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病中遇芳
作品名称:生死之间 作者:郭奇然 发布时间:2018-03-31 17:11:01 字数:8249
结束了几年的大学生涯,我被分配到了土旗一所重点中学任教,二弟也因篮球特长被一家工厂招工;跟着,叔叔也被特赦回家,一家人其乐融融。乡邻们一改过去的冷漠,老远就和我打起了招呼,还有话没话的搭讪上几句。好多人托媒到家里提亲,要把他们的爱女无偿地奉献出来,我开始感到了做人的尊严和自豪。其实,在我看来,不管在哪里教书,一样地还是重操旧业,干着社会的末流职业。可在他们眼里,此时的老九,吃着国家的皇粮,领着国家的俸禄,住着国家的公寓,已和原来的“老九“有了天壤之别,岂可同日而语。是啊,看着他们在骄阳似火的煎熬下,挥舞着沉重的锄头铁镐,我也似乎感到了身世的不同变化,对未来充满着新的希望。
然而,正当我“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患了大病:左腿跨关节急剧收缩,疼痛得很快就不能直立走路,伴随着高烧不退,常常处于昏迷状态。旗医院不能治疗,学校就把我转院到了青城医学院。可是,这里的医生在会诊时也莫衷一是,不能得出相同的结论。有的认为是骨结核,有的以为是化脓性关节炎,还有的说是患上了败血症。这样,干脆就实施了多管齐下的治疗方案,各种药一起吃,各种针一起打,输液输血一起上,抽脓针骨牵引一起用。然而,强化治疗在我的身上没有发生一点作用,我一天比一天瘦,耳朵也一天比一天的听不到声音。老师们有空就来和我说话,学生们则分批地来和我话别,从他们饱含热泪的眼神里,我明白了病入膏肓的意义,不久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对于死,我已经像活着一样习惯了,还有什么畏惧可言,只是,现在的我正是伸展抱负,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的时候,溘然离去,总觉得留下了很大的遗憾,因而倒不想死了起来。可是,一想到胡发财墓道里的那把火,就认命了这是上帝的安排,岂能抗拒。也许,我的命本来就属福薄,在饥寒交迫之时尚能挣扎在死亡线上,一但富贵起来就承受不了了。或许玉兰姐在九泉之下耐不住寂寞了,唤我速速回去,也未可知。五年来,我并没有因时间的消失而对她淡忘,从我上大学的那一天起,我就把灵魂的归宿寄托在了她的坟墓,她什么时候想要,就什么时候来取,我决无半点不肯,更无丝毫怨言。
那是一个寂静的夜晚,病房里所有的病人与陪床者都鼾然睡去。在朦胧中忽然见一女子款步走来,其身高面容与玉兰姐一般无二。看来,我的灵魂确实被她取走了,我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喊道:“玉兰姐,咱们终于见面了。五年来,你在这里生活得可好?”
“我不是你的玉兰姐,我是今晚的值班护士刘素梅,你现在发高烧看花了眼睛;不过,你的玉兰姐托我来照看你,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的,我不会怪你。但是,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然,你的病会加重的。”她用湿毛巾擦干了我头上的汗水,我的神智也随着清醒了过来。她确实不是我的玉兰姐,至少在气质上是不一样的,但是,她热情开朗的性格,却比玉兰姐更显出青春的活力,我不好意思的向她说了声对不起,心里又感到了一种温暖。
后来的日子里,她在我床前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护理工作也做得越来越细,也许是惋惜我这个即将告别世界的年青人,所以,她每天都要抽空和我说上好多的话,甚至还从家里带上可口的饭菜喂我下咽。她很少谈我的病况,也很少用豪言壮语来激励我的意志。她说的都是生活上的一些小事,譬如说某小伙子怎样使坏骗取了大姑娘的芳心,某服务员怎样因一分钱和顾客滚打在了一起,某小偷怎样装哑巴把手插进了姑娘的裤兜里……她口齿伶俐,说话生动有趣,讲什么都能把我逗笑。不知不觉,我的情绪渐渐好转了起来,我甚至希望她每时每刻都能来陪我聊天,但转念一想,将死之人,怎么能有非分之想,我又暗暗地责怪自己。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每一点情绪变化,不时地安慰我,“你千万不要灰心丧气,只要你挺得住,你的病就一定能好,病好了,你就什么也有了,你的玉兰姐不在了,还有她的妹妹呀!”后来,她又给我拿来了好多的小说,渐渐地又和我谈起了文学话题,看不出,她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读过的作品竟是那样多,我不禁对她产生了敬意。
那天晚上,趁病房里的人都已睡去,她又不声不响地坐在了我的身旁:“这几日你的身体感觉好吗?”她贴着我的耳朵问道。
“比原来大有好转,饭吃得多了,觉也睡得香了,只是……”我不敢再说什么好了。
“只是怎么样?你说说我看,我可不喜欢人家说半截子话!”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我,在微弱的灯光下,宛如一朵莲花。
“只是,只是老想见到你,一时见不到你,心里就闷得慌,好像丢掉了什么。”我涨红着脸,眼睛也不敢再正视她,生怕她愀然不快。
“我真有那么大吸引力吗?”她的眼睛里闪现出喜悦的泪花。
“是的,你像一轮明月光彩照人,你像一朵玫瑰气质高昂,你更像我梦中的……”
“你梦中的玉兰姐是吗?”她打断了我的赞美,显然,她对我的比喻感到不悦。
我暗自责备自己不会说话,连忙解释:“小刘护士,你是你,她是她,怎么可能同日而语。我是说,你更像我梦中的小白鸽!”
她莞尔一笑:“我真是你梦中的小白鸽就好了,每天陪你说话唱歌,也许能减轻你的一点病痛。这几天,你要多吃饭,多睡觉,增强身体的承受能力。同时,也要有心理上的准备,介于你的腿到现在也不能伸直,可能要对你的胯关节做较大的手术。”说着,她握住我的手,给我鼓励,我直感到一股暖流涌向全身,舒坦无比。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双手放到被子里,随后,塞给了我一百块钱,悄然离去。
这一夜,我睡得很踏实,在睡梦中又一次见到了玉兰姐,她不但不因为我结识刘素梅而忌恨,反而笑靥如花地说,“忠元弟,恭喜你认识了一位品貌俱佳的姑娘,你能像爱我一样地去爱她,我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从此后,她在阳间做你的夫人,我在阴间当你的妻子,你该幸福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站在我面前的,却是父亲。我很诧异,急问:“爹,你是怎么来的,上午并没有班车经过咱们村里呀?”
爹憨憨地笑道:“昨天晚上爹就到了,只是看到你和刘护士在谈话,爹就没好意思进来。孩子,你是个有福气的人,每到危难的时候总会有贵人相救。这一次,你又遇到了刘护士,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爹给你拿了几个香瓜,本来,想多陪你几天,可既然有更好的人陪着你,爹就放心了。这几天,家里面正忙着抢收小麦,急需要劳动力。你妈和弟妹们又都惦记着你的病情,所以,爹准备现在就走,赶上早晨八点的班车,快一点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们,也好让家里人为你高兴。”
“爹,现在还不到七点,我让刘护士给您买上几根油条,喝上一碗豆浆再走吧!”我恳请着爹能多陪我一会儿。
“不吃了,孩子,看到你这样,爹高兴地什么都忘了,你替爹问声刘护士好就是了。”爹给我掖好了被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对于爹,我充满了对他的无限同情和尊敬。他辛苦操劳了大半生,从未穿过一件新衣服,他的衣服都是妈妈用给我们做衣服时剩下的布角料拼制而成的,尽管穿出来五颜六色,样子滑稽可笑,但他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只要是妈妈给他做的,他穿什么样的衣服都高兴。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能把他的儿女们养大。为此,他像一头老黄牛似的默默耕耘,任劳任怨,承受着超负荷的生活压力。没有爹,这一家人的半饥半饱问题无从解决;没有爹,我们五个儿女上学时的橡皮铅笔无从落实。我不晓得他在外面吃过几顿饱饭,但在家里吃了几个馒头,几片大肉,喝掉几碗面条,几樽白酒,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他为人敦厚老实,办事小心谨慎,且又乐于助人,善于忍耐,因此,村里人都称他为“活菩萨”。也正是因为他得了这样的绰号,所以才没有因弟弟的叛国问题而被批斗过一次,反倒让他做了十几年的生产队长。
我十分赞叹父亲的这种处事态度,可又无法从他的身上学到分毫,所以才上演了一幕幕小小侄儿因叔叔的叛国问题被批判游斗蹲大牢的惨剧。爹在担任生产队长的十几年内,从未利用手中权力为家里捞取过半根稻草。为此,妈妈责备他太死心眼儿,没有一点家庭观念。可面对嗷嗷待哺,面黄肌瘦的一个个小生命,面对四面透风,八方漏雨的两间破土屋,爹始终摇着头,不肯从库房里支取一袋高粱,不敢从树林中多砍下一根木头。反对他当生产队长的人唯一理由是:看,他连一个穷家庭都治不好,怎么能当好一个生产队的家。
父亲也明知赵二小和母亲的私情,但他为了这个家庭不被摧残,为了他的儿女们能在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里成长,他甘心情愿地戴上了这顶绿帽子。为此,儿女们在学校里读书从不敢和别人吵架,因为吵起架来的时候,别人总是一开口就骂:“不如你妈,是个大卖x的,不如你妈卖给了一个大骆驼。”我们只能灰溜溜地垂头丧气。我曾经一度埋怨过父亲不像个男人,让儿女们不敢抬起头来走路。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我越来越对父亲的处世有了理解和宽容。他的处世与其说是性格所致,倒不如说是环境所迫。试想,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在我们这样的社会关系中,除了父亲,还有谁能更胜任做我们的父亲呢?
望着爹蹒跚而去的背影,我静静地出神,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猛然想起,他来时的路费还带得不够。按照父亲的性格,他没有钱也绝对不会向我要的,因为他知道儿子在此时比他更需要钱,摸着刘素梅给我的一百元钱,我不禁又唏嘘哀叹了起来。
不知怎的,从爹走后的几天里,除了母亲没有再来医院,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像走马灯似的来看望我,这使我既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我的病不是正在好转吗,干么还有这么多的人来看望我!如果不是我的病情加重,他们岂能偷闲一顾?从他们一个个饱含泪花,故作镇静而又言不由衷的神态中,莫非是来和我作最后的诀别?我感觉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恐慌,正在舒展着的左腿重新抽缩了回来,且大汗淋漓,心跳加速,体温随之升高。
专家医生们重新研究了治疗方案,决定立即做左胯关节的切除手术。这种手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除去病毒,保留左腿,但要成为瘸子,无疑,这是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不好的结果是病毒急剧感染,无法控制,只能完全截掉左腿。但是,无论哪种结果,上了手术台后都会有生命危险。
我很犹豫,一旦手术不成功,失去了左腿,该如何面对生活呢?即使手术成功,变成了二等残废,还能再见到刘护士吗?
大家都在不厌其烦的开导我:“忠元,你的手术一定能够成功的,即使不成功,失去一条腿也比失去命强啊。你怕的什么,现在你是国家干部,还怕领不到工资,就是没有媳妇,国家也会给你派一个的,赶快上了手术台吧,再迟就不好办了。”
可是我还是不情愿做这个倒霉的手术,我毕竟还年青啊,失去命倒不要紧,可失去一条腿,我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老天呢,你怎么就对我如此残酷呢。
刘素梅又悄然站到了我的床前,她不屑一顾地对我说:“听说你小的时候连死都不怕,怎么现在倒怕起做手术来了。我原来还以为你是一条硬汉子,却原来竟是一个脓包。少了一条腿有什么了不起,世界上短腿少胳膊的人多的是,他们也不是一样的好好活着吗。有抱负的人身残志不残,一样能做出成绩来,行尸走肉,平庸碌碌之辈,再有一个完整的躯体,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喜欢的是保尔•柯察金,不喜欢的是西门大官人!”
她的责难使我赧颜羞愧,而她的表白又给了我巨大的勇气,我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明天上手术台,接受命运的挑战。
晚上,我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父亲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含着眼泪和我微笑着:“孩子,爹又来看你了!”
“爹,我明天就要上手术台了,您为什么不来给我签字啊?”我急切地问他。
“孩子,你明天不用上手术台了,你的病已经好了,不信,你下床走走,你的腿肯定伸直了。”
我似信非信地走下床来,果然,我的腿完全伸早了,我高兴地叫着爹,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可是,爹自管在我前面招手微笑,也不过来搀我一把。我加快了步伐,想捉住爹的手,可爹也加快了脚步,不让我捉住他。后来,我索性跑了起来,越跑越快,爹是想带我跑几圈,然后就带我回家去。我气喘嘘嘘地停住了脚步说:“爹,我已经完全好了,你就带我回家吧,我帮您收割麦子去!”
“孩子,你的命真大,这一次又是爹给你捡回来了。家里的活很多,你是帮不过来的,你就安心的养病好了!”说着,爹倏然不见了。
我大喊了一声,原来是一场梦幻。此时,天已大亮,医生护士们又站满了一圈,检测着上手术台以前的体能状况。也真是怪事,我的腿竟然神奇般地舒展了,体温下降,一切正常。医生们一个个都傻了大眼,怎么一夜之间竟会发生如此变化,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他,直感匪夷所思。这样,我又从手术台上给鬼使神差地拉了回来,至少避免了一条大腿的丧失。
一周后,在刘素梅的陪同下,我终于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刚走进医院的时候,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如今已是骄阳似火,万物蓬生了。我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和刘素梅徜徉在人民公园的林荫道上,倍感舒畅。
“刘护士,这一段日子,多亏了你的照顾,没有你,我今天就走不进这所公园了,我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我首先表示了对她的敬意。
“说哪里话,你我相识自是一种缘分,谈何‘感谢’二字,倒是我应该谢谢你才是!”她态度诚恳,看上去并非谦让。
“为什么,难道一个将死之人还要让救命的菩萨感谢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救与被救是一种互动关系,我救你是属于职业行为,而你救我则是道义行为。”
“此话怎讲?”我疑惑的看着她。
“比如说,在未认识你之前,我不懂什么叫真情,在认识你之后,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你诚实磊落,感情专一,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仅此一点,就唤回了我的良知,所以说,是我应该感谢你。”
“这么说,你也有过一段恋情?”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岂止一次,我交过的男朋友,已不下一桌酒席了。可是,没有一个使我动过真情。”她坦率地简直不敢使我相信。
“真看不出来,你青春年少,感情世界还是满丰富多彩的。”我带着一股小小的妒火,冲她挤了挤眼睛。
她愀然不乐:“你以为我是那种朝秦慕楚,见异思迁,或者水性杨花的女人吗?非也,我原来和你一样,钟情于一个男人。他英俊潇洒,见多识广,极富男人的魅力,我俩在花前月下,小桥流水之畔,不知发过多少个海枯石烂,永不分离的誓言。可他玩够了我的身子后,又去跟别的女人鬼混,为此,我几乎痛苦的要去上吊。后来,又遇到了我院的一位男医生,他落落大方,文质彬彬,一副学者的气派,对我可谓温存体贴,关怀备至,我很快就堕入了他的情网。他在做爱时更显出当医生的温存细腻与风流浪漫。我以为,有这样的男人相伴一生,该有多么的幸福和有品位。可谁曾知道,这个医生也是个衣冠禽兽,他利用职务之便,随意欺辱妇女。在进行X光透视时,只要患者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就乱摸人家的身子,由此,好多个妇女被奸污了。你说,这样的男人我还能和他相爱下去吗?”
“那么,后面的几个男人就没有一个对你是真心的?”我打断了她的问话,反提出质疑。
“唉,基本上大同小异,五十步笑百步。不过,有过了那两次经历后,我对感情世界已经完全冷漠了。我认为,世界上的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与其让那些臭男人们来玩弄自己的感情,为什么自己不去玩弄一下他们呢?于是,只要有男人想和我好,我就假意迎合他们,挑逗他们,看到他们一个个神魂颠倒,不能自拔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这是一种征服者的快感,胜利者的快感!”她显出高傲的神态。
“这么说,我又成了你下一个快感的对象?”我微露愠色。
“我为什么要玩弄你呢,你当时瘦成一把骨头,鬼见了都害怕,是否能走出医院都不可知,玩弄你岂不是在跟死人对话!”她面带怒色,绯红的脸上倒竖起两条柳眉,更显出一种特别的妩媚俏丽。
我默然不语,暗自责怪自己枉读诗书,怎么如此的不明事理,在人鬼相距近在咫尺之间,有哪个鲜活的女性去玩弄一个行将就木的男人。
我们静静地走着,就像行进在两股道上的慢车。
“噢,对了,你口口声声说我有真情,那么,你是如何发现我的真情呢?”我首先打破了这种沉默。
“从你梦魇中得知,这是最真实不过的了。你的玉兰姐已死几年,你还一直呼唤着她的名字,足以证明,你是世界上最痴情的男人。”她露出了喜悦之色,紧张的空气又缓和了起来。
“那么,你明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死人,怎么会容得下另一个女子呢?”我略带高傲的神色。
“如果你的心真像死人一样,我就不该闯进你的感情世界里来。”她一语双关,好象又在试探。
“如果你能像玉兰姐一样待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一介穷酸的教书匠人,能得到姑娘的青睐,自是最大的抬爱,还有什么理由拒你于门外呢?”我也坦率的表明了态度。
她蓦然停下了脚步,眸子里闪现出水银般的泪花。我早已魂不守舍,身不由已地向她靠了过去。她微闭杏眼,轻启朱唇,一股沁人的女人芳香传来,更感慑人心魄,我大胆地搂住了她的纤腰。
“大哥,你这样知情犯情,就不怕后悔吗?”她怯声道。
“我从来就没有吃过后悔的药,多吃少吃还不是一个样!”
我俩热烈地拥抱亲吻起来,这是我失去玉兰姐后的五年里第一次接触异性,真可谓久旱逢甘雨,快要把她的口水吸到了肚子里,下面的部位也在蠢蠢欲动。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又轻轻地将我推开,赧然道:“你刚刚出院,身子还十分虚弱,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强烈的冲动会大伤元气的。”
我虽然明白了她是一片好意,可还是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她又像哄小孩似的说:“好了,好了,看把你急成这样,这还不是为你好,忙什么呢,迟一天早一天我还不是你的人?”
我心花怒放,因为从她的眼神中,我看懂了她的真诚。
“你准备在何处养病呢,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她忽然转移了话题。
“当然是在家里!”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家里正是大忙季节,哪里会有人照顾你呢?你不如先在学校里呆上一段时间,那里有老师同学们和你说话解闷;等你回复元气后,再回家里不迟。你看,明天到学校的火车票我都买好了,医院领导也同意我陪你回去。”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密,不禁称谢不已。
“谢什么,谁让我认识了你这个小冤家,还不快去准备一下!”她调皮地向我作了个鬼脸。
我真不相信,在我干枯了的爱情世界里,有这么一个貌美如花、身材高挑的刘素梅闯进了我的爱情世界。这是我又修的什么福?难道是胡玉兰在阴间作祟吗?是她在暗中救了我的腿,又是她在阴朝地府撮合了我和刘素梅的好事?我太感谢她了,我一辈子都还不了她的情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她的死就是为了让我更幸福的活下去。但是我不能再伤害刘素梅了,这对于一个女人是完全不公道的。我不能再喊胡玉兰的名字了,此一时彼一时,刘素梅是我最新交的女朋友了。我要小心翼翼的爱护着她,不要让她的感情再受到伤害了,这是我能完全做到的事。
刘素梅的感情很丰富,但是她两次受到了伤害,可见她的命运不是很幸福。胡玉兰是宁死而不屈,所以她早早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刘素梅是宁屈而不死,她还有自己的追求,还是要找到如意的郎君,过上美好的生活。恩格斯认为,历史的进步从某一点来讲,就是妇女的解放,这是颠覆不破的真理。我要做刘素梅的精神支柱,虽然她的学历比我低,但是她判断事物的能力很强,足以当我的老师。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犯了桃花运了,怎么一个感情上的将死之人,能够迎来第二个感情上的春天!
我在上大学时,有几个女生在追求着我,可是我的心在遥远的地方。不是我的心很清高,而是我的心已经死了,怎么唤也唤不醒。世界上的事最可怕的就是心死,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只有胡玉兰,其他女生都是匆匆过客。所以我在大学的几年里,我的心一直在瓶颈里生活。有人说我是冷血动物,我也承认这是事实。大学里的生活多么丰富,人民共和国已经打倒了四人帮,思想界都很活跃。大学生的头脑就像突破了几千年的封建余孽,他们把毛主席从神坛上拉了下来,给予正确的评价。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是邓小平的新思想,也是符合中国历史的新潮流。有多少人在学着跳舞,又有多少人在高歌猛进。中国已进入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新时期,虽然还在摸索中前进,但是已给人们开辟了正确的航向,给人类打开了新的道路。
我的心也在悸动,但是我的思想还很守旧,我不愿意接触异性,更不敢越雷池一步。我的朋友多次劝告我,你的条件都很好,为什么不在大学谈谈恋爱。你也太守旧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都改革开放了,都在大胆的追求幸福了。你这么封建顽固,快被历史淘汰了。我在默默地承受着各种压力,心里的死结总是不能解开。这是现代的猿人类吧,真是不可理喻。现在我的思想终于解放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应该向前走,我应该有新的生活。不能一颗树上把人吊死,前面的道路还很长,要活出人生的精彩,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死去的胡玉兰。
从此以后,我要加倍的爱护刘素梅,小心翼翼地维护这难得的爱情。不管这爱情能走得多远,只要这份爱是纯洁的,是能够经得起实践检验的,我就要坚定地走下去。毛主席说,“一万年太久,要只争朝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幸福的彼岸在等着我,我为了幸福要开心地活着。