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寻觅

　　既然独行的创业之路无法继续，毕安就开始思忖着找到一个可靠的事业伙伴，最好是那种已经起步、基础稳固但规模不大、投资不多的那种，那她就不必投入过多的精力和金钱，或就着自己的小聪明出点谋划点策，甚至运气再好些，干脆只出干股不管事，这样就可以相对轻易地得到一份不大不小的额外收益，为自己增点资本和底气。她最初找的就是女儿托管的那家培训机构。她是看着它从一个仅有几间房间的“地下绘画工作室”一点点做大，到现在成为了一家几乎涵盖了各种各样能想得到的儿童或成人培训项目的培训中心，还兼营着放学托管和各种艺术展示活动策划。店面更从一层扩到了三层，从一家门店扩张到多个分校，规模扩大了十倍不止。还在它刚起步的时候，毕安贪图它就在家门口的便利和价格上的便宜，给女儿报了他们家的美术启蒙课。那个机构的经营者那时还是个年轻小姑娘，幼儿园的美术老师，清瘦俊秀，眉目灵动，本着理想和冲劲开了这家小小的门店。因为刚开业门可罗雀的缘故，这个小姑娘大多数时候会呆在前台，和家长们聊聊天，更重要的是套套近乎、拉拉生意。由于经常要等女儿下课，所以每周毕安起码有一个晚上泡在那里，和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一来二去的，她发现这个女孩子非同一般，看似弱不禁风的外表，却有极执着的信念和极顽强的意志，有着一股创业者必备的不屈不挠的劲头。她会不定期地在教学方式方法上和宣传推广手段上推陈出新，并排除万难地把它们推行下去。更难得的是，她有着她那个年龄女孩子少见的高情商，似乎天生就有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的能力，老的少的、大的小的，她都有办法把你哄得开开心心，逗得高高兴兴。哪怕是碰到特别难缠的主，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店里争长论短，她也能巧妙地化解危机，用小小的代价让那人心满意足。毕安冷眼旁观了差不多一学期，眼看着这家机构在小姑娘的打理下渐渐茁壮起来，遂萌生了想分一杯羹的念头。于是，趁着一天前台没什么人的时候，她正儿八经地和小姑娘聊起了这个想法——投资入股、参与经营。本以为，独立支撑的小姑娘不管是在资金上，还是在经营上都应该会有困难，巴不得有外援的加入，没想到，她却羞涩地笑笑，压低声音说：“和你都这么熟了，也不瞒着你，我谈了个男朋友，他家是开家族企业的，挺有钱，准备投资帮我把这个工作室做成规模更大的培训机构。而他也会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到我这里来帮我坐镇。他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一起打拼，共创一份事业。”看着她的脸上满满的笑意，毕安明白，自己的刚刚成形的想法又要再一次夭折在萌芽状态。当然，她也由衷地为小姑娘高兴，千里马遇到了伯乐，愿意鼎力支持她成就梦想，而这伯乐恰巧还是一生的伴侣、知心的爱人，爱情和事业兼得，这无疑是天大的幸运！可这种幸运，又有几人能够呢？至少对于毕安而已，除了羡慕，还只能是羡慕。
　　如果说这次与理想中的合伙人失之交臂纯属客观，那再一次的创业梦碎完全是因为主观了。这一次，毕安瞄上的是一个近年来的新兴产业，所谓的“视力训练营”，号称远视、弱视、斜视、弱视一网打尽，直直戳中的许多中国家长的痛点，也是毕安心中的痛点。接触这个机构，也完全是因为女儿的缘故。才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毕安就发现女儿看东西喜欢歪头、皱眉、眯眼，看书写字也是越凑越近，带到医院一查，居然已有150度的近视。像大多数焦虑的家长一样，安实在不甘心女儿那么美丽的大眼睛就此蒙尘，成为眼镜的俘虏，于是就开始了东奔西走、四处求医的过程。大大小小的眼科医院、综合医院几乎都跑遍了，无一例外的散瞳疗法让女儿产生了眼痛、畏光的并发症，那个什么“阿托品”自带的毒性和之后可能带来的后患在经安多方了解之后，更是让安畏之如虎，只断断续续地用了半年就忙不迭地停用了。可停用的后果却让安始料未及，二个月之内视力报复性下降了100度，八岁的孩子居然验光显示已有250度的真性近视。那阵子，毕安简直是寝食难安，逮着人就请教治疗近视的高招。先是有一个挺靠谱的朋友推荐了上海的一位“大师”，说是有特别神奇的治疗手法，他的女儿有了初期近视症状后就一直在“大师”那里治疗，每周一次雷打不动地跑上海，整整已坚持了三年，确实很有效果，已上六年级的娃视力还保持在1.0。毕安一听简直如获至宝，毫不犹豫地拖上孩子直奔上海，一番舟车劳顿之后，在一个七拐八弯的小弄堂，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广场内，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家堪称“神奇”的治疗机构。门脸小而破旧，人流却蜂拥而攒动，焦急的家长们领着孩子在门口大排长龙。一打听才知道，要想让“大师”愿意收治还得经过面试筛选，有眯眼情况的、戴过眼镜的、用过散瞳的一律不收，可比公务员考试严格多了。毕安听了极是担心，于是就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女儿，一定要对“大师”毕恭毕敬，一定不能在测视力时眯着眼睛，一定不能说自己有过半年的“散瞳”史，女儿嘴角紧绷，点头如捣蒜，想必她也是极怕自己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吧！可怕什么偏偏就会来什么，在等了将近六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们的时候，女儿还是因为裸眼视力低于4.6而惨遭淘汰。看着女儿失望而委屈的泪水，毕安厚着脸皮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大师”发个慈悲，破格“录取”，怎奈“大师”面无表情的一句：“没用的，让你治疗也不会有效果，还是回去吧”，就此掐灭了她和女儿所有的希望。再后来，毕安开始放弃“求人”的幻想，开始谋求“求己”之道，与近视相关的网站网页，但凡有点效果的偏方正法通通都下载了下来，先逐一在自己身上实验，估摸着没啥痛苦也没啥后患的，挑拣着再让孩子尝试。半年时间，毕安督促着孩子每天进行“转眼操”两次，睡前必须采取玄玄乎乎的“导气入眼”的气功疗法进行眼部放松，同时由她辅助着在孩子身上几处据说很有用的关联视力的穴道处揉捏按摩，再给她贴上热敷或冷敷的眼贴帮助舒缓。可即便是她和女儿这么雷打不动地咬牙坚持、一天不拉，半年后，女儿的度数还是飙到了375度，不得不依赖着眼镜才能正常地学习生活。唯一让她略感宽慰的是，上海那个据说很灵的“大师”，被很多家长陆续爆出治疗效果不佳的情况，也有停止治疗后反弹严重的消息传出，不少曾经被幸运“录取”的孩子纷纷退出了治疗戴上了眼镜。这让毕安不由得庆幸当时的“落选”，不然搭上来回奔波的时间成本和高额的治疗费用，最后还是落得这般下场，岂不是更是冤枉透顶。
　　也就是在这般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毕安经广告的指引找到了这家刚开业的视训机构，因着它物理训练方法，不接触眼球的安全性和当时正在进行的买一疗程送一疗程的优惠，她试探性了买下了一个疗程，获得了二十次的诊疗机会。这种吹得神乎其神的物理疗法其实也简单，先是让孩子玩半小时的电脑光栅游戏（当时，毕安就有点蒙圈，这一向是视力天敌的电脑游戏，啥时候倒成了治疗神器了？），再是让孩子看10分钟的如蝶翼般铺展开让人晕头转向的弧形视力表（据说是飞行员专用的视力训练表），其后是颠十分钟的兵乓球，最后闭目休息一分钟再加望远五分钟，整套流程整整耗时一小时。每周，毕安和女儿就不得不挤出三个小时耗在那里，进行着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治疗。20次的治疗在二个月后即结束了，虽然视力没有他们宣称的那样得到提升，倒也没再继续大幅下降，不知是这种疗法发生了效果，还是她的多管齐下产生了效力。不管怎么说，没有坏消息就应该算是好消息，毕安咬咬牙，花了一万多块钱为女儿办了年卡，哪怕最终还是不能起死回生，至少也为孩子尽了努力。成了那里的大主顾后，毕安和店主的关系也慢慢熟络了起来。这个女人比安略长几岁，初见她的时候，她的皮肤暗哑发黄，脸颊瘦削，不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许是近视较高的缘故，眼球已有凸出的迹象，加之穿着保守老气，举止粗疏，整个人透出一股平庸、木讷的气息。可就是这么一个极不起眼的女人，在瞄上了近视市场的巨大潜力之后，说服了老公，拿出了大部分积蓄，加盟了这家连锁视训机构，白天忙着自己的零碎工作，时不时溜号到店里打理下内务，下班后则把全部时间泡在了这里，想尽办法拓展生意、扩大影响。然而，虽然市场巨大，但要做到客似云来显然是很困难的。毕安看着她利用一切关系进入幼儿园和各大学校做公益活动，看着她和多家儿童培训机构合作开展免费体验，看着她滔滔不绝地对着半信半疑的家长做着宣传，看着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依然只是略有起色的经营状态，看着她虽然成效不大依然如此执着坚持的模样，毕安从内心里是由衷地佩服的，也曾考虑过效仿她在孩子的学校附近开一家同类的加盟机构。可是，毕安也是犹豫的，一则出于工作的限制，朝九晚五的工作性质和纪律约束决定了不可能像她一样独立经营；二则出于前景的考量，对于这个效果尚不明确，连她自己心里都没底的治疗方式，哪怕是吹嘘得再厉害、宣传得再到位，也会在孩子和家长们亲身体验之后失去光环。更何况，大多数人都抱着急功近利的想法，钱花了出去恨不得效果也能立竿见影，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也是现在这家机构没能立即做得风生水起的根本原因。一年！为了这个开与不开的纠结，毕安整整苦恼了一年。在这一年里，现有的这家机构已经开了第二家分店，原来土土的店主也出落得光鲜亮丽、穿着时尚，许是因为赚到了第一桶金有了打扮自己的资本，许是在经营的过程中与形色人等打交道，突破了原有格局，品味提升，而原地踏步的毕安也只落得艳羡的份。在这一年里，毕安原先看好的女儿的学校周边居然真的开了一家同类的加盟机构，店主是一个全职妈妈，用了全副的精力和时间在打理着店铺，慢慢地居然也小有所成，有了自己固定的客源。于是，她的第二个念头就这么败给了自己的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