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惹祸端军师杀长国 趁暗夜吕信剿顽匪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2018-03-28 21:28:11 字数:5042
上回书说到刘青玉欲跟着岳丈学习手艺,却不受祝世交的待见,他趁醉唬住了祝世交,老丈人终于答应收他为徒。这个时候,祝铁桂却突然跑进家门,惊慌失措地吆喝着大哥被人拉去砍头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高灵芝和祝金桂两口子开的小酒馆儿正对集街,在关帝庙的附近,因此处紧邻走马驿站,过往的客商不少,所以生意也算是兴隆。当然,回头客也不少,比如冢子岭那帮土匪的军师徐会议,他就是这里的常客。某一天,他又来光顾小酒馆,坐在酒馆角落,要了一盘切牛肉,一壶杜康老酒,自斟自饮。
徐会议在这里喝酒有个毛病,喜欢把腰里的那把小土炮掏出来摆在桌面上显摆,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为了装神气吓唬谁吧?那个老古董,弯曲的枪把子上还刻着一个字——嘉。啥意思?难不成清朝嘉庆年代的玩意?那可了不得,少说也有一百年的历史,可真是有些来头了。
徐会议不管这些,出来喝酒就带着这把“磕头虫子”,这玩意虽然不先进,但是别在腰里得劲儿,不碍眼。金桂给他端菜的时候多看了一眼,还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别摸,小心走火打杀了你。”徐会议已有了几分醉意,瞪着一双鲶鱼眼瞅着他厉喝一声。“徐爷是欺负我不懂枪械吗?比这好的枪我都见过,你这样的小土炮早就过时了。”金桂笑着说着,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噢?你都见过什么样的枪械?”“鲶鱼头”来了兴趣,给金桂倒了一碗酒,喷着满嘴的酒气问道。“卢格、左轮、勃朗宁,我都见过。”金桂说着,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唉呀!你还是高人呐!不怕兄弟笑话,我干了好些年的土遛子了,你说的那些玩意儿我听都没听过,你是从哪里见到的?”徐会议又喝了一口酒,他额头两侧的那两只眼睛打算往中间聚聚,却只是翻了翻眼珠子。金桂又连续喝了几杯酒,此时也有了十分醉意,他酒后乱言的老毛病又犯了:“我那个大舅哥高典之在吕约长手底下干着参议,我们经常走动,他那里什么样的枪械没有?你这把破枪就别拿出来显摆了,即使我岳父家里的那把驳壳,也比你这把磕头虫子不知好出多少倍。”正所谓“祸从口出”,连金桂自己也没想到,正是他这句醉言,却招来了杀身之祸。
“什么?你岳父家有驳壳枪?兄弟,快带我去看看。”徐会议的眼睛布满了被酒精烧红的血丝,把土炮往腰里一插,拉起祝金桂的胳膊就往外走。“这这这,徐爷,我这正招呼着生意呢!走了不合适啊!”金桂一边被他硬拖着往外走,一边搪塞着。“唉呀!兄弟,去看看就回来,耽搁不了你多少工夫。”徐会议说着,拉着金桂已经跑出了酒馆门口。两人的一番对话,被站在柜台后面的高灵芝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她追出了酒馆门口,大声吆喝着:“金桂,你去哪儿?”金桂和那个徐会议早就跑没了影,并没有人回应她。高灵芝脸色铁青,暗暗嘟囔着,“喝醉了酒就胡说八道,多嘴多舌的东西,若是惹出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从口埠北首到崔马也就一里路的脚程,抽袋烟的工夫也就到了。徐会议看枪心切,脚下生风,拖着金桂来到了高长国家的门口,他急不可待地举起拳头就砸起了那扇大门。沉夜里急促的敲门声极具穿透力,引得村子里几条狗狂吠起来。“你轻点儿!我老丈人可能睡了。”金桂小声说道。徐会议却不管这一套,脑袋趴在门缝里向院子里张望,拳头在门板上紧锣密鼓地砸着,嘴里还大声嚷嚷:“高老头,快开门!”北屋窗口亮起了灯,须臾,屋门打开了,一位身披长袍的老者手里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出现在门口,他颤颤巍巍向着院门口走来,嘴里喋喋不休地嘟囔着:“来了,这是谁啊!夜半三更怎么这么砸门?”院门开处,老者高举灯笼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外面的人,他先瞅瞅像怪物一般的徐会议,并不认识,又开始端详另一个人,却是自己的姑爷金桂,既而脸上荡起不悦的神情,“你不在酒馆好好待着,半夜跑这里来闹腾什么?”金桂还没说话,站在他旁侧的徐会议喷着满嘴酒气开了腔:“高老头,听说你有把驳壳枪?拿来给小爷看看。”徐会议的语气有些横,他也是看枪心切,恨不得现在就拿枪走人。看来,今晚高老头的那把短枪他是志在必得了。
高长国闻言吃了一惊,他有枪的事这小子怎么会知道?须知,那个年代私藏枪械可是触犯民国律法的,这把枪可是儿子高典之给他防身用的。高典之给他的时候也一再嘱咐,千万别对别人提及家里有枪的事儿。高长国有些害怕,压低声音说道:“这位爷是谁啊?怎么冒出这样的话?我一介草民,藏把枪干吗啊?没有,没有。”高长国抖着灯笼,抖着双腿,抖着声音,连连摆手。“少装傻!老头子别跟我玩这个虚套,你姑爷都说你有的。”徐会议见他不承认,扯着嗓子急躁躁地嚷嚷。高长国闻言,顿了顿话音,说道:“休听他胡言乱语,你们两个是都吃醉酒了,就别在这里无理取闹了。”说着欲扭身往家里走去。徐会议趁着酒兴,突然凶相毕露,露出了他做土匪的本性,他迅速从腰里掏出那把磕头虫子,大拇指使劲儿扳开枪托上面的那个弯弓腰,“咔嚓”一声,出奇地响,擀面杖一般粗的枪口对准了高长国的脑袋,大声呵斥:“老头子,快把你的手枪交出来,不然,小爷打死你!”“祝金桂,你这个天杀的东西,哪里有你这样的女婿,竟然领着外人来陷害你岳父?你且说说,我这里哪里有什么枪械?”高长国语音颤抖,愤愤不已,指着金桂的那只手哆嗦得厉害。金桂见徐会议拿枪指着丈母爹,心里也害了怕,他慌忙往前跨了一大步,一把抓住了徐会议举着枪的那只手腕,打算把他的胳膊扳开,孰料就在金桂抓他手腕的那一瞬间,徐会议的手不由自主地猛地一哆嗦,那把磕头虫子本来就是把老古董,枪械零件也不怎么好使,扳机滑机,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枪口窜出了一道闪亮的火舌。这把枪虽然是填充火药的老把式,但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那威力亦是奇大,枪筒里射出来的那个钢珠瞬间就穿透了高长国的脑袋,他连叫都没叫一声,“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蹬了蹬脚,登时没了声息。
两个人瞬间都傻了眼,金桂的酒劲儿也吓醒了,他一把揪住了徐会议的衣领叫嚷着:“你这个王八蛋,是你杀了我的岳父!”徐会议见事已至此,反而不怕了,猛地甩开金桂的双手,腔调高亢:“我就是杀了又怎么了?再惹我连你都杀。”说着枪口又对准了金桂的额头。金桂却不吃他这一套,猛地扒拉开徐会议指着自己脑门儿的枪口,他知道鲶鱼头这是吓唬自己呢!那把磕头虫子是塞黑药铁珠儿的,只能打一响。金桂恨恨地说:“我告诉你徐会议,你可听清楚了,我那个大舅哥高典之可不是好惹的,他可是在吕约长手底下听差呢!你杀了他爹,他能饶得了你?”徐会议一听,握枪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他也听过吕信的大名,这人本事通天,听说跟益都县县长裴九斤甚是交好,着实惹不起。正当他思考着的时候,忽听得东边传来一个女子大声的喊叫:“祝金桂,你做什么了?”徐会议能听得出来,是金桂的老婆高灵芝来了,吓得他挣脱了金桂的手,撒开脚丫子向西跑去,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金桂并没跑,他也不想跑,他的脚底下躺着早已断气的岳父,事已至此,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黑暗里传来高灵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俯在爹的尸体上哭了一通,忽地站起身子,在金桂的脸上狠狠扇着巴掌,直打得她手掌疲软,四肢乏力。高灵芝打得累了,又指着金桂,浑身直抖,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多嘴多舌的狗东西,害死了我爹!我饶不了你。”金桂双手捂着被打得没了知觉的脸颊,一时间惴惴不安,不知所以,心中暗忖,此次命休矣!
第二天夜里五更时分,一彪人马乘着浓黑的夜幕向着口埠村而去。他们绕过冢子岭,穿过集街的南牌坊直向北去,战马奔腾撂起的响亮马蹄,引起一溜儿的狗吠声。这帮人在董仁周府邸门前滚鞍下马,一个黑影走到那扇大门前,“咣咣咣”地砸起了门环,声音甚大,惹得周遭又是一阵乱糟糟的狗吠。金管家似乎还没穿好衣服,他手里提着一盏气死风灯,身上披着一件大氅拉开了大门,揉着惺忪的睡眼借着微弱的灯光往门外打量,见街道上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人,个个身负长枪,暗夜里仿若一樽樽索命的厉鬼,吓得他手里的灯笼不断地抖动起来,那灯笼罩子里的火头几乎都要被他抖灭了,他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们,你们是做什么的?”人群正中站着一个矮驼的身影,那人往前跨了几步,扬了扬手里的那根马鞭,操着沙哑的嗓门慢吞吞地问道:“我是吕信,董保长在家吗?”金富贵闻言吃了一惊,初见这帮人的时候,他本以为是上头下来查赌的,但他知道吕信的名号,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约长大人,根本就不会管这样的事儿,今日他亲自造访,且兴师动众,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金富贵如此想着,慌忙躬腰回礼:“在,在,约长大人里面请。”站在吕信身后的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不等得金富贵把话说完,抢先一步跨进门槛儿,双手把大门拉得大开,朝着吕信恭恭敬敬地回道:“老爷,请进。”拉门的这个人便是高长国的儿子高典之。
那晚徐会议失手打死了高长国,高灵芝气愤不已,她当夜快马加鞭去了益都县城,找到了大哥高典之报了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高典之听了怒火中烧,连夜就去了赵府宅邸把此事告知吕信,哭哭啼啼地说要替父报仇。高典之是吕信的得力随从,吕信岂能坐视不理?他安慰高典之稍安勿躁,第二天便去县委请示了县长裴九斤,只说是口埠村驻扎着一帮土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请求剿匪。裴九斤闻言并没有急着答复吕信,他知道那个史洪生是警察局局长曾悼的外甥,不日前曾悼曾经领着他拜访过自己,今日若是把他拿了,就是不给曾局长面子,他觉得有些为难,一时有些犹豫。吕信看着裴县长的神态,心里有了几分了然,他深知这么多年之所以任由史大土匪在益北乡那一片作恶,就是那个警察局的曾局长罩着,连县长大人都给他面子,他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低声说道:“县长大人,我可是听说了,那帮土匪里还隐藏着这个。”说着,他朝着裴九斤做了个“八”的手势。果然不出吕信的所料,裴九斤闻言吃了一惊:“什么?竟然有共产党?杀杀杀,一个不留!”裴九斤平生最恨的就是那帮共匪,剿共也是他的使命。吕信领命,即刻从县武装部调拨了一支三十多人的武装队伍,由他亲自带队,连夜赶赴口埠而来。吕信本来想领兵直接去冢子岭剿匪,但高典之提的一个建议他觉得颇有道理。那个史洪生不过八个匪兵,虽说是兵寡势孤,但他们这次剿匪毕竟是不摸对方虚实,不如先到保长董仁周家里探听一下情况,问明白了再出手,再让他们做个向导,如此能打个有把握的仗。吕约长觉得高典之说得有道理,于是率领着队伍来到了董府。
董仁周父子见约长大人突然造访,开始也以为他是来查赌的,直吓得颤颤兢兢,有意出钱打发,听高典之说明了来意,董仁周才长长嘘一口气,放下心来。董武恨不得快些剿灭冢子岭史洪生的那帮土匪,也好报了自己的割耳之仇。因为刘汉玉割他耳朵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说他在史洪生的队伍里听差。盼星星盼月亮,这次报仇的机会总算是来了,于是等不得董仁周搭话,便抢先对着吕信说道:“约长大人,我知道史洪生的匪窝在哪里,我带着你们去。”吕信应了一声站起身子,扭头瞅着高典之:“高副官,你带两个人去抓那个祝金桂,我带人去端土匪的老窝。”高典之应着,众人便出了董府,带领着队伍分头行事。
却说吕信率领着一帮国民军偷偷包围了冢子岭的土匪窝。史洪生的匪兵不过才八九个人,正儿八经的枪械也没有几支,要说这帮人平常欺负老百姓们还可以,与正规军对垒那简直是以卵击石,不堪一击。吕信把这帮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是没放一枪一弹,众土匪还在被窝里睡大觉就被包了饺子,乖乖地束手就擒。看来,徐会议打死高长国的事史洪生并不知情,如今,他糊里糊涂地就当了俘虏。枪口抵着他脑袋的那一刻,他托了托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边儿眼镜,问道:“你们是哪个队伍的?要干什么?”“我们是政府军,奉命剿匪。”吕信厉声呵斥。史洪生抬眼看看说话的这个人:“原来是吕约长啊!”听他的语气,看样子认识吕信,“约长是误会了,在下可不是什么土匪啊!我们是警察局治下的保乡团,曾处长认识吧?他可是我的大舅。”“少他妈的废话,管你大舅老舅,这次谁也甭想把你搭救,裴县长亲自下的批文,要剿灭你们这帮鱼肉乡里的土匪。”吕信短枪指着他的脑袋,恶狠狠地说。史洪生听着吕信冷冰冰、硬邦邦的语气有些气馁,心中暗忖,看来政府这次是要铁了心地剿灭自己了。可是为了什么事呢?今年的上供我分文未缺啊!这是得罪哪樽大神了呢?董武站在吕信的身后,偏楞着脑袋,瞪着一双斜楞眼,看着那帮高举着双手的土匪挨个地仔细打量,瞄了好一阵子也没发现那个割他耳朵的刘汉玉,心里也是纳闷不已,怎么不见他呢?他亲口对自己说过在史洪生手下当差啊!难道那小子是虚报家门?
正所谓:
聚众圆土坟,自诩英雄汉。
未放一枪弹,难喊一声冤。
即时做降兵,瞬时一锅端。
军师无大义,匪首无虎胆。
糊涂赴刑场,躯首两截断。
再看冢子岭,岭在人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