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猪王登基烟尘起之一

　　相府乱了一夜，后宫彻夜无眠。冯太后虽深信先生能不负所望，却犹自坐卧不安。直待冯熙与万安国进见，禀报“乙浑及其爪牙无一漏网”，这才松了口气。
　　见天色已明，冯太后便盛装而出，亲临朝会。王公大臣等已知相府昨夜生变；又见皇太后威仪凛然，无不惴惴不安。忽听寺人传旨道：“将逆贼乙浑抬了进来！”
　　诸王公大臣见门板上有一物不人不鬼，恰似缩头王八。虽有一口气在，无非苟延残喘。细一看，竟然是逆贼乙浑，却不知何人有如此惊世骇俗手段，叫乙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看得一个个呆若木鸡，魂飞魄散。
　　那寺人又传旨道：“乙浑及其爪牙辜恩谋逆，罪有应得，世人当引为鉴戒。今逆乱弭除，诸卿不变节附逆，忠勇可嘉……”因是乙浑爪牙大多身居要职，昨夜已然一网打尽。“诸卿自然各有升迁，也算是先惊后乐，皆大欢喜。”
　　反倒是冯太后不胜憾然，皇帝少不更事，若再出个“丙浑”“丁浑”，如何了得？唯有自己临朝称制，约束“诸卿”。然而，冯太后偏爱风月，厌烦政事。钟情于先生，先生却不为“落花有意”所心动而“流水无情”……功成身退已叫冯太后黯然神伤。偏还不得不临朝亲理万机，回到后宫未免心猿意马，冷衾难熬。冯仪儿俯视满朝须眉，看似威仪凛然。谁又能知太后盛装裹就方寸之地塞满酸楚？
　　冯太后俯视群臣，整肃政事得心应手，须眉诺诺连声，也算意气风发。未免又想起了先生，一时里心不在焉却蓦然眼前一亮——一武将英俊威武，虽在群臣之末，然而却似鹤立鸡群，冯太后仔细一看，原来是新任郎中令李奕。
　　要说这李奕与万安国联手，犹自不堪先生一击，却能心悦诚服乃一后起之秀。是时或许因有先生在，并不觉着这李奕出类拔萃。今日一见，怎就叫人心旌摇曳？
　　散朝后，群臣次第退出。郎中令李奕忽听有人招呼道：“李将军，借一步说话。”
　　李奕见是一寺人，自然明白自己就任郎中令，往后少不了与这不阴不阳之人交往。遂跟随这寺人同行至僻静处，这寺人又道：“皇太后有谕：乙浑虽除，余恶未尽，自即日起，郎中令李奕宿卫禁中，以防不测。”
　　职责所在，李奕自然不疑有他。谁知入夜后，一宫女不请而来道：“皇太后召见李将军，有要事相商。”
　　李奕跟随这宫女径直来到皇太后寝阁外，这宫女示意李奕独自进入。待李奕步入阁内，又将阁门紧闭后悄悄离开。
　　寝阁内异香扑鼻，宫灯朦胧，并不见一人。李奕未免生疑，正欲退出，忽闻帷幔后传来婉和之声：“李将军，请来帷幔后。”
　　李奕知是太后，应道：“是。”撩起帷幔，见壁间有一半掩小门，遂推门而入。原来内有汤池，水汽氤氲……举目四顾，有卧榻，软枕上半靠半躺一……李奕这一看，顿时惊惶失措，跪拜请罪道：“臣，罪不容诛。”
　　软枕上皇太后半靠半躺仅只一袭轻纱蔽体，非但不怪李奕唐突，反倒莞尔道：“将军奉召而来，何罪之有？请起，将门掩上近前来坐下叙谈。”
　　皇太后发话，李奕不敢不从。以目观鼻，战战兢兢。上前去却无敢坐之处，正自惶恐，又听皇太后轻拍卧榻示意道：“将军但坐无妨。”话虽轻柔，却不容抗拒。
　　李奕忐忐忑忑侧身而坐，只听皇太后又道：“寝阁内仅只你我二人，将军能否不再拘谨？我如此装束，将军大可仔细品评——是否不堪入目？”
　　适才氤氲水汽相隔，一瞥之间未免隐隐约约。此刻皇太后“品评”令下，尽管于礼不合，李奕乐得看一看皇太后是否如传言“艳丽绝伦”？遂放胆扭头看去……这一看，只看得李奕心荡神迷，状若雷击。这皇太后蔽体轻纱已滑至小腹下双腿间，但见冰肌玉骨酥胸丰润，花容玉貌青丝委枕……哪里另有装束？谁说不堪入目？倒是慑魄勾魂！
　　李奕这里神魂飞越，却不知皇太后那里早已春意盎然，索性扯开轻纱，起身道：“室外天寒地冻，此间春意融融，香汤盈盈。将军何不宽衣解带，与我浴爱河，登阳台，同品于飞之乐，共享富贵荣华？”
　　他二人香汤浴罢，相拥登榻……李奕是艳福富贵从天降，情浓意蜜，神勇无敌。冯太后春风春雨润久旱，孤寂有慰，乐至毫颠。从此，李奕出入后宫无所顾忌。冯太后朝欢暮乐忘其所以，却也难忘先生翩翩风姿。怎奈贺振本是川流千山清冽水，虽非无情，却怎能流连浑浊污秽一泥淖？
　　贺振助冯仪儿灭了乙浑，次日便向冯熙辞行。冯熙苦留不住，只好赠以名马、珠宝。贺振不收白不收，将珠宝分与丁二、于戈、丁玘。丁玘虽因妹夫劝其“家居北地，不宜卷入朝政血腥”而未曾前往乙浑府大开杀戒，可些许珠宝，犹自受之无愧。贺振与松宁则各自选了名马一匹，与丁玘、于戈、丁二，五人五骑，快马加鞭到忻州时，已是年底。
　　松立已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翩然一少年，见父亲、长兄、舅父等从天而降，尽管张弛之功已有小成，喜悦之情依然溢于言表。
　　贺振命松立见过于师兄、丁师兄……丁宁听见庭院里人声热和，掀开门帘，喜出望外，想不到丈夫、兄长、松宁——松宁娶妻，清扬出阁，丁宁已携松立去过阳羡。一家人这团圆，虽说不无尴尬，然而丁宁自知理亏，处处谦顺。贺莲宽和大度，情义真诚。些许尴尬遂化作皆大欢喜。松宁这是头一回来到忻州，丁宁未免欣喜且欣慰。
　　松宁一见二娘，连忙上前请安。于戈、丁二自也忙不迭拜见师娘。
　　丁宁徐娘半老人未老，风韵犹存傲妙龄。丁玘面对小妹，长兄之尊形同虚设。反倒抢先奉承道：“哈哈哈，小妹好一个女诸葛，佩服，佩服！”
　　“女诸葛？”贺振与丁宁，相聚时少，相思时多。乍一见，四目交结，柔情脉脉不可开交。丁玘这一奉承，贺振虽知话出有因，却不明就里。尽管丁宁“好一个女诸葛”贺振脸上有光，犹自莫名其妙忍不住一问。
　　“大哥调侃人往往信口开河，当不得真。”丁宁其实明白兄长“女诸葛”之说，是因自己“面授机宜”。却生恐贺振不满自己与兄长“合谋”算计丈夫，兄长这奉承岂非画蛇添足，贬其几句，丁玘这叫自讨没趣。
　　“呵呵呵呵……宁儿说得对，这小子虽已儿孙满堂，却难改言语着三不着两，当不得真，当不得真。”丁老爷子素来喜好热闹，庭院里熙熙融融，焉能独缺个他？只见他鹤发童颜，豪爽依然。偏袒丁宁，自也一如既往。
　　要说丁宁“面授机宜”时有过关照——此事不可叫贺振得知。丁玘“奉承”出口，当即晓得自己冒失了。小妹与父亲面前，丁玘本就从未占过上风，理亏处，受贬几句，情理之中。满脸堆笑与贺振、松宁一道向老爷子请安过后，见老爷子一把拉住松宁嘘寒问暖赞不绝口，乐得敬而远之，免得一不小心，又挨老爷子数落几句。
　　于戈、丁二自然待老爷子喘口气时上前拜见，丁老爷子久已不管家事，难得热闹一次，未免兴会淋漓。宴席上更是酒兴大发，不宜与子、婿、外孙推杯换盏，于戈与丁二遂“在劫难逃”。
　　好在贺振从不讲究师道尊严，而于戈、丁二亦能适可而止。次日，贺振又携松宁、松立、于戈、丁二，造访李府。李玘已将贺振所授吐故纳新运气调理之法朝夕习练，精、气、神固然今非昔比，就连当年所学花拳绣腿，亦大有长进。李玘不知贺振昨日已抵忻州，是日本欲前往贺府拜望丁老爷子，谁知贺振蓦然来访，又见松宁与松立同样玉树临风，于戈、丁二厚重沉稳。喜不自胜，直款留至将近黄昏，方才放他五人返回。并约定明日贺府再会……贺振自从得知自己身世，廿余年来从未如此惬意过。当然，莲儿若在忻州，是否算是锦上添花……只有天晓得。
　　良辰易逝，转眼间已近上元佳节。贺振意欲上元佳节过后江南去，忽闻刘宋生变，江州刺史晋安王刘子勋缮治兵甲，征兵招贤……贺振生恐双钟山有事，本打算命于戈随同丁二一道双钟山去，又一想双钟山虽凭险可守，却怎能一守了之？遂与松宁、于戈、丁二一同南行。丁宁未免怅然，却已习以为常。
　　原来，刘子业一命呜呼，王敬则等矫太皇太后之命，命建安王刘休仁为首，迎立湘东王刘彧。刘彧软禁于秘书省中，“猪王”命在旦夕，却不甘心如此了账。遂百般逢迎交好直阁将军王文，意图绝处逢生。却万万不曾料到鸿运降临——夜深人静时，司隶校尉王敬则、直阁将军王文等簇拥建安王刘休仁，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迎立自己！刘彧如在梦境，任由众人摆布，浑浑噩噩，更衣、登座、即位、称孤道寡。改元泰始。
　　刘彧即位礼成，自然少不了一番封赏：尊奉太皇太后为皇太后，尽管颠来倒去令人啼笑皆非，怪只怪叔继侄位，难免无可奈何。
　　改号东海王刘祎为庐江王，任中书监太尉。
　　晋建安王刘休仁为司徒、尚书令，领扬州刺史。
　　山阳王刘休佑任荆州刺史。
　　顺阳王刘休范任南徐州刺史。
　　晋江州刺史，晋安王刘子勋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并封萧道成为辅国将军、王敬则为龙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