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放走干才悔无及

　　范主席和老干们聚餐，吃了不洁的食物，回到家里，闹拉肚子，进出口运转失灵，不断地往厕所跑。去医院诊治后，大门不出，牌桌不去，来客不见，电话不接，排除一切干扰，在家悉心调养。不过，人虽休息，毕竟工会是他管的，这个担子甩不掉，心里一直记挂着。想到芦苇一走，新来的那个小丫头，样子好看，比花瓶还漂亮，可干起事来，她能行吗？这几天没和她联系，也不知怎么样了？
　　经过几天的调养，拉肚子逐渐康复，想到上班虽不受约束，但负有领导责任，主席的头衔还罩着呢，不能完全不管事，且自觉精神尚可，决定去工会看看。这天，范主席搭便车去公司，踉踉跄跄地上了楼。见小花瓶拱了双手，蜷伏在椅子上，两个无神的眸子，痴定定看天花板，仿佛那上面有本天书，她想读懂人生的奥秘。心里就有些不爽，想这小丫头也太懒散了，啥事都不干，上班打瞌睡，工会又不是福利院，这样下去怎么行。当即走过去，叫了声小徐。青青一愣神，仿佛从睡梦中醒来，见了范主席，如见了亲爹，马上站起来，拖着哭腔道：“范主席，我有事找你，打电话给你，打了好几天，你怎么不理我啊？”
　　范主席见她神情恍惚，一脸憔悴，几天不见，像老了许多，原先那个水葱般的小丫，己宛若过时黄花。不觉心里一紧，把责备她的念头也紧跑了，连忙问道：“小徐，你怎么弄成这样子，和谁怄气了？”
　　青青想，都到这个地步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也就不再迟疑。便把自己想到工会来，跟侯德志商谈，要他升芦大哥一级，两人调个工种，哪知他循私报复，把芦大哥下到了安装队；以及自己开展工作，人家不信任她，杨丽娟不肯参加舞蹈队，篮球队员连球都不打了，一二三四、ABCD、甲乙丙丁……等等等等，说得痛切凄婉，肝肠寸断。像贫雇农在诉苦会上倒苦水，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范主席啊，这工会我是没法呆了，打电话给你又打不通，我都快要急死了！都怪侯德志这个王八蛋，我已经骂过他，他害了我，害了芦大哥，也害了你老。我现在没法工作，只能回抄表班去，请你老想个办法，叫芦大哥回来吧。”
　　青青倒完苦水，又呜呜抹泪。范主席这才明白，原来她接替芦苇，是这么一回事，连我都被他骗了，上了小侯的当。眼下，徐青青不能工作，芦苇又回不来，而且那天因言辞过激，确实对他伤害很大。如果他有个好去处，那也就算了，没想到侯德志把他分到安装队，芦苇肯定以为是我合谋的，就算再叫他回来，他也不肯回来了。
　　现在弄成这样，实在是始料未及，小徐说得没错，全是侯德志搞的鬼。想这小丫头毕竟单纯，把什么都说了，自己耳根子软，听信了谗言，弄得工会无法运转，这个残局还得他收拾。没办法的办法，先留住小丫头：“小徐啊，你先别急，这事现在复杂化了，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范主席，还考虑个啥啊？你把芦大哥要回来，我仍回抄表班去，再没别的路走，只能这么着了。”青青心灰意懒，一蹶不振，仿佛瘫子掉井里──没指望了。
　　“不，你已经调到工会了，暂时还不能走，芦苇能不能回来，也要通过人事科。我找侯德志谈一下，工会不能没有人，你先不要急，在这里守着，等我和他交涉后，再把结果告诉你。”
　　“范主席啊，都怪我不好，以为工会工作清闲，就是搞搞文娱，唱唱跳跳，其实没那么简单，我想得太幼稚了；还有，我和侯德志说好，要他升芦苇一级，我才来顶他的班，让他有个更好的发展。谁知侯德志借机报复，把他下到安装队去。是我害了芦大哥，也害了你老，更害了自己，我向你老道歉，真的对不起！工会工作我不干了，也干不了，肯定被人家骂死了，你老叫芦苇回来吧。”青青为自己的失当难过，又呜咽起来。
　　“好了，你也别太自责了，这事都怪侯德志，我会找他理论的。”
　　按范主席固有的思维，芦苇就是一工具，只要他勤恳干活，乖巧听话就行了，想替换他的人多着呢，不服从随时可以把他赶走。可现在呢，总算参悟明白，看人挑担不吃力，以为芦苇的工作谁都能干，可真的把他一脚踢开，还真的惹出大麻烦。虽然不少人想进来，巴望这个清闲位子，但要在工会独挡一面，能胜任日常工作，却并不那么容易，各方面都要来得。
　　因为工会的特点不是单一任务，要有点儿综合能力才行，像芦苇这样能说会道能写会画还能做群众工作的接替者，还真的很难寻觅。可贵的是，芦苇就有这股子亲和力，他嘴甜心善，特别会哄人，和基层员工相处得很好，能把文体爱好者调动起来。眼下芦苇被撵走，小徐扛不了，那几个想来的人中，也挑不出合适人选。可见芦苇还真的是个人才，甚至可以说是个干才，就如同唐僧赶走了孙大圣，再没人能担起除妖的担子，结果倒是芦苇离开了他行，他离开了芦苇不行。在这个非常时刻，范主席前思后想，伤透了脑筋，这才感受到权力也并非万能，能力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山穷水尽，没别的办法，只有豁出这张老脸，再把芦苇请回来。
　　范主席气恼侯德志，给他惹了一大堆麻烦。但他是人事科长，还得和他打交道，直接去人事科找他，自己是公司元老，享受经理待遇，去求见个小辈，拉不下面子。有了，他不是请我吃早茶吗，我也回请他，先把芦苇要回来，再教训这小子。这样思谋定了，便打电话给他。
　　“喂，是小侯吗？”范主席拨了号码，以长者身份呼他。
　　“小侯？你谁呀？这么没上没下的，小侯也是你叫的吗！”侯德志听人喊他小侯，老大不爽，未辩清声源，就率先恼火。
　　“小侯，怎么啦？当了个科长，就端起来啦，别人不能喊，我也不能喊吗！”范主席原本就带着气，听他这么狂妄，光火了！
　　“你……你是？噢！我说哪来这么个破锣嗓子，还以为有人跟我开玩笑呢。这刻我听出来了，你老是范主席，也是革命老前辈，公司的功臣，喊我小候，喊得喊得！你老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侯，是这样，你上次请我，我也回请你，明天早上仍在醉仙楼，你早点过来。”
　　“哎呦！主席啊，我是小字辈，请你是应该的；你老是元老，怎么能请我，那还不把我折杀了，我是断断不敢领这个情的。”侯德志似乎嗅出些什么，断然一口回绝。
　　“小侯，这么说，你现在架子大了，我还就请不动你了！”范主席加大了分贝，且语气严厉。
　　“不是不是！我哪敢有什么架子，而是自觉辈分太小，承受不了。感谢你老的盛情，但我是绝对不能去的，这个没得商量，就这样了。你老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那好，我是有事找你。我问你，你把芦苇分哪去了？”
　　“我把他分到安装队，让他劳动改造了。他在背后污蔑你老，这也是为你老解气啊。怎么啦，有什么不妥吗？”
　　“这么说，你还妥啦？小芦是从科室出去的，起码也该分到科室去，你怎么能挟私报复，把他下到安装队？再说了，你小姨子跟你说好，要升他一级，你出尔反尔，不升反降，用权力报复，也太过分了！现在，你小姨子在工会，处处被动，工作开展不起来，整天哭鼻子，没法再干下去，吵着回抄表班。现在工会陷于瘫痪，无人能顶，这些全是你害的。你马上给我把芦苇调回来。”
　　“哟哟！老前辈啊，这话就此言差矣！已经调出去的人，怎么能再调回来，难道少了一个芦苇，地球就不转了？我小姨子不行，可以换一个嘛，这公司几百号人，比芦苇强的多着呢。譬如二水厂的韩小艺，就能说会道，能弹会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完全可以顶他的缺。你老如果同意，我把他调给你，芦苇再回来，你就莫想了。再说了，人要脸，树要皮，就算我调他回来，他也未必肯回来。他又不是个皮球，让人踢来踢去，窝窝囊囊的再回工会，那也太丢脸了吧？”侯德志话里软中带硬，根本就没把范主席放在眼里。
　　“韩小艺？你是说的韩局长家高考作弊被除名，又在歌舞厅打架的那个小子吧？侯德志，你给我听着，我只要芦苇回来，别的谁都不要。要是你不想办，那就别怪我了。”
　　“老前辈哎，你老别上火嘛，火能攻心，对健康不利啊。这样吧，你先去问问芦苇，他愿不愿意回来，然后我们再商量。这总可以吧？”
　　“那好，我去问芦苇，如果他愿意回工会，你马上办调派手续，再跟我玩什么花招，我饶不了你。”
　　“是是！老爷子，我了解芦苇这个混蛋，他是不会认输的。我估摸，是你老把他撵走的，他肯定会恨死你，你再去会碰一鼻子灰，勿谓我言之不预也。就这样了，拜拜！”
　　侯德志说完，便挂了电话，那头立刻像杀猪断气，再无声息。范主席呆了一呆，一时思绪纷繁，想侯德志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自己把芦苇赶走，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万一他翻脸不认人，还真的陷入尴尬；可如果不去，话都说出去了，不但被侯德志耻笑，芦苇的接替者也无法解决。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看看，就算和他谈崩了，也让他知道是侯德志搞的鬼。
　　想定后，便关照青青，要她别离开工会，等他看望芦苇后再说。青青说：“我知道，就盼你老把芦大哥劝回来，并替我向他赔礼道歉，就说徐青青错了，对不起他。”范主席说：“我会的，我也有愧对他的地方，你在这里等我信息，我走了。”随后，范主席便下了楼，到安装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