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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消融(10)

作品名称:生活的土地      作者:韩治欢      发布时间:2018-03-31 14:38:02      字数:5593

  我大哥的婚事,孟德武到底没能办成。他让三叔转告我爹说,女方的爹娘死活不同意。我爹知道儿子的婚事没了希望,就蹲在地上抽烟不说话了。三叔临走时又问起我姐和高智的亲事定不定,我爹哪还有心思啊,摇摇头说:“儿子的亲事没着落,闺女的亲事放一放吧。”
  这样一来,我姐的亲事就这么搁浅下来了。
  这年深秋,青龙岗接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从寒露前一直下到霜降,每日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地里积的全是水,土地不能耕,麦子种不成,把所有的社员都给愁坏了。我三叔经常和孟德武到队部里去开会,一群人愁得蹲在队部里抽旱烟,弄得满屋子烟雾缭绕。
  孟德武每次进屋就发一通脾气,说:“外面都下淹了,你们倒在屋里放火呢!”张翠兰被烟气呛得直咳嗽,说:“你们一锅一锅地抽个没完没了,倒是说句话啊,究竟怎么办嘛!”孟高君说:“老天爷哭哭啼啼地下个没完,咱能咋办?又不是个娘们哄一哄就笑了。”张翠兰问支书咋办,孟德武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岂能管得住,一个个火急火燎的有啥用!还不得等雨停了。”队里一次次地开会,也没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一直到过了霜降雨才停了,天晴之后,地里还是水湿,牛马、犁头不能下地,各家就忙着晒红薯干,等红薯干晒干了,各家又忙着入囤,缺粮的人家开始把红薯干磨成面粉,给孩子们蒸膜吃。
  又过几天,土地晒得差不多了,孟德武和我三叔就召集了大队会计、生产队长、保管员、饲养员开了个耕种动员会。先交代饲养员多给牛马添些草料,喂饱了肚子准备掏力干活了,再交代会计和保管员按照各队的土地把麦种和化肥分了;最后交代各生产队长要动员各队社员把队里的粪便拉到田里去,一场忙碌的耕种就要开始了。
  牛马出动,全员上阵。在生产队长的分工和指挥下,各队的社员们拉粪的拉粪、撒肥的撒肥、赶牛的赶牛、扶犁的扶犁、耙地的耙地、拉麦楼的拉麦楼、踩麦沟的踩麦沟;孩子们也不闲着,提个篮子跟在犁头后面捡翻出来的红薯。清晨、晌午、傍晚,牛马和人群精心打理着土地,就像乖巧的孩子们在给母亲梳洗头发。
  全队的社员们都忙得不亦乐乎,我姐却像丢了魂儿一样,撒化肥撒到地头了还朝前撒,半盆子化肥撒到一队地里了,梅花姐喊她,她好像没听到还一直朝前走,梅花姐就跑过去把她拉回来了。
  梅花姐问她:“你想啥呢?”我姐说:“没想啥。”梅花姐说:“想你善水哥呢吧?”我姐没吭声,端着盆子去倒化肥了。麦楼子拉过去了,队长梅品阳让队里的姑娘们踩麦沟,我姐踩着踩着就踩到麦隆上了,两只脚还一颠一颠地往前走。我品阳哥走到她面前说:“梅香,麦隆都让你踏平了。”我姐朝下一看两脚果然踏在麦隆上呢,就回了身沿着麦沟往回踩。
  我姐是失神了,那些天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金善水。我爹虽不许她和金善水来往,但也没应下她和孟高智的亲事,这让她还心存一丝希望,她觉得这事或许还会有转机的。她想去见金善水,可我爹不许她晚上出门,她只盼着能在出工或收工的时候遇到他。
  一天早上,他们在村口遇见了,两人相望了一眼,我姐见金善水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泪水就溢满了她的眼睛。她情不自禁地朝他走去,我爹一把拉住了她,黑着脸说:“当着社员们的面,你要丢人现眼呀!”我姐止了脚步,两潭子热泪决堤似的奔落下来。
  我姐的失神就像深夜的月光,静静的,冷冷的,而金善水的沉默却像炙热的太阳,他要把自己燃烧了,把万物蒸发了。他拉起犁头比一头牛跑得还快,土地在他的疯狂奔走下翻滚起来,他满身的力气能让土地沸腾了,但他却无奈于我的爹娘。他和我姐除了担忧和等待,并不知该如何打破眼前的枷锁。
  到了第二年麦穗扬花的时候,孟高智忧心忡忡地从县城回来了。他是被县城中学的一个女教师给缠上了。这个女教师正是县委书记杨保国的独生女。她个头不高,白白胖胖的,人不怎么漂亮却特别傲慢,一般人都不瞧在眼里,可偏就看上了孟高智。两人第一次相见是在她的家里,杨书记介绍说:“这是我女儿杨莹,在县城一中教语文。”孟高智笑着说;“你好,我叫孟高智。”杨莹打量着他说;“老家农村的吧,一眼就看出来了。”孟高智很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杨书记说:“莹儿,你要尊重你高智哥啊,他就是你德武叔的儿子,六零年你德武叔给了爸爸一个菜团子吃,你爸恐怕早就饿死了,你德武叔可是我们的恩人啊。”杨莹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了孟高智一眼说:“对不起了,我没想到你是……”孟高智说:“没事,这都过去的事了,杨伯伯您以后就别再提了。”杨书记说:“人活就要知恩呀!”
  第一次见面,杨莹给孟高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之后的两个月,他都没再去过杨书记的家里,或许主要就是不想见到那个傲慢的姑娘吧。有一天杨莹忽然来到他们局里,其他人都认识这个县委书记的千金,一个个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献殷勤,她带理不理的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径直来到孟高智的办公室。孟高智见了她慌忙站起来,问:“你怎么来了?。”杨莹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妈让我来给你带句话,中午下班了来我家里吃饭啊。”
  自从那次之后,隔段时间,杨莹就会过来找他一次,每次来见他都有不同的理由,而且每见了他都要挑他身上的毛病;说他头型不好看,衣服不新潮,鞋子该换了等等,这让孟高智烦心透顶了。后来他就有意无意地躲着她了,她再过来找他,他便找了各种理由逃离开了。不料他越是躲她,她就越是来得频繁,而且不再听信他的那些理由了。自元宵节从老家回来,她就来找过他四趟了,第一次叫回她家里吃饭,第二次叫陪她逛公园,第三次叫陪她看电影,最后一次是叫陪她参加她们的同学聚会。参加聚会的时候,她还当众挽了他的胳膊。事情越来越不妙了,孟高智终于感觉到了。
  就在孟高智回来的前一天傍晚,孟高智躺在宿舍里想事,他的室友张阳帮他从食堂里打来了晚饭,跟他说:“兄弟,以后老哥还得靠你提携呢。”孟高智憨笑说:“张阳哥,您别开我玩笑了,我刚来单位,您以后多提携提携我还差不多。”张阳拍着他的肩膀说:“高智兄弟,你就甭装了,别人不知道,你老哥这火眼金睛还看不出来?你呀真是走运啊,前程好着呢。”孟高智问:“你看出啥了啊?”张阳指着他说:“装,还装呢,你跟杨书记的千金正恋爱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张阳这一说,孟高智才知道别人已经开始误解他和杨莹了。再这么下去,他和杨莹就说不清了。他思来想去,觉得必须尽快跟我姐把婚事给定了。只有定了亲,他才能坦然地疏远杨莹,才能最终摆脱她的纠缠,就算日后杨书记开口了,他也能拒绝得合乎情理。所以一大早他就从县城骑车赶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社员们还在地里上工呢,他也就没有回家,直接到一队田里找了他的母亲。见了面,他就焦急万分地问,他和我姐的亲事,他爹给说得咋样了?他娘就跟他说了我家里的情况。他一听我大哥退婚的事解决不了,他与我姐的婚事就定不下来,于是推上自行车扭身就走。他娘在后面问他:“你要去哪里呀?”他说:“我得到刘阳大队去一趟。”他娘说:“你去干啥呀,你爹亲自去了,人家都不肯同意,你去了也是白去。”他骑上自行车回了一句:“你别管了,娘,成不成,好歹我也得过去试试。”
  没想到,孟高智跑了一趟,还真把我大哥的事给办成了。原来那刘二芳有个弟弟叫刘安,前年高中毕业,连续考了两次大学都没能考上,后来就不想再考了。他爹娘一心想找关系安排他到平阳中学里去教书,但托了几个人都没能办成。孟高智听他表叔一说,就去找刘二芳的爹娘了,刘二芳的爹娘为了儿子的前程,答应了他的条件,也就是让他们的女儿与我哥结婚。
  孟高智知道自从高考恢复以来,学生们明显多了。各个中学里都缺老师,县文教局已经开始组织招教了。于是他就找了平阳中学的校长马东升,他知道那人是个势利眼、马屁精,当年就是靠拍领导马屁做了校长的,这两年正忙着往县里走路呢。马东升清楚孟高智与杨书记的关系,所以他见了孟高智就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的极为热心。
  两人闲聊了几句,孟高智就说有点事想请他帮忙。马东升说:“啥事?你尽管说。”孟高智说:“我就想问问,上个月局里不是给咱们学校三个招师的名额吗,不知现在招齐了没?”马东升沉吟了一下,问:“怎么,你有合适的人给老师推荐?”孟高智说:“如果没招齐呢,我倒还真有个不错的人选。”马东升皱了一下眉头,又忽然笑了说:“既然你觉得不错,那肯定特别优秀。我把另一个推了便是。”孟高智说:“这事马老师不会有难处吧?您要真有难处就当我没说。”马东升说:“别,别,高智,要说也不是啥难事。老师我也不瞒你,局里给的三个名额啊,前两个分别是公社马书记和杜主任给推荐的,第三个是我们大队支书的儿子,本来这几天就来教课了。高智,你也跟我交个实底,你推荐这个人重不重要?”孟高智说:“怎么说呢,这人跟我的亲事有些牵连,要不我也不来麻烦老师了。”马东升说:“哎呀,这可要紧得很呢。啥也别说了,我今天回去就跟我们支书推了,你让你推荐的人这两天就来学校里找我吧。”孟高智激动地说:“那就太感谢马老师了。”马东升说:“啥感谢不感谢的,你跟老师这么客气,就生分了啊。再说了这高考一恢复,学生越来越多了,咱们中学的老师还得扩招不是,这大学、师专的毕业生又不肯下来,还不得从咱们下面招啊,有你在文教局,老师还怕没有招教名额吗?”孟高智说:“学生一定尽力而为。”马东升问:“你刚才说你的亲事,难不成要结婚了,姑娘哪儿的?”孟高智说:“没呢,就是说定亲的事呢,我们大队的。”
  “能让你看中的姑娘肯定错不了,呵呵,结婚的时候可一定要请我喝喜酒啊。”孟高智说:“一定,一定,少了谁也少不了老师您的。”
  与马东升说好之后,孟高智又回了一趟刘阳大队,跟刘二芳的爹娘说,马校长答应了,明天让他儿子到学校里找他,这几天他就帮着走手续,估计下个月就能到学校里教课了。他怕刘二芳的爹娘觉得这事办的容易,就特意在最后说,本来学校的招教名额已经满了,他硬是把这个名额从公社领导手里抢过来了,让他们千万可别错过了这次机会。
  孟高智回到家里已经中午了,郭兰英做了好了午饭等他回来。他一进门,郭兰英就慌里慌张地跑过去,问他怎么才回来,孟高智扎了车子说,“事情办成了”。他爹不信说:“瞧把你能的,人家连你爹和你表叔的面子都不给,还能给你面子?”于是孟高智就把事情的经过给他们说了。听他说完,孟德武说难怪同意了呢。接着又责怪孟高智不该亲自去找马东升,说他欠了马东升的人情日后肯定会受他所累,又说他刚到局里工作,为人处世处处需要谨慎,特别是不能招惹马东升这般人物,以免因小人犯下错误,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孟高智听了他爹的教诲,称今后遇事定会思虑周全,不会这般莽撞了。孟高智本想把这件事告知我爹娘的,但孟德武不让,他说:“人家还没给准信呢,咱就不敢胡说,万一有个变数,丢人的可是自个儿。”
  过了七八日,媒人张翠兰屁颠屁颠地来我们家里了,还未进门就二哥、二嫂地叫起来了。我娘出去迎她,她挽了我娘的手说:“嫂子呀,成了,成了!”我娘一下懵了,就问她:“他婶,你倒是说清楚,啥事成了呀?”张翠兰说:“还能有啥?你儿子的婚事呗。”我娘一脸惊喜地问:“他婶子,你是说春儿的婚事有转机了?”张翠兰说:“那可不,我跟你说啊……”她突然咳嗽了几声,说,“哎呀,你瞧我这一高兴,火急火燎地就跑过来了,我这嗓子都干得冒烟了。”我爹站在门口听着呢,赶忙催我娘给她倒水。我娘忙拉她进了堂屋,给她倒了一碗温开水,还特意加了些红糖。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长出一口气说:“高智这孩子真能行啊!”我爹说:“咋又扯到高智身上了?”张翠兰说:“你儿子这事就是高智给办成的,我磨破了嘴皮子没办成,咱支书舍着脸皮也没办成,人家高智只去了一趟就把事情给办成了,你说这孩子能不能耐呀!”
  我娘问了她事情经过,她那一张巧嘴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把孟高智说得神乎其神的;说到最后,她说:“二哥,二嫂啊,女方爹娘虽然同意这门婚事了,但是他们也提了一个条件,就看你们应不应了?”我娘问:“他婶子,啥条件?你说来听听。”张翠兰说:“二芳的爹娘说了,订婚成婚都没问题,就是彩礼比之前要多加一倍。”我娘“啊”了一声愣住了,张翠兰说:“二嫂啊,要我说,你也不必心疼这些彩礼,说到头,还不是咱品春的腿瘸了吗?咱要不是腿瘸了,他们爱退婚就退婚,退了我再给大侄子说一个好的,可是现在……人家毕竟是把一个好好的闺女嫁过来了。”我娘还在犹豫,我爹一口应下了,说:“加就加吧,总是要给的。”又问张翠兰,“啥时候送彩礼,那边说了没?”张翠兰说:“说了,如果你们答应,这月农历十六就带着彩礼到他家里去请期。”
  张翠兰走了,我爹娘一阵喜一阵忧的,虽然我哥的亲事又能成了,但这么多的彩礼该怎么筹借啊!还有孟家帮忙促成了这门亲事,就得应了我姐和孟高智的亲事。但是我爹娘也知道,依我姐的倔脾气,她哪会轻易答应啊!爹娘叹息着,决定先瞒着我姐。
  到了晚上,我爹叫上我三叔去我大伯家里了。他们坐在一块开始商量我哥彩礼和结婚的事。我爹说:“这次女方让过去请期,我想早点把日子定下来,最好腊月份就把婚事办了,以免夜长梦多啊。”我大伯说:“是的,这婚事晚办不如早办。”我爹说:“现在最难的就是这彩礼了。我大概算了一下,这次彩礼加上结婚办事没有五六百块下不来啊。可现在我手头上也就一百多块,就算把家里的猪卖了也不到三百,剩下的三四百也只能筹借了。”三叔说:“我家里有个一百多块,二哥先拿去用。”大伯抽了几口烟说:“大哥这些年的积蓄都给品阳、品刚结婚用了,现在手头里能拿出的也就几十块钱,二弟,你也别嫌少用的时候过来拿就是。”
  我大伯说完了,可能觉得亏了自家兄弟,就让二儿子品刚去喊品阳过来。兄弟两人来了之后,我大伯就把我哥彩礼的事给他们说了,然后说:“你俩是咱梅家品字辈的兄长,现在都结婚成家了,也算是大人了,品春的事你们也得出份力,能拿出来多少,各自说一下吧。”兄弟俩也都如实算了一下,除了现金,又把家禽折了钱,都粗略报了一下数目,五六百差不多够了。钱的事说完了,哥仨又开始商定结婚的日子;而后又说十六那天谁过去请期,这几天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哥仨一直说到半夜都犯困了这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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