了，一起回机修班去。倪思友眼尖，在操场转弯的路上，看见王小根低头疾走，像是到胡主任办公室去。便提醒费宁道：“费宁，你上午训了王小根，他肯定怀恨在心，恐怕又去找他舅告状了，你可要当点心啊。”
　　费宁鄙夷道：“一个小混混，咱会怕他，有什么招使出来，我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