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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作品名称:羊娃      作者:高永清      发布时间:2018-03-24 21:15:32      字数:5049

  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王福生手里提着张书记送给他的香烟和汾酒,嘴里哼着农村秧歌小调,洋洋得意地走在回村的山路上。
  王福生走着,心里想着:公社书记全家都是非农业人口,吃的均是供应粮。虽说儿子从小不好好读书,长相也不怎么样,又比自己的姑娘大九岁,可人家初中没毕业就找了工作,在县里机械厂上班,每月有工资。不过,只是闻听有的人说,这小子不怎么好,不好到什么程度,王福生由于不在城里生活,具体情况也弄不清。王福生心里想,人多嘴杂,说啥的都有。怎么说,人家也是公社书记家的儿子,一个出生于干部家庭且又是有工作的人,不至于差到哪里去。虽女儿是个高中毕业,可毕竟是个庄稼人。如女儿嫁给人家,当公社书记的公公还不想办法给办个农转非、再给找个工作?更好的话,还可弄个工农兵学员指标上大学。
  这一根筋的王福生,已经被进入城门的农转非、找工作、上大学这三件大事冲昏了头脑,一路上,王福生是想入非非。回家再和山妹好好谈谈,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非让山妹跳出农门、跨进城门不可,让村民们羡慕羡慕我王福生。
  走进家门,想入非非的王福生对妻子说,山妹嫁给张有贵儿子如何如何好,人家张有贵书记答应了,只要山妹愿意嫁到张家,农转非、找工作、上大学,这三件事情全给办,山妹前程很美好。山妹收工回家后,王福生把对妻子说过的那番话又添油加醋地对山妹讲了一通,又用跳出农门跨进城门大道理劝导山妹。山妹面无表情地听父亲演说完毕,冷冰冰地说:“说完了?”王福生说:“说完了,你感觉怎么样?”山妹一脸怒气地大声喊道:“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连着几日,父女两个吵闹不停。山妹母亲是劝了老的,又劝小的,劝来劝去,始终难以平息父女两个之间的吵闹。
  这可怎么办啊?每天不得安宁。王福生妻子想到了她的姐姐,山妹的大姨,能说会道,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村妇。王福生妻子火急火燎地来到后山村,把家中之事与姐姐说了一番。姐姐听后,放下手中活计,拉着妹妹,径直走出家门。
  山妹的大姨来到妹妹家里,看见王福生,怒气冲冲地说道:“王福生,你为啥要欺负山妹?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王福生说:“我没欺负她。”接着,把跳出农门跨进城门大道理,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山妹的大姨冲着王福生说:“你说的大道理我懂,出农门进城门,固然是好,可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自主,不能再有父母包办!我一个村妇都明白,你是村干部,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再说,你我还有那么多的农村人,不都生活得很好吗?只要山妹愿意,即使找个庄稼人,成了家,只要过得安宁、过得愉快就可以,穷就穷点,两人和睦就行。山妹那么聪明漂亮,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以后,你要再欺负山妹,我非找你算账不可!”王福生平时见到山妹的大姨就有点发怵,听了她大姨这一席话后,王福生虽不死心,但也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下来。
  此事一搁置,便是几个月。炎热的夏季刚过,初秋已经来临。虽然,雨水有所增多,可在晴朗的白天,还是有点热人。地里的玉米高粱长得很喜人,比人都高,看来,今年一定是好收成。山妹看到父亲不再与她谈嫁入城门之事,心情便好了许些,昔日的活泼又显露出来。离收割季节还有一段时间,山上的田地间也很少有人来,只有庄稼在悄悄地生长。
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山妹站在村西山的山圪梁梁上,寻找羊娃的踪迹。只见羊群在后山坡上吃草,不见人影,山妹便放开嗓子,唱起民歌:
  一对对绵羊,并呀么并排排走。
  哥哥能什么时候,拉着那妹妹的手。
  哥哥你有情,妹妹我有意。
  你有情来我有意,咱二人不分离。

  山妹嘴里唱着,眼里寻着,只见一棵大树后面走出个汉子,边走边唱,啊,是羊娃。
  春夏时节花花开,妹妹你走过来。
  蓝袄袄那个红鞋鞋,站到哥哥跟前来。
  想你呀真想你,实实地想死个你。
  睡到半夜我梦见你,梦见咱俩一嗒嗒里。
  我要拉你的手,还要亲你的口。
  ……
  山妹那悠扬动听的民歌把羊娃给唱了出来。羊娃向山妹招招手,山妹会意地沿着山间羊肠小道向羊娃跑去。山妹说:“我说怎么看不见你,原来你躲在大树后面。”羊娃说:“天气还有点热,在大树后面凉快。大热天的,你不待在家里,跑来作甚啊?”山妹嬉笑道:“想见我羊娃哥,你不想见我吗?”羊娃说:“想,不想见是假的。”二人嬉闹一阵后。山妹指着那在山坡上吃草的羊说:“羊娃哥,你看,那么多羊都在吃草,那个有两只大弯弯角的羊,为什么不吃草、一直追那只没有角的羊啊?”羊娃说:“你不知道吧?那个有两个大弯弯角的羊是公羊,那只没有角的是母羊,它们在谈情说爱、追逐嬉戏呢。就和咱们两个一样。”山妹红着脸,抡起小拳头,一边捶打羊娃一边说:“你真坏,你真坏。”羊娃“嗨嗨嗨”地笑着,任由山妹捶打。突然,羊娃把放羊铲“咚”的一声插在地上,抱起山妹穿进旁边的高粱地里,只见那棵棵高粱顶着红红的脑袋,张开笑脸,不停地摇曳。那放羊铲伫立在高粱地边,恰是站岗放哨一样。
  在这小山村里,山圪梁梁上是庄稼人爱情的精神支柱,山花盛开的山坡上是村里人爱情的浪漫之地,高粱地里是种地人爱情的仙人之境。真乃是,山村的爱情有山村的乐趣。
  晚上,羊娃躺在土炕上,心里想到,自己应该鼓起勇气,去山妹家里求亲去,与她父亲好好谈一谈。可是,不能空手去呀。又想,现在这东西也不好买,县里各商店,买烟酒要批条,买一盒糕点也要副食券。怎么办?忽然,他想起在初中时有一同学的父亲,好像是在县里商业局工作,何不找他给帮帮忙?第二天,他来到公社驻地,找到那位同学,说明情况后,同学很愿意帮忙。又过了几天,那位同学给他送来一张买糕点的副食券与一张批条,可批条上只写有一条大前门烟、没有酒,说是这几天酒紧张,管事的不给批。就这样吧。羊娃抽时间去了县城,买了一条烟一盒糕点,又买了一些不要副食卷的其它食品。
  第二天上午,羊娃鼓起勇气,提着大包东西,来到山妹家。山妹不在家,在大队磨房里工作。羊娃敲了敲门,按照小时候的叫法,问道:“王伯伯在家吗?”王福生妻子应道:“谁呀?”说话间,开了门,见是羊娃,赶忙说:“孩子,是你啊,快进家。”羊娃把手里东西放在桌子上,又问:“婶子,王伯伯在家吗?”正说着,王福生从外面推门而进,见是羊娃,气不打一处来,对羊娃吼道:“你来干什么?出去。”妻子说:“当家的,羊娃这孩子多好啊,拿了这么多东西来看你了。”羊娃忙说:“王伯伯,你听我说。”王福生把桌子上的东西拿起来,硬塞在羊娃手中,说:“出去!告诉你,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和山妹的事,不可能!请你以后离山妹远点!!”说着,把羊娃推出门。羊娃着急说:“王伯伯,你听我说呀。”王福生厉害地说:“你走吧,再说一遍,以后离山妹远点,免得山妹跟你受苦受累!以后不要来家里,有公事到大队部去。”说完,把门关上。羊娃站立片刻,感到再说也无希望,只好转身,垂头丧气地走了。
  王福生妻子看到此状,便与王福生说道 :“人家孩子好生来看你,你怎么这样对待人家?”王福生没有好气地说:“就得这样对待他,不然的话,你让山妹跟了他,还不是一辈子在农门?”妻子说:“农门有啥不好,城门就好得不行了?你不也是一辈子在农门吗?”王福生说:“你个臭婆姨,你懂个啥?在农门,你就是个种地的,缺吃少穿没钱花;在城门,上班挣钱吃皇粮。你看人家城里人活得多风光,再看看咱这农村人活得多窝囊。农门和城门就是不一样!就连一些叫法都不一样。在农门,叫父母是爹娘;人家城门叫爸妈。在农门,夫妻之间,叫男人是当家的,叫女人是婆姨;人家城门,叫男人是老公,叫女的是……”“叫老母,对吧”妻子打断王福生的话插嘴说。王福生一听,大声说:“你懂个屁!”妻子说:“怎么了?公的叫老公,母的叫老母,有啥不对呀?”王福生说:“人家叫爱人,什么老母!你个臭婆姨,滚一边去。”
  这几天,王福生正在烦恼中,山妹之事搁置已快半年。他尽量不去公社;即使去了,也是尽快办完事就走,生怕撞见公社书记。前几天,公社书记张有贵让行政秘书捎来口信,说是要和他谈谈明年各村干部换届之事,让他抽时间去家中一趟。王福生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怎么办。去吧,这山妹之事还没落实,不好交代;不去吧,又冒出一个换届之事。虽说这村支书官不大,但在村里也算是个人物,说一不二的,吆五喝六的,也能神气几分。可没有公社书记的支持,村支书这个位置怕是也保不住。
  晚上睡觉,王福生是翻来覆去,苦思冥想。心想,无论怎么说,山妹是个孝顺的孩子,当爹的也心疼她,想办法让她跳出农门,也是为了她今后有个好生活。要不,来个苦肉计,拿上一包老鼠药,演一场服毒自杀?一个孝顺的孩子是不会看着爹寻死的,山妹和她娘,能不阻止吗?肯定会。假如母女两个就是不阻止,那怎么办?我也不敢喝呀,那可是真的毒药啊,不成。又想了一会,灵机一动,哈哈,有了,可以拿白面,里面撒一点黄土,搅拌起来,用纸包住。妙计!等收完秋,找个机会,就这么办。
  羊娃自打那次找王福生碰了钉子后,心情比较颓丧。想了几天,决定鼓起勇气,再找王福生谈谈。这次羊娃没敢去山妹家中。一天晚上,见大队部办公室灯亮着,便手中拿了一条烟,不敢提大包小包,怕人们看见说闲话,径直走向大队部。羊娃推开办公室门,说:“王伯伯,你在啊?我想和你再好好谈一谈。”这几天,王福生本来心情就很不好,七上八下的。见羊娃来了,便没好气地说:“公事你就说,与山妹的事,那你就马上离开。”羊娃央求王福生说:“王伯伯,你看,我和山妹是真心相好,你就抬抬手,成全我们吧!”王福生说:“那你说,山妹找了你,你能给山妹带来什么好,能进了城门吗?找了你,还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受苦受累?我就这一个宝贝闺女!”羊娃说:“我会关心她的,进不了城门,在农门,只要我们努力,相亲相爱,也会幸福快乐的。”王福生说:“你给她幸福快乐?我先问你,你能拿出多少彩礼?在咱们农村,一个姑娘一千六百元,外带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你有吗?你怎么给她幸福?”羊娃自己明白,一个孤儿,不用说一千六,六百也没有。手表自行车缝纫机,那是想也别想。羊娃只好硬着头皮说:“我现在没有,以后会努力的。”王福生说:“你说的都没用,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一个放羊娃,穷得叮当响,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走吧,不想与你多费口舌。”羊娃赶忙把手中拿的烟放在办公桌上,又想说什么。可王福生有点火了,说:“你出去,出去!”一边说一边拿起那一条烟,塞给羊娃,推搡着把羊娃赶出门外,“咣当”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羊娃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失望地走了出去。
  西北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吹来,树上泛黄的叶子不时地落向大地,天气已开始转凉,深秋已经来临。
  在一个狂风肆虐的晚上,王福生演绎的苦肉计开始了。王福生对女儿说:“山妹,爹与你再谈谈,这一段时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王福生对女儿说。山妹说:“我只找羊娃,不找别人。”王福生说:“那你不想出农门了?”山妹说:“不想。”王福生说:“那不成,我是你爹,要对你将来的生活负责任。你不听我的话,你会受苦的。”山妹说:“那看什么事,你说的对,我听你的;不对,我不会听的。”王福生说:“咱们农村人,能找一个干部家庭就很不错了。你不要不知足。”山妹说:“我不想攀高门,在农村一辈子,我愿意。”王福生说:“爹说的话你都不听了?你是不想认你这个爹了,是吗?”山妹说:“不是。”王福生见好好说,不起作用,就生硬起来,说:“那今天,你必须听爹的话——与张家儿子的婚事,必须同意!”山妹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只见王福生从口袋掏出一小纸包,说:“你不认爹,爹也不活了!现在就把这包毒药喝了,今天就死给你们看!”王福生嚎啕大哭,打开纸包,就要往嘴里倒药。山妹与母亲见此状,情急之下,双双扑上去,母亲用手紧紧地捂住丈夫的嘴,山妹用力拉住爹的胳膊。两个弟弟也上来帮忙。顷刻间,乱作一团。母亲叫道:“当家的,你不能撇下我们不管啊,你走了,这家就塌了!两个儿子还小啊。”山妹也着急说:“爹,你不能这样啊!”王福生用力掰开山妹母亲的手,眼看那黄白的药粉就要倒入嘴中,山妹的母亲用两只手紧紧地捂住王福生的嘴,并对山妹说道:“山妹,快给你爹跪下,依了你爹说的事。”山妹“扑嗵”一下跪在爹的面前,只是说“爹你不要”。王福生嚎啕着乱喊乱叫道:“我不能活了!我要死了啊!我的女儿不孝啊!”母亲急忙对山妹说:“山妹,快依你爹啊。”山妹泪流满面,只好违心地说:“爹,我依了你。”王福生继续嚎啕着问山妹:“你依了爹,是当真同意吗?”山妹哽咽着说:“同意。”母亲夺过纸包,这场风波逐渐地平息下来。这扭曲的孝道竟成了山妹的软肋。
  这个夜晚,王福生睡得是又甜又香,一觉睡到大天亮。山妹是一晚上伤心至极,泪水湿透了枕巾,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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