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花城三月>第二章:走向生活(一)

第二章:走向生活(一)

作品名称:花城三月      作者:蒋黎      发布时间:2018-03-24 20:38:08      字数:8130

  一
  3月的中原大地,晴空万里。一望无垠的田野里麦苗刚刚从雪被里钻出来,饱汲着水分和养料,沫浴着温暖的阳光,茁壮地生长着。
  这是新中国发展国民经济第一个五年计划间的第三个春天——1955年3月。
  一辆从南方开来的”直客”经过一昼夜行程转到陇海路,朝正西方向驶来。车1号车厢西尽头坐者12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们紧聚在一起,占据了三个窗户;这里车门不开,等于是个死角,避免了上下旅客的干扰,大伙都称心,这一选择是带队的王琦同学力排众议确定下来的,一路上他还三番五次为此而自诩呢!
  王琦坐在头排三连椅靠走道的座位,背靠车头,处于12人的中心,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之内,他这样的安排是颇费了一番心机的。毕业分配方案确定后,学校有关领导召见他说:“由于厂方未派员来接,校党委决定,分配到第一拖拉机制造厂的12名同学由你带队前去报到。”并且鼓励他:“你是班上团支部书记,又是学生会副主席,争取入党的积极分子,党委相信你能出色地完成这项任务。”王琦欣然接受重托,觉得这是走向生活、向厂方表现自己能力的绝好机会,近几天为托运行李,买车票等事务忙得不可开交,昨天下午总算带领同学们顺利地上了车。此时他手里正捧一册《怎样做一个共产党员》的小册子仔细阅读着、思考着。
  “调主!”
  “梅花!”
  “小鬼!”
  “大鬼!”
  四位玩扑克的同学自上车起一直玩下来,越玩越有劲,叫牌声愈来愈高,干扰了王琦的思路,破坏了阅读的兴味,不禁楚眉理怨道:
  “你们不会安静一会儿?玩了一天一夜还是玩不够……”
  “咋!玩牌也犯啥规矩了?毕业考试刚完,松弛一下大脑皮质都不行?要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的学生会副主席、团支书了!”外号叫”大炮”的郭超大声叫着,既是对王琦试图破坏他们牌兴的不满,又是借机发泄几年积累下来的怨气——同学们一听便明白。
  “好了,好了,轻声一点就行了。”坐在王琦对面的胡相林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胡相林见王琦猛地站起来,满脸气成猪肝色,眼看一场口角即将爆发,使把王琦按在座位上,同时猛踩他的脚。
  他俩是老搭档了,一个当班长,一个任团支书,模透了王琦的脾性——好在公开场面教训人,尽管主观愿望似乎不错,但效果往往很差。就说一年前那件事吧,全班同学在教师带领下去外地工厂实习(联系实际以消化所学理论),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大家都昏昏欲睡。这时,王琦蓦地站起来大声嚷道:“都醒醒,我们出来生产实习是为了巩固所学的理论,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也不好好考虑考虑怎么办,光知道睡觉。”大伙被惊醒了,几十双眼晴愣怔着,部分同学,包括郭超在内对此表示明显的不满。还是带队教师有经验,把王琦按到座位上,转脸对大家说:“睡吧!大家睡吧!”胡相林知道王琦的老毛病又犯了,竭力劝止他,才避免了一场风波。
  王琦最不放心的便是右手边窗下打扑克的四位,大多是任性贪玩难于驾驭的角色。左手边窗下四位不用操心。临窗坐着两位女同学,一位叫陈静娴,是同学中年龄最大的,23岁,而同学们的年龄都在20岁以下,故大伙称之为大姐;憨厚庄重的熊福生紧挨她坐。另一位女同学叫杨柳岸,年方18岁;她的邻座是她的知己于献民,他年龄最小,才17岁,大家都叫他小鬼,管他俩叫“小两口”,——在背后这么称呼,当面则称“两相好”。王琦认为他们都循规蹈矩,只是对“小两口”有那么一种无名的醋意。剩下两位就不用操心了,他们坐在紧邻窗下,一位是打死不开腔的”哑巴”梁庆悦,憨坐在那里一直打瞌睡;一位叫何冠俦,被称为“俄语迷”,除了半夜瞌睡几小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下功夫——苦攻俄语关。  
  二
  早上醒来,杨柳岸一直在欣赏窗外景色。一眼看不到边的田野阡陌纵横,一块接一块的麦田,粗略看去有如一方大地毯;看不到山,很少有水,间或有几个村庄点缀其间,只觉得处在一片绿色世界里。而列车将其一劈两半,左边的一半沿着一个遥远的轴心旋转、旋转;右边的一半却朝相反的方向旋转、旋转。平坦开阔的中原大地将这位南方长大的少女深深地吸引住了,就像内地人初进草原,只觉得天更高地更阔,视野更远,胸怀也扩大了,不禁心旷神怡,喜形于色。
  此时,猛听到郭超高声顶撞王琦,杨柳岸觉得顶得痛快!说出了她不敢说的话,她未吱声,而报以媽然一笑。想起这个“王老头”(同学们给他起的雅号)几年来给自己穿过的一双双“小鞋”,心中不禁升起强烈的怨恨。早在上一年级时她就写了入团申请书,王琦以谈入团问题为名,多次找她个别谈话,开头几次倒是一本正经,摆出团支书的威严,拿腔拿调地谈些共青团的性质啦、团是党的助手啦、团员的带头骨干桥梁作用等等。最后一次谈话,他完全放下了架子,以平等的说故事的语气,大谈当年大家都读过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内容,说保尔固然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这是毫无疑义的,但他也有错误,由于没有处理好革命和私生活的关系,以至失去了与丽达喜结良缘的时机,这个教训我们可不能不吸取啊!……谈话地点在公园一隅,凭借黄昏人稀他竟放肆起来,先摸摸她的手,甚至谋图吻她。她大吃一惊,愤然跑了。后来,囿于追求进步的迫切心情,每学期递交一份申请书,就像泥牛人海,直至毕业考试前夕,团支部开了一次扩大会议,吸收团外积极分子参加,征求他们对支部工作的意见,杨柳岸直率地陈述了在入团问题上的苦闷和追求进步的迫切心情。幸好校团委潘副书记列席了这次会议,听了杨的发言她被感动了,当场表态说,像这样多年的积极分子早该吸收到团内来了,这说明团的工作做得不踏实,因而在毕业前夕她才侥幸地实现了自已的政治夙愿。
  紧接着毕业分配来临,王琦、胡相林代表全班参加了学校的预分配方案会议。讨论到各班有无恋爱关系需要照顾时,王琦隐瞒了于献民和杨柳岸的关系。会后胡相林责怪他不该办这种缺德事,王琦强词夺理以于杨关系未定为由,断然拒绝了胡的批评。胡相林思之再三,悄悄地对杨柳岸透风,建议他们俩去找领导,杨柳岸当晩找团委潘健副书记反映,潘健表示此事她可以找有关领导反映,几天后杨得到答复,已反映上去了,叫她放心。
  杨柳岸想起这些,往往恨得直咬牙,但她不轻易流露,只是偶尔对王琦表示不易察觉的轻蔑。    
  三
  于献民拨弄自制的矿石收音机,时好时坏,间或发出嗞嗞的怪叫。此时他已将电路理通,可是音量太弱,只见他头上挂一对耳机津津有味地收听着。
  “通了么?”杨柳岸问道。
  “通了,现在正广播新闻呢!”于献民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
  “让我听听么!”过了一会儿杨柳岸柔声央求。
  “好!现在开始播黄梅戏了。”于献民说要将耳机摘下交给她。
  杨柳岸兴高采烈地听着,她觉得音量稍嫌低了一点,但黄梅戏里悦耳的音调把她逗乐了,不停地发出格格的笑声。随着时间的延伸,她那白玉般的瓜子脸上泛起红润,而且越来越明显,有如桃花盛开;笑够了,干脆闭目静听起来。
  “开始广播相声了,是候宝林、葛金宝合说,老熊,你听吧!”她知道熊福生最爱听相声,把耳机交给了他。
  她这样做是为了表达有福同享的心愿。为制作这台矿石收音机,他们三人都出了力,而且还共同承担了责任,挨了批评。
  那是两月前的事。有一天全班同学到学校实习工场练习制作木模,经指导技师允许,在午休时间利用边角余料三人合力做成了这台收音机的小木盒。想不到区区小事竞然惹起了一场风波;王琦责令于献民在团支部会上检査,认定这是公私不分,占公家便宣,是个人利己主义的突出表现。顺带还批评了熊福生不但不阻止,反而帮助于献民犯错误。熊福生规规矩矩作了自我批评。不料于献民不但不检査,反而批评王琦乱扣帽子,小题大做。
  因为他联想起两年前那件事。
  当斯大林逝世的消息传到学校后,校团委根据上级的指示,对团员的言行作了一些规定,王琦对本支部的团员具体规定为:一星期内要保持严肃,不许参加文娱活动,不许打闹嬉笑。只有十五岁的于献民,童心未灭,谈不上对斯大林有多少敬畏之情,把这些规定早忘在脑后。第二天课余时间照常参加文娱活动,笑逐颜开,恰好被王琦碰上,众日睽睽之下于献民被训得泪如雨下。王琦责令他在团支部会上作深刻检査,一次通不过,二次通不过,第三次王琦还不满意,但见团员们大都表现出厌烦了,他才勉强收兵。这件事极大地损害了于献民的自尊心,从此一反常态,将天真烂漫的天性收敛起来,仿佛一下子成熟了,甚至很少看到他的笑容。课余时间理头摆弄无线电,文娱活动基本上与他绝了缘。
  联想到这件在心灵上留下深刻创伤的往事,于献民的反抗精神倏地发展到高峰,拒不承认错误。大多数团员都认为,既然是利用边角余料在午休时间做的,又得到了实习指导技师的允许,就不必追究了,况且无线电爱好也是好事。王琦被逼不了了之。
  王琦看到这个被他当做大事的小木盒现在装成收音机投入使用,杨柳岸、于献民情投意合,笑容可掬,玩得开心,他认为是对他发出的无情嘲弄,一股无名的醋意从心底油然升起。这次想把于、杨拆开以使自己插足的谋图又告败露,心里更不是滋味,心里哀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唉!” 
  
  四
  列车驶入隧道密集区,车厢内一忽儿进入黑夜,只有几盏暗淡的灯光采光,一忽儿又进入白天。人们的瞳孔适应不了这种频繁的变化。玩扑克、看书都不适时宜了。
  “不打了!”郭超把手里的牌往茶几上一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黄金叶”来,老练地用手指弹出一支,点上火舒适地吸起来。他是同学中唯一的瘾君子,在校期间因为吸烟喝酒没少挨批评,甚至还被学校记了一次过。酒不敢再喝,吸烟只好转入“地下”。现在他可以自由大胆地享受了,有一种情不自禁的“解放”感。他那粗糙黝黑的方脸上镶着一双三角眼,好斜眼看人,让初次接触的人不舒服。发式永远是平头,粗直的毛发令人想起怒发冲冠的成语;穿一件对襟黑土布中式棉袄。在外人看来他不像这群学生中的一员,倒像一位青年农民。
  “大炮,介绍一下花城的地理环境风土人情吧,你不是花城附近的人吗!”班上的文体委员郑云飞叫道,他身材修长,落了个大L的称号。
  “对,对!最好详细点,我们现在最想了解这方面的内容了。”周昆手里收拾着扑克牌附和着。
  “好吧,叫我想一想。”郭超当仁不让,似乎胸有成竹。
  “同学们请听着,大炮要介绍我们的目的地一花城了,请洗耳恭听。”李驭民站起来笑嘻嘻地招呼着,胖嘟嘟的圆脸上,一对眼睛仅剩两道缝。因身材粗短,别人叫他小m,他并不反对。
  大家都把脸转向“大炮”静候着。陈静娴睡醒了,正用手帕擦擦脸,振作精神转过脸来。一昼夜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何冠俦和“哑巴”梁庆悦也被惊动了,何冠俦将手里的俄语教科书收好放入手提包内,耐心地将提包扣锁锁好,再将提包挂在衣幅钩上,与梁庆悦一起转过脸来。
  郭超见同学们都很想听他讲,情绪逐步高涨起来,他猛吸几口手中剩下的烟头,丢在脚下踏灭,清了清喉咙,侃侃而谈。
  花城又称九朝古都,先后有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唐(武周)、后梁、后唐九个朝代在此建都。与北京、南京、杭州、西安、南京、开封并称我国七大古都。她的北面有太行山、王屋山,南面有嵩岳、熊耳等山。层峦叠嶂,阻断了南北交通,唯一线中开,使是我们现在穿行的陇海铁路,以及与其相平行的公路和古道,是古今的交通孔道。花城东面有虎牢关,西有函谷关,北边有黄河屏障,南有伊l明如门。因此,其地理位置非常险要,引起历代政治家、军事家的重视,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战火连绵,虽为九朝古都,但历代的古迹都毁于战火。现在剩下的仅有龙门石窟、白马寺、关林等。我家离关林店不远,小时候随家人经常去赶庙会,人山人海,盛况连绵不衰。
  她的气候温和,处于暖温带半湿润地区,降雨量还较丰富,洛河、伊河汇于城边,源河、洞水穿行市区形成花城盆地,平坦开阔,有良田好土几十万亩,大部分可以自流灌概。总而言之,山河环抱,物产丰富,是豫西的一块宝地……
  郭超的一席话使大家兴奋起来,都在想,我们将来的工作环境真的这么美好,是大伙的福气。
  “花城与长沙相比,谁大?”李驭民眯着一双小眼,轻声问道。
  “不能比。”郭超爽然回答。
  “到底有多大?”梁庆悦大声问道,因为他听觉不好,,总嫌别人的声音低,他一开腔比别人要高八度。
  “这么说吧,我把她好有一比,叫做破落地主,空有其名者也。“郭超觉得找到了比较确切比喻,颇自得地摇着头。
  “好一个‘者也’,我们的大炮何时说话变得文绉绉起来!”何冠俦嘲弄道。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白马寺到了。”郭超权威地大叫着,手指着列车右前方。
  众人一窝蜂地拥向右旁窗前(列车恰好站住了)。只见翠柏丛中映掩着一座不小的寺院,绿瓦红柱花窗,在夕阳照耀下,显得格外妖烧。
  “下一站就到花城了。”郭超继续担当向导,提醒大家该作下车准备了。列车徐徐启动,发出有规律的响声。但见古寺、树林、村舎和田野沿着遥远的轴心缓缓地旋转起来。
  
  
  五
  一辆破旧的卡车东揺西扭地穿过市区,不大一会儿昏黄的万家灯火便抛在车后。没有路灯。
  月亮还未升起,原野朦胧,偶尔看到几点村民的灯火,只觉得卡车在山沟里行驶,“莫非我们的工厂建在深山里?”大家心里嘀咕,都不言语。一辆车载12个人,包括他们随车托运的简单行李。人坐在行李上,随着卡车的摇晃,大都昏昏欲睡。
  前面出现几点昏黄的灯光,汽车戛然而止。“招待所到了,请下车吧!”司机下车后回头说。
  大伙睡眼惺松地爬下车,随后卸下行李。过了片刻来了一位干部模样的人,王琦上前与他寒暗几句,随后过来说:
  “陈静娴、杨柳岸跟我们来。”
  她俩提上力所能及的轻便行李跟随着走进一孔窑洞,于献民、熊福生随后替她们抬进一口大箱和铺盖卷。那位干部简便说了些歉意之词,便匆匆与王琦走了。
  窑洞里安有五张床,临窗摆放的写字台上点着一支白蜡,四壁褐黄,显得空旷阴森。洞内的空气很闷,就像冬天的集体宿舎闭窗而居、赶早起来户外活动又回到宿舎闻到的那种气味。为何不开窗呢?窗户就在门旁,杨柳岸将它推开了。她们赶紧打开铺盖卷,拣靠门窗的两张床铺好床上用品。过了好久,仍然是沉闷的空气。环顾四壁和洪顶,全是褐黄的泥土,两人明白了:空气没法对流,怕是没治了,只好关好门窗上床休息。
  “陈姐,这窑洞拱顶没有东西加固,会不会塌下来?”
  “不会吧。你看这土已褪了色,证明已住过多年,,不是新开的,不用担心。”
  她们又议论了一会儿下车后的观感,东站破旧,比一个普通小站强不到哪里,只是规模略大一点;车站附近看不到高楼大厦,觉得郭超对花城的评价是实在的。
  陈静娴很快呼呼入睡,不久发出鼾声。杨柳岸一时不能入睡,因为有生以来头一次住窑洞,感到新鲜。过去只在电影里见过窑洞,延安的窑洞原来是这个样子,今天我们算是走向生活,走向革命了。干革命就意味着吃苦,革命前辈死都不怕,我还能怕苦?来吧!新生活,吃多少苦我都不怕,我迎接你,面对你。我作好了思想准备,以一个共青团员的名义……
  她到底抵不住几十小时旅途的疲劳和洞里沉闷空气的熏陶,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六
  天亮了,何冠俦第一个醒来,匆匆起床穿衣整理好被褥,拿上脸盆牙具出去找水。到处找不到自来水管,正在纳闷,忽见厨工担着水桶从厨房出来,于是跟上他走出百十米远,见路边一口敞开的窑洞里有一个井架,他才明白水源在这里。他帮厨工绞上两桶,自己独自绞一桶倒入盆内从容地洗脸、刷牙,一边审度这新的环境。原来这是一条土沟,中问一条简易马路,顺着山势由南向北缓缓地延伸,勉强能通行一辆汽车,沟两壁挖有几十孔窑洞。洗漱完毕,他找到一处坡势较缓之处爬上去,沟两旁原来都是麦地,上面种地,下面挖洞居住,他觉得很有趣。
  太阳冉冉上升,充满生机的大地沐浴在阳光下,整个花城尽收眼底;没有高大的建筑,清一色的低矮楼房和平房,更看不到工业烟囱,这里那里炊烟缭绕,跟南方的一较大的县城不相上下,唯有脚下的陇海铁路使人感到与工业有某些关联。
  何冠俦舎不得将宝贵的时光过多地花在欣赏新环境的早春晨景,不顾料峭春寒袭人,拣一段不长庄稼的地头来回踱着,朗读俄语教科书,巩固他在火车上突击强记的几百个单词。今天他还有50个单词的任务呢!
  他不好高骛远,喜欢扎扎实地制订近期目标,经过周密思考后订下来的日标,便要千方百计去完成。每日每月都有具体指标。去年春天他订下一个日标:两年内初步攻下俄语关,达到借助词典阅读俄语科技资料的程度;具体规定每天利用课余时间记熟10个俄语单词,星期天加倍,并且要求通过课文巩固所学的单词。那时学校已开设俄语课,每周两节,可是没有俄语教师,只好权且继续自学俄语。在同学们一致要求下,经过班主任做工作,他当仁不让担起了代课教师的责任。待到秋天,学校由大连请来两位白俄教员,他们这个班的俄语水平已在全校遥遥领先。从此,何冠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专心倾听白俄教员的语音,改正自己不确切、甚至错误的发音。在几千同学俄语的同学中,他犹如鹤立鸡群之势。因为他明白,学每种外语不外三大要素:语音、单词、语法。语音要靠合格的教师领读才能较快掌握,单词和语法主要靠自己强记。
  现在他已掌握3千多个单词,语法书啃了几本,可以借助词典疙疙瘩磨地阅读俄语书籍了。这样,他的兴味更浓了。他想,现在毕业了,别的功课可以暂时不管,集中全力攻俄语。因此给自己定下每天记熟50个单词的任务。
  三月的花城还是寒气袭人,刚从南方来的人更有不胜寒之感。可是他全不顾这些,津津有味地读着、念着。
  “俄语迷,开饭啰!”郭超在沟底大声嚷着。
  他简单地回答一声,很不情愿地慢慢收起书来。
  
  
  七
  进厂的第一顿饭大伙吃得很香,二两一个的雪白大馒头每人吃下三四个,大肚汉胡相林居然吃下6个。
  招待所食堂也怪,既无饭桌更没板発。他们只好随乡入俗,将菜盘放在地上,汤碗端在手,三五成群环周而蹲,倒觉新鲜别致,还有延安作风呢!
  杨柳岸自己买了一份饭,又替陈静娴买了一份,端到宿舎去吃。她觉得蹲在地上吃是不可思议的。
  陈静娴起床较晩,刚刚梳洗完毕,在门口接住小杨,两人使围着写字台吃起来。两人共买了五个馍一碗稀饭,陈静娴只吃下一个,稀饭挨都不想挨;小杨吃了三个,只是稀饭不合口味,喝下半碗再也不想喝了。这稀饭也怪——白面搅的汤,与平时看到的糊湖略稀一点,喝起来黏乎乎的,但着倒掉那是要受到良心谴责的。在校时受到珍惜粮食的教育够多了,深知粮食来之不易,只得勉强喝完。
  何冠俦手拿一件衣服走进来,她俩热情地让座,但窑内只有两张小方凳,陈静娴好在已经吃完,便让出一张発来,自己坐到床边去。她知道何冠俦在女同志面前比较拘谨,不肯轻易往床上坐。
  “陈姐,帮个忙吧!昨晩下车时不小心把罩衣撕烂了。”何冠俦说完,把手中的一件青斜纹布学生服上衣展示一下,恭敬地交给陈静娴。
  其实他内心是想请小杨帮忙的,因他知道诸如此类的事陈不如杨热情。由于过去的一段隐情使他作出了违心的抉择。
  他原来很倾心,但从未向小杨表白过,后来看到她与于献民形影不离,听到班上的與论逐渐趋于一致——于、杨有可能成为幸福的一对,只好知趣地退避三舎。
  “先放下吧,回头抽空给你缝两针。”陈静娴懒懒地说,像没睡醒的样子。
  何冠俦表示了谢意。
  “你们还没收拾好?他们都进城玩去了。”熊福生说着走进来,后面跟着于献民。
  杨柳岸明白,他俩是来邀她一块儿出去玩的,赶快把碗筷收拾好,一面说:“对。咱们也都出去玩玩吧,看看花城到底是个啥样子。”
  “你们去吧,我还没休息过来呢!况且我们都没钱,进城也没啥意思。”陈静娴眼皮不抬地说。
  不要愁,过几天就会有钱花。昨晚我们撺掇王琦到厂部联系三件事:头一件,派部车来接我们去工地看看。第二件,派名俄语教师来,我们现正闲着。第三件嘛,先预支两个钱花花。王‘老头’真行,今天一大早搭车去厂部去了。”熊福生兴高采烈地叙说。
  “那我更应该好好休息几天,一听说要学俄文我就头疼。什么变格啦,变位啦,一个单词十二度,变得叫你稀里湖涂。”陈静娴悻悻地说。
  大家都笑了。特别是何冠俦笑得最开心。他推说要整理内务,洗洗衣服。其余三人相跟着进城去了。
  
  
  八
  陈静娴慵困地和衣躺在床上,只用被角搭腹部。旅途的疲乏已经歇过来了,而精神上的疲意还未恢复过来。三年来的艰苦学习,特别是近来的毕业考试,把她的脑子弄得高度紧张,已趋近于疲劳极限。近年来她往往半夜才能入睡——“苦啊!苦!”入睡前暗暗地哼哼。但不下死劲已经不行了,班上两名考试不及格而被勒令退学的女同学的榜样威慑着她,而她仅比她们略胜一筹。绝不能重蹈覆撤,努力掌握着自己、激励自己,下死劲跟上,总算勉强毕业了。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决心从此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什么脑子也不动。她躺在床上,但又不能入睡,不知不觉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