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在沱1井的井场里，一部塔式井架巍然矗立。高高的塔顶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井架的四条大腿上各有一名工作认真的安装队党员班长，像猴子一样攀援其上。他们腰间挂着安全带，一只手抱着井架大角铁，一只手拿着大扳手，一丝不苟地对上千只固定螺栓做最后一次紧固检查。四名跟班干部一起对四个方位的井架绷绳紧固状态做最后一次检测。滚筒车、工勤车正在做回场准备。
　　钻前工程队挖好泥浆池、沉砂池，技术员和一名带队干部拿着图纸和钢卷尺做最后一次校核。
　　供水队住井供水组在离井场500米的东南角打出一口200米深的机井，试水一次成功。两名工人将玻璃钢供水管线接到井场，随时受命供水。
　　器材物资供应站的送料员按井队所报计划将一、二开的泥浆材料、机器配件、柴油、机油一车车源源不断地运到井场。
　　调度长满负荷正在指挥三台大吊车卸设备。运输大队长尹山和车辆调度长沅洲指挥一辆辆运送机器设备的太拖拉、斯格达、玛斯卡、亚斯卡、解放卡等按照井场安装的先后顺序倒进位置。
　　32001队的全体干部职工，身着油工装，安装调试设备。有的配合吊车挂绳套，有的两人搭手安装拼接机器附件，有的三五成群手推肩扛脚蹬紧固机器。王同庆虽然副转正，但多年的老习惯仍然没有改，哪里活最苦、最累、难度最大、技术性最强，他就出现在哪里。需要大伙一起出力的时候，他就高喊：“一二！加油！”“一二！”“加油！”重达十吨、二十吨的机器设备，按照人的意愿乖乖摆放在它应该摆放的位置。
　　指导员金克木带领炊事员、地质工、泥浆工搭好伙房，垒好灶台，接通电源，抓紧烹饪，争取正点送饭到现场。接着又带领其他人员一顶挨一顶搭建帐篷，好让累得直不起腰的工人们晚上有个遮风挡雨、安静歇息的地方。
　　钻井技术员郝钢和实习工人技术员罗强手持水平仪，拉着白线绳，严格按照八个“O对O”的要求，一丝不苟地找正设备。发现即使一毫米的误差，也要想办法用倒链拉、千斤顶、榔头打，校正过来。
　　地质技术员在刚刚撑起的帐篷里，伏案疾书，准备一开前的地质交底方案。
　　管子站的工人将一开用的钻铤、钻杆、钻头、接头及井口工具等送到井场，卡车就排着队停在井场边上，等拉运设备的卡车卸完、腾出场地，他们才能卸车，因此，眼下只能三五成群地坐在车下面聊天、抽烟，喜欢玩的凑在一起打打扑克，耐心等待着。
　　经过两千多公里的长途搬迁，第一支奔赴京门参加会战的队伍，居然在第一口井的安装中，象老油田那样实现了“一到八到”，这又是一个奇迹。沈红将此汇报上去，并和邹德欢携手写成一篇报道，发表在当日的《京门石油报》上，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总部首长的大力表扬，并作为一条经验，在所有参战队伍中迅速推广开来。
　　早春的京门大地气温回升缓慢，加上一周前的一场罕见的大雪，至今一些沟沟坎坎、坑坑洼洼地段，仍然残留着或一线、或一片的积雪，白花花的，泛着刺眼的光芒。
　　安装工作按预定的施工方案条不紊地进行着。下午十六点第一次开钻，没有什么问题了。马勇他们班干到十一点就回到驻地吃午餐，然后休息四小时，准备上井打头阵。
　　自备发动机上午九时开始供电。伙房里的鼓风机，井场里的三台电焊机嗡嗡欢歌。蒸馍、炒菜的滚滚炊烟和焊接高压管线的电弧在井场、在空中交相辉映，刚柔相济，描绘出绚丽的画卷。
　　打水工开启水泵，向根据平原钻井生产特点配置的四个40方大方罐中注生产用水。一、二号罐已经储满，三号罐正在注水，四号罐待储。突然，一号罐高压阀门因质量问题发生严重刺漏，“哗哗”的清水泻向井场。队长王同庆大喊一声：“快换阀门！”便第一个冲过去。他甩掉工衣，只穿挎栏背心，用裸露的肩膀死死顶住阀门刺漏处。水从倾泻而出变成了汩汩细流。刚刚赶到井场准备一开作业的三班钻工立即跑过来，四名钻工从材料房抬来备用阀门，六名钻工一人一把大扳手，在司钻马勇带领下，飞速拆卸法兰盘上的阀门固定螺丝。
　　王同庆刚才和大伙一道安装设备，浑身上下汗沁沁的，突然用肩膀顶住外刺的高压水柱，冰得直打颤，嘴唇很快出现了紫蚶。钻工们争着要换下他，他坚决不让，因为他知道，稍一松开，就会有大量的水涌进井场，不仅要延误第一次开钻的时间，而且使井场湿滑甚至结冰，拉运钻具的车辆进不来，问题就更大了。
　　关键时刻，干部的行动就是无声的命令。工人们懂得，此时此刻减轻队长痛苦的唯一办法，就是加快工作进度，尽快抢换阀门，而且做到一次到位，一次成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工人们三步并作两步的抬来几百斤重的备用阀门，飞速地准备好法兰紧固螺母，并准备好密封垫，将备用阀门放置在离破损阀门最近的地方。然后分好工，在队长王同庆离开罐体的一瞬间，四名工人迅速搬开原阀门，一名工人手持密封垫迅疾将其穿在法兰盘丝杆上，马勇等四名工人以最快的速度对上新阀门，另外两名工人从对角抢戴固定螺母。时间要缩短到以秒来计。
　　马勇分好工完毕，问了一句：“大家都明白了没有？”“明白了！”工人们像运动场上的短跑运动员一样，一边高声应答，一边各就各位。马勇环视一周各自的动作姿态，确信都进入临战状态了，高喊一声：“队长，闪开！”王同庆咬紧牙关，用力向前一跃，眼前一黑，一头扎进前边刚挖好的泥浆池里。强大的水柱“哗——”刺向每一个工人的头脸和手臂，有的睁不开眼，有的耳朵嗡嗡作响，有的被凉水激得喘不过气来，但没有一个人退缩，按照司钻的分工，准确无误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务。随着一颗颗紧固螺母在工人手中大扳手灵活飞速转动下，阀门法兰的缝隙越来越小，水流从涌到喷，再从喷到刺，又从刺到滴，最后连小水珠也不渗漏了。这时马勇才缓过神来，招呼一声：“快看队长！”大伙转过身，发现队长栽进泥浆池，浸泡在没膝深的泥水里。马勇一个箭步窜下去，抱起王同庆，“队长，你没事吧？队长，你没事吧？”
　　“队长，你没事吧？”大伙都十分着急地重复着这句话，纷纷伸出手来，将马勇连同队长拽上来。浑身泥水的王同庆吃力地抬起右手，招呼大伙将自己放到地上，喃喃地说：“我没事，我没事……”
　　等王同庆彻底清醒过来，睁眼一看，自己躺在值班房，像是好好睡了一觉，感到特别舒服。指导员拿着毛巾，已经擦净了他头、脸上的泥水，淘净后又拧着水准备擦他的手臂，一见他醒过来了，无声地笑了笑，走过去。郝钢坐在他身边的长凳上，一只手伸过他的后脖颈，搂扶着他的上半身。罗强端着一碗炊事班刚刚送到井场的热姜汤，卫生员小高手持一把汤匙，将姜汤一勺一勺送到他的唇边。值班房门里门外站满了人，有的还在偷偷抽泣。
　　王同庆说：“你看，我这是怎么啦，把大伙麻烦的。”说到这儿，他习惯地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好好的，大伙不用担心，都回去工作吧！现在几点了？能不能按时开钻？”他睡得太沉太香了，以为自己睡了好长时间了。其实从大伙把他抬进值班房到他苏醒过来，也不过半个小时，准确一点说，二十八分钟半。指导员说：“你这一段时间太累了，井上的事我盯着，你就暂时不用操心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反正，一开没有多大事。表套固完以后，候凝需要24小时。据电台通知，指挥部、总部都要派各路‘神仙’来进行二开前的验收，验收不合格不准开钻。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全队动员，好好搞一次自查自改，迎接两级指挥部的检查验收。还有，二开前，两级指挥部主要领导、机关职能部门和地方省、地、县、社、队五级干部都要到现场参加我们队的开钻典礼，我想把地质、泥浆跟行政班组的部分同志动员起来，好好搞一搞内务和环境大扫除，把标语、黑板报都跟老油田的规矩一样恢复起来，给人家留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宣传科邹干事说，如果人手拉不开，他明天就带政工部门的人上来，帮着搞。我让他们后天早上八点赶到，帮助布置一下会场。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到这些，王同庆一下子没有了困意，兴奋地说：“那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我也睡不着，还是我在井场，你在家里（井队干部都把宿舍区习惯地称作家里）招呼吧！”指导员说：“那不行，你还是回去好好睡觉，不然，大后天开会，你作为队长迷迷瞪瞪、病病怏怏的，叫人家领导一看，是什么形象。对你现在来讲，睡觉也是工作，而且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实在睡不着，小高给两片安眠药，好一点的。”
　　王同庆拗不过金指导和大伙的盛情，只得慢慢站起身，由卫生员小高照料，回宿舍休息。
　　金指导做工作总是那样会把握时机。刚才他那看似对队长王同庆的一席话，实际是对在场骨干和职工的一次深刻教育和战前动员。各路骨干迅速带领工人回到各自的岗位，一顶俩、俩顶仨地去干各自的工作去了。本来不该自己这个班干的活主动干了，本来应有值班干部安排才去干的辅助性工作，也自己主动干了，别的同志甚至队干部没有发现的隐蔽性工作，也被一些细心的同志发现，悄无声息地干了。大家伙只有一个心思：不能在总部领导和地方各级领导面前露怯，要给32001这个英雄集体争光。而且这个“心思”通过师徒、战友、同乡、知己等各种人际关系迅速在全队职工队伍中传开，成为全队职工眼下的行为准则。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第一次开钻非常顺利。六百米的表层套管下得顺利，固得优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