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灌米汤得球衣

　　芦苇挂了电话，就陷入沉思，想个说动范主席的妙招，借他的权力办点实事。但搜枯肠，绞脑汁，挖空心思，费尽心机，想得昏天黑地，还是一筹莫展。正黔驴技穷的时候，马力又打电话来，说他在电光石火间，突然来了灵感：“你还记得说假话好办事吗？这就是个妙招，我们可以诬赖侯瞎子，也可以哄骗老家伙。这些混官都一个坯料，喜欢人捧，只要把他捧高兴了，他就为你出力了。”
　　芦苇听了，连声赞好，说：“此招大妙，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要是办成功了，可得谢我啊，醉仙楼早茶，是不能少的。”
　　马力道：“行！按你说的办。”当下两人说好，约定分头行动。
　　搁下话筒，芦苇思忖，现在才八点多，上牌桌太早了，这老家伙行踪不定，此刻会在哪儿呢？不管怎么说，和他联系上才行。于是，把心情理平稳了，拔打他的手机，天从人愿，一拨就通。
　　“喂，谁呀？”一个破锣似的哑声，从电波里传过来，这声音芦苇太熟悉了，是饭桶(范彤)。
　　“范主席，我是小芦，你老现在哪儿？我有事向你回报。”
　　“是小芦啊，在哪儿你就别管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主席啊，是这样，我要向你报告一个特大喜讯，我们的篮球队冲进前六名了。昨天下午，我们和公安队比赛，打得可激烈了，直到快要结束，才分出胜负。我们队以三分险胜，把公安淘汰出局，大家开心得不得了，叫我赶紧打电话向你老报喜。”
　　“唔！不错，很好！能够战胜公安队，确实是个好消息。”
　　“主席啊，我知道，你老听到这个喜讯，一定会非常高兴。球队的小伙子们说，这全是范主席领导得好，范主席最重视篮球队了，我们要把这个胜利献给范主席，还有人喊了范主席万岁呢！”
　　“小芦，他们真是这么说的吗？你没有加油添醋吧？”范主席虽然没有全信，但亲和的声调显示，他喜欢戴高帽，听得很受用。还听到里面人声杂沓，估摸是个公共场所，好像有老干在跟他说话，夸他的手下太得力了，范主席虽然没有表态，但似乎笑得很滋润。
　　“你老打电话问马力，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撒谎我是小狗子，任凭你老处治。不过，他们还说……”芦苇顿了一顿，停住了。
　　“他们还说什么？你怎么不吭声了，说下去。”
　　“他们还说，主席听到这个喜讯，一定会奖励他们，他们也不希罕别的，每人添件球衣就行。我说这事要请示主席，所以就给你老打电话了。”
　　芦苇说完，就静候佳音。范主席似乎还没有考虑好，俄延了几秒钟，才答复道：“小芦，球队为公司争得荣誉，是该奖励他们，但买球衣工会经费怕是不够，追加费用唐经理又出差了。这样吧，我现在醉仙楼，和几个老干吃早茶，这事我考虑考虑，再给大家答复。”
　　“好，我知道了，你老也别急，回公司再说。总之，工会在你老领导下，各种活动都开展得很好，体育上去了，文娱也不赖。舞蹈队正排练广场舞，参加五一全市汇演，公司今年年终评比，争取扛个大红旗。”
　　“好好！小芦，你干得不错，年终评优，给你奖励。”
　　“谢谢你老，就不打扰了，我把你老的答复转告给他们，回见。”
　　打过电话，芦苇又和马力沟通，告诉他说：“已和主席联系，老家伙表示可以考虑，我捧他已初见成效，要是全队再捧他一下，或许事情就能办成。”
　　马力听得高兴，不就是灌米汤吗，嘴上打个滚而已，咱会。就斩截地嘣出三个字：“没问题！”
　　范主席呢，原本就是个好大喜功的人，自芦苇打电话来，把他捧得飘飘然，他还就当了真，以为年轻人真的对他衷心拥戴，敬重有加。加之旁边的老干助兴，夸他带的小芦不错，也真的以为是自己领导有方，沉醉在自我膨胀的喜悦里。其时，在醉仙楼吃过早茶，去老张家又推了几圈麻将，心里记挂着这件事，想到年轻人那么崇拜他，自己也该有点表示。又想这仅是听了小芦的回报，是否确切还不能算数，但球队进前六名不会有假，下午回公司看看再说。
　　到了下午，范主席回到公司，慢腾腾上了楼，芦苇听到脚步声，赶忙出来搀扶他，说：“你老慢走，我扶你一把。”
　　范主席笑道：“别扶了，走路还要人扶，我有那么娇吗？”
　　芦苇也笑：“你老说得是，我给你沏茶去。”范主席跨进室内，回归到他的坐位，芦苇已把茶泡好，端过去道，“正宗的铁观音，你老尝尝。”
　　范主席见他伺候乖巧，殷勤有加，心里舒坦。呷了一口道：“味道不错，小芦，这段时候你辛苦了。”
　　芦苇道：“不辛苦，这次球赛能打进前六，为公司争了荣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全是你老领导的好啊。马力说，主席最关心文体活动了，篮球队队员都很想念你，他们还想见见你，把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当面献给你。我说你们的愿望很好，但我不能马上答复，要等请示主席后再定。”
　　主席“呵呵”笑道：“小芦啊，我说你胆子大点儿嘛，什么事都要请示，倒拂了大家的心意。这样吧，你叫大伙都过来，我跟他们聊聊。”
　　范主席愿意会见篮球队员，且答应得那么干脆彻底，是缘于他心里有了犹豫，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以往从没见他们这么热忱，怎么突然就来个大转弯呢。所谓事前糊涂事后清，他还就真的清得心生疑窦，想到自己虽贵为主席，但大小事都是交给芦苇去干，仅仅在一些露面场合，说几句鼓励的话而己。怎么这些年轻人竟如此热爱他，还有人喊范主席万岁？说大家都想念他，要把胜利当面献给他。这些话是真的吗？靠谱吗？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怎么就会被人爱得如此痴迷呢？这么一想，头脑清醒了不少，觉得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芦苇－面之词，还不足以为凭，万一是他编的不实之辞呢？或者为了买球衣哄我呢？现在正好，他提出球员要见我，那我就见见他们，只要和他们一接触，这小子的话就现形了。
　　芦苇呢，对范主席的心思洞若观火，知道他老于世故，不见兔子不撒鹰，就当面抓起话筒，拨通了马力的手机。兴高采烈道：“喂，马力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范主席要接见你们，如果队员们有空，可以一起来。不过，范主席还有别的事，不能多耽搁，给你们半小时，过时不候，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记住了吗？”
　　电话的那一头，就听马力大声道：“记住了！记住了！你转告范主席，半个小时准到。”马力的大嗓门，从话筒里传过来，是发聋振聩的级别，聋子都能听得见。范主席当然也听到了，对芦苇的话就信了一半。
　　随后，芦苇和范主席闲聊，把最近一段的活动，又作了详细汇报，他说话谦恭，态度诚恳，范主席很是满意，说了些勉励的话。两人正聊着，就听楼梯上人声喧哗，脚步“咚咚”，芦苇笑道：“他们来了。”果然，由马力带领，篮球队的七个棒小伙子，喜滋滋地紧随其后，进入室内，站成两排。
　　马力站定后，亮开嗓门，大声道：“范主席好！”
　　小伙子们随着他的话音，也整齐划一地吼起来：“范主席好！”
　　马力再次领喊：“向范主席致敬！”
　　七个棒小伙子再次同吼：“向范主席致敬！”
　　天啊！这是什么玩意儿？像仪仗队接受总统检阅，这也太那个了吧！范主席不是总统，一时间消受不了，被捧得神魂荡漾，骨软筋舒。连忙站起身来，大饼脸上全是春天，一对眼睛都笑没了，过去握住马力的手，扯开破锣嗓子道：“大家好！你们辛苦了！”
　　随后，马力便代表全体队员，向范主席回报：“报告范主席，篮球队除了小白、小朱，其他队员都到了。我谨代表篮球队全体队员，把我们取得的胜利献给范主席，祝范主席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小伙子们再次同吼：“祝范主席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天哪！我到底是老几啊？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为何这帮孩子会如此敬重我，爱戴我，敢情真是我领导的好，他们才取得好成绩？可平时──怎么没这种感觉啊！范主席享受总统待遇，有些招架不住，仿佛欠了年轻人一屁股的感情债，也该对他们做点回报了。
　　于是，范主席又清了清嗓子，在荣耀环绕中勉励道：“好，好！谢谢大家的祝福！你们为公司争得了荣誉，立下了大功，我感到非常高兴，应该给予奖励。你们提的要求，我都知道了，但工会经费不足，自身不能解决，不过大家放心，我会通过其它途径，寻求解决办法。希望你们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在以后的比赛中，取得更大的成绩。”
　　马力又代表大家道：“感谢主席对我们球队的关心和支持，我们一定不辜负你老的期望，在以后的比赛中，夺取更大的胜利！”
　　这当儿，芦苇见目的已达，和范主席耳语几句，然后对大家道：“好了！范主席还有其他事情，奖励的事会抓紧安排，为不耽误上班，接见就到这儿，谢谢大家，都散了吧。”这样，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中，又一场诡谲的游戏愉快落幕！
　　马力等人走后，范主席亲目所睹，现场检验，证实芦苇的话不掺虚假，千真万确。芦苇也不露声色，继续殷勤周旋，进言试探道：“主席啊，刚才你老说给奖励，篮球队连同领队，一共有十个人，要买十套球衣，得花不少钱，这经费筹措……怕是有些难度吧？”
　　范主席昂了头，自信满满道：“小芦啊，这你就别担心了，我没有绝对的把握，能随便作这个承诺吗？”这时候，范主席已视他为心腹，说话不遮不盖，推心交底道，“唐头不在家，陈经理主政，一直以来，我俩的关系就很好，平时不去烦他，难得找他一次，凭我这张老脸，他能不给面子？再说了，这些个年轻人，对我这么敬重，为公司争了荣誉，工会给点儿奖励，每人发套球衣，怎么说也是应该的。更重要的是，作为工会主席，我这个老头子也不能太拿大，也有责任关心他们。这件事我肯定会办好，你等我电话就行了。”
　　芦苇道：“是！你老也是享受的经理级别，和陈经理平起平坐，就算唐头在家，也不能拂你老面子。现在你老亲自出马，又有这样的人脉关系，这事肯定能办成，是我多虑了。”
　　随后，范主席起身道：“小芦啊，我记性不好，怕时间一长，把这事忘了，现在就去找老陈，说好了告诉你，你接到电话后，要尽快抓紧办，争取早点儿发给他们，我就先走了。”
　　“好，知道了，我送你下楼，你老慢走。”芦苇把一片丹心，演绎得惟妙惟肖。
　　范主席走后，芦苇感慨良多，都说邪不压正，那是老迂腐了。记得二旦说过，人在身不由己时，好人也难免会做些违心的事情。比如这球赛得胜，奖励几套球衣，可谓天公地道，一点都不为过。这明明该正途解决的事情，却偏要看个官僚的脸色，你就有一千个理由，他沒兴趣就是办不成，可如果走歪道呢，只需来几句谄辞，灌灌水汤，把他捧高兴了，立马就能解决。由此可见，假作真时假亦真，不会作假还真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