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力更生

　　“我想静静，静静是谁？”
　　方博在省城时，九衢三市、软红香土、灯红酒绿、十里繁华、乱花渐欲迷人眼，他想逃离、想静静。如今机缘巧合来到这穷乡僻壤，他的愿望实现了。
　　桃源小城本就安静，“玫瑰花园”远离市区，白天几乎听不到声音，晚上也只有单调的广场舞。
　　方博在彩票站里，一分一秒地靠着时间，他可以听到指针走动的滴答声。
　　白天，彩票站里来不了几个人。晚上人多时，他下班了。电子书看腻了、网络游戏也烦了，每天想办法如何打发时间。有时打扫一下室内卫生，有时在店里走来走去锻炼身体，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干坐着，透过玻璃窗看外面街道上偶尔路过的两个人、驶过的一辆车。他想王姐（彩票站老板）提出帮她干家务活，王姐也很大方地允许他可以在店里洗衣服。
　　可是这样，他下班回旅店又闲下来了。
　　想来想去，方博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学习、充电，每天的大部分时间捧着大部头“啃书”，累了，打打游戏、搞搞卫生，算是放松娱乐了。
　　方博还学会了做菜炒菜。中午的厨房属于他，午饭不再叫外卖了，琢磨研究菜品烹调占据了不少闲暇，他也从中体会到了乐趣，平日里哪有。
　　如此一来，生活也蛮充实的。
　　姑姑的事情算是有着落吧，除了“万晓莉”事件，没有其他可能性，应该是圆满了。
　　自己的任务使命完成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可他……没有向王姐提出辞职，王姐却是忙不开，他留下来算帮她的忙吧，当然这是借口。主要的原因是，他还走不了。省城，他也回不去。
　　他往哪里去呢？方清华（他老爸）的房子他是不回去住的，也不可能住进大表姐的家里。上个星期，他和J城的死党哥们联系，他那里遇到点问题，暂时去不了了。
　　他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了，只有先在桃源的旅店里落脚了。
　　墙上石英钟的指针指到了某一个位置，不出所料，她准是出现了。
　　“我和赵老师说了，她答应周六晚上过来。”张淑雅对他说。
　　“你能帮我找份兼职吗？”
　　“咋了，钱不够花了？”
　　“那倒不是，我想多挣点钱。手里有钱，心里有底。”
　　死党哥们创业出现了资金问题，对他有触动，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有点“底气”了。虽然现在有份清闲工作，但也只是维持基本的生活，有时还要请客吃饭，根本就是所剩无几，名副其实的“月光男神”，一旦遇到生病或是急事……
　　对“钱”的危机感头一次如此强烈。再说，J城哥们那里，他是一定会去的，怎么去，空着两手、身无分文吗？虽然哥们不会介意，但自己好意思吗？他要有钱，虽然不见得能帮助哥们渡过难关，但起码不会拖累他。
　　于是，他下定决心：挣钱，但张淑雅的回答泼了他一头凉水：“如果有兼职，我会不去做吗？桃源经济不发达，就业岗位少、路子窄，能挣钱的除了吃财政饭的，就是打工、做小买卖的，你想两头挣钱——”
　　她摇头。
　　方博不甘心：“路是走出来的，只要想干，办法总是有的。”
　　张淑雅左右看看，产生了一个想法：“你在省城门路多吗？可以搞点新鲜、奇特的东西来卖。”
　　嗯，想法不错。
　　“我朋友做过微商，根据她的经验：在朋友圈里卖小食品和美容化妆品很挣钱，后一个就算了，前一个你可以试试，价钱要亲民，不能太贵，一定要新奇、好吃，最好带点地方特色，口味不能太偏，满大街都是的，谁还多此一举买微商的。”
　　好主意，别说，他还真有这方面的门路。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货源没问题，可怎么往出卖？我是外地人，没有本地的朋友圈，难道上门推销吗？”
　　“你笨啊，你没有，我和春莲有啊，可以帮你宣传造势。放到她的旅店里也可以解决一部分，你和老板说一声，放在彩票站里卖，虽说没什么销路，可能卖一份是一份。”
　　好，就这么干了！
　　“其实，你也可以买彩票，万一幸运中奖了呢？你爱看悬疑推理小说，为什么自己不是这写一写呢？”
　　张淑雅向他提了两条建议。
　　她走后，方博拿起手机和“门路”取得了联系，两人一拍即合，达成意向。不到十分钟，万事俱备，只欠快递的东风了。
　　接着，方博给大表姐打电话，讲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要她帮忙将自己在省城的一些重要物品寄过来，反正也不打算回去了，不如放在身边，随时准备登程。
　　完事后，该下班了。方博却等来了王姐的电话，说临时有事，要他帮忙多照看一会儿。
　　正无聊时，张义来了。买完彩票后，方博留他多坐一会，张义说不行，他还没吃饭呢。
　　“在我这里吃吧，老板不在，我说了算。”
　　许是看方博真心诚意地邀请，又或者出于贪小便宜心理，张义答应留下来。
　　“做什么饭啊？”他问。
　　“也没什么，剩饭剩菜不介意吧？”方博讪笑。
　　“你这里有什么啊？”张义显然不太满意，进到厨房看了看，“你出去吧，我来。”
　　“你会做饭？”
　　张义嘴一撇：“小看人是吧？我从十二、三岁就自己做饭吃了，满汉全席不敢说，饭店里常有的难不倒我。”
　　这口气！“行，这里交给你了。”方博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厨房响起了“哗哗哗”的流水声、“当当当”的切菜声、“滋滋滋”的爆炒声、“嚓嚓嚓”的炒菜声，一缕缕的菜香飘了出来，勾起了方博胃里的馋虫。
　　饭做好了端出来，一盘炒土豆丝、一盘火腿肠炒青椒、一盘炒黄豆芽、一碟凉拌黄瓜，一碗鸡蛋汤。
　　方博没顾得上形象地张开了嘴巴，这小子真会就地取材，愣是把几个干巴菜叶玩出了花样。平时他买菜只买一样，炒一个菜而已。土豆和鸡蛋是家里的常备菜，青椒和黄瓜是他两天前剩下，准备扔掉的。火腿肠是他的零食，黄豆芽是王姐磨豆浆泡的豆子。就这么几样可怜的简单食材，他居然弄出了四菜一汤的大手笔。谁说张义是差生，张义是一个被应试教育耽误的优秀生。
　　方博开了两瓶啤酒，两人吃喝起来。张义的手艺真不赖，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几句家常后，方博知道张义小时候家里困难，父母忙着上班养家，经常顾不上他，他就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洗衣做饭什么的。他是个标准的吃货，没事就爱琢磨研究吃喝，吵得一手好菜不稀奇。
　　他结婚早，媳妇也是无业游民，到处给人打工，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
　　方博和他也没什么话题，除了那“三朵花”，其中周思彤比较神秘，身上谜团重重。
　　“她总是摆着个臭脸，敢情谁欠她八百吊似的，眼睛看人都是斜的。听她说话，口气不小，吃喝穿戴也讲究，她是哪家的落魄公主还是祖上做过八抬大轿啊？”
　　“屁！”张义吐了一口，“祖上三代都是铲地的，父母就是普通工人，穷人家养了个娇小姐，她就那样，特能装逼。”
　　“她和她老公、怎么回事啊？”
　　“结婚像没结婚，没离婚就差一张纸。”张义玩起了深沉，喝了口酒润润嗓子：“她家一个远方亲戚是我家的邻居，听她说，她初中毕业后整天窝在家里，不上班、不干活，吃饭洗衣都是她妈伺候。家里托人给她找了几份工作，最长不过一个月就回家了，后来自己卖衣服，赔了不少钱。她在外面特能装大方、充脸面，花的都是父母的血汗钱，表面上溜光水滑，实际上特抠门：张淑雅看上她一件衣服，得倒贴几张面膜来换，送马春莲一件礼物，念叨三年——我一个哥们媳妇和马春莲是姐妹，听她说的。桃源地方小，七拐八绕地总能攀上点关系。”
　　“那她靠什么生活啊？”
　　“靠谁，爹妈呗。在和‘黑钢’结婚之前，她和飞哥有过一段。你是外来的，不了解，飞哥是桃源第一公子哥、富二代，家里开着七八家连锁超市，有钱，在桃源相当于‘J城四少’吧。他俩处对象时，周思彤的尾巴翘上天了，她父母逮谁和谁嚷嚷，恨不得让全城人都知道，后来，哼——”
　　“怎么样了？”方博忍不住八卦起来。
　　张义几杯酒下肚，嘴上敞开了：“飞哥移情别恋，把她甩了，这下脸打得‘啪啪’响。后来，她和‘黑钢’结婚了。飞哥也算道上的人，和‘黑钢’认识。我和‘黑钢’现在不联系了，当时有点交情，他的婚礼和孩子的满月宴我都去了，我看周思彤一点不高兴……知道他俩的人都奇怪，这两人什么时候搞到一起了，之前没听说过有交往啊，怎么看怎么别扭。按说周思彤虽然没成什么气候，可眼光和心气还在，无论如何也看不上‘黑钢’，估计是被飞哥伤心了，随便找个人嫁了，不过说实话，‘黑钢’待她也够意思，结婚后厨房都没让她进过。”
　　“他俩是在什么时候结的婚、小孩什么时候出生的？”方博问。
　　“我想想……是在夏天结的婚，具体日期记不得了，小孩大概是在、第二年的正月里出生的，我记得是过完元宵节前后。”
　　“飞哥移情别恋的人是谁啊？”方博在想，这女子有着怎样的魅力。
　　张义却摇头：“不知道，‘黑钢’也没听说过。飞哥只是喜欢上了，可女的不同意，没搞到手，后来飞哥找了个老师结婚了。其实，就算飞哥不移情，他和周思彤也成不了，门不当户不对，就她那个狗脾气，能入得了飞哥妈老太太的眼？别人都以为‘黑钢’捡到宝了，就我一个人不看好，结果怎么着，哼！结婚后，‘黑钢’遭了不少罪，有次把他妈心脏病气犯了，做买卖光赔不赚，这女的，败家、不旺夫。七年前，‘黑钢’扔下娘俩去了S市投奔了一个哥们，一年见不了几次面，每月寄点生活费，结婚和离婚没啥两样……”
　　酒足饭饱后，送走了张义。方博刚收拾完，王姐回来了。
　　回到旅店，接待室里只有马春莲一个人，方博敲门进入，向她说了做微商的事，马春莲已经听张淑雅提过了，她会帮忙的。
　　“张义是你同学吧？——他有时来店里买彩票。时间长了熟悉了，有时聊点学生时代的事。”方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马春莲的表情，见她没有抗拒，于是接着往下说：
　　“他一直想不通周思彤怎么会和‘黑钢’在一起，了解他们的人也都不明白，他们、真的不般配吗？”
　　马春莲并没有否认，“虽然我和淑雅是她的姐妹，但她自己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过多地插手，她自己愿意，外人有什么办法。”
　　“他们怎么认识的？”
　　“初中时的校友，但那时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十年前，一个小学同学结婚，我们三个都去了，‘黑钢’也来了，这么着见面了。婚礼结束后，他请我们去唱K，我和淑雅嫌烦，提早走了——张义那人嘴上没个把门的，舌头长，有些话不能和他说，他的话也不能全信。”马春莲嘱咐他。
　　最后一句话的前半句是在提醒他周思彤的事，后半句呢，什么意思？
　　“哦。”方博应了一声，也只能问到这里了，装作很随意回了自己的房间。
　　倒在床上，拿手机给张义发信息（两人喝酒时互相加了微信）：十年前，你有一个小学同学结婚了？
　　很快，张义回复了：对呀，怎么了？
　　“当时，‘三朵花’都去了，还有‘黑钢’对吧？”
　　“听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是的，忘了和你说了。”
　　“记得是什么时间吗？”
　　“具体日期记不清了，夏天，两个月后，‘黑钢’和周思彤就结婚了。”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