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第二天，先遣队员按分工紧紧张张干了十几个小时之后，绝大多数工作得到了落实。
　　停办九年的原县委党校教室、办公室全部经过清扫变成了接待会战职工的第二招待所。课桌拼在一起，铺上芦席和被褥成了一溜溜通铺；教职工穿上突击制作的白色工作服，变成了服务员。
　　从农机站、海河工程处、建筑公司临时借调过来的六台“斯大林10号”和四台“红旗100”推土机开进沙丘，换人不换机，24小时近乎疯狂地向荒沙宣战。
　　各公社动员起来的驴车运输队，车辕上插着三角红旗，车厢上贴着花花绿绿的标语，内容大致都是“像支援抗战那样支援石油会战！象热爱子弟兵那样热爱石油工人！”“想石油工人之所想，急石油工人之所急！”车上拉着社员们捐献出来的青砖、土坯、木料，送到指定位置，卸下后，自觉排成长龙，准备到火车站拉运会战物资。毛驴的头上都挂着一个草料袋，排队待命时就让毛驴自己抽空吃。车厢里都铺着旧麻包、破毡片、破棉袄之类的行李，赶车人抽空便躺在上面打打盹。你们摆出了持久战的阵势。那些队长、主任等干部模样的人，来来往往于人车之间，随时随地发出各种指令，解决这样那样的问题。
　　县有线广播站的舌簧喇叭同样打破常规，不分上下班时间，一遍又一遍地播放党中央、国务院关于组织京门石油大会战的决定，播放县革委李主任在誓师动员大会的讲话录音，偶尔插播邸老汉腾出上房、捐出棺木，为支油发扬革命传统不减当年的故事；耿彩然、赵拴群推迟婚期让新房迎接石油亲人的故事以及部分社队的决心书、挑战书、应战书。节目开头曲、结束曲也变成了当地群众很不熟悉的《勘探队员之歌》《我为祖国献石油》《石油工人最听党的话》等歌曲。
　　县被服厂停止了衣服加工业务，紧急动员起来赶制石油公用被褥。
　　粮食系统从省城调拨大批优质面粉，同样上下总动员，组织紧急装卸拉运。物资供销部门紧急组织杂木杆、竹篱笆、柳条笆、油毡纸、芦席、玻璃、铁丝、十字镐、铁锹等等地方材料的货源，边落实边拉运。
　　到处是热火朝天的战斗场面，到处是忙忙碌碌的身影，整个县城真正成了一处主战场。
　　晚饭后在招待所会客室——临时挂牌的“作战室”里，先遣队和支油办联合召开的碰头会上，传来了一件件可喜的讯息。
　　支油办王主任通报：县革委决定，将县城西关口刚刚新建竣工还没有交付使用的县医院转交石油，做勘探指挥部机关临时办公地。这是一座砖拱双向三排“王”字型建筑，共有大小房间六十间，其中有三通间的小会议室三个。主体建筑外围还有六栋60间配套平房可作机关干部临时宿舍。门卫、伙房、仓储房、小车库都是现成的，马上可以启用。郑副指挥马上拍板决定：新医院的挂号室、收费室一排六间做综合调度室，桌椅从县直会议室借来，先用着，待石油上的办公用品到达后再换下来。
　　地质老总黎明通报：“第一批二十口探井井位坐标已经拿到。建议今晚就能到达的测量队、钻前工程队的同志辛苦一下，明天不能休息，直接上沱1井。明天必须搞出一口井的井场来，否则，明天运到的井架没有场地安置；如果井架安装不起来，32001队的设备上来没处摆，会战总部一周内第一口井必须开钻的指令就会落空，我们屁股上就会挨板子。”
　　工程老总冷若冰说：“黎老总讲得对，从明天开始，一周时间必须搞出五个井场，这样，我们的前期生产才能运转起来。老一点的同志都是参加过两三次或三四次会战的人，每一次会战都是这样的，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得对年轻职工一定要讲清楚，这次会战条件是最好的，和克拉玛依会战比，和柴达木会战比，和大庆会战比，条件都好得多。第一，老区人民支援的力度最大，一下车，起码有招待所休息；第二，热饭热菜，肚子能填饱；第三，地表又平整，基本上没有冻土层，就是出点力，累一点，不应当是什么问题。关键是带队干部思想要通，工作要跟上。调度下达任务指令时要传达到。”
　　劳资员侯精道通报：“今晚和测量队、钻前工程队坐同一列车到达的还有井下作业大队的试油一队、试油二队、试油三队，每队干部职工60人，出发时，家里安排他们分别直接在三个卸货车站下车，吃住在就近的车站旅社，就地担负卸车任务。家里的同志安排他们今晚十点，用电台同调度室取得联系，具体工作听从这边调度安排。”
　　通讯队小陈通报：“电台已经在新调度室架通，呼号501，各单位的电台到达后随时找我要呼号、频率，即可开机联系。我就住在调度室五号房，请大家互相转告。我在一、二招接待室门口都贴有告示。”
　　组织部副部长火正红通报：“已和总部干部处取得联系，所有庆华参战的干部，原建制原职位暂不作变动，待指挥部党委成员任命后，领导班子成员基本到位、人员基本到岗了，再进行考察、调整、任免。所以，目前，只要带队干部报到，我即交待他参加每天的调度会，请调度大胆要求，下达调度指令。如有违抗和拒不执行工作指令的，请及时通知我，按总部《京门会战干部特别纪律》规定：就地免职，责令回原油田，永不复用。”
　　生活科牛工作员汇报：“第一、第二招待所的接待工作基本准备就绪。我住在一招一号房间，有事请找我。原则上机关、后勤各单位的人员住一招，一、二线生产单位的职工住二招。原县委党校——即现在的二招，东边有一条胡同，大型车能开进去。一直往里有一处广场，占地50亩左右，临时借用作停车场。司机加水、发动车从后门进出，很便捷。广场周围有砖墙，比较安全。另外，职工原则上就近就餐，以中队为单位统一由工作员办理餐证。就餐人员突然增加，炊管人员严重不足，支油办从各单位临时抽调了一批，业务不太熟悉。对饭菜质量、服务质量有意见可以提，每周日下午两点在二招会议室开专题生活会，按组织系统收集意见，合理的就统一解决。各单位一定要按总部要求，对干部职工深入进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教育，不允许出现任何违反群众纪律的问题，一旦出现，既要追究当事者的责任，又要追究主管领导的责任。另外，为了解决办公跑腿的问题，一、二招各动员了100辆自行车，租赁使用，一辆车骑一天付一元钱租赁费。需要者写一申请条，由单位领导签字后，到招待所接待室领车；长期租用者可一次办条，注明租用期限，最后由财务科凭租条向招待所统一结账。”
　　财务会计钱金贵通报：“临时财务室暂设一招二号房间，零星报销业务即日就可开展。大宗业务已和总部财务处、县建设银行取得联系，待第二批财会人员上来之后，才能陆续开展。急需业务找我，按照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变通处理。”
　　工农关系开展的力度最大。这方面的动人故事邹德欢不停地收集、不停地写稿，估计几天之内才能见到确切成果。
　　情况通报完之后，满调度长进行了小结。他充分肯定了第一天的工作成绩，对明天的重点工作进行了部署。特别对油田与地方以及会战单位内部的协作配合进行了反复强调。
　　郑世范副指挥对群众纪律、安全生产进行了原则强调和具体要求。
　　联络员沈红默默地做着记录，时而满意地微微一笑。会后她要以联络员的身份将每天的情况整理成《会战简报》，托司机或办事人员捎到总部去，并通过租用长途专线，向总部政治部进行简要电话汇报。
　　在河滩沙丘推出来的平地上，大致分开两个区域。东区为平房区，是青砖砌柱、土坯垒墙、木杆当梁、芦席盖顶、油毡防雨的简易房，比当年大庆会战的“干打垒”稍强，要是比起当年克拉玛依、柴达木的地窝子来，那简直就是鸟枪换炮——气派多了。这些房子由当地社员当技工，陆续上来参战及等设备、工房的二线和后勤职工当小工，夜以继日修筑起来。每天都有数量不等的简易平房搭建起来。西区为帐篷区，用帐篷和东北木板房搭建起来，随时都可以住人。这些都是先期到达的部分单位职工自己动手搭建的，每天能完成十顶、二十顶的。
　　通向附近三个火车站的三条等外公路上，有两条相向而行的毛驴车队，它们首尾相接，交错行进着，像两条错肩流淌又不相融合的小溪，极有秩序地流动着。那可真是一个奇特的景观！去的一条是空车，赶车人坐在上面，挥着小鞭子一掂一掂的，有说有笑；回来的都拉满了载，赶车人大步流星，扶着车辕子吆喝着毛驴子。车上装的什么，不知道；装了几件，也不知道。反正车站上有什么装什么，装满了就走人，卸下了再回来又装，于是呀，这两条溪流就这样循环往复，川流不息，而且一流就是一整天，就这样流了足足三个月。
　　十天八天下来，各类物品在县城几个篮球场、大一点的家庭院落以及几处空旷地段堆得象一座座小山包一样。单位或个人自己找，找到了，也就自个想办法搬走。没人清点，没人收发，没人监督。
　　六七千职工队伍，在相距两千公里搬迁的一百多天时间里，运送各类机器设备、器材物资、低值易耗品、个人行李物品等数十万吨，近百万件，动用运输工具有汽车、火车、驴车，经过无数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的双手，在无任何交接手续、无任何监管机制的情况下，居然没有丢失一颗螺丝钉，没有损坏一条桌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