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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消融(8)

作品名称:生活的土地      作者:韩治欢      发布时间:2018-03-29 14:36:17      字数:8003

  恢复高考的通知一下,我姐就去找金善水了。我姐让他报名参加高考,金善水有些犹豫不决。我姐说:“这么好的机会终于来了,咱们队里的那些高中毕生和知青们都准备报名了,你还犹豫什么呢?”金善水说:“我怕就是考上了,政治审查也通不过的。”我姐说:“通知里不是说了嘛,政治审查主要看个人表现,是要破除唯成分论的。”在我姐的一再劝说下,金善水最终在十一月二十那天到县城招生办报了名。
  经过四十多天的复习,十二月九日那天早上,天还不亮,孟德武就安排两辆马车送参加高考的人员去了县城。我记得那一天下起了大雪,我姐在家里坐不住,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走,我娘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答话,仍旧不停地踱来踱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姐才跑了出去,她在村西的老牛圈一直等到傍晚,才把金善水盼回来了。一见面我姐就问他考的怎样,他笑了笑说,还不错。我姐就相信他一定能考上了。晚上回家的时候,她眼睛里都带着笑意,我娘问她有啥高兴的事,她得意地说:“过些日子你们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听知青们说高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批好的试卷都封存在县里,如果县里有人,可以托人查看分数。我姐听说这事,就问金善水县城里有无亲戚,金善水说县里没有认识的人。我姐思来想去,就想到我一个远方的表叔来了。我那表叔早年曾跟我爷爷学习唱戏,后来参加了革命,解放后一直在兰阳县文教局工作。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我们两家还常年往来,不过这些年已经断了来往,姐姐到县城找了他,跟他一提我爷的名字,他就带我姐查看了金善水的考试分数。金善水考的还真不错,四百分考了三百五十八分,看了分数,我姐就兴奋起来了,她在公社下了车就急着往村子里跑。在村西见了金善水,她大老远就叫喊起来了,当她把考分告知金善水的时候,金善水一激动,含着眼泪就把我姐抱在怀里了。
  到了七八年一月底二月初,录取通知书陆续下来了,我们队里,金善水被武汉大学录取了,我堂哥梅品羽和其他几个考生都落榜了。知青里面考上了三个,张文良和李军强考上了省城师范学院,那个戴眼镜的程玲玲考上了郑州大学。听说关小菊考的分数也不低,都过三百分了,但不知为什么,她却迟迟没有接到录取通知书。大家都说,是她的政审没有通过,因为他父亲被定的是反革命分子,哪个学校肯录取她呢!
  很快,金善水考上武汉大学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龙岗大队,当时几乎所有的社员都对这个沉默的后生另眼相看了。有些社员认为金善水比孟高智上的大学好,以后的前程要盖过孟家了。孟家人听了十分恼怒,孟德武的堂弟孟德顺和他的儿子孟高君就跑到他的家里,劝说孟德武不能放金善水去上大学,否则这个小地主就要翻身了;小地主若是翻了身,几十年的革命成果岂不毁于一旦了嘛。孟德武并未听从堂弟和侄儿的劝说,他只叹息了一声,说:“形势不一样了,随他去吧。”
  那些天里,我姐为金善水高兴得彻夜难眠,有天夜里,她竟激动哭了,躲在被窝里哭哭笑笑,泪水擦个没完。几天之后,她忽然又忧伤起来了,金善水上了大学,毕业后一定要分配到城里了,怎肯再回青龙岗啊?到那时,想见他一面都难了啊;他成了国家干部,就会找个城里的姑娘结婚生子,哪里还会想起她呢!我姐为此事伤愁了好些个日子。
  一天,她见到金兰,从金兰口里听说金善水不去大学报到了。我姐问她出了啥事,金兰就说自己的母亲打过年以后哮喘得厉害,连洗衣做饭都不能了,出点力气就喘不过气来;金善水说他要是走了,家里人谁还出工,谁还能挣工分呢,一家子吃啥喝啥,总不能饿死吧?
  我姐虽然担忧金善水进城上了大学,今后很可能把自己给忘了,但听了金兰的话,她却更加难过了。她觉得这是多好的前程啊,金善水就这么放弃了,这将毁了他的一生啊!错失这次机会,他或许这辈子都离不开这片土地,只能做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了,这就像一根钢针刺穿了我姐的心。经过一夜的思索,我姐决定去劝劝金善水,一定要他去读这个大学!于是第二天下工之后,我姐就把金善水约到了青龙岗。
  我姐到了青龙岗,天色已经黑了,金善水正在岗上等她。见了面,我姐就问他说:“我听兰妹说,那大学你不去上了?”金善水低下头说:“是的,我打算放弃了。”我姐说:“善水哥,我知道你的苦楚。你是为了照顾母亲、妹妹才不肯去的。可是你要放弃了,这辈子你就要留在咱龙岗村了。”金善水抬眼看着我姐说:“香妹啊,现在家里全靠我生活呢,我娘喘得厉害,以后出不了工了。小兰刚上高中,我要是走了,一家人还怎么过呢!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前途,狠心把母亲和妹妹扔下啊!我若留下来,至少一家人都能活下去。”我姐突然哭了,她抓住金善水的手说:“善水哥,你放心去吧,你走了,我来照顾这个家,我能照顾好大婶和兰妹的。”
  金善水说:“谢谢你,香妹。”我姐说:“我不想再看你留在大队里吃苦受罪了,你有能耐就应该从这里走出去,等你上了大学,毕业以后在城里分配了工作,成了国家干部,到时候看咱青龙岗哪个还敢瞧不起你。”金善水说:“我要走了,你来照顾俺娘、俺妹,社员们肯定会说你闲话的。”我姐说:“我不怕,他们爱说就说吧。只要你能过好,我才不在乎他们说啥。不过……”我姐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要不你再托你大伯到我家里提亲吧,现在你考上了大学,我爹娘肯定会答应的。等咱们订了亲,我去照顾大婶和兰妹,别人就没啥可说了。”金善水盯着我姐问:“你不怕我上了大学,今后负了你?”我姐说:“不怕,我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金善水说:“这辈子能有你的信任,我金善水什么也不图了。”
  从青龙岗上下来,两人依依不舍地告了别。我姐回到家里就跟爹娘提起了她和金善水定亲的事。我爹一听到金善水的名字,一下子就从椅子里跳起来了,他说:“你咋又提起那小子了,不中!你跟他的事就甭想成!”我姐说:“爹,他现在考上大学了,你还担心什么呢?”我爹似乎把这事给忘了,我姐这么一提,他的怒气立刻消了,他又重新坐在椅子里,默默抽起了旱烟。若有所思地说:“嗯,前些日子,我也听说了,这小子一下出息了啊。”我姐说:“是啊,他比那些知青们考得都好,我就知道他能成事的。”我爹看我姐一眼,说:“这小子是有些本事的,只不过他这成份,会不会……”我姐抢了爹的话,说:“爹呀,现在国家都让他参加考试了,并录取他到大学里去读书了,这说明啥?这足以说明上面已不像前些年那样对待地主成份的人了呀!”我爹可能觉得我姐说的也在理,心想今后我姐跟了金善水,还能到城里享福呢,再不用在乡下掏力气了,最后也就应了下来。
  我姐说服了爹娘,就盼着金善水托他的堂伯前来提亲了。但是金信平却迟迟不来。两天之后,金善水约我姐出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他还是决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而选择留在家里照顾他的母亲、妹妹。他说他不忍心丢下家人,更不忍心让我姐一个人来承受如此重担。母亲身体需要抓药治病,妹妹上学需要钱粮,这怎是一个姑娘能够肩负起的担子啊。况且,这种生活又不是一两个月就过去了,而是漫长的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啊,四年的煎熬我姐将要付出多少艰辛,承受多少压力,自己哪里肯独自逃离而把山一般的重担压给一个心爱的姑娘呢。他还说他母亲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不知还能坚持多少日子,自己若是不在身旁,母亲万一离世了,做儿子的却未能尽孝,这比杀了自己都难受。
  我姐被他的话感动哭了,她哭得一把眼泪,哽咽着说:“可是,这样一来你的前程也就毁了……”金善水感叹着说:“毁了就毁了吧,只要你能陪着我就好。”他沉默了一会儿,就问我姐说,“我不去读大学了,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在这青龙岗过苦日子。我姐说:“吃糠咽菜,这辈子我都跟着你”她这一句话就让金善水的眼泪夺眶而出了。
  金善水这一放弃,他和我姐的事也就告吹了。
  他们俩虽然情投意合,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今后日子的艰难困苦,但我爹娘得为女儿的将来打算。金善水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从一个有可能成为国家干部的青年,一下又变成了龙岗大队的普通社员,而且还是个阶级成分不好的“小地主”,若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一个人,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呢?为了拆散他们两人,我爹很严厉地告诫我姐,今后决不许她再和金善水来往了。同时我爹又去找张翠兰了,他是想把我姐和江淮的婚事给定了,好断了我姐对金山水的念想。但是一问张翠兰才知道,那江淮也考上了省城里的一所大学,前几天已经到学校报到去了,他的父母已不再想给儿子定亲了。
  到了十月份,孟德武突然托我三叔到我家里,来给他儿子孟高智说亲了。那时,孟高智已经大学毕业,被杨保国书记安排到了县文教局上班。之前一直追求他的女知青关小菊,也在第二次高考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于九月初,到省城一所大学里报到去了。没了关小菊的纠缠,孟高智就向他爹提起了与我姐订婚的事。最初,孟德武是不同意的。他是想让自己的儿子,今后能在县城里找一个干部的女儿,这样有利于他日后的前程。可孟高智一心爱着我姐,非要坚持跟我姐订婚,最后孟德武也只好答应了。
  那个礼拜天,孟高智从县城回来时,穿得体体面面,骑了着一辆新自行车,街上见了人就笑着打声招呼。走到西街时,正遇到我姐与梅花姐、金兰、田英她们说笑着朝东街里去,孟高智见了我姐就下了车。田英问他:“高智哥,你这是刚从县里回来吧?”孟高智说:“今天星期,回家看看。”梅花姐上下打量着他,说:“你们看嘛,高智哥一到县里上班,还真有了干部的范儿。高智哥可是咱们龙岗大队的能人啊,今后一定能做大官呢。”孟高智说:“你莫要夸我了,我刚到局里上班,哪敢想上天摘月的美事啊。”田英说:“现在不行,以后肯定能行哩,就不知道以后你摘了月亮送给哪个幸福的人呢?”金兰笑着说:“你想要,求人家送你得了。”田英说:“俺可没那福分,高智哥以后要找城里的姑娘呢!”几个姑娘把孟高智说得脸红了,两眼却一直盯着我姐看。梅花姐看了说:“哎呀,高智哥,你是不是发烧了啊?”孟高智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一路上骑车热的。”梅花姐指着他的脸笑着说:“你们看,他脸都红了,还说没烧呢,我看烧得还不轻呢,眼睛都不眨了,牢牢地盯着香妹子不动了。”
  几个姑娘“咯咯”地笑起来。我姐羞红了脸,拿手拍打梅花姐的肩膀,说:“你再胡说,我回去告诉三叔了。”金兰说:“你跟学光伯说是没用的,倒不如告诉我哥好了。”梅花姐装作害怕的样子,说:“你哥善水那么护着梅香,我可怕他哩。”我姐就羞怒了,说:“金兰,你也跟她们胡说了!你们个个会取笑人,我不理你们了。”说着迈着步子走开了。梅花姐一看我姐走了,忙说:“走吧,香妹子害羞了,大家再要说她,她可真生气了。”孟高智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呢?”田英回头说:“我大伯家的凤妹今天相亲,我们去看她对象呢!”
  孟高智听了梅花姐说金善水护着我姐的话,心里也就焦虑不安了。他是担心我姐和金善水好上了。回到家里,孟高智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他一会儿躺在床上,一会儿坐起来抽烟,一会儿又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母亲在院子里洗衣服,看他焦虑的样子问他是否有啥心事,他摇摇头没有答话。
  母亲洗完了衣服,见儿子在西屋里发呆呢,又过去问:“智儿,你这是咋了,工作不顺了?”孟高智说:“没有,娘,我在想其它的事呢。”母亲说:“那你告诉娘,啥事让你为难了?”孟高智本想问问母亲有关我姐的事,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便说:“麦子种不上,我发愁哩。”母亲笑了说:“种麦的事有你爹呢,你发啥愁哩,再说我儿现在是公家人了,就算收成不好还能给饿着!”
  临近傍晚,孟高成提了两条鱼回来了。孟高智把弟弟喊到屋里问:“你一下午跑去哪儿去了?”孟高成说:“趁着咱爹到公社里开会,我跟高峰哥到龙水河钓鱼去了。运气还不错,钓了两条一斤左右的呢,晚上让咱娘给你炖了啊。”孟高智说:“高成,哥想问你点队里的事。”孟高成说:“哥,啥事?你说。”孟高智想了一刻,问:“金善水,最近忙啥呢?”孟高成说:“你问他小子干啥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两家啥情况,俺俩见了都不答话。”孟高智:“哥问你,你照实说就行。”孟高成说:“他呀,平时就正常出工呗。不过,前一阵下雨天,听说他跑到林县倒腾粮食去了。”孟高智问:“倒腾啥粮食?”孟高成说:“就是他从咱们这边买了些大枣,扛到林县的太古镇换了麦子,回来再用麦子换社员家的大枣,然后再去太古镇换麦子,听说他往返几次挣了几十斤的麦子呢。哥,你说他这样倒腾,咱爸和大队也不管管,要在前几年,这就是投机倒把嘛,民兵们早把他捆起来拉到大街上开批斗会了。”
  孟高智思索了一阵,又问:“你有没有听说他金善水最近和谁走得亲近呢?”孟高成说:“那当然是他们金家的人了,除了他几个堂兄弟金善堂、金善原、金善林、金善玉,还能有谁?”孟高智说:“我说的是咱大队的姑娘。”孟高成说:“哦,你问他跟那个姑娘好了啊,他一个老地主的儿子,根不正苗不红的,谁会跟他好呀!”孟高智说:“他家地主成分的帽子不是摘了吗,现在还有人在乎这些?”孟高成问。孟高成说:“咋个不在乎呢,他家地主帽子是给摘了,但是在社员们的心里,他永远都是地主的儿子,这是抹都抹不掉的啊。”
  从弟弟嘴里,孟高智并未获得令他关切的信息。至于金善水去林县倒腾粮食,他不并感到吃惊,因为在他心里,金善水一直是个不安分的人,这种事他肯定能做出来。孟高智也知道,现在上面的政策开始放活了。各公社的集市都渐渐热闹起来了,各家的大枣、红薯、蔬菜、鸡蛋等都可以拿到集市上买卖了,没有人再去打击这些“投机倒把”的事了。他金善水爱倒腾就倒腾吧,只要别打我姐梅香的主意就好。
  孟高成又跟他说了些大队里的事,孟高智没有心思去听,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踏实,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了,他决定出去走走,或许能再次遇到我姐呢。孟高智低着头朝西街里去,脑子里想着见了我姐该怎么说起,想着如果见不到,是否该去我们家里去找我姐,但又觉得这样不合适,倒不如找个跟我姐要好的姐妹问问,找谁呢?金兰是金善水的妹子,肯定不行,那只有去找梅花或者田英去问了。他正想呢,忽然被一人叫住了。
  “高智哥,你这是去哪儿呢?”孟高智一看正是田英,很是高兴,便说:“我就随便逛逛。哎,你下午不是和梅香他们去看田凤对象了吗,咋样啊?”田英说:“那人的长相、个头吧都挺好,就是家里穷,俺大伯、大娘好像不太乐意。”孟高智说:“现在谁家也不富裕啊。”田英说:“高智哥,你不知道,俺大伯给凤妹子相亲,其实是想要彩礼呢。俺治华哥不是快三十了吗,翠兰婶帮着说了几家媒,女方都嫌他年龄大不同意。这不前几天,翠兰婶又说了一个马寨村的姑娘,人家同意倒是同意了,就是张口要的彩礼多呀,现金要三百,还得加一辆新自行车呢。”孟高智说:“还真不少,都敢上城里的彩礼了。”田英说:“是啊,大伯家哪有这么多钱啊。为了凑够彩礼,早日让治华哥成家,这才给凤妹子相亲的。今天来的这个呢,家里实在是穷了,听说一大家子才住三间旧坯房,家里还欠了队里债,能拿得起多少彩礼呢,我看俺大伯是不会同意的。”孟高智“嗯”了一声问:“梅香、梅花她们几个呢?你们不是一起去了吗?”田英说:“从翠兰婶子家出来,都各自回家去了。”
  孟高智想该如何向田英打探我姐的事,直接问又怕被田英给看穿了,于是就笑着说:“田凤妹子才十六七岁吧,这么早就相亲了,你们几个比人家大几岁呢,家里就没有来提亲的?”田英红了脸说:“有倒是有的,只不过俺没同意。”
  “为啥?”孟高智问。
  “因为,俺已经有心仪的人了。”田凤垂着头低声说。孟高智说:“是吗?”田凤又说:“高智哥,你觉得我跟高成哥般不般配?”孟高智说:“你真心看上我家高成了?”田英点了点头。孟高智仔细打量着田英,看她的个头、相貌都还不错,性格也比较温和,在龙水村算是挺好的姑娘了,她和高成又都是大队小学的老师,两人也很般配;再加上她的父亲田俭粮是三队队长,田家里的能人,跟自己的父亲私交又好,如果两家能成为亲家也是一件美事。
  孟高智说:“我觉得你和高成挺般配的,不过这事吧我也定不了,回去我还得问问高成和我爹娘的意见。”田英很是感激的看着高智说:“谢谢,高智哥。”孟高智说:“谢啥呢,田英妹子是个好姑娘。能看上我们家高成,那是他的福气。”此时,孟高智觉得和田英亲近了许多,也就直接问了,说:“田英妹子,梅香是不是和金善水好着呢?“田英惊讶的问:“你咋知道呢?”孟高智浑身一冷,一股子酸水就流进心里了,说:“他俩真好了?”
  田英见高智的脸色忽然发白了,她一下明白了高智的心思,就有些慌了,忙说:“他俩是好了,不过我听梅香姐说,她爹娘好像不同意和金家结亲。”孟高智心里敞亮了些问:“学亮伯不同意吗?”田英说:“嗯,他家遇上难事了。”孟高智问:“啥难事?”田英说:“品春哥的对象要跟他退婚呢!”
  两人走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我家门口。天色已经黑了,田英告别高智回家去了。孟高智站在我家院子外特别想进去见见我姐,可他徘徊了一阵,最终没有进去,因为他觉得猛然进去太唐突了。他想自己得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挽回这种局面,好让我姐远离金善水而选择自己。他对着黑夜叹了口气,想着苦恼的心事朝家走去。
  到了晚饭时,他就跟孟德武提起要和我姐订婚的事了。这家伙能得很,他心里焦急说自己的婚事,嘴上却说起了他的弟弟孟高成。他说:“高成,我下午遇到田英了,你觉得她咋样?”高成正吃饭呢,突然停下碗筷,说:“哥,你问她干啥?”他说:“人家喜欢你哩,你不知道?”他爹娘和高成就都怔住了。高成说:“哥,你瞎说啥呢。”他说:“真的,下午田英亲口告诉我的。”他娘郭兰英一听就笑了说:“别看这孩子腼腼腆腆的,倒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孟德武说:“我看田英这姑娘不错,她真要看中了咱家成儿,别说咱跟俭粮兄弟两家还真能成为亲家哩。”孟德武又看着高成问:“你咋想的?”高成说:“我没啥啊,只要您跟娘乐意就行。”孟德武说:“你这小子,给你说对象呢,终身大事你就没个主见!”高成说:“爹,我还小呢,我哥都还没定亲呢,说我干啥呢。”郭兰英说:“对,对,成儿还不着急。智儿再过一个多月都二十四了,现在工作也分配了,是该考虑成家的事了。”
  孟德武笑得眯了眼睛,说:“是啊,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这是大事哩。”然后就看着高智问,“智儿,你在县里这几个月了,遇到合适的姑娘没?”孟高智说:“爹,我不想找城里的。”孟德武一惊问:“为啥?你好歹也是国家干部啊,城里的姑娘你就配不上了?”孟高智说:“不是的爹,我已经有中意的人了。”郭兰英满脸惊喜地问:“哪里的姑娘啊?”高成放下筷子,笑嘻嘻地说:“让我猜猜啊,如果是咱们大队的呢,那一定是梅香姐了。”郭兰英推了一下高成说:“你别打岔,听你哥说。”孟高智说:“就是梅香。”高成得意地拍着桌子说:“娘,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真的,在咱龙岗大队,要论长相就属梅香姐最漂亮了,其她的姑娘我哥压根就看不上。”他伸着大拇指说:“我哥眼睛亮着呢!”
  郭兰英很是中意我姐,但她做不了主,就看着她丈夫问:“他爹,依你看呢?”孟德武又点了一支烟,沉思着抽了几口说:“要说,梅香这姑娘论长相、论品行都是难找的,但她就是再好,也是个农村人啊。”孟高智一听他爹不太乐意,忙说:“我不嫌她。”孟德武看了他一眼说:“我是怕她以后拖累你呀!”孟高智急了说:“我以后工作养着她。”孟德武说:“你现在还年轻,哪里知道以后的路有多长,过起日子来事情有多繁杂呢。”孟高智开始向他爹表决心说:“我心里只有梅香。只要心里畅快了,以后啥事都不怕。”。郭兰英说:“他爹,既然孩子已经铁了心了,你就依了他吧。”孟德武说:“你知道个啥!这终身大事,走错一步就错一辈子,到时候后悔都不能回头了。”孟高智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爹,我不会后悔的。只要您同意了,以后我啥事都依您。”孟德武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但愿你不后悔,既然你这么铁了心要订下这门亲事,我就请个媒人去说和一下。不过,我还是劝你再好好想想,这或许就决定你一生的命运了。”
  不几天,孟德武就让我三叔过来说媒了。但那几天,我爹娘正为我大哥的婚事愁苦呢。刘二芳的爹娘过来退亲了,我哥的腿最终没有好利索,走起路来还是有点瘸,他们说不能把自家的闺女嫁给一个瘸子啊,来的时候就把当年送去的彩礼都给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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