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等你来

　　是八天以后了，从早上起，就没有一点儿风。夜幕撤去后，天空呈现钴蓝的美，挤满了白色的流云。不久之后，金色的太阳光从东山顶上偷偷地钻出头来。到了中午，日头已经很高了，这时有了微风，太阳光也暖暖和和的，很是享受的温度。
　　自入初一以来就爱热闹的群英这时却安静地坐在谢中葱绿的草坪上，瞪眼看着操场上那一幅游动的男生打篮球图，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出了神。群英眼前的杨琼草叶上有些白色的纹理，织成了顶好看的几何图形。杨琼草的中间有不知名的绿叶顶着一朵两朵的白花，在草坪上绣出千朵万朵的锦缎。花与草、蓝天白云、地上的人、两边的树，以及一群青春洋溢的男孩女孩，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群英正想着一些画面，是父亲十四岁时就提亲的事。嘿，那时可真是奇妙啊，我现在可还在读书呐。群英想。
　　她又想起大姐情英。情英可真怪，见了面笑容也少了，还不肯靠近人，只有在家里才肯坐拢一点。按说情英成绩也不错，不知怎么考差了去到普通班。可真是奇怪呀！群英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思绪忽又飞到父亲结婚时的画面，她想着母亲穿了电视上红色的喜服，对父亲远远地、含羞地笑着。
　　今天可真是奇怪，群英有些莫名其妙，可她又觉得这莫名其妙有些莫名其妙。
　　群英想着想着就叹了一口气，一颗篮球正好向群英飞来，打在群英的肩膀上。
　　“啊——”群英痛得叫了一声。
　　用球砸她的，是一个男生，砸了人，尴尬地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群英十分地愤怒，正欲骂时，另一个男生却走了过来，向群英抱歉地鞠了一躬：“同学，对不起啊。没砸到哪里吧？”男生柔和地说道。
　　群英失了失神，说:“没有。”
　　男生捡了球，又继续玩去了。那边站着的男生抱歉地笑笑，感激地看了身边的兄弟。
　　“谢谢啊，兄弟!”他说。之后又说了什么，但群英听不见。上课铃正好响了，群英穿过操场，经过旗台，跑进教室。
　　这一日倒过得十分平静。
　　却说这天气也怪得很，前一日还艳阳高照、惠风和畅，到周五时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这就是四月的天、婆婆的脸吧？
　　大抵也因这场雨，来赶场的人买了东西很快赶回家了，群英中午跑出去时，路上的行人似乎一股脑儿全躲了起来。
　　从谢中门口出来，挨着校门的是谢中一个物理老师开的粉馆。里面倒坐了许多赶场的人，全都挤在一个屋子里，虽然下了雨、温度也降了下来，但老板娘忙里忙外，额上已有了滴滴点点的汗珠。群英朝里面递去一个探寻的目光，大概那老师正被学生缠住了吧？群英经常看到那物理老师被一群学生缠住，要耐心地答很多很多的问题。
　　群英又向南走两步。侧过头看右侧的小商店时，几个穿着黑色白边校服的谢中学生正买了零食出来，嘻嘻哈哈的，笑得很是开心。相比之下，小商店旁边那家全谢坝最高级的饭店就越见冷清了。群英却突然想到，小学时来谢坝参加演讲比赛，还在店里吃过饭呢！她又觉得幸福了。又有几个人有这样的福气?
　　于是又迈了高兴的步子朝两元店走过去。老板娘端了一碗饭站在门口津津有味儿地吃着，见了群英便问:“去玩呢？”
　　群英点点头，说:“是呐，总之下雨嘛，又实在是不愿待在教室，去买点东西。”
　　但她并没说是和姐姐商量好了要带回家的。
　　两元店的老板娘模糊地笑了笑，许是在想现在的学生可真任性。但群英不管这些，继续跨开步子，朝前面走去。
　　按说群英走过的路原来也是有集市的，几年前谢坝这个乡里面，一整个街道都是做生意的人。但就在一年前，政府说要建农贸市场，建好后，不准沿街的街道摆摊，买不起一个租位的，从此就改行不做买卖了、或是挤到农贸市场去，早早地在摊位与摊位之间占一席地。虽然挤了点，挨着的人极少发生冲突，有的甚而交上朋友。
　　这样想着时，群英已经过了好多建筑，走到乡政府的北街来了。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雨这时小了些，却依旧无休无止，像思妇的眼泪，没有穷尽似的。
　　群英穿了当年二叔给她买的喇叭口的牛仔裤和牛仔外套，这身行头在谢坝这个时候才开始流行起来，群英便越发地喜欢起来。衣服因为日日穿的缘故，到现在有点儿泛白了，但这并不碍于凸显群英已经慢慢开始的美丽。
　　群英撑着伞走到谢坝桥的柳树旁边，柳树嫩绿的纸条轻轻地拂过伞面。群英忽然高兴地笑了，用手掌去接叶上滴落的水珠，唇边笑意越来越深，手里也接了慢慢一手心的晶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群英抬起头来看那柳树的枝干。
　　枝叶全是垂着的，好像张开了无数的手，要去拥抱水中倒影一般。
　　群英想到刚看的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节，这样想着时，仿佛看到一个关东大汉撸起袖子，站了八字，在河岸拔柳树的根，可不令人生气!于是又想到两个身着古装的青年男女站在桥头依依惜别，“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样想着时，群英开心地笑了。抬起眼从桥上眺望河面，水中沙诸上回归的鸟儿互逐戏水，尽一片春末夏初的景象。
　　“万一羽毛打湿了怎么办？”群英痴痴地想。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同学”。群英转过头去，看到喊她的人是似曾相识的模样，可群英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我们见过的。”男生开口说道。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红了，跟着站在桥边柳树下。
　　“哦……是吗……”群英还在想是在哪里见过。
　　“昨天，我们见过的。在操场，你坐在草坪，我在和朋友打球。”男生提示似地说。
　　群英忽然想起他还代别人给自己赔了礼，“耶”了一声。“原来是你啊！”群英说。
　　男生感激地笑笑。
　　“我叫柳清。”男生突然紧张地搓了搓手，仿佛很冷的样子。但若你能感受他脸上的温度，却是绝对不低的。
　　“罗群英。”听到男生介绍自己，群英反射性地说。忽又觉得很不礼貌，又急忙补充道，“想和我做朋友?”
　　柳清点点头，说“那我走了”。转身时又轻轻地说了句“你不懂啊——”
　　群英猛一怔，回头痴痴地看着柳清高大清瘦的背影，不懂得他说的什么。然后，一点儿红云倏地从群英略显黑黝的脸上升起，很快地扩展开来，眼梢眉心都恰似被别人窥见了隐秘的又惶恐又含羞的心情。群英转过身来望着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继续走。
　　到了农贸市场，空气热闹了些。群英便只专心地看着摊子上有卖些什么。逛着也用了不到两分钟，最终群英停在了一个水果摊前。
　　“娘娘，这柑子怎么卖呀？”群英指着还算是有些大的柑子问。
　　“小妹妹，你要买多少？给你算一元一斤吧？”那显然还没过三十岁的女人客气地说道。
　　群英要了袋子，买了三块钱的。和那女人说放在摊位上，放学来拿。
　　女人答应了，群英又花三块钱买了一个花菜，一齐放在水果摊边。花菜是今年弟弟爱吃的，自家不种这菜，情英、学英碰着周五赶场总会买三块钱的回去。花菜不是本地种的，卖得贵，三块钱只能买去做一小碗。这一小碗是祖豪的专菜，她们是不得吃的，纵使这样，群英每次选菜时都要挑最好的。
　　放了学，情英在二楼，早就背了书包在两元店对面的银杏树树旁等群英。
　　群英从老教学楼的楼梯口下来，低着头，被人群挤得艰难地移动着。仅仅高一层楼，这下来的速度就是天壤之别。
　　刚走到楼梯口，柳清高大清瘦的身影就蹿到了群英的旁边。群英用眼瞅着了，脸“唰”一下红了起来，想装着看不见，眼睛故意看向另一边。
　　“怎么不肯见我?”柳清挤到群英身边，低头问群英。这时的他却忽然大胆许多。
　　“啊？没看见你。没有不见你。”群英红着脸说，眼睛不知往哪里放。眼眸对上柳清的一刻，心头似一阵春风拂过。柳清的眼眸温暖如春。虽然还是半稚嫩的模样，整个人也有些清瘦，但群英觉得她在柳清眼里看见了春天。
　　群英的心乱跳了一下。
　　出了校门，柳清问群英走哪边，群英说左边，柳清就要送她。这时群英看到了大姐，“我和大姐一起。”群英轻声说完，迅速地跑到银杏树边。
　　“大姐!”群英喊。
　　“我们走吧!”情英转过身顺着步子走。
　　群英跑过去后，柳清看着群英慌乱的背影倏地开心地笑起来。他同班的兄弟看了，走上来问:“柳清，你怎么喜欢比你小两级的?”
　　柳清听了脸一红，却还是回道:“我打听过了，她年龄只小我一岁，根本不碍事。”
　　前一日用球砸了罗群英的矮个子男生顺着柳清的目光看过去，正落在群英她们两姊妹身上。
　　“她长得确实不错。不过她姐姐有点胖了。”
　　“是啊。你们是不知道，今天中午在桥头时看到她，她看起来好美。”柳清说着沉浸在中午的时光里。
　　“柳清，我们跟上去吗?”另一高个但腆着一个胖胖身材的男生说。
　　这时柳清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
　　却说群英的脸红了好久，情英看了看刚刚才歇雨的天空：“二妹，今天并不热，你的脸怎么了？”说着用手摸了一下群英的额头。
　　“奇怪……”情英说。
　　身后不远处的柳清和他的兄弟却看得乐了起来。
　　走过谢坝桥时，群英多情地看了一眼桥边的柳树。进了农贸市场，拿了中午买的柑子和花菜，放进两人的书包里。
　　到石屏站时，柳清不能再跟着群英了。几个人站在路口，看姊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看不见了，方才满意地从另一条路上去。
　　“兄弟，以前也不见你这么用心。”矮个子男生意蕴深长地看着柳清。
　　四个人打闹着走了。
　　转了弯，群英才长长地松一口气，脸不红了。
　　“二妹，你今天奇怪得很!”情英说。
　　“大姐，我是今天奇怪，你这半年来都奇怪得很。”群英说。
　　“对了，你到底怎么了嘛？”群英问。
　　情英想起那些让她难堪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也不再有什么伤心，想到这些时，开心地笑了下：“也没什么。只是有点不开心。不过已经好了。”
　　“是因为毛仔吗?”
　　“也有一些吧。”
　　过了刘家院子连绵的水稻田，一路都是上坡。
　　经过了冬天，谢坝各个村里的大山平坝都忽地美丽清秀起来。山开始绿了，两山之间的谷地地，成陌成陌的稻田都被翻了起来。有些不种稻的，这个季节洋芋发了芽，一条一条纹丝不乱地躺在大地这块黄金被上。尤其是雨刚下不久，空气中夹杂着乳香的植物气息，通过河岸的微风阵阵地吹送过来。
　　在谢坝这块依山傍水的仡佬民居旁，栋栋木构小楼飞椽翘角，琉璃瓦走家串户，屋后竹木葱茏，屋前河水流淌。
　　刘家院子却要少些溪水的环绕，他们大多都不是依山而建，却是占了一块地，以石为基，屋后是杨梅，屋前是梨树。比如情英、群英马上要经过的这家吧，他们的房子只有两层，呈曲尺一般，四榀三间，明间有“凵”吞口；正屋一侧力鹇厢房，小巧玲珑，飞檐翘角；厢房位于南北两侧，右侧的修了吊脚，低屋关了牲畜、堆柴放农具，是杂间；正房的二楼并不用于居住，几边是敞开的，这个时间还挂着去秋的苞谷。屋后是四五棵杨梅树，长了乳白的嫩绿的芽，屋前两畔种了李子，还没到开花的节气。
　　经过这一户人家，再走七弯八拐，经过一溪山中清水，到了冢子溪，也就是情英姊妹们外婆家。
　　他们的屋子也向竹而居。
　　情英们的外婆一如既往地端了长板凳坐在门前，几只鸡钻进钻出，很是欢快的样子。她们的外婆正盯着院坝满地的青苔望得出神。
　　“外婆。”
　　“外婆。”
　　情英、群英走过他们的猪圈，对迟暮的老人喊道。
　　情英从书包里拿出四个柑子，递给外婆：“外婆，你吃。”情英说。
　　老人说不要，群英便说：“外婆，你就收下。你吃我们的柑子，再过几个月我们吃你的柿子。不然，我们也不要你的柿子了。”并且假装生气的样子。
　　“那好吧。”老人点头，露出她慈祥的笑容。
　　“我给你们两姊妹做饭。”老人说着站起来。
　　情英和群英急忙说不必了。将柑子拿进屋子，放在水缸上。
　　又坐了一会儿。老人忽说道:“女孩子念什么书？找个靠得住的人，早点儿嫁了，倒要好些。”
　　“外婆，你说这些，我……”群英不知用什么词好，卡住了。
　　“有什么不好？你妈巧慧也没念书。”
　　“外婆，您还说，再说我就不从这里过了。”群英生气地说道，脑子里却跳过昨日操场的花草景色。好一幅生动的画卷！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以后也不说了。”老人无奈地却有些调皮地摆摆手。
　　情英、群英又坐上一会儿，背上书包急急地又赶路。
　　到了新泥堡，群英忽站着喊道:“幺妹——”
　　学英这时刚好从木湘岗上来，听见了喊，回道:“我在木湘岗，你们在环边等等我——”喊完加快脚步，赶到村砦。等学英到罗明阳家旁边时，情英、学英站在核桃树下，两个人都安静地不说话。
　　“我就晓得我们会差不多时间到。”学英上来就笑着说，心情看起来不错。
　　情英们三姊妹都到了，对杨巧慧、罗远来说，也是很好不过的事情。
　　这段时间杨巧慧、罗远掏好了烟埂子，情英们三姊妹一回来，就等于多了几个劳力。
　　说来也巧，雨只在周五下了半天，礼拜两天阳光又冲破有些灰暗的云层出来，正好是个干活的天。
　　这两天，吃了饭，情英、群英、学英扛了锄头、薄膜、线，纷纷来到土里。
　　杨巧慧和罗远埋薄膜，情英、群英驮着薄膜往前走，学英跟着母亲和大姐，三娘母的队伍也并不能远远地超过两人队伍，每个人都劲头十足，赶着趟似的。被杨巧慧赶出来晒太阳的祖豪则在旁边偶尔地笑着。
　　星期天下午五点钟，情英、群英又要回学校上学了。
　　杨巧慧忽然问道:“星期五要是放清明，早点回来，寨里要杀猪扫墓。”
　　“妈，你糊涂了？星期五是照常上课的。清明在星期六，放到下周星期一。”情英说。
　　“我并没糊涂。寨里要提前一天。有些市里的罗姓人家要回来认祖归宗。”
　　“那是不行了。”
　　到了学校，情英、群英分别回寝室待一会儿。情英先回了教室，群英稍后才从寝室出来。
　　刚走到初三旁边的圆柱旁，柳清从身后赶了上来。
　　“好巧。又看到你了。”柳清说。
　　“嗯。”群英的话依然不多。
　　“你真安静。”
　　群英不知怎么回，又笑了笑。
　　“我上去了。”群英指了指三楼，转过楼梯旁，很快地跑上去。
　　柳清走到楼梯口，想多看两眼，发现人竟上去了，摇着头笑了笑。
　　“诶。”矮个子男生用手推了推刚坐下的柳清，开玩笑地说道，“柳清，你都要中考了，不会打算追人家吧？”
　　“嗯。”柳清又些脸红。“想。怕她不干。”柳清补充说。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她不干？兄弟，我支持你，追啊！”
　　“我……”
　　柳清正结巴时，上课铃响了。
　　此后的几天，柳清常装着偶遇的样子出现在群英左右。群英在图书室工作，柳清拿了目录，一看到群英就要她找。
　　群英每次都低着头，脸烧得滚烫滚烫的。
　　下午排队打饭，柳清和他的三个兄弟都看着群英笑，那眼神，几乎是认同群英是他们的“嫂子”了。
　　群英被看得实在是难为情，双手绞着衣角，不知如何才好；后来实在是被那眼神逼得想哭，也不打饭，从长长的打饭队伍里逃了出来。
　　等好多人都打好了，群英才和她们班的学霸一起去食堂。
　　吃了饭回来，桌子上放着牛奶和面包。
　　群英走过去，问她的同桌:“晓芹，这是你的?”说着把东西往同桌那边推。
　　“不是我的。”被喊做晓芹的女生又给推过去。
　　群英的后桌王晴上厕所刚回来，看到两个人推着桌上的东西，笑笑说:“群英，你哥哥给你拿来的。”
　　“哥哥？”群英疑惑地问。
　　“对啊。”王晴将数学书抽出来扔在桌子上。“说起来你哥哥还蛮帅的，可惜就要毕业了。要不一定要求你介绍介绍。我还有点想追他呐！”王晴比群英大一个月，也是个瘦高个，遗憾地说着。
　　“没事儿你追他做什么？又不是小孩子。”
　　群英刚说完，王晴和晓芹都“哈哈”笑了起来。
　　“因为喜欢啊！”
　　“干吗要喜欢？我喜欢我妈，可我就不追她!”群英感到莫名其妙地说。
　　“算了，群英，我要写作业，总之和你是讲不通。”王晴翻开书，低着头开心地笑起来。写着写着忽然拉过群英，“我还是给你说吧，省的你像个小傻瓜一样。”
　　“我说的喜欢，是指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并且想要和他在一起，两个人一块，很开心。这个人不是亲人，但你就是喜欢和他一起，而且……”王晴眨巴了一下眼睛。晓芹抢着说道:“还会脸红心跳!”说着做了一个鬼脸。
　　群英这时的脸早红得像个苹果了。
　　王晴和晓芹同时打趣道:“教坏了一个无知少女啊……”
　　“你们做作业去，不许你们再说。”群英转过身来，将头埋在书本里，心“怦怦”地跳个不停。群英想到了柳清，脸于是更加红了。
　　对于情英来说，这个星期依旧是平凡的一星期。到了星期五，情英、群英还是没能赶得上清明的活动。
　　日子在群英的面前滴溜溜地逃走。
　　柳清忙着应考，也不常来缠着群英。但是见了群英，他还是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当六月终于掂着脚步来到谢中时，柳清感受到一股空隙来的紧张感，这紧张还伴随了一丝快要解脱的轻松。
　　才到六月十九，校长给全校的学生放假了。对初三的学生来说，这段时间要尽量地放松心态；对低年级的学生而言，则是一个长长的假期，让每个人都振奋。
　　六月十八这天，柳清拿了一叠厚厚的写满留言的册子，把群英约到老教学楼后边的柳树下。
　　“罗群英，我想跟你说句话。”柳清踌躇着说。
　　“什么？”群英现在脸倒不红了。只低头踢着地上的泥和石子。
　　“我……我……”柳清“唉”了口气，实在是说不出口。
　　“你怎么了？”群英侧过脸，正看到柳清手里的留言册。“是写留言吗?”群英犹豫地问。
　　“是。”柳清点点头又摇摇头。瞥眼看见他的兄弟们在墙边给他加油，忽鼓起勇气说，“群英，我想追你！”
　　“因为喜欢吗?”群英抬起头懵懂地问。
　　看到群英一脸的天真纯洁，轮到柳清脸红了。但柳清还是点点头。
　　“哦。”
　　“你不干吗?你给我留言，明天再告诉我行不行？”
　　群英点点头。正看见和柳清一起的三个男生一人冒了一个头，“嗤嗤”地笑。群英接过留言册，转身就跑，脸早红得不成样子了。
　　这一夜群英苦思冥想了好久。躺在床上，群英犹豫地问晓芹说:“晓芹，问你个问题啊。要是有人叫你脸红心跳了，而这个人正好追你，你答不答应?”
　　晓芹本是躺着的，这时从床上弹起来：“那我一定答应了!这种机会难得啊！”
　　“哦——”群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群英，该不会……”晓芹意味深长地笑问。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好奇嘛。”群英急忙解释。过了一会儿，低着头在柳清给她的好看的本子上写了些东西。
　　十九日群英主动把本子给柳清送去。送到门口，群英转身就跑。
　　“柳清，她给你写了些什么呀？”柳清的三个兄弟围过来说。
　　逼着柳清翻开了首页。只见本子上用蓝色的笔写着:
　　初相逢，你带着梨花般的笑容，我穿着泛白的衣衫。我们从同一棵树下擦肩而过，不同的叶子落在彼此的肩上。
　　再相逢，我只想做寻常草木，生长于季节的轮转中，杏花春雨、满塘净莲，剪寒霜为影只愿常伴你左右。
　　看完最后一句，柳清就开心地笑了。
　　“答应你了啊！”柳清的三个兄弟戏侃。
　　收到放假的通知，全校卫生大扫除。柳清上三楼找群英，群英正用毛巾擦着窗玻璃。
　　柳清走过去。
　　“群英。”柳清喊。
　　“啊?”群英转过头看见是柳清，变得结结巴巴了。“我……”
　　说着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地。
　　“群英，我想考一中。你也加油，考到一中好不好?”柳清说。
　　“我……”
　　“我等你，等你来。”
　　柳清说完下楼去。群英只呆呆的，望着柳清消失转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