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京门大地，寸土寸金。根据统一要求，井场、驻地不得象老油田那样随便找个山坡坡、沟帮帮不论大小就随意占用了，在这儿要尽量少占耕地，一口井占地不得超过六亩，所以32001队的井场同生活区之间只有60米的安全隔离带。今天这片隔离带成为第五勘探指挥部上京门参加会战第一口井的“二开典礼”会场。
　　邹德欢一行用“东风240”卡车拉着几十面簇新的彩旗、锣鼓家什、布置主席台用的十几张条桌、100把折叠椅、会标横幅、水壶茶杯、扩音设施等，天刚麻麻亮就赶到了沱1井井场，一下车就布置起来。钻井队也抽出一个班的人力协助。
　　布置会场的职工全都听邹德欢的统一指挥。邹德欢在机关当宣传干事多年，对布置会场、张贴标语、悬挂横幅等轻车熟路，十分在行，又生就的一副热心肠，工作又认真，在钻井队当工作组，同工人实行“四同”，总结经验、宣传先进、转化后进是出了名的，基层干部、工人都能和他合得来。这次他参加先遣队到达京门之后，一周时间向油田小报写了八篇报道，居然篇篇见报，据说有三篇还发表在头版头条，以至于被报社认为是个有发展前途的“笔杆子”，持总部干部部的批条，派人专程来联系抽调，引起勘探五部新任命党委班子的“惜才”、“留才”之意，赶紧做出决定：任命他为秘书科副科长。二十八九岁被提拔为副科级干部，在这个“老人成堆”的单位，那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的。
　　他还真行，将机关来的人与井队职工按照特长进行合理搭配，明确任务和工作标准，各自做自己的，然后由他检查督促。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会场布置基本就绪。
　　会场坐北朝南，既考虑到了风向，又照顾到了阳光对与会人员的视觉刺激。主席台用二排六张条桌品成，桌面苫上了崭新的军用毛毯，上边盖上整幅白的确良台布，桌后均匀放置了36张折椅，每个座位前摆放一只洗了又洗的陶瓷茶杯，里面放好茶叶，分段放置了八个热水瓶，备首长饮用。右后方摆了一张条桌，上面放置了两个储满茶水的保温桶，旁边放了几十只空口杯，供随领导而来的工作人员和司机师傅饮用。主席台前排等距离放置三只麦克风。主席台东西两侧各栽了两根钢管，适当位置拉了两根8#铅丝，将“沱1井开钻典礼”的大红会标扯得平平整整。钢管顶端各挂置一个15W的高音喇叭，与喇叭相连的扩音器就放在与保温桶位置相对应的左后方一张条桌上，放了两张折椅，供工作人员守岗之用。
　　会场周围每两米插一面彩旗，围出一块南北长、东西窄的长方形场地。地面上用白灰划出区域，与主席台相对，前边正中为井队职工代表区，右边为两级机关代表区，左边为二线辅助生产单位代表区，后部为当地社队代表区。
　　会场南缘，紧贴彩旗，一溜竖起四块临时用五合板赶制的大木牌，上面蒙上玫红纸，用黄广告色、新仿宋体写着四条大标语：
　　向老区人民学习！向老区人民致敬！
　　热烈欢迎各级领导莅临现场检查指导工作！
　　发扬革命传统，创建大庆铁人式钻井队！
　　苦干加巧干，拼命拿下大油田！
　　井架二层平台的护栏上固定着五块标语牌，整张白铁皮做成的，红底白字“工业学大庆”五个大字，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顺着井架大门两侧的东西两条大腿上，各悬挂一幅二十多米整幅红布制成的条幅，上下用适宜的4吋管线做套，和会标一样同样用8#铅丝固定得平平实实。上面黄漆直接写着一幅对联，是本队工人理论小组根据邹德欢的提议自撰的，内容是：
　　真学苦学发奋学，牢固掌握毛泽东思想，敢教大庆经验添新篇；
　　大干快干拼命干，早日拿下古潜山油田，誓为祖国四化做贡献。
　　待钻的方钻杆上，离钻盘两米的位置，用红丝绸扎了一朵绣球，格外醒目。
　　帐篷四周的苫布上贴着用各色彩纸书写的标语：
　　两论起家，战胜前进中的一切困难！
　　四个一样，建设作风过硬钻井队伍！
　　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干老实活！
　　以严密的组织、严明的纪律、严细的作风、严肃的态度高速优质安全的交出沱1井！
　　全队团结如一人，实现京门会战开门红！
　　立足岗位争先进、树典型、做样板！
　　人人岗位岀手过硬，个个为集体增光添彩！
　　朴实无华的内容似乎与时代潮流不同步，但令人读之思之，荡气回肠，热血上涌。
　　八时半，石油单位内部参加典礼的人员乘解放卡陆续到达井场。一路风尘，弄得一个个像刚从土里钻出来似的。当车子倒进指定位置，沿停车线停稳之后，大家纷纷跳下车，一边用手绢、工帽拍打着衣裤上厚厚的扬尘，一边使劲踢踢哒哒跺脚，让冻得麻木、站得僵直的双脚恢复知觉。
　　九时左右，总部领导陪同地方政府领导及群众代表的车队缓缓到达。前面是十几辆小轿车，据内行人介绍，叫什么“丰田”、“伏尔加”；紧跟着三辆“红星”旅行车，工人们叫它们“面包”；最后是三辆广州大客车，工人们叫它们广州“大轿子”。这阵势，不要说当地社员群众没见过，就连见多识广的石油工人也很少看到过。
　　首长们首先接见了井队干部，依次同金克木、王同庆、郝钢、罗强、温尔舒等握手问候。然后按议程安排，现场参观。参观路线是：材料房、地质值班房、泥浆值班房、钻井值班房、高压管汇系统、泵房、钻台、机房、油罐区、发电房、消防设施区，再到住地看伙房、职工宿舍、队部。最后到会场集合开会。金指导和王队长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回答首长们提出的各种问题。
　　32001队干部工人三四天的心血和汗水没有白流。宿舍区和井场没有一个烟头、一片纸屑、一根枯草。偌大的井场里，几百根五吋半钻杆分三层码放在钻台大门前，接头排列一条线，一名老工人正在手持钢丝刷认真地洗刷钻杆丝扣。
　　走进号称针线簸箩的材料房，五五成行，十十成垛，每个配件前边，挂着统一定制的标签，名称、规格、型号、产地、单价、数量，填写齐全完整，一目了然。
　　地质值班房，荧光室干干净净，岩心盒、岩心袋码放整整齐齐。一名干部模样的人，正在指导两名女工调试记录仪。从半自动钻时记录仪，引出一根四分的细钢丝绳，向窗外高处延伸，顶端牢固地束在水龙头顶端。特别醒目的是这口井的地质设计图工工整整钉在板壁上，旁边并排挂着五个玻璃镜框，里面镶嵌着“地质技术员岗位责任制”、“地质班长岗位责任制”、“地质录井工岗位责任制”、“岩屑采集规程”、“岩心采集规程”。工作台上摆放着待用的地质班报表。
　　泥浆值班房，泥浆化验仪器整洁的排列在木架上，板壁上同样张贴着“分井段泥浆性能设计提示图”，悬挂着“泥浆处理规程”、“泥浆大班岗位责任制”、“泥浆工岗位责任制”、“交接班制”。工作台上摆放着已经启用的泥浆性能班报表。也有一名工人正在水阀门前边冲洗比重计和粘度计。见领导进来，冲着第一位一笑，便专心干自己手中的活。
　　钻井值班房四周都是钻工临时休息的长条木凳，板壁上分别悬挂着司钻、副司钻、井架工、内钳工、外钳工、场地工等“岗位责任制”和“设备保养维修制度”、“交接班制度”、“考勤制度”、“安全生产技术规范”、“沱1井钻井工程设计书”、“工业卫生技术规范”等等。
　　走出值班房，进入高压管汇区，首先看到的是用14毫米黑铁皮轧制的泥浆循环槽从钻台下延伸出来，经过振动筛然后落到地面，笔直地向泥浆上水池伸去。泥浆槽外侧是大约三百立方米左右的沉砂池。接着看到的是用漆涂刷成红色的L型高压管汇系统，竖在井架右侧的高压管线，顶端连接在高压水龙带上，水龙带另一端接着水龙头，水龙头下接着方钻杆，方钻杆连着钻杆。平躺在机房底座旁边的平行高压管线通过一组高压阀门连接在泥浆泵的出口管线上。两名工人，身着工装，头戴铝盔，颈围白毛巾，手持特大型的专用呆头扳手，正在诸颗检查螺母紧固状态，为开钻做最后的准备。泥浆泵在上京门会战时淘汰了苏制WER300（即五十年代的三百马力）的三台泵，换上了国营兰州石油通用机械厂生产的NB600两台新型号泵，除巨型皮带轮用红漆喷涂外，整个泵体用天蓝漆喷饰，视觉上感到特别舒适。两只巨大的吸水头深深地捂进配制得满满的泥浆池中。跃过泥浆池便是王同庆用肉体顶着刺漏强换过阀门的四只40立方米的方形泥浆储备罐，目前已根据钻井设计和生产需要配制储满了四罐160方备用泥浆。泵身、罐体、高压管汇、井架底座、柴油机底座、泥浆泵底座都被工人擦洗得干干净净，见不到一点油污。地面也抹上一层水泥，已经凝固，不存一汪泥水。
　　从泵房返回井场，绕过钻台大门斜坡，跨上二十四级铁梯台阶，便登上了钻台。钻台上有六名工人正在司钻带领下忙碌着，他们要把开钻前的所有工作做得牢靠又牢靠，充分又充分。参观的人也尽量避开他们，不去搅扰。有钻头、钻杆接头、钻铤、钻杆、方钻杆有机组合成的钻具已经下到井筒，固表层套管留下的水泥塞已经钻开，钻头已经触到井底，方钻杆方补心固定在转盘上，方钻杆顶端连接的水龙头用大钩悬吊在游动滑车上，游动滑车又用12股1.1吋的钢丝绳（俗称“大绳”）悬挂在40多米高的天车上。抬头向天车望去，直插云霄，真叫从未接触过钻井设备的地方领导和群众代表头晕目眩。大绳的一头牢牢卡死在钻台左前角的钢丝绳固定器上，另一端则固定在钻机的心脏部位滚筒轴上。方钻杆内外两侧各用7、8分的小钢丝绳悬挂着两把巨人手臂式的吊钳。吊钳大张着钳口，龇露着钳牙，随时准备按照钻工的意愿咬向钻杆。在滚筒的西侧，即左手位，是司钻操作台，上边有很多按钮、球形握把。操作台前边有一只巨型铁臂，末端是条形握把，这就是司钻须臾不得离手的刹把，其重要程度有司钻手下“三条命”（钻井工人的生命、钻井设备的命运、油井的命运）的行家俚语。操作台左后方是拉旋绳紧扣、松口的锚头。锚头后边凌空悬挂着一间钻台偏房，里面堆放着应急备用的棕绳、管钳、链钳、吊卡等专用工具。转盘前边还有两眼井：起下钻时放置方钻杆用的“大鼠洞”和正常打钻时放置续接单根钻杆用的“小鼠洞”。
　　从钻台通过十多级铁梯下到机房，并排装备三台崭新的、也是京门会战刚刚换装的12V190一千二百马力的“济柴”产柴油机，柴油机尾部是分别向钻机、泥浆泵传输动力的联动机。机房底座全由花篮钢板制成。在三号柴油机旁边是机房偏房，里边设有专用工具箱和急用配件储备箱。正面墙壁上悬挂着“设备维修保养制度”、“交接班制度”、“油水管理制度”、“司机长、司机、司助岗位责任制”等。特别醒目的是一块“设备运转动态记录牌”，分一号机、二号机、三号机，将运转时间、空气滤清器清洗时间、各润滑点注黄油时间、机油置换时间及置换量、是否出现故障及故障部位和排除故障举措等记录得清清楚楚。两台柴油机已经启动，“隆隆隆隆”平稳而又均匀地运转着。一名司机、两名司助手持棉纱巡回擦拭，连与会人员参观时留下的很不经意的细微脚印，都及时擦抹得一干二净。
　　从机房沿着六级台阶的铁梯下来，几乎是一人跟一人，首尾相随，依次通过储油罐区、发电房、消防工具房，缓缓绕到生活区。
　　在伙房操作间里，灶台、面案、菜案、炊具箱，一尘不染，件件明净见本色。四名炊事员围着白围裙、套着蓝套袖、头顶工作帽，正在精心摘洗土豆、白菜、大萝卜。菜案的砧板上放着一大块约十来斤重的猪后臀，面案上用白平布苫着已经和好、正在等待发酵的面团。炊事班正在为二开前的第一餐做着充分准备。
　　走进几顶帐篷宿舍，都做到了军营化要求的“八个一条线”。此情此景，使刚刚从某边防军司令员岗位上退下来，安置在石油部领导岗位上的一位首长深为感动。他向随行的其他领导说：“没有想到，解放军的优良传统在这里如此完美地被继承了下来，这只队伍真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